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暴民，簡直就是暴民！

萬森麒由釘子戶中走出，心中仍然充滿着憤怒。

歐風建案的基地位置，仍有些許合法住戶不願配合。萬森麒代表的豪遠建設已取得土地所有權，這群住戶有的是房屋所有權，大多數的居民雖願意領取補償金搬遷，可依據現行法令，那幾戶釘子戶不搬，他們也無法要求拆屋還地。

不願搬遷的居民大多是低收入戶，補償金雖能解決一時的困頓，卻沒辦法讓他們買下另一個遮風避雨的家，因此這些人堅決不收錢，聲稱要以生命和豪遠博斗到底。

無論公司怎麽談，那些居民就是鐵了心不搬，甚至有一名賴姓屋主拿着菜刀威脅要自殺，萬森麒等人也只能先撤退，免得真的刺激了對方，最後演變成社會案件。

遣走了其他人，萬森麒獨自漫步在歐風建案的基地內，此處仍有許多居民尚未搬遷，反正離動工之日尚有數月，他們樂得慢慢搬，甚至有些商家仍在營業，只不過整體看起來狀況蕭條。

他晃到了一家咖啡店前，心情已經平復許多，看着這家裝潢雅緻的咖啡店，連他都不由得認為，這樣的店因改建而關閉實在可惜。

所以他推開門走進去，想喝杯咖啡作為紀念，但才剛在櫃枱點了杯曼特寧，都還沒找到位置坐下，便在咖啡店的一角看到一個令人意外的人。

那是商若薇，她和人在談事情，眉眼之間充滿了自信與理性，而表現出來的神態卻又那麽從容溫和，說話的表情像在吟唱似的，不聽到她的聲音也有如沐春風之感。

萬森麒不禁大方的欣賞起自己的老婆，找了個視野好的位置坐下來。

她在談公事的時候……和他認識的商若薇很不一樣。在家裏，她往往沒什麽表情，他幾乎想不起來她有什麽時候是把喜怒哀樂很強烈的表現在臉上，而在這間小咖啡店裏，她並沒有誇張的動作或尖銳的聲音，舉手投足卻很搶眼。

萬森麒說不出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可他總覺得她表達事情的方式很吸引人，而與她同桌的人們，也都聚精會神的聽着。

說到同桌的人們，他微微皺了皺眉，她一個女子獨身出來和三個男子在一起談事情，怎麽會沒有助理陪同？談的又是什麽事？那些人盯着她看的眼神很顯然帶着欣賞—連他這個閱女無數的人都覺得她吸引人了，那些人的心態更不用說！

