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第十章

是的,他一臉決絕,雙手作揖,當著眾人的面,請皇帝准許他帶領屬於他管轄的黑騎士前往邊疆,為國效力,完全沒有問過她的意見,讓她不禁懷疑,在他心底究竟有沒有她這個妻子的存在?

是的,他斷然發下豪語,在眾臣聚會的晚宴,請皇帝特許他建立功勛,替國家開拓疆土,至於他離開后,他的家該怎麼辦,全然沒有遲疑、沒有擔憂,令她不免疑惑,在他心裏到底有沒有家庭的位置?

金伝懿萬分明白,皇甫邵身為將軍,當然要替皇帝分憂解勞、打擊外患,但是當他神采奕奕的談論着如何抓拿寮國皇帝時,卻不見一絲絲對於她與家的不舍之情。

也許這是他適合當將軍,將生命置於刀口上的原因吧!也或許是他不曾愛過她、在乎過她,才會毫不考慮的將她留置在京城裏,日日替他操心、擔憂。

「公主,你在想什麼?」喜春的聲音突然響起。

金伝懿回過神來,看着鯉魚游來游去的蓮花池,燦爛陽光照射在水面,波光粼粼,如此美景,她卻無心欣賞。

「沒什麼,只是再過兩天,他就得領着黑騎士到邊疆和將士會合。」她努了努嘴,不舍之情溢於言表。

「公主,你是擔心駙馬爺,對吧?」喜春擰着眉頭,十分不舍自家主子才成親不久,就得要夫妻分離兩地。

「嗯,我是真的很擔心他。之後我聽皇后提起,拓跋一族擅長馬仗,且現在春暖花開,邊疆的積雪開始融化,拓跋一族最兵強馬壯之時,我擔憂駙馬會面臨一場硬仗。」金伝懿想起晚宴后的隔日,夏瓔珞召她入宮,關心她的近況,同時提及從皇帝口中聽到的消息。

喜春眉頭緊皺,久久無法回話。

此時,刻意壓低的女聲從不遠處的樹叢里傳來,談話的內容斷斷續續的傳入金伝懿與喜春的耳里。

「駙馬爺兩天後就要帶兵再上戰場,聽說這次可是一場硬仗。」說話的是名喚小琪的奴僕。

「是呀!希望駙馬爺能凱旋歸來。」回話的是小夏,她近來與喜春走得近,兩人情同姐妹。

「只是我偷聽到小麗姐同老爺說話時,小麗姐提及駙馬爺將要去攻打那個叫什麼部族的地方,老爺一句話也沒說,小麗姐就主動說兒孫自有兒孫福,雖然打這場仗並不輕鬆,也許會發生什麼意外,但是大夫人一定會在天上保佑駙馬爺凱旋歸來。」小琪一字不漏的說出自己聽到的對話。

「這是一定的,已故的大夫人一定會保佑駙馬爺平安歸來。」小夏揚起嘴角,點了點頭。

「不過我要說的重點不是這個,是小麗姐又說了,駙馬爺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一男半女,讓她感覺十分緊張,況且過世的大少爺生前也未娶親,所以當然沒有留下子嗣,如今皇甫家的命脈僅能靠駙馬爺一人延續了。」小琪嘆口氣,彷彿主子們是否能孕育下一代,跟她息息相關。

「的確是,真希望公主的肚子快點有消息。」小夏十分認同。

「唉,也不知道公主能不能生育,倘若公主無法替駙馬爺生下一男半女,皇甫家可就得斷了香火。」

「一定可以的,我想公主一定能替駙馬爺延續香火。」小夏說得信誓旦旦,卻忍不住心生疑惑。

雖然她很喜歡親和力十足的金伝懿,但是從未瞧過駙馬爺與公主甜膩互動的模樣,彷如陌生人的他們能生得出孩子嗎?

