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但夏世豪說得對，她不能繼續再這麼自私，不顧他的前程，讓他賠掉青春，就為了滿足她的好奇心。

他對她那麼好，她不能毀掉他。

「對了，還要看錄影嗎？我還錄了不少好東西。」夏冠翔注意到了她的怪異反應。

「不了，那些改天再看。」孫蓉茜低下頭，斟酌着該怎麼說才不會傷害到彼此的感情。

「改天？」他搖頭，「可是我過兩天要到威尼斯。」

「什麼，你又要出去？」

「捨不得我啊？」他笑謔着。

「我……」孫蓉茜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

「你怎麼了？」夏冠翔敏感地察覺到她欲言又止。

「二哥，我……」

「怎麼回事？」每次她喊他二哥，就是有事相求的時刻。夏冠翔臉上勾起一抹揶揄笑意。

「二哥，請你別再為我做任何事。」孫蓉茜臉上浮現憂愁神色。「我知道你學攝影是為了我，到世界各地流浪也是因為我。」

「這樣不好嗎？」

「當然不好。」她自責。「我以前實在太不懂事，貪圖你帶給我的樂趣，一再要求你到處去拍各種照片給我看，才讓你變成現在這樣。」

「我變成怎樣？」

「你年紀也不小了，該為自己的未來做打算。」孫蓉茜像是下定了很大的決心，她將那些照片推開。「我們偶爾可以去旅行，到處走走，但你每天這樣……似乎不太好。」

見夏冠翔不語，她只好硬着頭皮說下去。

「何況現在是資訊爆炸的時代，我想要看什麼照片自己去網路上下載就可以，你真的不需要辛苦的到處跑。」

夏冠翔臉上笑意不變。

「誰說我做這些都是為了你？」他好笑地揶揄，「如果不是我自己也有興趣，你以為我為什麼能堅持這麼久？世界真的太大太大了，一直躲在井底的人是無法了解的，當你走出這個世界，你的心會有多寬闊，你會看到很不一樣的天地，也會發現自己有多渺小。」

網路上那些照片怎能跟他拍的相提並論？他有自信自己的作品都有靈魂，都有意義，都是獨一無二的。

「我寧願當井底之蛙，過着安逸的日子。」孫蓉茜歉疚地看着他，「對不起，我沒有那麼偉大的胸襟，我只是個平凡的女子，和一般女人一樣，天天妄想着遇到白馬王子，或者嫁入豪門，做個貴夫人。」

這麼多年她依舊沒有改變，她還是為著自己的目標前進打拚。

而他呢？為了她，他耽誤了多少青春，就算他是夏家的少爺，但也不能再這樣糜爛下去。

他現在還年輕，可一直這樣吃喝玩樂，沒有一技之長，沒有目標，未來的他怎麼辦？他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吧。