萬森麒突然覺得有些不舒服，正猶豫着自己要不要過去時，突然商若薇那頭有了變化，幾個人一起起身，似乎所談的事情結束了，正要離開。

「商律師，要和我們一起走嗎？」其中一個男子殷勤問道。

他們此時的音量不小，萬森麒聽得一清二楚，他不由在心裏腹誹，他們應該改稱她為「萬太太」才對。

商若薇聞言只是淺笑着搖搖頭。「不，我還有點事，目的地和你們不同。」

這回覆聽在萬森麒耳中，令他無比舒坦，她拒絕得好啊！

「那我可以載你去你想去的地方……」另一個男子說道。

「我暫時還沒有要離開，你們先走吧，不耽誤你們時間。」這是根軟釘子，她已經拒絕得很明顯了。

萬森麒讚歎着她的表現，而見那三名男子似乎還沒完全死心，他知道是自己該出現的時候了。

理了理西裝外套，他瀟洒地來到四人身前，先禮貌性地向三名男子點頭示意後，朝着一臉訝異的商若薇開口，「老婆，事情談完了嗎？」

老婆……這稱呼令商若薇很不適應，他從來沒這麽親熱的叫過她，雖然她真的是他老婆。不過她反應也不是普通的快，立刻神色自若地回道：「談完了。」

三名男子聽到「老婆」，全都臉色微變，彼此交換了個眼色後，便很識相地一起告辭離開了。

他們離開後，商若薇才鬆了口氣，把注意力放到突然出現的萬森麒身上。

「你怎麽在這裏？」她訝異地問。

「公事，不過已經結束了。」他簡單回答，不想說出剛才自己才經歷一場暴民浩劫。「你呢？」

「公事，不過已經結束了。」他不說，她也懶得問，有些促狹地學着他的話，畢竟她有她的職業道德，不能隨便泄露客戶資料。

當然知道她指的是方才那三個人，而且還是他幫忙趕走的，這令萬森麒覺得好笑，她的幽默感總是來得很意外。

這次他突然出現，只不過順從心裏的感受，覺得這樣和她的邂逅很不同，她也完全不像家裏那個安靜無聲的老婆，讓他想多多親近。

「你還要繼續忙嗎？」於是，萬森麒以退為進地提出了邀約，向她搖了搖手中的咖啡杯。

聰穎如商若薇豈能聽不出他的言下之意，不禁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

「再忙，也要和你喝杯咖啡。」她也朝他舉舉杯，事實上，此刻早就過了下班時間。

萬森麒聞言不由得失笑，這女人最近是中了廣告毒了？

不過她的回話顯然同意了他的咖啡之約，兩人各自拿起了自己未喝完的咖啡，一起走出門外。

和他肩並肩的商若薇無意間瞥了俊朗的他一眼，心中有股異樣，就像初戀時和心中白馬王子約會時的悸動。她不明白自己怎麽有這種感覺，不過倒是不討厭這樣的心情。

這是他們結婚以來，最像約會的一次吧？

走出了咖啡店，再步行個五百公尺左右，就能走到河堤邊。

時至傍晚，河堤旁有些人在放風箏，天空點綴着一兩點夕日橘黃以外的色彩，間或傳來小朋友們嘻鬧玩耍的尖叫聲，微風溫柔地輕撫在臉上，十分怡人。

當然，也很適合情侶們漫步河畔，浪漫地享受肩並肩相依偎的愜意時光。

不過當事情發生在商若薇及萬森麒身上，就不一定是那麽一回事了。他們交往兩個月，結婚兩年多，彼此之間還遠比一般朋友陌生，乍然有了這麽一段相處的時間，還真不知道要說些什麽。

萬森麒是順從本能的約她，可倒是沒想到兩人會如此沉默。不過既然她這兩天引起了他的興趣，索性就趁着這時候了解一下她，也算增進夫妻感情吧！

雖然，他也說不上來兩個人究竟有些什麽感情。

「我們似乎很久沒有這麽一起散步了。」他起了個頭，暗含着自己對眼下心境的感嘆。

「正確的說，是兩年三個月又零七天。上回我們一起散步，是結婚前最後一次約會，那天晚上我們兩人用完晚餐，談妥婚事，一起走了一段路討論細節。」商若薇眺望着遠方，眼神有些迷濛。那些約會的回憶對她而言，稱不上甜蜜，但能說感覺不差。

否則她也不會在長輩催婚的壓力下閃電嫁給了萬森麒，這應該是她平淡無波的人生中，做過最瘋狂的事。

「你會不會太厲害了？居然記得這麽清楚？」萬森麒覺得有趣，他從不知道她記憶力這麽好。要是她能連幾分幾秒都說出來，他肯定替她報名金氏世界紀錄。

「我只是習慣凡事按部就班，也不是記憶力有什麽了不起。」她轉過頭來，朝他淡淡一笑，「什麽事都循序漸進，自然會有個脈絡，讓人很容易去回想過去或推測未來。我不喜歡做計畫外的事，在你看來這樣或許無趣，但至少我得到了安全感。」

短短的一席話，卻道盡了夫妻之間的問題。她愛循序漸進，需要安全感，所以和他之間維持着平淡的關係，他則因為覺得她是個無趣的人，所以沒有試圖多了解她，夫妻之間沒有交集，就這麽虛晃了兩年。