她不禁在心中畫了一個大問號。

金伝懿抿着嘴,一語不發,直到小琪與小夏離開后,才低聲開口,「喜春,我們是不是該到小廚房準備傍晚的食物?」

「嗯,差不多了。」喜春點點頭。

金伝懿與皇甫驊的午後品嘗下酒菜一事,除了進宮參加皇帝的登基大典那日外,她日日都準備三道不同的菜色,與皇甫驊一同享用,兩人可以天南地北的聊上好幾個時辰,但是對於父子之情,卻是有志一同的絕口不提。

「喜春。」與喜春並肩而行半晌,金伝懿突然停下腳步。

「公主,你怎麼了?」喜春也頓住,一臉擔憂的轉身,望向金伝懿,「你該不會是將方才她們說的話擱在心上吧?」

「我……是將那些話擱在心上。」她不想對喜春說謊。

剛嫁給皇甫邵之時,兩人未有夫妻之實並不會讓她憂心忡忡,但那日晚宴上他的自告奮勇、他的率性而為,卻讓她開始受怕擔憂。

她聽說他有位哥哥,是如何過世的,她並不曉得,總歸一句話,他是皇甫家唯一的血脈,卻娶了命帶煞星的她。

她害怕,總是戰無不勝的玉面羅剎會不會因為她鎩羽而歸?她愧疚,嫁給他之後,至今肚子一點消息也沒有,讓大家緊張了。

如今皇甫邵出征在即,這是一場硬仗,想必他也沒有十全的勝算,她無法為他做些什麼,也無法慰留皇甫家唯一的血脈待在安全的京城,唯一能夠幫忙的只有一個了。

「喜春,可以麻煩你請小七在今夜駙馬回府前帶我出門一趟嗎?」

為了操練黑騎士,以期他們能在戰場上發揮最佳實力,這幾日皇甫邵不到丑時不會返家,因此只要能在他回府前回到家裏,她預想一切都不會成為問題。

「出門?公主,你為何要在夜裏出門?」喜春詫異的問。

「你別問這麼多,麻煩你現在去告訴小七。對了,記得要小七別將這件事告訴駙馬。若是小七不敢答應,你就告訴他,倘若駙馬怪罪下來,一切由我擔著。」金伝懿面容堅定,這趟夜裏出門是勢在必行。

圓月高掛天空,夜涼如水,金伝懿不免打了個冷顫。

「公……少爺,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穿着一身寬鬆男裝的喜春忍不住又開口勸退。

小七領着她們主僕兩人從熱鬧的龍門大街轉入小巷內,沿着河岸往南走了一會兒,再過一座大橋,眼前的景象完全不輸龍門大街上的夜市。

「我不會回去。」金伝懿十分堅持,雖然現下她的一顆心都快蹦到喉頭,但是不達目的,絕對不回家。

今夜她身穿淺藍色男裝,高高豎起的長發讓她露出小巧精緻的臉龐,手裏刻意拿着紙扇,一邊揚風一邊把玩,其實是用來隱藏不安的情緒。

「你就別再往前走了,好嗎?若是駙馬爺知道了,一定會大怒。」小七也贊同喜春說的話,畢竟公主的目的地和目的都令他傻眼與不解。

「無論你們怎麼說,我今夜就是要見到牡丹姑娘。」金伝懿難得板起臉,端出主子的威嚴。

小七與喜春垂下肩膀,既然主子都已經下令,他們也只能順從。

這時,他們三人走入一條巷子,兩旁蓋着一棟比一棟華麗、璀璨的華樓,敞開的大門外掛着一盞盞火紅燈籠,燈籠下有一群穿着暴露,面容姣好,說起話來柔媚十足的女子。

是的,這裏便是號稱「夜晚帝國」的京城花柳巷,裏頭的姑娘不僅年輕貌美、談吐優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讓男人無不醉倒在這溫柔鄉里。

