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她知道這段時間他和朋友在創業，世界各地到處跑，很辛苦，卻很快樂；他還交了一個女朋友，是中美混血兒，名叫安琪拉，是個熱情開朗的甜姊兒，她也曾在視訊上與她打招呼，個性非常討喜。

孫蓉茜很為他高興，大聲祝賀他。他終於「擺脫」她，有了新的開始，工作順利，女友美麗，生活如意。

但誰知道，笑容的背後，隱藏的卻是酸澀的苦楚。

每見他一次，想念就增添一分，她期待着他的電話，期待着跟他通email，更期待與他視訊面對面時快樂的感覺，每回收到他寄來的明信片，她都會小心翼翼地收藏，日也看，夜也看，放在枕頭邊陪自己入眠，彷彿他不曾離去，他就在自己身邊。

他還是當初那個寵溺着她，隨她任性的男人，他依舊將她放在心頭上第一重要的位置。

看到安琪拉甜蜜地在視訊那頭與他打鬧，跟他鬥嘴時，她心頭湧起濃濃妒意，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最愛就在身邊，而她竟然傻傻地讓他溜走，將他推向另一個女人的懷裏。

再多的懊悔，再多的心痛已經無濟於事，她只好收拾眼淚，告訴自己要堅強，逝去的來不及追，只要他幸福就夠了。

真的，她由衷地希望他幸福。

孫蓉茜也會回報夏冠翔自己的狀況，但她報喜不報憂，不但沒有告訴他她和夏冠宇分手的事，連搬出夏家，她都借口說自己長大了，想要有個獨立的空間。

夏冠翔相信她，以為她真的過得很好，就快要成為夏家的女主人、他的嫂子，所以他很放心地拚自己的事業，專心的談戀愛，從他離開到現在這麼多年，他都藉口說工作忙，不曾回來。

這樣也好，至少不會讓他看到她的困境，他也不必為她擔心。

現在的她很獨立，再也不需要依靠別人，她可以照顧好自己，相信若他知道了，應該也會覺得很欣慰。

孫蓉茜往樓上孫明珠的房間走，邊走邊回想着過往。

這幾年來，孫明珠對她可說是不聞不問，很不諒解，但她身為晚輩，自然不能這麼任性，何況是她對不起她，沒有完成她的心愿，因此再忙都會撥出時間打電話跟她問好，不管她掛電話，或是不理她，她還是一再地打。

也許是日子久了，孫明珠被感動，也或許是親情難以割捨，當她生病時，頭一個想見的還是她。

這點讓孫蓉茜很高興，再怎麼說，這個世界上她就剩下她一個親人了，她怎麼能不珍惜呢。

這幾天有個案子很趕，但是孫明珠一通電話來，她還是二話不說立即請假回來。

她是她的親人啊！

伸手打開門，她看到有些虛弱的孫明珠躺在床上，隨即走了上去。

「媽咪，你好點了嗎？」聽說她這幾天偏頭痛的厲害，讓她有些擔心。

「茜茜，你回來了。」孫明珠看到她時，情緒有些激動，但表面上還是一副淡淡的樣子。「我沒事，現在是上班時間，你請假來不好吧？」

「媽咪生病了，我就算會被辭退，也得回來看你。」

「你這孩子還是一樣的嘴甜。」孫明珠總算露出笑容，仔細地看了看她，「怎麼樣，有沒有遇到喜歡的對象？」

「媽咪——」她忙於工作，怎麼有時間想這些？

「你要記住，千萬要慎選對象。」

「我知道，媽咪，我不嫁，我一輩子陪你好了。」孫蓉茜眨眨眼，輕靠在她肩頭上撒嬌。

「呵呵。」孫明珠搖頭，「要一輩子陪我，就得住進夏家。」

她這話一語雙關，這孩子等於是她看到大的，她怎麼會不了解她的心事。

夏冠翔也是夏家的人，她看得出來，孫蓉茜的心還在他身上，唉！

這些年，孫蓉茜所受的苦，她都看在眼裏，這是她咎由自取，如果她順從安排，乖乖的跟夏冠宇交往，那什麼事都沒有，她還是夏家的小公主，甚至有可能已經成為夏家的新女主人。

誰叫她不聽話，這是她自己造成的，怨不得誰。

但人都是有感情的，尤其這個女孩還是她的外甥女，喊了她這麼多年的媽咪，孫明珠又怎會不心疼，她恨鐵不成鋼啊！

聽說夏冠翔已經交了女朋友，孫明珠欣喜的以為機會又來了，誰知道孫蓉茜還是無法接受夏冠宇，她這才明白外甥女有多死心眼，教她更為惱火。

孫蓉茜打小就乖巧聽話又順從，只有這件事完全沒得商量，更沒有因為她的怒氣而做出改變。

這麼多年下來，她累了，尤其年紀越大，身體越差，她更需要親情。

夏家這幾年來越來越冷清，夏冠宇跟孫蓉茜分手后，就搬到外頭住，孫蓉茜大學畢業后，也跟着搬了出去；夏冠翔更不用說，好幾年都不見人影；她的丈夫還是一樣的忙碌，讓她心情沉澱了不少。

