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申伯延看了眼樓月恩,她只是淡淡點頭,表示無限度的支持,於是便回道:「皇上不是要去了臣的職?如果陰風谷無事,那麼臣就此致仕又如何?!」
一旁的將領聽了,臉色都是大變,但礙於皇上與丞相誰的位置都比他們高,最終也只能閉嘴,把那種不妙的心情收在肚子裏。
於是申伯延帶着李興與樓月恩,身旁有着南紹城精英部隊的保護,一小隊人馬由後方繞到了陰風谷,再由杳無人跡的小道迂迴而上。
不必到山頂,只到了半山腰,看到不遠處高地上萬頭攢動的情況,眾人的臉就先黑了一半,直到位於制高點,能看清那谷裡布兵的情況了,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這……別說拿猜退兵了,拿猜根本還增加一半的兵力,幾乎有百萬大軍就駐紮在這陰風谷中。如果當初真如皇上所言撤軍了,光這百萬大軍就能掃平整個南方。
「拿猜……竟敢欺瞞朕……」李興的臉有些扭曲,心情混合著尷尬與羞愧,卻是不敢直視申伯延。
申伯延倒是很坦然。「拿猜並沒有欺騙誰,他從頭到尾都沒有說自己要退兵,退兵這件事,都是我們自己想像的。」
「申相爺……這……朕之前的判斷,出了一點誤差,其實朕也覺得當然不能由南紹城撤兵……」一句話,說得李興滿頭大汗。
「噗……」在這麼緊張嚴肅的時候,樓月恩卻忍俊不住地笑出來,因為這個皇帝吃癟的樣子,實在叫人看得很痛快啊!「果然這年頭位置越高就要越機伶,否則就得要有把死人說成活人的本事,真是令人佩服佩服……」
一眾官兵都一身冷汗地看着她,現在是生死交關的時候,這丫頭是少根筋還是腦子哪裏出錯了,居然還敢當面說皇帝不是?
「大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居然……」
李興怎麼聽不出她的嘲諷,正想開罵,卻聽到她輕描淡寫地說:「唉,這個鶴涎草啊,最近有點缺呢!恐怕運到北方的量要減少很多了……嗅?皇上,您在和臣婦說話嗎?居然什麼呀?」
「咳咳咳咳咳……」李興算是被她一句話威脅得夠嗆,只能陰着表情硬生生改口道:「居然……夫人居然如此的有見解,真叫朕汗顏。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做?是否要死守南紹城?」
眾人見皇上居然能無恥到這種程度,表情也變得相當複雜,不過他們也同樣等着申伯延的看法,現在也只有他能讓人信服了。
「不!」想不到申伯延一口就否決了李興的提議。「現在最好的方式,是主動出擊。他在等我們撤兵,那我們便打他個措手不及。」
這提議與李興怕事的性格完全相反,於是他老毛病又來了,皺起眉反駁道:「不是守在南紹城就好?你都說過這陰風谷易守難攻,主動打他們不是找死嗎……」
「好啊好啊皇上英明!」樓月恩實在看不下去了,冷笑着鼓起掌來。「那就聽皇上的,一切交給皇上就沒問題了!皇上之前說拿猜會退兵,他不就退兵了嗎?現在皇上要我們死守南紹城,我們就守,反正之前皇上提到的將士輜重成本也不算什麼,我們軒轅王朝國庫充盈,我們跟拿猜比氣長,看誰撐得久嘛……」
李興被她氣得火冒三丈,但不管如何反駁都是他理虧。先前他的判斷事實證明都是錯誤的,自己雖然很努力在學習處理朝政了,但這次在判斷拿猜行軍一事上信心大受打擊,更進一步了解自己的斤兩。如果真的全交給他,申伯延撒手不管,他自己都不敢想像會有什麼可怕的後果,屆時軒轅王朝還能保住就不錯了。
「呃……末將以為,咱們聽聽申大人怎麼說吧!」終於,一旁的王將軍看不下去了,一國之君居然可以糗到自己說不出話來,便搭了一個台階讓他下。
申伯延方才沒有阻止樓月恩,也是想讓她挫挫皇帝的威風,順便消消氣。否則如果真要讓李興一意孤行,那就真的沒得救了。
於是,他慢條斯理地解釋道:「拿猜的兵力接近百萬,如果他強攻南紹城,以我們現有的兵力是守不住的。所以我們才要主動出擊,免得陷於被動。」
原來如此……每個人都相當認同地點點頭,連固執的李興都心頭一動,覺得此法子似乎真有可行性……
申伯延見眾人意動,繼續說道:「因此我們要不就偷襲,要不就全數退出南紹城,俟北方兵力支援,一鼓作氣反攻。」
最後,他看向了李興,有時候該讓他自己面臨生死關頭,他才會深刻的體會到自己的缺失。
「要退還是要攻,一切由皇上決定。不過臣的意見是,攻擊是最完美的防守,尤其是在敵人自以為成竹在胸的時候。」
