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我千交代、萬叮嚀的就怕你會給我出狀況,你也一再跟我保證,說你定能勝任。結果呢?"

接待雷伊他們一行人到下塌的酒店后,一回到住處,廣田浩二便開始了一長串的訓話,長度直比開一場缺失改正演講發表會,當然唯一的聽眾就是咱們的莫葳琦小姐。

廣田浩二倏地停下來回踱步的動作,一回身對着莫葳琦指着大吼一句:

"你竟給我擺了這麼一道烏龍!"他左手背重重的拍在他的右掌心中,氣憤的嚷着,"小姐,你的隱形眼鏡什麼時候不出問題,偏偏在﹁將姆斯﹂先生他們到達的時候給我出狀況!?"

廣田浩二惱怒地用手胡亂耙着短短的頭髮,又開始煩躁的踱起步,嘴仍不停地訓斥:"這下可好了,你這樣一失態,害得我在人家面前出糗,事業形象大打折扣;形象一旦打了折扣,商譽也就會跟着受影響的,你知不知道啊!?再說||"

莫葳琦坐在沙發上不發一語,低垂螓首,偷偷瞄了眼在她面前來回走動的廣田浩二。他嘴一張一合的,激動時還會兩手比來指去的在那發表着他對她的不滿。

這讓她覺得自己就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被發現而抓到訓導室,任老師指責她的不是與不該的行為。而廣田浩二此刻便是那令所有的學生都為之厭惡又不敢當面站出來大聲反駁他的老師。

莫葳琦在廣田浩二背過身踱步到另一端時偷偷打了個哈欠。畢竟她已經有二天沒闔過眼了,不過照現在的情勢看來,一時半刻之間,廣田浩二是不會體恤地儘快結束這對她精神上及耳朵虐待的酷刑。

事實上,從頭到尾她對浩二的訓話幾乎沒聽進多少,大部分都自動從左耳進入右耳滑出的狀態下跳過。

"你知不知道,那時你突然失態的衝出去時,那位﹁將姆斯﹂先生還氣得臉都綠了,直抓着我大吼呢!要不是我趕緊代你向他們致歉,人家在台灣這幾天的行程大概會公告不想再見到我們公司的人員了。我||"

莫葳琦在聽見浩二提到在機場她藉口離開后雷伊的反應舉動時,體內的睡蟲突然嚇跑,驚醒了她腦中的運作。

隔了八年的漫長時間,沒想到再一次見到雷伊的情緒竟是如此地震驚及令她心悸不安。

一時間,隱藏了八年的心事竟像掙破蛹的蝶般展翅而飛,好似那早已埋葬的純真再度復活。這感覺讓莫葳琦此刻感到害怕與無措。

就像一江平靜的澄湖被有心人擲石而震得盪起漣漪,再也無法無波無紋。如同八年前雷伊第一次走進她生命般令人不可擋、不能避的強烈撼動。

思緒一下子在腦中不斷地翻飛擾嚷,莫葳琦煩躁地抬手自煙灰缸旁擺的煙盒中抽出一根煙點燃。深吸一口,再輕吐出,一陣白煙朦朧。

嗯||感覺好多了。

尼古丁刺激了她的神經及一切感覺,讓她覺得自己仍活着。

再吐出輕煙,在煙霧瀰漫中,就見廣田浩二那仍憤懣激動而不悅的背影走動着,莫葳琦彈彈指間的煙灰,擺擺頭在浩二背後調皮的無聲開口學他的叫罵。

"如果,就因為你的疏失而跑了這筆公司最重視的合約,我肯定會快混不下去了!日本那邊||"廣田浩二走到一定的轉折點,慣例的轉過身繼續訓斥時卻讓他看見莫葳琦竟坐在那,抽着煙還扮着鬼臉時,他站定身氣惱的朝她大吼:"莫、葳、琦!"

"喝!"莫葳琦被浩二的突然大吼驚嚇了一跳,彈着煙灰的手靜止住,怔視着憤怒狂燄的廣田浩二。

"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廣田浩二站在那兒,隔着茶几指着她大吼。

"有,有啊!"莫葳琦心虛的應着。將手中的煙捻熄放進煙灰缸,還乖乖的將煙灰缸擺回原處。

"有?有你還||"

鈴||鈴||

一陣急促的電話鈴聲適時打斷了廣田浩二連續近兩個小時的說教,他咕噥低咒了一句不雅的日文,忿忿難平的走過去接起電話。

"喂?"

