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就停這裏好了。”
秦淮天熄了發動機問:“不讓我上去看看你那位叔叔嗎?”
“有什麽好看的。”閔維開始有些後悔讓他送來這裏。只不過他昨天沒回來,今天又被秦淮天抓着在房子裏卿卿我我耳鬢廝磨了半天,然後出去吃了頓飯,就到現在這個時候了。
若再不回來現一現身,小莫又得大發虎威了。
閔維看着秦淮天那近距離的臉,腦中浮現今早這個男人對自己所做的一些臉紅的事。
“這麽看着我,是想要一個告別吻嗎?”秦淮天滿眼笑意。
閔維看不透,這個男人對自己究竟是怎麽想的,大概多少也有點喜歡吧。不然不會對自己這麽有興趣了。
秦淮天見閔維不說話,便吻了他一下,隨後拿出一張墨綠色的卡遞到他手中:“以後有什麽事,可以直接上頂樓找我,別再那麽傻傻地等那麽久了。”
閔維獃獃地任秦淮天吻了一下,攥著卡走下車門。
“維維。”幾步之後,秦淮天推開車門跟了上來。
“做什麽?”閔維對於秦淮天跑下車並不高興,這裏離小莫寓所太近,萬一被小莫看見……只一想他便似乎覺得自己周身直發冷。
“周五,我去學校接你好嗎?”
“不要去。”秦淮天畢竟是頭帶光環的公眾人物,加之百分百引人注目的外表,去得多了難免會被人認出。
閔維突然覺得正接近著一個周圍佈滿無數陷阱機關的誘惑深淵。而這個接近過程中,不論觸到那眾多機關中的任何一個,其後果都可能是自己所承受不了的。
“我周末要去夜色上班。”
“那我去酒吧找你。”
這算是真正的約會嗎?
閔維偷偷地想,不置可否地模糊應了聲掉頭就走。
閔維轉身抬出左腳,人便僵住。
秦淮天發現閔維的異樣,順着他的視線看去,幾米遠,一個英氣逼人的男人站着,手裏提着兩個裝滿鮮菜水果的超市膠袋。
“小莫……”閔維驚得連手中攥著的卡都掉在地上。
成莫看了眼地上的卡,走過來撿起遞到他手中,臉上還有些笑容:“維維,這位先生不給我介紹一下嗎?”
這個男人雖然笑着,秦淮天覺得那浮着的笑意之下藏着某種刺人的銳利。
閔維想說謊,就像上次那樣說秦淮天是他家教學生的家長。但這次他怎樣也無法將這謊言順利地說出口。因為他身後的這個男人,無論如何看上去都並不像普通的學生家長,更遑論身後那輛豪華林肯。
秦淮天走上前來,微微笑着介紹自己:“你好,我想你應該就是閔維的監護人了。我是秦淮天,閔維的朋友。”
右手在優雅的微笑中伸出,成莫只是隨便掃了眼那伸出的手,語氣不冷不熱地說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秦海董事長。只是維維一個不懂事又還未成年的窮學生,怎敢和秦先生你攀交呢,何況你們兩人年齡差了這麽多。”
“道合志同者均可為友,又何須在乎什麽年長年幼,我和閔維一見如故,談得甚為愉快。”秦淮天依舊微笑,說的得冠冕堂皇。
成莫望了他一眼:“是嗎,不過維維能和秦先生這樣的社會精英稱朋呼友,連我也感與有榮焉。”
“太客氣了。”秦淮天一臉謙遜。
閔維聽著兩人對話,早已站立不安,忍不住叫了聲:“小莫……”
成莫回眼看了他一下,拉住了他的手對相向而站的秦淮天說:“秦先生,若沒別的事,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請便。我也該走了。”
成莫老鷹牽小雞似的拉着腳步僵硬的閔維走了。
秦淮天坐上了車,看着那漸漸走遠的兩人,目光變得深邃。
這個男人對他沒好感,他是完全可以預見的,但那微笑着的眼神後所藏的東西卻遠比不滿要來得複雜得多。
發動車子,秦淮天突然想起一個自己潛意識裏一直很在意的問題。隨即深深嘆氣,未成年嗎……果然………自己是不是該慎重考慮,該收手了。何況,心裏也再清楚不過,若再放任自己隨心情下去,會真的陷下去的。那個小家夥就像個強力粘貼,只要粘上,就會黏住他的皮,黏住他的肉,融在他的身體上。
乘黏性未固時及時撕下,那樣即使分開,也不會有那種蝕骨刮肉的痛感了。
車無聲無息地消失在近處一個十字路口。
牽著閔維正要進居民區的成莫回過頭來,朝着車子消失的方向注視了幾秒,嘴角緩緩泛起一絲冷酷遠不能形容的笑意。
來了嗎?別急,
地獄的滋味,
我會慢慢叫你
嘗透的。
*
閔維被成莫一手牽著進屋,心中涌動著巨大的不安。他不知到小莫究竟對他和秦淮天的關係看出了多少,他只能惶惑地等著將要給他的裁決。
死刑或是無罪。
成莫把菜放進冰箱,對低頭坐在沙發上的閔維問道:“吃了中飯了吧?”
