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陳子文算問到了重點。她慢慢明白，這就是她的心靈始終與萬森麒隔着一段距離的原因。

他無法擺脫那些女人，就代表着那些鶯鶯燕燕終究會影響到她，所以除非鬧到她面前來，否則因為她不看不聞，不管就不會煩，不愛就不會傷心。

萬森麒卻有了些領悟，朝她做出一個無辜的表情。「我可是清白的！」

「嘿，我能證明，總經理是清白的。」陳子文也幫忙掛保證。

被問了一路的商若薇始終一臉恬淡，這時候終於淡淡一笑。「在我沒看到什麽奇怪的畫面前，他都是清白的。在法律上，這叫無罪推定。」

「哈哈哈，律師果然是律師，開口就是法律名詞……」

隨着陳子文的笑聲，車子駛入了機場。來到出境大廳的接送區前時，兩個男人下車取了行李，而商若薇則是坐到了駕駛座上。

她等着他們搬好東西，然後把車開走，想不到萬森麒的頭突然由她沒關上的車窗外伸了進來。

「親愛的老婆，別忘了我們的道別吻。」他可沒忘了先前兩人要「拉近距離」的提議。

商若薇的心被他一挑動，又怦怦亂跳起來，但她卻沒有拒絕的理由，而眼下狀況更棘手的是，萬森麒一副就是等着她主動獻吻的樣子。

思緒飛快地轉了下，她的目光突然定在等在一旁的陳子文身上，露出一個為難的表情。「你的部屬還在這兒……」

二話不說，萬森麒朝着陳子文大叫了聲，「子文，你先進去櫃枱報到。」

彷佛也意識到自己繼續待着會壞了老友的好事，陳子文笑着拖着行李進了機場大廳，而萬森麒則是好整以暇地又將頭伸進了商若薇的車窗。

「好了，現在電燈泡熄了。」他的俊臉湊近了她。

「……」商若薇卻兀自在天人交戰中，她一定要在大庭廣眾下做這種事嗎？

「後面的車在等了，你動作不快一點，航警就要來趕人嘍！」他提醒着她。

他說的對。無奈之下，商若薇壓抑着飛快的心跳，蜻蜓點水的在他的唇上啄了一下。

萬森麒覺得不夠滿足，一隻手伸進了車窗，把她的頭輕輕往前扳，將這一記輕吻換成一記深吻。

直到商若薇一張臉都漲紅了、直到她都快無法控制全身的悸動了，他才依依不捨的放開，給了她一記耐人尋味的微笑。「等我回來，我們再繼續。」

說完，他由車窗退開，朝她瀟洒地揮揮手，頎長的身軀便向大廳內移動。

商若薇撫着自己的唇，大大的喘了口氣，臉上的紅潮尚未退去，只能有些氣惱的望着萬森麒的背影。

叭！後頭傳來的喇叭聲狠狠嚇了她一跳，讓她只能悻悻然地駕車離開，在心裏埋怨着那個臭男人。

萬森麒出差四天，商若薇也過了四天獨自在家的日子。以前不管他出差幾天，她都覺得沒差，但這四天，她是越過越不舒服。

沒有他的聲音，家裏變得好安靜；沒看到他走來走去，客廳變得空曠；甚至飯桌前少了他，菜吃起來都沒滋味了。

用完一個人的晚餐，她搖了搖頭，自嘲自己莫名的空虛感，即使明白這只是不習慣，但她依舊無法控制讓內心平靜。

難得有一天能早下班、早早吃完飯，她洗了個澡后，九點鐘就躺上了床，想讓自己放鬆一些，然而今天是禮拜三，算是他們夫妻之間「特別」的日子，少了一個男人的雙人床，似乎顯得太大了。

他在香港不知道在做什麼，吃飽了嗎?會不會又忙到沒有好好休息?