樓月恩明白申伯延的用意,更知道李興那貪生怕死的性子,便刻意聲聳肩,若無其事地加了把火道:「老實說,臣婦不相信某些人,但臣婦相信自己的相公。一個連巫族佯裝退兵都能識破的人,臣婦沒有理由不信。他贊成攻,臣婦就做他的後援,若有人決定逃,那麼臣婦會帶着他,比任何人逃得都遠。」
這無疑是最困難的選擇題,尤其申伯延夫婦已經做出了選擇,李興若是反對,那麼接下來申伯延肯定就不會再插手了,而且還會如樓月恩所說,有多遠逃多遠,一切成敗由李興負責。
如此大的壓力之下,李興反而看開了。反正出醜的事還差這一次嗎?就當是自己名留青史唯一的機會好了。
「好了!朕決定,這兩日便集結軍隊偷襲陰風谷。這次朕領兵親征,讓巫族看看天朝的威風!」
隔日凌晨,平原上起了大霧,在天將明未明之際,李興親自領兵,進攻陰風谷。
這次的進攻十分成功,防守在外圍的巫族大軍節節敗退,不斷的往谷中撤,最後只能縮成一個保護圈,全被逼到了高地之上。
李興威風凜凜地騎馬立在最前方,把巫族打得落花流水,他才覺得出了一口鳥氣。
不過對方也還有數十萬兵馬,只是一時反應不及而已。如果等他們緩過氣來,這場仗還有得打。
王朝軍隊都知道這個情形,所以完全不敢放鬆防備,正在準備第二輪進攻時,巫族大軍那方突然一陣騷動,接着走出了一匹馬。
馬上是一個皮膚黝黑年輕俊朗的將軍,他持着矛指向李興說道:「你居然能識破我以退為進之計?」
「這並不難猜。」李興毫不猶豫地將這份功勞往自己身上攬。
「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軒轅王朝的情形嗎?偷襲陰風谷,必然是申伯延的意思,這並不是巫族輸給了軒轅王朝,而是我拿猜輸給了申伯延。你們軒轅王朝之人都相當狡猾,別人我不相信,我只和申伯延對話。」那名年輕將軍便是拿猜,不過他顯然不把李興看在眼裏。
「你……」
李興氣極,正要撂些狠話,但後頭申伯延卻緩緩行出,止住了他的發言。
雖是在馬下,申伯延的氣勢卻完全不輸人,一個文官敢這樣泰然自若地步入戰場,這份勇氣就足夠讓人刮目相看了,一出場就鎮住了場子。
「在下申伯延,久仰巫王拿猜之名。」
拿猜眼睛一眯,二話不說跳下馬,因為他突然覺得自己認為坐在馬上就高人一等的想法,拿來面對申伯延這種人實在有夠蠢。
「申相爺果然是年輕有為。我告訴你,這次你們佔盡天時地利人和,算我拿猜栽了。不過你要知道,如果我要和你硬拚,你們也只會落得一個慘勝。所以,我要和你談條件。」
「什麼條件?」申伯延也相當好奇,依他原本的想法,拿猜應該不會這麼快妥協的。
「我要用退兵……交換十大車貴國所產之鶴涎草!」拿猜也不羅唆,很直接明白的提條件。
「你要鶴涎草做什麼?」申伯延思忖,忽而眉毛微挑。「難道.......巫族裏也開始流行起瘟疫了?」
「沒錯!所以我說你運氣好,要不是軍隊裏有幾人染病,我早在你們偷襲前就會先強攻南紹城了!」拿猜說起這個,還有些憤憤不平。
這倒是巧了。申伯延不動聲色,幾株草就能消弭一場戰爭,怎麼算都划算。不過,他並沒有立刻答應。
「在這之前我想知道,樓月華在哪裏。」
「月華她……」拿猜一個遲疑,一抹嬌小的人影就從他身後慢慢地行出,而且還是被人攙着出來。
「姐夫……」樓月華看到申伯延,眼淚忍不住便流了下來。
申伯延還來不及反應,遠遠在後被眾侍衛護着等他的樓月恩已飛奔而來,看到妹妹瘦了一大圈,臉色蠟黃,身體虛弱,手上還長着疹子,不由得心酸起來。
「月華……月華你怎麼變成這樣?你……你也感染瘟疫了?」要不是申伯延攔住她,她真的會衝到樓月華身邊。
「嗚嗚嗚,姐姐,我一回到巫族,就開始上吐下瀉,一定是他們這裏風水有問題啦,才會害我感染瘟疫……」聽到姐姐的關懷,樓月華立刻一把鼻涕一把眼、戾的指控着。
這番話不用說巫族的人了,連軒轅王朝這邊的人聽了都有種想昏倒的衝動。明明是樓月華這掃把星走到哪裏把衰運掃到哪裏,將瘟疫帶進了巫族大軍之中,居然還嫌人家風水不好?
「老公……」樓月恩急急拉着申伯延的衣袖,他一定有辦法救月華吧!
申伯延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放心,我會處理。」
很奇妙的,只不過一個動作,樓月恩心中的不安就消除了許多。申伯延身上的沉穩氣質很容易令人信任,尤其她對他堅定的愛意,更加深了這種撫慰的效果。
安撫住她后,申伯延先觀察了下拿猜與樓月華的互動,一個計劃在心裏成形,「拿猜,你既能為了月華興兵,那麼月華對你而言可說相當重要,是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