“……吃了。”其實是早飯,他和秦淮天在別墅里耳鬢廝磨到十一點多才出去吃飯。
成莫只手將買菜的膠袋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淡無表情地說道:“我想也該吃了。剛才準備做你喜歡吃的五香炸雞翅呢。”
閔維心裏憋得驚惶,他絲毫不知小莫心裏此時是怎樣的想法。
“你是怎麽認識他的?”成莫終於開始詢問。閔維就像一個久等判決未至而異常慌亂的囚犯,聽到審訊開始反倒鬆了口氣,心裏踏實了。
“在酒吧認識的。”
“夜色?”
“嗯。”
成莫靜了會兒,點了只煙慢慢抽著。
“上次你說的那個在酒吧強吻你的男人就是他吧?”
閔維低着頭,無法否認,卻也不敢肯定。
“你昨晚酒吧請人替你去,是和他在一起?”
“我……我是去一個同學家參加的她的生日party。”
“可是你去了整整一個晚上。”成莫的語氣接近平坦的直敘。
閔維卻是一驚,連語氣都失了常態:“小莫,你不要想歪了,我和他只是普通的朋友,真的,我只是……崇拜他而已……昨天也只是和他喝茶聊天,講點金融方面的問題。”
若是平時閔維絕不會做這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蠢事,而他此時卻是渾然不覺。
只因他太過在意,只因對方是小莫。
成莫見閔維惶急地解釋,左手把煙蒂滅在煙灰缸里,隨即平和地說道:“你這麽着急干什麽,我又沒反對你和他做朋友來往,只是想知道你們怎麽認識的,多問了幾句便急成這樣。”
閔維聞言也覺得自己太多心虛而失了態,看到小莫的並不願多再追究的神情,鬆了口氣,表情心情俱鬆懈下來。
眼光,漏掉了那沙發上被手指用力摳緊的鑿痕。
*
“維維,今天別去學校好嗎?”吃晚飯時,成莫說。
閔維有些訝異,自從他住校後,小莫從未在他該去學校時要求他留下來過。
“嗯。有什麽事嗎?”反正明天一二堂是哲學老頭子的課,翹掉算了。
“沒什麽事,只是你這一周都還沒在家裏呆過,今天就陪我在家吧。來這湯很好喝。”
成莫拿勺子舀了杯新鮮的魚湯放到閔維面前。
晚上,洗完澡後,閔維和成莫在客廳看綜藝節目,看了一會兒,閔維覺得無聊便把腿放在小莫膝上,頭靠着沙發,眼睛半睜半閉的。
“要睡了嗎?”成莫問。
“還好。”
“睡去吧,別撐了,明天還要上課的。”
“不要緊,我再陪你看會兒。”人說著,已被成莫抱起,走進卧室丟到了床上。
一碰到床,閔維便感覺睡意連綿不斷地涌至大腦皮層,他拉開被子便安穩地閉上了眼睛。
成莫拉了燈,帶上房門。走進客廳,把電視關掉,然後坐在沙發上燃了只煙獨自抽起來。
片刻之後,他把只剩煙蒂的煙頭扔進煙灰缸,推開了閔維的門。
黑暗中成莫語聲如常地叫道:“維維,你睡著了嗎?”
