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她何德何能,竟能擁有這樣的男子?
她只不過是命帶煞星的克夫女子,哪能配得上這樣的男人?
陽光燦燦,曬得金伝懿白皙的雙頰泛着紅暈,心底卻冷然到了極致。
渾厚沉重的鼓聲震天價響,彷彿能夠撼動天地,讓圍在擂台四周的人們全都感受到了。
需要五名成年男子才能抬得動的大鼓一共有四面,分別擺在擂台的四個方位,四人一組,身穿盔甲的士兵手持鼓棒,打着鼓面,鼓聲回蕩,讓人無法不去注意訓練有素的鼓陣表演。
約莫半盞茶的時間,緊湊的擊鼓聲停止之際,宣告眾人引頸期盼的擂台賽即將展開。
早已報名的各路好手上擂台後,可以選擇擺在一旁、自己最拿手的武器,當每組高手選妥武器后,接着是一陣鼓聲,待鼓聲漸歇,便開始捉對廝殺,比武切磋。
金屬碰撞聲不絕於耳,擂台上的高手比得賣力,為的就是得到坐在高台上的皇帝的青睞,台下的觀眾叫得聲嘶力竭,替自己支持的選手加油。
金伝懿因為皇甫邵的安排,坐在視野遼闊的位置。
喜春與小七分別站在她的身後,有志一同的高聲吶喊,替高手們加油,縱使他們不認得擂台上的人,也無法澆熄他們的熱情。
一開始金伝懿也是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擂台上,直到發現隔着擂台,在她座位的正前方,屬於皇帝專用的棚架下,皇甫邵的身形出現在皇帝的身旁,面無表情的望着擂台上不斷廝殺的人們。
水亮的瞳眸在發現他的瞬間,那雙總是冷然的狹長眼眸倏地與她相望。
隔着寬敞的擂台,皇甫邵依然能清楚的看到那張素凈白透的小臉泛起淺淺的紅暈,讓原先就可愛動人的她現下更像一隻令人愛憐的小兔子。
今日的金伝懿選擇穿着淺粉紅色漸層衣袍,袖擺則是綉上鑲着金邊的牡丹花,紅艷的花朵與白透的小臉相映成輝,更襯得她猶如花兒般嬌艷動人。
薄唇微乎其微的勾起,他完全沒有發現,當忙碌的勘查皇宮中的兵力部署后回到皇帝的身旁貼身護衛時,第一時間她精緻的小臉落入眼底,所有的疲憊竟然在瞬間消失無蹤。
時間彷彿在她的生命里戛然停止,與他四目相接,剎那間,她聽不到任何大喝聲響,有的只是自己不斷鼓動、加速的心跳聲。
「公主,冠軍誕生了。」喜春雀躍的大叫。
金伝懿回到現實,如雷的掌聲與擂鼓鳴擊聲瞬間傳入她的耳里,視線轉向擂台上,看見一名裸着上半身、汗流浹背的高壯男子。
「請鎮國將軍賜教。」獲得冠軍的男子聲如洪鐘,一臉得意,目光炯炯有神的直望着皇甫邵。
「果然如小七所言,每回的冠軍得主總是指名挑戰駙馬爺。」喜春貼近主子的耳朵,洋洋得意的說。
金伝懿微微一笑,也同眾人一般望向皇甫邵,但是不同於他人看好戲的心態,她滿懷擔憂。
她瞧獲得冠軍的男子壯碩如牛,有力的臂膀彷彿輕易的就能扭斷人的頸子,而皇甫邵的身形雖然精壯,但是相對瘦了好多,這樣的皇甫邵能贏得了他嗎?
事實證明,是她太過擔心了。
皇甫邵似乎早已有所準備,雙手負在身後,一臉從容的從高台上走下來,接着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步上擂台。
「感謝將軍賜教。」冠軍得主開心的說,雙手抱拳。
皇甫邵揚起一邊嘴角,瞥了眼擺放兵器的鐵架后,不假思索的取了一根比他還高的木棍。
金伝懿有些詫異,對手拿的是長槍,而他竟然選擇幾乎沒有殺傷力的木棍,這是他太有自信,還是他擅長耍棍?