「主子,你想見的牡丹姑娘就在這裏。」小七指着一間三層樓高的木造建築。

金伝懿仰首,看見兩盞紅色燈籠中間有個區額,黑底金字的寫着「牡丹坊」三個大字,緊張的情緒越來越高漲。

她逼自己想起小夏與小琪的對話,憶起稍早特地探了探皇甫驊對於尚未有孫子可抱的口風,知道自己必須硬着頭皮、冷着心,繼續將這場戲演下去。

「好俊的三位公子。」站在牡丹坊外頭擔任拉客角色的五名女子迎了上去,將金伝懿一行人團團包圍。

「那個……請問牡丹姑娘在嗎?」金伝懿支支吾吾的說。

「公子,你真愛說笑。」一名女子掩嘴而笑。

「牡丹姑娘不在,你要我們牡丹坊怎麼開張?」另一名女子也嬌笑的說。

「請你們帶我們去找牡丹姑娘,好嗎?」喜春知道主子是打定主意不退縮了,只好挺身擋在她的前方。

「這位小哥這麼想見咱們家的牡丹姑娘,那你們快快請進吧!」年紀稍長的姑娘帶領他們三人進入屋裏,並請他們坐下。

金碧輝煌還不足以形容牡丹坊的奢華,高三層樓的天井,兩旁是環繞的圓形迴廊,一樓中間有容納五十人有餘的高台,如今上頭有十多名天仙女子正在彈奏悠揚的樂曲。

「好漂亮的地方。」小七第一次踏入牡丹坊,好奇的東張西望。

「小七,你剋制些。」女扮男裝的喜春神經緊繃,一方面擔心真實身份被發現,另一方面又想趕在駙馬爺回府前,將主子安全的、悄悄的送回家。

金伝懿微微咬着下唇,一雙大眼直視前方,不敢亂瞄,盡量低調,就怕被發現自己並非男子。

紅艷的牡丹瞧着她不同於一般男子的舉動,以及她與喜春單薄的身形,嘴角微微勾起,然後走上前,嗓音嬌甜的說:「三位公子,聽花娘說你們找牡丹,不知道有何貴事?」

金伝懿急忙站起身,看見穿着火紅薄紗罩衫的牡丹時,既震撼又驚詫。

皇宮裏不乏美女,像最近與她走得近的皇后夏瓔珞便是出塵的美人胚子,但是眼前的牡丹完全不同於她見過的女子,狐狸般的妖媚,卻意外的融合了稚氣的五官,不顯得突兀,反而讓人讚歎她的美貌,令男人無法移開眼睛,卻也令女子嫉妒。

是的,是嫉妒。

金伝懿望着她,知道這樣的女子不會有任何男人捨得拒絕,然而這對她接下來的計劃才是最有利的。

「牡丹姑娘,你好,我想同你商量一件事情。」她微微一笑,很努力的壓抑內心翻騰的酸意,想給她一個完美的印象。

「你說,我正聽着呢!」牡丹風情萬種的坐下。

金伝懿從懷裏掏出十萬兩銀票,這是她出嫁前夏瓔珞塞給她的私房錢,放在牡丹的面前,開門見山的說:「這些先給你,倘若不夠,我還會再想辦法。」

牡丹瞥了眼桌上的銀票,然後看向金伝懿,「你這是什麼意思?」

「可否請你今夜與明晚到府邸一聚?」金伝懿大膽的提議。

喜春與小七嚇得合不攏嘴,完全不懂公主為何要這麼做。

「我夜裏還得要開店,所以無法到府上。」

「這些錢不夠你歇業兩晚嗎?」金伝懿對錢財沒有任何概念,儘管在宮裏並不受寵,不過也算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生活無虞。

「當然不夠,牡丹坊生意興隆,每日少說有一百萬兩的進帳,區區十萬兩怎麼夠我養這幫花娘?」牡丹面帶微笑,實話實說,沒有任何不耐煩或怒氣。

「這……那我再加些錢給你,請你務必幫我……」聽到一百萬兩,金伝懿嚇傻了,但是想起皇甫邵,她知道自己沒有退縮的權利。

「不需要。」皇甫邵嗓音低啞的大喝,沉着臉走過來。

「駙……」小七與喜春急忙跳起來,嚇得雙眼圓睜,連話都不敢說下去。

「跟我回去。」皇甫邵緊緊握住她纖細的手臂,將她拉起來。

「可是我還沒……」金伝懿攢着眉頭,想要拒絕。

「我說回家就回家,沒有二話。」他硬生生的打斷她的話,拉着她朝外頭走去,來到門口時,突然停下腳步,轉頭看着牡丹,淡淡的說:「牡丹姑娘,抱歉,公主太莽撞了,打擾你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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姻緣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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