躺着煩也沒用，她忍不住抓起電話，卻又猶豫了，她要不要打到香港去?想不到此時電話響起，她想都沒想的接起，對着電話喚道：「森麒!」

這一叫，才發現自己太衝動了，商若薇有些尷尬，慶幸着電話那端的人看不到。

不過她猜得神准，萬森麒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還明顯帶着笑意。「我都還沒出聲呢，你怎麼知道是我?」

「電話有來電顯示。」她睜眼說著瞎話，事實上她根本沒看。

兩人都沉默了一下，彷彿電話線牽起了兩人的思念情感，讓彼此都感受到一種安心及親密的感覺，一時間說話彷彿是多餘的。

好半晌，兩個人居然同時開口。

「你吃飽了嗎?」

「你……吃飯了嗎?」

夫妻倆第一次這麼有默契，萬森麒忍不住低聲笑了起來，電話線這端的商若薇也露出淡淡的笑容。

「這麼晚了，依你像時鐘般規律的行程，自然是吃飽了。」他趁機抱怨……或許說是撒嬌更為妥當。「我才剛忙完，什麼都還沒吃呢。」

「香港不是美食之都嗎?你應該很容易找到吃的。」無視他的撒嬌，理智派的她充分展現出不以為然。

「但我想念你煮的食物……」他的一句話，讓她的心有些飄飄然，但下一句卻讓她哭笑不得。「……雖然你的廚藝真的有待加強。」

「真抱歉委屈你了。」她有些沒好氣地道。

「哈哈哈，我可不是在抱怨。雖然你煮的不能算頂級美味，但心意是很令人感動的。」

商若薇只是微微挑了挑眉，並沒有回應。

她雖沒出聲，萬森麒卻明白的感受到她在等他的回答，他很感性地道：「每次我只要加班超過三天，桌上一定會出現一鍋雞湯讓我補元氣；你煮的菜味道不夠，是因為沒加味精；我在外頭老是大魚大肉難免營養不均，但你煮的晚餐，一盤菜里都會有好幾種蔬菜，顏色都不一樣，飯後也會有水果，讓我達到專家說的一日五蔬果。我能年年的健康檢查都『歐趴』，可是多虧你了!」

「你看的出來?」他說的她都有些得意了。

「怎麼看不出來?」感受到了她的愉悅，他又促狹地接着道：「只不過親愛的老婆，下回雞湯能不能不要再放香菇?偶爾也來個麻油雞或竹筍雞什麼的，菜沒加味精可以加肉絲，否則我每次都覺得自己好像牛在吃草，最後我要說，我不喜歡青椒，別再天天都煮青椒了……」

這臭男人，老是先褒后貶是怎樣?她覺得自己的心情像在坐雲霄飛車，前一秒被他感動，后一秒又被他氣得哭笑不得。

她沒讓他好過，輕輕鬆鬆的反將他一軍。「但我喜歡吃青椒，怎麼辦?要不然以後你來煮，我保證照單全收。」

「不不不，你願意煮飯，我就很感激了，青椒算什麼?辣椒我都吃!」逗老婆逗得夠了，他也適時收手。「說到這裏，我要怎麼感謝我的好老婆?香港可是有很多名牌店喔!」這可是在明明白白的暗示她，這次是能大敲他一次竹杠的時候!

名牌她自己也買得起，不過她今天突然很有和他抬杠的心情，不由得刻意反問：「什麼名牌都可以嗎?」

「當然，什麼名牌都可以!」說完，他還在電話那端拍了拍胸捕。

「那就麻煩你帶一種十分稀有的真品，人人來香港都要去朝聖，最適合高貴仕女及美麗小姐的--龜苓膏!」說了這段話，商若薇自己都想笑。

「龜苓膏?」她不用看也知道，萬森麒此時的表情肯定是扭曲的。「那過得了海關嗎?」

「我不管，總之我只要龜苓膏，你帶不回來就算了。」她就是擺明了要刁難他，怎麼樣?

「哈哈哈，我會儘力的。」

笑聲瀰漫在兩人之間，時間更晚了，商若薇忍不住提醒他，「你不是還沒吃飯?快去吃吧。」

「你以前從來不關心我這些的，你現在提起了我很開心。」所以，他最近的熱情，成功的令她和他之間越來越親近、越來越像一對恩愛夫妻了嗎?