感謝那通電話!

不管是誰打來的,莫葳琦都想對着打來電話的人大喊一聲"謝"字。

莫葳琦在確定那是找浩二的電話后,便趕緊起身抓着煙就離開客廳。

廣田浩二瞥見葳琦溜進廚房后,這才壓低了音量對着話筒那端道:

"我不是叫你別打到這兒的嗎?公司的專線和手機的號碼不是都抄給你了嗎?

你怎麼又不聽話呢?"

話筒那頭傳來辛如瑄做作嬌柔的撒嬌聲。

"你怎麼這樣凶人家,人家只不過想提醒你||"

廣田浩二聽着她撒嬌的嗓音,微皺起了眉頭。

他越來越不能忍受這個女人了!

三個月前,他在一個商務酒會上認識了辛如瑄.

一開始,辛如瑄那惹火的身材和姣好的美貌深吸引了他的目光,而辛如瑄也不故作忸怩地向他大膽示好。當晚辛如瑄就給了他一夜難忘的交歡。

幾次幽會下來,他發現原來辛如瑄的父親在商場上也算頗具聲名,而且亦是他們公司在台灣的重要股東之一。如此考量下來,廣田浩二便更積極地接近辛如瑄,想藉此打通進陞的路。

辛如瑄也一直都沒讓他失望,不論在各方面來說。

對男人而言,她是個很不錯的床伴,永遠懂得如何撩撥男人的需求渴望,讓人慾火焚身的沉迷之中而無法退撤的一再沈淪。

但最近,她卻開始貪心起來,要求一個比一個大。

而當一個女人開始想抓得更多時,往往都是令男人厭倦的開始。

要不是為了兩個月後副總經理一職的調派任選,他早想甩了辛如瑄,也懶得去伺候她那刁蠻、任性的鬼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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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葳琦坐在廚房裏,輕吐着煙圈、啜着香醇的咖啡,腦海中卻不停地浮現雷伊的影像,讓她揮不去也擺脫不了的,他就這麼一直糾纏着她的心湖。

他比八年前的他更具吸引力了。

這也是她為何會如此焦躁不安的原因之一。

哼,雷伊這趟行程不過是來台洽公罷了,他終究又要離開的不是嗎!?

那麼,想他又有何用?

她不再是八年前的她了,再者,年底她就要與浩二步入禮堂了,她真不該再有如此的心事。

世上有多少情侶分手多年之後仍能自然地以成熟的態度面對彼此,她也可以做到的。

片刻之後,莫葳琦踱出廚房走向浩二的房間。他們一直都是分房而睡,這是她的要求,因為她並不習慣與人同床直到天明。

來到浩二的房間,莫葳琦停駐在房門口,輕倚靠着門雙手環胸,看着正對着長鏡着裝整理的廣田浩二。

好半晌之後,莫葳琦輕聲而肯定的開口:

"你又要出去了。"

"嗯。"浩二並沒有回頭,只是仍對着鏡子拉好衣領,自他喉間輕聲咕噥了一聲做為回答。

"為什麼?"葳琦倚在門邊,偏着頭問着。

廣田浩二沒有回答,他拉了拉外套下擺,再度抬手滑過那擦了髮油、梳向後整齊的發,確定它們仍盡職地安好服貼着,然後再將那擦得晶亮的金邊眼鏡戴上。對着鏡子左看右審了半晌,這才滿意地朝她走來。

"合不合身?好看嗎?"他像只驕傲的孔雀問着。

太完美了!

莫葳琦在心中誠實的打量着。

廣田浩二對衣着的品味一直相當高。此刻的他,就如同兩年前對她展開追求時那個令人心動的男人。

一個正在設網捕捉獵物的危險獵人。

"你讓我覺得像是正要出門與情人約會的男人。"

"別胡說瞎猜的!哪有什麼約會?"他大聲斥喝來掩飾他的心虛,經過葳琦身旁直走向大門。

"浩二。"在他經過沙發時,葳琦出聲喚住了他的腳步。他回身望向她,她走近他,直視入他的眼再次問道:

"你到底要去哪裏?"

