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太廟祭天那日你暈倒后,你不知道凌庭卿為了你,已然與龍騰皇室決裂,不僅公然造反,以凌雲軍圍困皇帝,甚至一刀廢了李昀碩的雙腿,砍死了陰厲,因為就是這兩個人,才害你成為人質。」

他語氣平和,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但聽在蘇蓮耳中,卻是如此驚心動魄。

「你應該知道,其實皇帝是他的親生父親,可是他一刀斬此恩義,並撂下話說他可以為了你,親手摧毀龍騰王朝江山,他要的江山他要自己奪得。」

話已至此,梁洛超直直望入她的眼中,語氣也轉為鏗鏘,「為了美人可以捨棄江山,他選了一條最難走的路,你現在應該不會再質疑他對你的重視了吧?」

這一句話如同利箭般剌入了蘇蓮的心中,幾乎令她難過得屏息。確實,比起他的付出,她簡直遲鈍得令人髮指。這樣的她,有什麼資格認為自己愛他,她對他的愛,根本比不上他對她的萬分之一!

「他竟然……」蘇蓮搗住嘴,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好半晌才平復自己的心情。「那為什麼他這幾天都沒有來看我?」

「因為你每次見他,都是那副幽怨的樣子,他怎麼受得了?」梁洛超相信自己現在只要輕輕碰她一下,她一定馬上哭得跟淚人兒似的,連他看了都心疼,何況是凌庭卿。

「況且他不想逼你,讓你自己好好想一想,是要走還是要留。所以我今晚才會來跟你說清楚,知道他為你付出這麼多后,你若還要走,我絕不攔你,只能說你們兩個沒緣分!」

梁洛超定定地望着她,最後用最尖銳的話剌入她的心結。「你明明知道,瑾妃不是他殺的。」

這句話,如同大鎚一般朝蘇蓮當頭落下。姑姑確實不是凌庭卿殺的,在當時的情況下,他只能選擇救一個人,而他選擇了她。

偏偏她卻因受不了失去至親的痛,竟把滿腔的恨轉移到他的身上,好像她不這麼做便無法釋懷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卻一併替她承受了。如果不是有着深厚的愛,他何苦要為她做那麼多。

蘇蓮突然狂搖着頭,她終於領悟,她對他的冷淡、對他的怨慰,就他的立場而言,時時刻刻都是一種凌遲啊!

「那他現在……」她的嘴兒一扁,淚花就盈滿眼眶,這一刻,她突然好想見他,好想好想見他!

「他現在可慘了!好幾天沒有吃好睡好,整個人都痩了一圈,國事家事纏身,他幾乎是強撐着身子在等你做出決定,那傢伙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把酒當水喝,我現在只要一根手指就能撂倒他。」

「我……」蘇蓮再無猶疑,站了起來,但包袱仍拎在手上,就要走出帳門。

「不會吧,」梁洛超差點一口茶噴出來,他瞪大了眼,「我都說到這分上了,你還要走?」

「哦,對,幫我拿着!」蘇蓮一把將包袱塞進梁洛超懷裏,接着表情堅定地

道:「我要去找他問個清楚!」

梁洛超伸出手想要阻止她,但才一下子的時間,人已經跑遠了。他只能苦笑着看着漆黑的夜色。

「現在可是三更半夜啊!傻丫頭夜探虎穴,也不怕被吃了啊……」

蘇蓮直奔出自己的營帳,巡邏的凌雲軍見了是她,只當她心情不好睡不着,出來散散心,也沒有阻攔她。

她一見到天上皎潔的月,就知道自己又衝動了,可是聽完梁洛超的話后,她真的無法抑止自己想見凌庭卿的慾望。或許,只要看他一眼就好,這些天她被愛恨交織折磨得很,但在知道了他對她的深情與付出,她原本打算封鎖的愛情似乎找到了一個缺口,傾泄而出之後就再也擋不住了。

堅定了自己的心,她不再遲疑地往主帳行去,但才靠近一點,就發現她心中牽挂的那個男人,同樣沒有入睡,而是在月光之下舞着他的大關刀。

他的一舉手,一抬足,都是那樣的剛猛有力,關刀舞得虎虎生風,似乎不用靠近,都會被那凌厲無匹的刀風給掃到。

但蘇蓮知道,他並不是閑着無事失眠舞刀,而是想透過這種方式,發泄心中的鬱悶。他愛了她好多年了,如今為她拋棄了一切,卻換不到她的回眸,這種壓抑的情緒不讓他崩潰已經很好了。