被他這麼一說，她也發現這個事實。過去他加班晚回家，她也不會留飯菜給他，自然而然就認為他自己會吃飽，何曾擔這個心了?

很明顯的，她真的被他影響了，朝他所說的「正常夫妻」邁進了一大步，甚至她很少和人在電話中聊天，現在居然可以和他說著一些毫無營養的事聊了一整夜。

「晚安，老婆，願你今晚有個好夢。」在他的晚安聲之中，兩人都滿足的掛上了電話。

商若薇已經不想再去揣測自己的改變代表着什麼，至少和他講完電話后，她的心裏舒坦多了，乍然出現的空虛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這張床，好像也沒那麼大了。

今天，萬森麒該回來了吧?

他該回來的時間，應該就在今天下午。他體諒她白天要上班而不要她接送，但她心裏總是覺得有件事掛在心上，工作起來也無法專註。

「商律師?商律師?」事務所里的小妹喚着商若薇，「有人來電，是上回房子蓋在河邊的那個案主，他好像很焦急，想敲你義務諮詢的時間，但是星期五都滿了怎麼辦?」

「河邊那個案主?」商若薇回想了下，「他如果急的話，可以先找明天的陳律師……」

「我也是這麼說，不過案主堅持要找你。」小妹聳聳肩，而後頑皮地笑道:「商律師你細心又手腕高明，就算是義務的也會很詳細替案主解釋，當然大家都找你呀!」

「那我下回該租心又隨便了，不然案子處理不完。」她有些無奈地指着桌面上堆積如山的文件，她算是公司的紅牌律師，自然案子不少，她個人的助理就有兩名，幸好她的效率算高的，否則人人大概都不用回家吃飯了。

「所以那個人怎麼辦?」小妹再跟她確認一次。

「好吧，對方堅持就排吧，超過時間一點也無妨。他們也算是可憐，人，要不是被人逼急了，也不會像無頭蒼蠅般不知所措。」商若薇嘆了口氣。當個執業律師最需要的就是冷靜與理智，好幾年來她也一直這麼要求自己，但到了最後，她發覺自己仍然會為了這些案主的可憐情況而心軟。

小妹領了命，還沒來得及回復，電話聲又響起。她朝商若薇露出一個會心的笑，還以為又是案主打來，可接起電話后，她居然表情微變，然後聲音有些微顫地將電話交給商若薇。「商律師，是是醫院打來的，好像是你老公出車禍了……」

商若薇臉色一白，連忙接過電話，問明了地點后便掛斷，抓起包包將桌面上的東西全掃進去，而後拋下了一句話，「所有事都延後，直到我通知你。」

說完，她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這是她第一次在工作場合失去冷靜，沒想到竟然是為了這種原因。

衝到了樓下，她還保留着一絲理智，知道自己眼下的情況不適合開車，於是便攔了一輛計程車，趕往萬森麒所在的醫院。

「……萬先生搭乘的計程車，在快速道路上受到後車追撞，結果失去平衡撞向護欄，車頭半毀……」

回想起打電話來的警察形容的現場情況，她整顆心都提了起來，恨不得立刻飛奔到他身邊。

「萬先生目前還在觀察，護士說他腳有骨折情況，臉部和肩臂被玻璃划傷，正在檢查內臟有沒有受到影響以及腦震蕩的情況。不過他意識還算清楚，請你馬上趕到醫院來。」

想着警察的話，她更加心慌，這是第一次她清楚知道若是失去他，她將會有多麼痛苦。原來什麼冷靜沉着的外表都是假象，遇到切身的事，根本無法保持理智，她甚至害怕到若不緊緊握着拳頭，雙手就會不受控制地顫抖。

她不在乎他是不是會因為被玻璃割傷而成了個大花臉，抑或是少只腳斷只手的，她只要他好好活着!若不是那句「他意識還算清楚」稍稍緩和了她的心情，她相信自己可能會當場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