"只是簡單的客戶應酬罷了。"浩二蹙起濃眉,不耐煩地說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費疑猜的?葳琦,我不喜歡你這樣!"

"我也不想這樣的。可是你讓我覺得很不安,我覺得你離我越來越遠了。"她滿是無奈地道。

"你到底在胡謅什麼?"葳琦的敏感令他心悸,浩二煩躁的略提高音量斥道。

莫葳琦見他如此不耐的敷衍態度,深歎口氣,輕搖着頭語重心長的瘖啞道:

"浩二,這已經是第幾次,連我都數不清了。這兩、三個月來,你幾乎都忙得不見人影,不回來過夜也不告知我一聲。而每次見你回來也都像今晚這樣匆匆梳洗,換了衣服又出門的。你幾乎都沒有時間坐下來陪我說說話,談談心什麼的,我不要這樣的生活!這讓我覺得自己像是……像是……"

"葳琦,你想太多了!"廣田浩二伸出手穩住莫葳琦那搖晃不止的頭,試着讓她鎮定下來。望進葳琦那落寞、受傷的眼,他俯下頭輕刷過她的唇,放輕語調安撫哄道:"這陣子我真的太忙了,因而冷落了你,對不起。但美國這筆Case真的很重要,我沒有辦法放下所有的事,只為了陪在你身邊。等忙完了這筆生意,我一定抽空帶你出去走走,補償你,好不好?你是個大女孩了,不需要像個要人時常黏在身旁陪着的||"

"浩二,我也會有寂寞,孤獨的時候啊!"葳琦撥開他的手,難過的喊着打斷了他的安撫,"難道你真的需要忙到連陪我說話的時候都沒有嗎?"她幾近哀求的問。

廣田浩二不忍見她眼中那深沉的哀愁,歎口氣將她輕擁在懷,撫着她的發。葳琦顯少會在白天他工作時打電話到公司煩他,這也是他為何喜愛她的原因,也因而能如此放心的放她一個人在家。

"如果你覺得無聊時,你可以去找朋友談心呀。"浩二撫哄的說道:"喬伶和靳玥玫不都是你在台灣的好朋友嗎?你可以去找她們呀,你們幾個不是常湊在一起吃飯、唱歌的嗎?她們||"

"可是,她們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和工作。"

"那||那你去學些插花,畫畫什麼的。對了,前陣子你不是說紙黏土很好玩的嗎?我給你錢去學好不好?"

"不好,不好!"莫葳琦氣得推開浩二,背對着他連聲大吼。

"葳琦!"廣田浩二也跟着失去耐性地大吼。

而莫葳琦竟也賭氣的不肯回頭理他。浩二氣惱的也打算不再理會她的鬧脾氣,轉身就想離開。

莫葳琦生氣的站在那兒,昨天跟喬伶她們在KTV的談話又回想起來。倏地一個念頭竄入她的腦中,她欣喜的回過身恰巧抓住正要離去的廣田浩二,葳琦滿是期待地拉着浩二的手,商量的說道:"浩二,喬伶她們都有自己的工作。如果你怕我無聊得祇想纏着你的話,那你讓我出去工作好不好?這樣一來,我有生活重心,就不會煩你了。"

"不好!"他馬上否決道。"你好不容易才停掉那份工作的,我可不想讓你又成天飛來飛去的讓我擔心。"

"我不是要回去做以前的帶團翻譯。我只是想開一間咖啡屋,溫馨的,小小的,精緻的就可以。前兩天我有看到一間咖啡屋想頂讓,那個地點很不錯的,資金也不用很多,如果你不想投資沒關係,我有||"

"葳琦,錢不是問題!"廣田浩二打斷她的話,見她晶燦的眼就知道她誤會他的意思。他再次正色的道:"咖啡屋工作很辛苦的,你也沒做過,風險會很大的,我不贊同。再說,我也不要讓人覺得我廣田浩二養不起老婆,還要妻子在外面辛辛苦苦的工作。"

"浩二,你別這麼迂腐了好不好?而且|"

"這件事我絕不答應!"浩二再次出聲打斷她的抗議聲。瞥了眼時鐘,跟辛如瑄約定的時間眼看就要到了,如果他再不快點趕赴約會,不知道辛如瑄會發潑到什麼程度。"你可以去學點東西,好好安排自己的生活;工作,免談!"他氣憤的吼着,拉開門走出去,碰的關上門。