終於,刀風停下,凌庭卿狠狠地將關刀往地上一插,竟是入土三分,他怔怔地看着在月光下閃着精芒的銳利刀鋒,最後居然伸出手去摸。

這一摸不用想都知道會發生什麼事,他的手流血了,他卻似絲毫不覺,任由血滴滴往下流,渾身散發出的冰冷更甚,彷彿流的是別人的血。

「啊!」蘇蓮低叫一聲,本能的急忙上前,想查看他的傷勢,然而才走到他跟前時,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漠然與無情,令她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黑夜裏,兩人默默地注視着彼此,凌庭卿像是中了咒,直直地盯着她,不知過了多久,他的表情才慢慢轉變,那冷漠的氣質漸漸消融,各種愛恨嗔痴交雜成了複雜的情緒,而最多的卻是不可置信。

他,不敢相信她居然來找他了,而且是在這樣的深夜。

瞧着他緩慢的反應,蘇蓮只覺得心痛。她知道他真的受傷了,因為她的怨慰及排斥而受傷,否則依他的武功,應該在她剛靠近時就發現她了,而不是整個人遲鈍到連她都站在他面前,他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你受傷了。」蘇蓮心頭有些酸地盯着他的手,那怵目驚心的血紅,正燒灼着她的心。

凌庭卿只是搖搖頭,手上這一點傷,如何比得過他心上傷口的萬分之一。但是他不覺得在她仍對他抱有怨恨及不滿的情況下,會關心他這微不足道的傷。

不願在內心裏繼續揣測她的來意,因為這樣只是把傷疤再揭起,重新再痛一次。於是他選擇了最乾脆的方法,大手,伸,又將那把關刀拔了出來。

他舉重若輕地將刀拿到她眼前,默然無語,一副任君宰割的樣子。

他萬念倶灰的神情,幾乎令蘇蓮的眼淚當下潰堤。她明白他是出於歉疚,出於自責,所以打算任她處置,似乎只要她過得好一些,他再怎麼痛苦都無妨。

「你覺得我拿得動這個嗎?」眼眶慢慢地紅了,她彷彿感受到了他身上所傳來那強自壓抑的自責。

凌庭卿想都沒想,再次將關刀往地上一插,接着由袖子裏摸出了一把匕首,默默地遞到她手上。

如果這樣能減輕她對他的怨恨,能化解她心中的傷痛,那麼即使他身上千瘡百孔,也不會叫痛一聲。

蘇蓮微顫地拿過匕首,原來他是這麼想的,他覺得虧欠了她,所以決定讓她親手解決這一切。

但這明明就對他不公平,因為她的執念,兩個有情人走到刀劍相向的一步。愛她,所以他承受、他隱忍,以他的立場,她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保護她周全,其餘的他都可以捨棄,包含他自己。

她已經失去了一個至親,難道還要失去另一個摯愛?

「為什麼?為什麼你會覺得我恨你至此,非要殺了你才能泄憤?」蘇蓮咬着下唇,但仍是忍不住眼眶中的淚。

凌庭卿默默地拭去她那珍珠般的淚水,他不知道自己未來還有沒有這個機會如此撫摸她,但現在,至少現在,他無悔於自己的選擇。

雖說凌庭卿以寡言聞名,但對於信任的人,他卻是比任何人都還羅唆。蘇蓮曾經被他疲勞轟炸過好幾回,知道他這矛盾的性格,可是現在,面對她,他卻無話可說了,是不是她已被他排拒在心門之外?

蘇蓮搖了搖頭,她無法接受,但他的沉默,卻令她更難受,忍不住用空着的那一隻手,用力地槌了下他的肩頭。

「你說話啊!」

凌庭卿只是用那充滿憂鬱的眼神望着她,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怕自己一開口,會是苦苦的挽留,但他從不想勉強她做任何事,只能無言以對。

「我要你說話!」蘇蓮的眼水再收勢不住,嘩啦啦的如落雨,而一直緊繃的情緒也在這一刻爆發開來,她扔下匕首,雙手瘋狂槌打着他。

「你說話啊!我要你向我羅唆,我要你同樣的話像念咒般說個不停,不管如何,我就是不要看你用沉默對我,我不要,我不要……嗚嗚嗚……」

蘇蓮打累了,打痛了,最後伏在他胸膛前大哭,而凌庭卿好想擁抱安慰她,大手卻僵硬的停在離她背後一寸之處,怎麼也無法堂而皇之將她箝制在自己懷中。

四周的巡邏士兵都識相的沒有來打擾,蘇蓮也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埋首在他胸膛中,邊哽咽邊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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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家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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