皇甫邵垂下的右手握着木棍,露出自信的淺笑,待方才獲得冠軍的男子朝自己夾槍衝刺而來,他不疾不徐的輕拋木棍,接着在胸前接住木棍,一個輕揮,打掉男子氣勢如虹的首波攻勢。
男子感覺到手掌一陣麻痛,不敢相信皇甫邵的內力竟然如此深厚,但是依舊不肯放棄,從皇甫邵的身後發動攻擊。
皇甫邵的背部彷彿長了一雙眼,連看也不需要看,稍微感覺到氣息,便知曉身後來人究竟在何處,木棍往後一擋,又擋住了男子的第二波攻勢。
台下的觀眾不停的鼓噪,皇甫邵並不想大出風頭,畢竟每年擂台的挑戰成功者全都做了一樣的事情,那便是指名再戰他,讓他十分無可奈何。
現下他只想速戰速決,結束這場煩人的擂台賽后,與金伝懿一同返家,和她安靜、平凡的吃晚膳。
是的,雖然成親不到兩個月,但是他開始享受起無需言語,只消望着她自顧自說話又說得眉飛色舞的可愛表情,就會感覺無比開心,彷彿她的生動神情、甜膩嗓音是他灰暗無聊的三十年人生中的第一道曙光。
想起她大大的雙眼、高挺的鼻樑,以及小小的豐唇,他的嘴不受控制的揚起。
「加油!」
一道柔美的嗓音倏地傳入皇甫邵的耳里,讓他瞬間找回理智。
他知道,那是金伝懿的加油聲。
後來憶起這件事,他才驚覺自己當下一定是發瘋了。
他居然忘記自己此時此刻還站在擂台上,轉頭望向聲音的來源,也是早已鎖定的她所在的位置。
陽光照射在她白透的小臉上,靈動的大眼對上他的目光之際,彷彿用眼神替他加油與擔心,而她的雙頰泛紅,襯得她更加甜美可愛,讓他薄唇揚起的弧度更明顯。
狹長的眼眸看見她黑白分明的雙眼瞠大,接着身後傳來一陣氣息,這時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處,回過神來,利落的側身,躲過男子的攻擊,手臂卻無法避免的被劃破一個一指長的口子。
從來沒有過,皇甫邵戰無不勝,從來沒有在擂台上受過任何一點傷或居於下風,因此他的失常讓台下的觀眾無不詫異,而看台上深知他武功深厚的好友們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看見她既驚詫又擔憂的神情,而那全是為了他。
他知道自己不該再拖下去,緊握着木棍,然後是狂風一般的猛烈攻擊,打得男子完全無力招架。
站在高台上的金浚微眯起眼,饒富興味的揚起嘴角,為依照往年慣例指名挑戰皇甫邵的男子感到惋惜。
是的,從前皇甫邵只施展兩成力量,總是留八分情面給冠軍得主,讓冠軍得主不至於迅速被轟下台,今日他不一樣了。
原因是,他不想再讓金伝懿替他提心弔膽,他會捨不得她小小的心盈滿擔憂,他想趕緊結束忙碌的一天,與她雖然隔着一張凳子,但是並肩而坐,優閑的、自在的、從容中又帶着淡淡幸福氛圍的安靜用晚膳。
凌厲的攻擊絲毫沒有間歇,皇甫邵利落的身手打得男子難以抵擋,最後開口求饒。
他英姿颯爽的站在擂台中央,金伝懿永遠都忘不了,他如刀刻般俊逸的面容露出自信滿滿的神情。
擂台賽結束,皇甫邵緩緩的步下擂台。
金伝懿急忙站起身,用手撥開擋路的人群,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總算來到地面,這才驚覺高台旁也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們。
身形嬌小的她不斷的跳動,想在重重人牆中發現皇甫邵的身影。
「在那!」
她總算瞧見身穿黑色衣袍的他,正走在手下們為他從人群中硬是開出的一條道路上。
不知道哪來的勇氣,她很沒禮貌的撥開人群,想要儘快到達他的身旁。
當她累得氣喘吁吁之際,總算是來到他的手下旁,同人群一樣被擋在以人肉開闢的道路兩旁。
金伝懿開口喊他,但是一聲又一聲為他歡呼的聲音淹沒了她甜膩的嗓音。
這時,目光直視前方的皇甫邵發現被擋在五步之遙的妻子,不自覺的笑了。
「公主,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他雙手負在身後,很快的梭巡一遍,小七沒有跟在她身邊,不悅的攬起劍眉。
「我是因為……」她放大音量說話。
下一瞬間,他抓住她的手臂,將她拉到自己的身畔,然後握住她的手腕。
「跟着我,別走丟了。」
熱燙的溫度透過衣袖傳來,金伝懿搞不清楚,是因為在陽光下曝晒太久而身軀燥熱?還是因為他的體溫太高,讓她的體溫跟着沸騰?