莫葳琦呆愣的瞪視着門,心也跟着沉到了谷底。

許久,一串刺耳的電話鈴聲讓她驚跳的回過神。她走過去,將自己縮在沙發中執起話筒。

"喂?"乾乾脆脆的聲音傳出,她平穩了下情緒再度對着話筒詢問:"喂,請問找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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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伊聽着話筒那端傳來急切的詢問聲,不置一語的只是聽着莫葳琦重複着相同的問句與字眼。

半晌,他"喀"的一聲掛上話筒。

深歎口氣,他跌坐在床邊,將臉埋在雙掌中,閉上酸澀的眼。

"我到底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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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D找了個珍寶。"希歐卡森一雙深邃的灰眸閃着看好戲的頑謔光彩,滿是笑卻發自真心誠懇的盯視着前方笑道。

早在葳琦她們三人進來前二十分鐘,雷伊他們三人便走進了這間酒館。

他們坐落於最隱密的角落,卻能將全PUB的景觀看得一清二楚。距離吧枱約隔了二桌和一個小走道,若非細心探視,是不容易發現他們的。雖然他們三人剛才進門時,不可免的造成了不小的轟動。

而一向自稱為"魅力殺手"的希歐,在進入酒館時,看到全場男子像蒼蠅盯上肉,螞蟻舔上糖般流着口水垂涎的緊盯着娜拉時,臉上雖仍展着金童式無害的笑臉,雙手卻佔有式宣告的緊摟着愛妻,灰眸尖銳地射出七十二飛刀,無形而有威勢的扳止了那群不安分騷動的餓狼,卻渾然未覺自己和雷伊早成了全PUB所有寂寞芳心最想擄獵的目標。

二十分鐘后,葳琦三人再度造成另一波騷動。

雷伊他們便靜靜地盯視着她們的一舉一動,不過每個人設定的焦距中心不太一致。

就見她們三個典型截然不同的女郎,嘻嘻哈哈地在吧枱邊逗鬧着,可想而知,坐在中間有雙精靈似的大眼的小女孩是開心的來源。

半個小時過後,原面對他們而坐的她們倏地很有默契地旋轉了高腳椅面向門口而坐。正確來說,葳琦是其中唯一被動搞不清狀況的人。

也不知那小女孩對葳琦她們說了什麼,三個女人竟開始爆出一長串銀鈴似的笑聲,更吸引了PUB內的注目眼光。那小女孩還笑得滑下椅。

看着她毫不做作、嬌柔的美麗笑靨,也使得雷伊三人和其他在場的客人忍不住會心一笑。

希歐則是在爆出大笑后,說出了那句評語。

他口中的"D",則是J&D神秘的首腦頭頭。

"你確定是她!?"雷伊挑起一道眉,一臉不可置信地問。

希歐卻笑着點頭。

"沒錯。這兩天的調查下來,我非常確定。沒想那女娃在台灣還頗有名氣,根本不需我費心去查。"

"哦?"雷伊嘴角微揚,露出頗有深意的眼光。

"那她身旁的女人是誰?"

"你是說那看起來像朵冷艷帶刺的紅玫瑰?"見雷伊點頭,希歐接續道:"她叫靳玥玫,是這兩年竄起的超級模特兒,﹁誘惑﹂香水的產品代言模特兒。"

"嗯。"

"希歐。可是,她看起來像個小孩子。"娜拉忍不住看着前方那像頑皮小精靈的女孩,蹙着秀眉提出疑惑。

希歐倏地爆出大笑,低沉渾厚的笑聲煞是好聽。他將娜拉圈進懷中,一臉邪笑地道:

"她二十二歲了,是個成熟的小女人。別忘了,當年我遇見你時,你也是這個年紀。D可以放心的跟她……"

"希歐!"娜拉又羞又急的嬌嗔。看她一臉酡紅只惹得他樂得大笑,忍不住偷了幾個香。

"又來了!"雷伊白了他們一眼,沒好氣的喝酒咕噥着。這對愛情鳥,常常三不五時地大演親熱鏡頭來刺激旁人,也不管會不會礙到別人的眼。

雷伊再度將焦距定格在葳琦身上。八年後的她,就像朵綻放盛開的花,透散出成熟、嬌艷的氣息,吸引着尋蜜的蜂採擷。如果他夠誠實的話,他不得不承認如今的葳琦更強烈的吸引着他,且深深的影響牽動了他。他有些憤怒不悅的想着。

"那男人是誰?"娜拉自希歐懷中探出頭一聲驚呼。

"寶寶,你怎麼可以在我吻你時注意別的男人!?"他不滿的哇哇叫着,將圈着她的手臂更箝緊在懷中。

"不是啦!你看嘛!"