有時候在路上看見一些很平凡的夫妻手牽着手散步或者逛街，她會覺得平凡其實也是一種福氣，夏冠翔雖然不是夏家正宮太子，也沒有夏冠宇經商的才能，但他對孫蓉茜一往情深，這是誰都看得出來的。年紀大了，看得也多，她深深了解感情才是唯一能夠攜手一輩子的力量，如果當初答應他們在一起，也許現在一切都不一樣。

只可惜景物依舊，人事已非！

「如果當初我不阻止你們，那就——」

「媽咪，只要你願意，我可以常來陪你。」孫蓉茜打斷她的話，她知道阿姨要說什麼，但現在說再多都無濟於事。

失去夏冠翔，她的心殘破不堪，他交了新女友，給她更大的打撃，所謂的家人又在那段時間離棄她，讓她受到的傷害更無法言明。

但都過去了，現在夏冠翔很快樂，那就夠了。

「媽咪，不談我，談談你吧。」孫蓉茜抬手替她順了順頭髮。「你還好吧，為什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你怎麼會突然生病……」

「還不是因為你。」突然，一道低沉的聲音傳來。

兩人抬頭望去，才發現夏世豪不知何時，竟然就站在門邊。

他怒瞪着孫蓉茜，那眼神讓人不寒而慄。

「爹……爹地。」孫蓉茜面對他不善的表情，還是硬着頭皮、擠出笑容跟他問好。

「別這樣喊我，我可沒有這種好福氣。」夏世豪氣憤不已。

「老爺，你是怎麼了？對茜茜發這麼大脾氣，她做了什麼惹你不高興？」孫明珠也不解他為何火氣這麼大。

「哼，她做的可多了。」夏世豪開始數落她的罪狀，「好端端的，不知道你去招惹阿宇和阿翔兩兄弟做什麼，一個為你垂頭喪志，一個為你家都不回，你真的很厲害，我好心收留你，你就是這樣回報我的？」

「爹地……」孫蓉茜不知道還該不該這樣喊他。「對不起。」

「這怎麼會是茜茜的錯？老爺，你要講道理。」孫明珠很不解，她老公向來是個明理的人，為什麼這回會發這麼大的脾氣？

「講道理？還有什麼好講的？」夏世豪大吼了聲，讓人心驚。「拜你這個好外甥女之賜，我們夏家就要完蛋了。」

「什麼？」孫蓉茜瞪大眼睛。

孫明珠早就知道狀況不對勁，只是不知道有這麼嚴重。

唉！她的頭又痛了。

「不知道你到底對阿宇下了什麼迷藥，從你們分手后，他就無心於工作，先前他說想要放鬆一下就失蹤了，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我只好賣老命的自己將所有事情扛下來。」

真正的內幕是，當時他和夏冠宇在工作上有不同的意見，他認為自己吃過的鹽比兒子吃過的米多，所以要他照着自己的話去做，沒想到夏冠宇這次沒有像往常那樣承受下來，反而鐵了心一走了之。

夏世豪拉不下臉承認自己的錯，以前就算他的決策有錯誤，夏冠宇也會在後面收拾，從不曾出過問題，但自從失戀后，夏冠宇的脾氣越來越壞，越來越難以溝通，他們父子再也無法忍受對方，才會讓事情變成這樣，而這不怪孫蓉茜，怪誰？

「我年紀大了，業務部那幫老臣仗着以往的功績，根本很難管理，還有人出去自己創業，回過頭跟公司作對、搶客戶，種種都讓我心力交瘁。」夏世豪無力地搖頭，「我到底做錯了什麼？長輩辛辛苦苦留下來的產業，就要被我敗光了，我百年後怎麼去面對他們？」

「怎麼會這樣？」孫蓉茜是有聽人八卦的說起夏家的狀況，但她不以為意，在她心中夏冠宇無所不能，不知道他真的會撒手不管，讓事情變得這麼嚴重。「我可以幫什麼忙嗎？」

「你是真心想幫忙嗎？」

「是的。」

「現在也只有你可以幫忙。」夏世豪冷笑，「但你會願意嗎？廣告界的耀眼新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