閔維睡著了。
成莫開了燈,黑暗的房間突然燈光大亮,成莫彷彿絲毫不擔心會驚醒剛睡的人。
因為他明白,今晚這睡着的人是無論如何不會醒的。
走到床邊,帶著深沉的目光凝視床上熟睡了的人。這套睡衣是閔維十五歲成莫買給他的,上面還有可愛的維尼熊圖案。成莫記得當時自己自己送給他時,維維說,這麽大人了還穿這種小孩睡意太幼稚。自己則說維維穿這樣的衣服很可愛。之後他便不是很抗拒穿這樣的孩子氣的睡衣了。
雙手紛動,一粒一粒解開了睡衣上的紐扣,將他買給他的睡衣脫了下來,褲子也一併脫下。黑色小短褲下裹着形狀漂亮的慾望部分。
成莫深吸了口氣,目光上移,自腹部起,便有許多深淺不一的吻痕在瑩白的軀體上分佈着。彷彿這些吻痕刺痛了成莫的眼睛,他眼角一跳,隨即閉上,幾秒後再睜開來。
他應該高興,終於如願以償讓那人上鉤,可這些痕迹為什麽讓他覺得人很沉,一直沉入水底,溺在水中,再也浮不上來。
他望向那睡著了的面容。輕抿的唇,色澤粉紅粉紅的,細膩的唇線勾勒著美好的形狀。這兩片唇,只有在小時候,會粉嘟嘟地湊上來,討好似地親他的臉頰,期待親密的舉動能博得他的歡心──那幼小脆弱的心始終都處在擔心會被自己拋棄的隱憂中,這,成莫並不是不知道。
這唇,這身子都已被那人吻過摸過了吧。
低頭吻下,不止那微閉的唇、那彎彎的眼、那靈秀的鼻,還有那紅痕遍佈的光潔身體,一寸一寸,彷彿清刷般地吻著。重重的吻無邊無際地灑在絲毫未曾動彈過的身體上。成莫突然扯下閔維雙腿間僅剩的遮掩,薄而淡的毛從下,小巧的慾望顏色尤自粉嫩,安靜的躺睡在其間,沒有一絲蘇醒的跡象。
成莫將它含住,全無節奏地激烈地吻著,過了許久,直到那小巧的性器漸漸發紅才放開來。可是除了被摩擦得殷紅外,那小巧的性器依舊柔軟,就像它的主人一樣,還尤尤自睡着。
成莫頹然坐倒在床,目光獃滯,嘴中兀自喃喃:
“為什麽……為什麽……老天總要這樣折磨我?……”
坐了半晌,神情緩緩鎮定下來的成莫,拿毛巾擦盡那粉紅身軀上自己所留下的粘濕水跡。替他穿好內褲睡衣,蓋好被子。
成莫重複之前的冷靜,或說變得更加深沉。
“不要愛上他……維維,絕不可以愛上他,知道嗎?”
我絕不允許!
*
次日,閔維房間傳出一聲大叫,但沒人響應他,成莫已上班去了。閔維見鬼模樣地瞪大眼睛看着床頭柜上的鬧鍾。十一點……竟然睡到了十一點!