他有絲不悅的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旁的雷伊則皺着眉盯視着前方陷入沉思。

"咦||"他有趣的看着喬伶跟那男人擠眉弄眼,嘰嘰呱呱的爭論着,卻感受得出存在兩人之間的是深厚的感情。且那高大的男人流露出的是寵愛與溺疼,就像大哥哥在寵着小妹妹般地親暱。

雷伊和娜拉都不解的看着他,期待他的答案。

"我不知道。"

接收到雷伊不滿的白眼伺候后,他等着娜拉的嗔怒責罵。沒想到娜拉卻開心的咭咭笑着。

"哈哈,你們看!那男人被整得好慘,像個跑了幾百里后在吐氣的大狗。哈哈哈,她真的好可愛!好像只要有她的地方,就有笑聲。"

雷伊忍不住搖頭低笑。

"那女娃真不是普通的愛鬧,我開始同情D愛上了這個寶貝!"

"D冷漠了太久了,也許她可以讓D變得更有人性。有時候,愛是命中注定的,誰也躲不過。"希歐揚着金童式無害的笑容,別有深意地對他說。

笑容倏地僵在臉上,雷伊移開視線,卻正好與葳琦的眼對上。一陣心悸的震懾,四目就這麼不察旁人的膠黏着無法移開。

愛是命中注定的,誰也躲不過……

這句話像是被洗腦似的深植入記憶中,無法揮去,肆虐地在四周不斷地呼喊、迴響着。

但葳琦猛地移開視線的舉動,深深刺傷了他,打散了方才的魔力。

看着她將杯中的調酒一口氣灌入喉中,一陣熟悉的驚喜掠過他心海。

她在緊張!

八年前,她也是同樣的動作。

隨即,他又惱怒不悅地皺緊濃眉。

該死的!她不知道喝的是酒嗎!?

然而下一幕的情景卻轟得他腦中一片空白||她踏下高腳椅,腳步穩健的朝後門通道衝出去。

她學會喝酒了!

雷伊放下酒杯,站起身快速的跟着她走出去。

"雷伊!"娜拉擔心的呼喊。

"讓他去吧,總該解決的,不論結局如何……"

EEE

"好女孩不該抽那麼多煙的。"

"誰?"葳琦被這突然的聲音驚嚇得回頭大喊,到嘴的煙,因轉身仍緊挾在食指、中指之間,自垂落在身側的手裊裊昇起白色迷霧。

由於他站在門邊,暈暗的街燈打在門檐正好將他的身影隱在黑暗之中。

隨着葳琦走出PUB后,他便靜靜的佇在那兒看着她的一切。她只是煩躁的抽着煙,好像尼古丁能緩和她煩亂的心一般的貪婪地重複着深吸和吐煙的動作。

就一個抽煙的女人來說,她仍是美麗的,卻摻着一絲沈淪與放逐的氣息。

在她點燃第二枝煙時,他英氣的眉早已打了兩個結。

心疼她如此不愛惜自己的健康,他惱怒的出聲。

他走進亮處,聽見她倒抽一口氣。直走向她,高大的身影幾乎罩住她、直視入她眼中,讓她無法逃開。

站在她面前,拿走仍挾在她指間的煙,順手而自然的湊進嘴邊抽着。雙眼一瞬也不瞬的盯視着彼此,就這麼互瞪視了好半晌。

雷伊吐出最後一口煙,將煙尾捻熄,才開口道:

"為什麼?"

她的心猛跳了一下,冷淡的開口:

"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臉上帶着一抹愁苦的輕笑了一聲,仍直視入她眼底道,

"你懂的。你欠我一個解釋不是嗎?"

"解釋!?"

"八年前,為什麼失約?"