如今知道問題所在，那他能把她從具有「安全感」的地方挖出來嗎？他有沒有辦法激起她的熱情？

這確實是一個挑戰，讓好久沒有對女性展開攻勢的萬森麒蠢蠢欲動。他很想看看她羞澀可人的模樣，打破她平靜的面具。

微風將她的髮絲吹動，撫上白皙的臉蛋，萬森麒心念一動，伸出手來，替她輕柔地將頭髮勾到耳後，讓商若薇有些訝異地睜大眼多看了他一下。

所以，這算是有反應了？萬森麒微彎起唇角。

「其實，你遠比你說的更迷人，絕非無趣。我方才在咖啡店裏看了你一陣子，你談笑風生的樣子很有吸引力，我猜剛才那三個男人都被你迷住了。」他深深望着她，以前他這麽做時，通常女人都會被他深邃的眼眸迷住。

商若薇也不例外，她被他的目光鎖定後，居然就移不開了，好半晌才能清晰地道：「我覺得他們三個只是公事上的客氣，說到迷住應該還不到那程度。」

「是嗎？但我倒覺得你很特別，或許那是因你方才談論的是你的專業，所以你顯得十分有自信，整個人像在發光似的，那和你在家裏的沉靜模樣簡直是天壤之別，至少迷住我了，我很欣賞你的風采。」

他若無其事地靠近了她，大手輕輕搭上她的後腰，她不由自主被他帶着繼續往前走，這種接近親密卻又不太踰距的方式，加上後腰上大手的溫度似有若無，相當引人遐想。

商若薇的腰背冷不防一麻，被他摸到的地方都十分僵硬，整個人顯得有些不自在，手上的咖啡還因此灑出來一點，而萬森麒要的，就是她這種反應。

不過商若薇臉上仍然十分鎮定，沒有因為他的恭維而露出害羞或是喜悅的表情，倒令他有些可惜。

「你很會讚美人，我想，這就是你異性緣一向很好的原因吧？」像在掩飾什麽，她舉起杯子喝了口咖啡，卻微微皺起眉，又將手放下。

「這聽起來有點像是……一個老婆的抱怨？」他總覺得她平靜的話語下，有那麽一點點微酸，這認知令他在心裏得意起來。

「我並非向你抱怨，你的異性緣到目前為止沒有影響到我的生活。我只是陳述事實。」

他靠她越來越近，強烈的男性氣息讓她有種微醺感。今天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她居然在意起他的存在，甚至清楚的感覺到，因為他的靠近，兩人之間產生了某種奇妙的化學反應。

她又逼自己喝了口咖啡，就當醒腦吧！她這才能理智且清楚地繼續說道：「婚前，我們的約會就常因你女性朋友的來電而中斷，婚後我在家裏接到找你的電話，十有八九都是女性，雖然大部分都很客氣，但也不乏聽到我的聲音或知道我是你太太後就掛電話的。」

「你從沒告訴我這些事。」萬森麒當真感到意外，但也抓緊了這個機會，展現他的男人風範。大手抬起她的下巴，兩人面對面，就像要接吻了，他卻維持着曖昧的距離，字字句句清楚而緩慢地用他磁性的低沉嗓音道：「如果你早點說，我會處理，要知道，我絕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受委屈。」

自己的女人……多麽有佔有欲，多有男子氣概的一句話呀！連商若薇一向古井無波的心，都忍不住因此多跳了一拍。而面對他這種類似調情的動作，她居然沒有一掌將他拍開，連她自己也覺得相當不可思議。

「你要相信我會解決所有你的麻煩，就像解決這杯你喝不完的咖啡。」他終於放開了她，卻轉而拿起她手上的咖啡，就着她方才接觸的杯緣，湊上唇一口將咖啡飲盡。

這是間接接吻，他承認自己是故意的，故意要擾亂她的心，因為他還沒有看到她羞答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