「你的意思是要我像大哥一樣到威宇上班，當個普通的上班族？」夏冠翔很難想像，她居然會對他做出這樣的要求。「你真的這麼希望？」

她是最了解他，最懂他的人，為什麼會對他提出這樣的要求？

「是……是的。」孫蓉茜硬着頭皮點頭。

她知道他真的對攝影有興趣，酷愛旅行，但人總是要長大，他不能繼續這樣玩世不恭下去。

他到威宇上班，這不但是她的希望，也是夏世豪最大的心愿。

他想要在家裏佔有一席之地，想要在夏世豪的心中具有分量，想要出人頭地，就必須放下興趣，認真地這麼做。

「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如你所願。」

夏冠翔從來不曾拒絕她的要求，這一次他也沒有拒絕。

為了她，他沒有猶豫，心甘情願。

如果他真的如她所願，像夏冠宇那樣進入公司，那她是不是就會考慮他？

此時此刻夏冠翔終於能對自己坦白，原來自己已經不知道在什麼時候愛上了她，所以對於她的要求，他全都無法拒絕。

他想要成為她喜歡的樣子，只希望她開心，更希望她能夠喜歡他——以男女之間的角度去愛。

只是，無法改變出身的他，會有機會嗎？

【第五章】

夏家的琴室位於主宅後方，緊鄰游泳池。

琴室里有黑白兩架大鋼琴，另一頭大片落地窗前擺着造型可愛的布沙發和精巧的桌子。坐在這裏往外看，可以將整座游泳池和外頭的遠山看得一清二楚，風景甚美。

此時，孫蓉茜在琴室里練琴，琴聲幽幽，顯示出她此刻不佳的心情。

她的心情，自然跟夏冠翔有關。

夏冠翔決定要進威宇上班的消息，讓許多人跌破眼鏡，無法置信。

他是認真的吧？

以往老是睡到七晚八晚的夏冠翔，在早上八點十分打理整齊后準時出現，他修剪了略長的頭髮，剃掉了滿臉的鬅髭，穿上襯衫和西裝，還規矩地打了領帶，手上還拎着一隻公事包。

夏家上下都在談論這件事，包括孫明珠，她最初聽傭人提起，還以為是誰在惡作劇造謠，後來發現夏冠翔的改變，她驚愕得差點嚇掉下巴。

「茜茜，你說我們家二少爺是怎麼回事，居然說要去威宇上班？真是不可思議，我還以為最近太陽是打從西邊出來。」孫明珠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她不喜歡夏冠翔，一直在討好夏冠宇，這是眾所皆知的事。

雖然夏冠翔看在孫蓉茜的面子上，對她非常好，出國回來也會帶禮物給她，比起對她溫文有禮卻疏離的夏冠宇要親熱多了，但她心裏很清楚，誰才是夏家的正主兒。

夏冠宇是威宇未來的接班人，而夏冠翔只是個叛逆小子，兩相比較之下，孰重孰輕，高下立見。

再說夏冠宇每天忙於公事，沒空買禮物給她也是正常的，哪像夏冠翔那麼閑，還可以四處爬爬走，對此她一點也不見怪，還會幫忙找理由。

孫蓉茜知道阿姨對夏冠翔的印象不好，但每次聽見她這樣說，她心裏總是很不舒服。

「媽咪，二哥到公司工作，這是好事，至少他踏出了這一步，我們應該要鼓勵他。我相信只要他肯去做，很快的他就能追上大哥，成為大哥的好幫手。」她對他很有信心。

「傻瓜。」孫明珠揶揄冷笑，「憑那遊手好閒的傢伙，我跟你打賭，他吃不了苦的，說不定過兩天就走了。」

「媽咪，你怎麼這樣說？二哥人真的很不錯，他對你也很好。」

練琴向來是孫蓉茜最快樂的時光，有些心事不好說出口，她總是利用琴聲消化不好的情緒，等待情緒發泄完畢，她又能展開笑容面對大家。

夏冠翔也像是她的鋼琴，在他面前，她可以自在地分享她的喜怒哀樂，不必有所忌諱，更好的是，他還會跟她互動，見她不開心，他會逗她，見她心情大好，他還會欠扁地虧她，在她心目中，他是她最好的知己。

她不喜歡任何人說他壞話。

可是她無能，以她渺小的地位，不管面對誰，她都無法為他多說點什麼。

「哼，對我好有什麼用，誰知道他有什麼企圖。」說不定他是知道自己在夏家的地位輕微，想要從她這邊沾點什麼好處。

孫明珠是個市儈的人，自然會用利益的角度去看所有事情。

「真可笑，他就算出身不怎樣，好歹也是堂堂夏家的二少爺，但聽說他竟然要求從基層做起，做個業務員，我看他是腦袋有問題，以他的身分，最少也要當個經理副理的才對，當什麼業務員，真是笨得可以。」

「媽咪，二哥有自己的規畫，這樣很好，何況他對公司一點也不了解，從基層做起，對公司的狀況會了解多一點，只要做出成績，就可以慢慢往上升，這樣不是很好嗎？」

「好什麼？我跟你說，人的命運就是大不同，有些人無財無能，但生來有個好父親，不用辛苦努力，就可以當上總經理；有些人就算多才多藝，但沒有背景和身家，想要出人頭地，難！想要當上總經理，這更是難上加難。」孫明珠如果還不了解這種事，那就是白混這麼多年了。

孫蓉茜知道阿姨說的一點也沒錯，就像她，空有一身才藝，她還是個假千金小姐。

「茜茜，我知道冠翔對你很好，但我跟你說，你最好離那小子遠一點，免得被他帶壞了，知道嗎？」

「媽咪之前不是要我多親近他？」

「那是因為他對你好，我以為他就算沒辦法像他大哥那樣出色，至少也會不錯，但是這些年看下來，我已經不抱希望，有些人就是無用，像那樣的人，你當然要跟他保持距離。」

「可是媽咪……」

「聽到沒有？」

「……是。」在猶如再造恩人的阿姨面前，她能說什麼？「我聽——」

叩叩叩！琴室門外傳來敲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