"這麼久的事,誰還記得。"葳琦轉過身,避開他仿若能看穿人心的凝視,神色自若地冷言道。但,天知道,從雷伊一出現,她的心就從未有一刻是平靜的,就好像體內沉睡的某一部分漸漸地、一點一滴的被喚醒着。這感覺令她慌亂也令她煩躁不安。

雷伊凝視着她的背影,心中溢滿着深深的愛憐而不自覺。一聲輕歎不設防的自嘴邊溢出。

"真能這麼輕易遺忘,也許心就不會那麼痛苦了。"他輕聲低喃,釋出了太多的苦澀與掙扎。

葳琦心悸了一下,握緊了粉拳,緊咬着唇極力的自製了自己那翻飛的情和恨。

"你變了。"

三個字似控訴般的敲痛了她的心,一股熊熊怒火猛地炙熱燃燒着。她倏地旋過身,星眸閃着怒火,憤懣地道:

"是的,我變了。而這都要拜你所賜。你能告訴我,這八年來,你都沒變嗎?

你以為你是誰,一個主宰者!?你有什麼資格在事隔八年後,以一副審判者的姿態站在我面前來批判我!?"她一古腦的發泄出她的不滿。

雷伊的臉色因她的一字一句而漸漸變得鐵青,他一把箝住她的手臂,逼視着她,神情冷冽地一字一句道:

"我絕不寬容背叛我的人,八年前如此,八年後更是如此。而你,我要求一個解釋,我要知道,當年你為了什麼背信了我們的諾言?我不想當個傻子被戲弄,我要知道事實的真象。這是你欠我的!"

葳琦不敢置信的臉色倏地刷白,瞪視他半晌,突然爆出一長串大笑,笑得心痛,笑得清淚滑落。

"背叛?諾言?"她笑中帶淚,困難的吐出這幾個字,甩開他的箝制,輕搖着頭瞪視着被莫名惹火的雷伊。

"背叛的是你!難道你要我傻傻的在機場等候,等你一句﹁一切都結束了﹂嗎?不||我不做這種事,我甚至懷疑我們之間是不是真的存有諾言這兩個字。"

他一個箭步,再度抓緊她的手,怒吼:

"你在說什麼?"

"你離開我不到兩個月,就迫不及待的找女人溫你的床!"她亦跟着大吼出聲。

"你再說一次!"

"接下來你是不是要告訴我,那通電話是假的。"

"電話?"他不解的重複說著,仍怒瞪視着葳琦的眼轉為疑惑。她是不是醉了?怎麼老說著她不懂的話?

"該死的,你喝醉了!"

"我沒有喝醉!我可以喝下一整瓶的伏特加而不醉!"她咆哮着,試着甩開他的箝制,無奈他似在跟她比賽臂力般毫不為所動。

"你學會喝酒了!?"

"這八年來,我學會了很多事!"她仍掙扎喊着。

"莫|葳|琦!"他一陣怒吼,震得葳琦不再掙扎,她噤聲不語的瞪着他,喘着氣。

"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什麼女人?什麼電話?"

這一問,她的火氣再度上來。

"清晨時分,誰還會在你床上,問你自己!"

雷伊轟的腦中一片空白,努力的想翻出八年前的所有記憶。

在他怔忡之間,葳琦推開了他的箝制。

"你去死吧!"

"葳葳!"一聲心碎的呼喊,讓她停住了腳步,背對着他不敢回首。

她從不讓任何人如此喊她,只有他。

他仍站在原地凝視着她,如果她回頭定能看見他早溢滿懷的愛戀。

"你愛他嗎?"雜着心碎與期盼的思緒,他輕聲地問着。他必須知道答案,為了她一句話,即便要他在婚禮上搶走她,他也會做。只要告訴他……

"廣田浩二,你愛他嗎?像當年你愛我般地愛他嗎?"告訴我,葳葳,告訴我……

他屏氣地等着她說話,心中不停地狂喊。

葳琦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地,因為他的話而怔着。口裏喃喃地想開口,她該愛浩二的,可是"愛"這個字卻怎也說不出口。

窄小的巷裏,暈暗的燈光,寂靜得沒有迴響,空氣凝聚的粒子就這麼膠着、靜靜的等着。

半晌,雷伊走近葳琦身後,輕緩地低喃:

"葳葳,你也讓他喊你﹁葳葳﹂嗎?"