皇甫邵完全不顧眾人的目光,逕自拉着她走上高台,朝皇帝拱手作揖,「微臣獻醜了。」
「怎麼說是獻醜?你招招凌厲,完全不留餘地給他,這一點也不像你。還是如今你的身份不同,所以……」金浚勾起嘴角,話中有話。
皇甫邵知道他想說什麼,趕緊開口,「你想太多了。」
「是嗎?」金浚揚高一邊眉頭,瞥向一直站在皇甫邵身旁的金伝懿,流露出疑惑的眼神。
金伝懿根本不清楚他們兩人在說些什麼,不過第一次跟皇甫邵如此親近,還首次站在皇帝哥哥的身畔,她緊張得擠出生硬的微笑,很努力的保持完美儀態,讓他們留下好印象。
皇后夏瓔珞似乎了解金伝懿的想法,微微一笑,柔聲的開口,「皇上,能否讓皇甫將軍與伝懿先去休息,待晚宴開始后再來?」
金燁了解妻子甚深,笑說:「當然,朕身旁有禁衛軍,皇甫將軍就好生休息,待晚宴開始,再同伝懿一起出席即可。」
金伝懿的目光與夏瓔珞相接,露出感激不盡的微笑,感謝她不僅懂自己,還體諒她身為妻子為丈夫擔憂的心情。
「謝皇上。」皇甫邵有禮的說,知道不能拒絕,否則就太對不起皇后的一番好意了。
環境清幽,鳥兒高聲啁啾,這是金伝懿嫁入皇甫家后,首次踏入住了十八年的寢宮。
皇甫邵站在精緻雕花的窗欞前,狹長的雙眼看着屋外綠樹環繞,滿意的點了下頭。
金伝懿將一隻木盒放在桌上,一臉擔憂的走近他,「很痛吧?」
揚起一邊眉頭,他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你的傷很痛吧?」她語帶憂慮的問。
原來她是擔心這個!
他這才明白,她不在高台上舒服的觀賽,會擠過人群以求與他說話的機會,為的就是關心他的傷勢。
「只是小傷,根本不足掛齒。」他一點也沒將手臂上的傷口當作一回事,不過她的關心讓他感覺喜孜孜的。
「我看這口子大得很,不是小傷,我幫你上藥好嗎?」金伝懿知道他長年征戰,早已習慣了在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對他來說這也許只是不足掛齒的小傷,但是她依舊不放心,堅持要親手幫他上藥。
「這點傷……」皇甫邵想要拒絕,可是一看到她擔憂的神情,隨即改口,「嗯,麻煩你了。」
得到他的允諾,她走到圓桌旁,打開裝有藥物的木箱,取出一隻白色瓷瓶。
他逕自來到她身旁,拉了張圓凳坐下,露出被劃破一道口子的右手臂。
金伝懿咬着下唇,看見約一根手指長的傷口,雖然沒有深到見骨,但是一定很痛,他卻一點也不以為意,讓她心底升起淡淡的不滿。
「你……」
瞧她期期艾艾的模樣,皇甫邵揚高一邊眉頭。「怎麼?有什麼話要說嗎?」
她深切的明白這樁婚姻是不得不為之,然而身為他的妻子,她關心他、告誡他,應當是無可厚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