他明明記得昨晚洗過澡後便把鬧鍾定了七點的。為什麽呀,這鬧鍾可是才買一個月啊。閔維不忿地抓起罷工的鬧鍾檢查,終於發現了下面鍾座下還壓了張紙條:
“維維,覺得累就多睡會兒,還有,別在人多的時候去澡堂洗澡。”
正要怪小莫太雞婆,難道還擔心他會被人拍裸照不成?放下鬧鍾時,突然“咦”了一下。
鬧鈴開關居然已經被關掉了。他確實可以肯定自己這之前沒有關過鬧鈴開關。
小莫,一定是小莫,嗚嗚,小莫,你害慘我啦。
三四節,是經濟學院裏傳聞最厲害最恐怖的“鐵碗”教授的市場分析。閔維叫了一陣,噘著嘴起床,動作卻是慢悠悠地──反正第四節課都已經上了,還急個什麽勁。
*
當周,閔維為了彌補周一翹課的罪過,凡那“鐵腕”教授的課,閔維總是異常認真,且,一定坐在前排,踴躍發言,積極主動地進行課堂師生交流互動。害得班上的人對他的“諂上獻媚”均是嗤之以鼻,寢室里哥們總是笑他“一失足以成千古恨”。
閔維自己倒沒什麽,反正他的目的只有一個:一定要過。
周二的時候,閔維不知為何,開始算起日子來了。其實一周算來算去,就是那麽七天。為什麽他就覺得很長了呢。
閔維開始想念了。閔維每天幾乎都是最早或是最晚去澡堂的。倒不是其他原因,他只是很不喜歡很多人那股難受的撲鼻濕熱氣。不過在看到自己身上的各處痕迹時,他便沒了那樣的想法。當時他自己也嚇了一跳,後一想,他又獨個兒在無人的澡堂里紅了臉。倒沒怎麽注意小莫給他的留條。因為自從小莫知道他在酒吧被男人非禮過後,便叮囑他不要人多時在澡堂洗澡。他一直把這歸結為小莫的警察意識作祟。
可是,自發現自己身上的吻痕後,閔維便無法忽視那些痕迹曾帶給自己的美好了。
從周一到周四,秦淮天始終沒出現,甚至電話也沒有一個。閔維有些鬱悶,但轉念一想,或許是他事情太多,分身不暇。這樣一想,閔維便舒坦了許多。
周四晚的十一點,寢室熄燈後後,閔維躺在床上,明天就是周五了。他閉上眼,可是睡意始終不來。他睜開眼,感覺外面亮堂堂的,翻個身,一雙手肘撐在床上,托著頭,望着窗外。
宿舍外道旁的那棵參天老槐的枝頂,正掛著一輪圓圓的月亮,將葉子照得銀白的。如水的月光彷彿從天上瀉下的透薄紗幕,不知怎麽,閔維腦中突然想到“秦淮之水天上來”這句話。
他對著那仿若處在高高枝頂的圓圓的東西笑了。
秦淮河,你睡了嗎?
*
秦淮天沒有睡。時鍾將要指向十二點時,他在聚精會神地翻閱助理遞上來的詳細資料。無一例外,全都是國內國際上聲譽斐然或是歷史悠久的建築業翹楚──能被“秦海”列為競爭對手的當然都不會是易與的小角色。
一周來,他都在為國家計劃興建的一個大型商貿城的競標而耗心。若能奪下這個耗資五至六億的巨大工程,那麽秦海不僅在國內建築界通行無阻,即使國際建築業上也能脫穎而出,佔有一席之地。
事實上,國內企業中,有實力和能力來與秦海爭奪這個大型項目的不多,但中央政府顯然並未將目光局限在國內,到時就不排除會有國外及港澳台地區一些建築業的大頭來想摻一腳。
在財力人力上秦海絕對沒有絲毫劣勢,但建築業這方面卻是優勢不明顯。秦海在電子高科技領域、服務銷售娛樂領域都是國內翹楚,但卻是在三年前才進軍建築業的。
目前,秦淮天正是為這個劣勢費心傷神。商業上的競標,龍爭虎鬥,實力均衡的基礎上講的就是信譽聲譽,說穿了就是個印象問題。
看着看着,秦淮天眯起了眼,頭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似乎陷入沉思。他尤喜深夜的寧靜,萬籟俱靜中唯有自己思維獨清的感覺委實不錯,而那染墨的夜空更像是蘊藏着無盡的靈感。
他將窗子完全打開,感受夜風的襲入,一抹銀色迎着他的面而進,那一瞬秦淮天彷彿有種被溫潤清幽滌去白日算計世故的純潔之感,靜怡於心底慢慢升起。
這一刻,他想起了那個一雙大眼褶褶的孩子。
快有一周沒和他聯繫了,沒去見他,就連電話也沒有一個。自從那日送他之後回來,心裏便蒙了層灰紗似的,暗了許多,心中那粒疙瘩也越積越厚,愈變愈大,小石子終於成了現在心上的一塊石頭。
他和他終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他太純潔太天真太可愛……是初上人生航道上還沒有經歷風霜洗禮的雪白簇新的風帆,而自己,卻已先他在那片風波之海里顛簸沉伏了幾十年,桅杆上滿布著風的刮痕,那當初同樣簇新的帆上已經紋理難辨滄桑抹遍……
望向天上掛著的月亮,這麽圓大概快十五了吧。
秦淮天悠悠地嘆息著回到辦公桌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