她閉上眼,淚水止不住地潰堤着,輕搖了頭;而這細微的動作,仍被雷伊察覺。

他轉過她的身,卻驚異地看見她晶燦的珠淚。他以手指輕沾上她的淚,瘖地道:

"為什麼哭?這淚是為了我嗎?機場的淚,是不是也為我?葳葳||"

"不是,不是,不||"她猛搖着頭,低喊着,最後卻隱沒在雷伊的口中。

他傾注所有的吻着她,似想把這八年的相思、苦惱、情懷全追回般的不斷探索、加深着。

葳琦在他溫熱的唇幻化出的魔力下,腦中漸漸的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該反抗的舉動,沉睡的心田因這一吻慢慢蘇醒。

"嗯。"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雷伊似收到鼓勵般更深入的吻住她,讓她淹沒在這一片情海之中浮沉着。

這感覺真好,讓她就此沉淪吧……

雷伊雙手開始輕撫着她,一點一滴的吞噬着她的所有思緒,而她的反應更讓他幾乎把持不住自己,想將她揉進體內,讓她就此成為他的,這悸動愈來愈強烈。

可是,地點、時間都不對。他不想就這麼因為慾望而草率要了她,傷害她。

但,她的唇,她的吻都如此甜、如此美好……

而且||

該死的!她的接吻技巧愈來愈好了!?

他猛地離開那幾近令他失控、沉醉的櫻唇,感覺到葳琦因為猛烈的情慾而在他懷中輕顫着,急喘着氣。

他在她耳邊,微喘着氣卻口氣冷冽地說:

"他也這麼吻你的嗎?"

她臉色刷的變白,原先癱軟的身子倏地一僵。她用儘力氣地推開他,轉身奔進屋內。

"該死的!"

雷伊震怒的大吼出聲,推拳使力的擊向牆。一次又一次的詛咒,怒推着牆。

直到累了,他將額貼在已經毫無知覺的手上靠着牆,大聲喘着氣。

腦海中不斷翻飛着方才葳琦那慘白、震怒、羞辱和受傷的臉。

"啊||"

寂靜、暈暗的巷子裏,一聲夾雜心碎與狂怒的號喊,驚醒了沉睡的大地和蒼穹。

EEE

葳琦一臉蒼白的沖回PUB,臉上仍掛着惹人憐疼的兩行清淚。

她放緩腳步走回吧枱,抓着吧枱上的酒猛灌。

靳玥玫被她的舉動驚訝住,半晌,才搶走她當清水猛灌的酒,竟發現她止不住地輕顫着。

"葳琦,你怎麼了?"靳玥玫連忙摟住她輕問着。

她卻似毫無意識般,盯着吧枱上的酒杯,身子仍止不住的顫抖着。

靳玥玫抬首望向方才她走進來的通道,正好也看見那位高大金棕發的男子走進來。他也是一臉慘白、驚愕地盯視着前方,一動也不動地佇立着。然後她看見一對俊美、亮麗的男女湧上前,亦關心而焦急地詢問着那名男子。

玥玫不解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看見前方舞台上的喬伶和於威平在一連串精彩、多變化曲調的拚歌后,由喬伶彈奏着鋼琴與於威平唱着一首歌。

PUB的人們都沉醉在他們的歌聲中||

而當我們偶然輕觸時,

有着太多的真摯,

我們必須緊閉上我的雙眼掩藏着。

我想緊擁着你直到永遠,

直到彼此之間破滅了而哭泣;

我要緊抓住你,

直到我心中的恐懼離去……

葳琦的淚抑不止的落着,她囁嚅了幾聲,玥玫無法聽清楚。

"你說什麼?"玥玫將耳湊到她唇邊,感到葳琦緊抓住她的手又加勁了力。

"帶我離開這裏。"

一聲哽咽沙啞的低喃自她嘴傳出。玥玫向舞台上的喬伶打了個暗號,便輕擁着她離開。

玥玫在離去前回首,看見那男子猛地推開那對男女,坐回位子如葳琦方才的舉動般猛灌着酒。他的樣子可不比葳琦好。

EEE

走出PUB,葳琦堅持不肯坐車回去。玥玫靜靜地陪在旁,跟着她慢慢走。

葳琦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就這麼靜靜地走着

半晌,一句乾澀的低喃在寂靜的羅斯福路上發出。

"他就是雷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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牽戀一生的痴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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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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