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赤風老大,我拿回來了、我拿回來了……’在傭人的示意下,取回畫作的耿久仁來到殷赤風的畫室,趕緊把畫拿到他面前示好。
‘嗯。’坐在畫架前的殷赤風隨手丟下只在圖紙上勾勒幾筆線條的筆后,起身走向那幅在外流浪許久的油畫。
‘赤風老大,為了拿回這幅畫,我可是一路飆車回來,連命都差點丟了,這下你總該原諒我了吧?’耿久仁抹着汗水,希望他能看在他搏命演出下,別再和他計較。
‘下回你得少抽5%傭金。’
‘什麼?!3%行不行?’耿久仁的心好痛。
二少不論是攝影作品或是畫作,皆以化名‘君飛’為落款。當然,物以稀為貴,只要是君飛所出,那在市場上可是搶手得很。
這樣說吧!李羅立雖然很出名,但仍舊矮咱們殷二少一截。
只是,二少愛搞神秘,堅決不讓自己的身分曝光,所以除了他之外,外界仍不知君飛就是殷氏集團的二少東。
‘再啰嗦就變8%。’殷赤風挑眉斜睇一副活像挨了一槍而面露痛苦的耿久仁。
‘好好好,5%就5%,不過成家那位美人呢?她回去了嗎?’耿久仁強忍住被活剝一層皮的痛,問道。
‘你倒是挺關心她的。’殷赤風一雙黑沉沉的眸子看似沒什麼起伏,但微撇的嘴角卻流泄出冷嗤。
‘我不是關心,而是那位成小姐據說是他們成家人的寶,當我要載她出來見你時,還被警告一定要小心伺候兼安全送回。’
殷赤風懶懶哼笑。
果然是養在溫室里的名貴花朵,稍微碰一下都不行,但,既然要保護,就應該連門都不要踏出去,以免又去沾染到世間不必要的塵垢。
‘不過,赤風老大,我發現成小姐似乎很喜歡你這幅畫,但也請老大放心,我可沒告訴她這幅圖是你畫的。’
‘諒你也沒笨到這種程度。’
‘老大,那接下來呢?你打算怎麼處理它?’耿久仁雙手搓了搓,問得好小心。
老大不會再想‘辣手摧畫’吧?
‘這還用問,當然是按照我當初的意思處理。’尤其這幅畫已經被姓李的給沾染過,那就更不能留。
耿久仁學了一次乖,不敢再多言,可要他眼睜睜看着畫被毀掉,他的心還是會淌血。
算了,眼不見為凈!
‘老大,那你慢慢處理,我這就去找成小姐。’他依依不捨地回頭再瞄它最後一眼,才拉開門——
喝!
誰知,門外佇立的人兒讓他嚇了一跳。
‘成小姐,你怎麼會站在這裏?’耿久仁愕問。
‘殷赤風.你這是在做什麼?’水藍失聲驚呼。
殷赤風打開畫框欲取畫的動作為之一頓,他緩緩瞟向她那張寫滿錯愕的臉蛋,挑眉,薄唇邪邪一撇。
不妙,他還是先落跑!耿久仁悄悄離開。
‘你繼續看下去不就曉得了。’殷赤風抽出畫布,一手抓住其中一角,另一手則拿起剪刀就要——
‘天吶!住手!’水藍衝過來,一把抓住他拿剪刀的粗腕,阻止他毀畫。
她原本坐在茶廳里喝茶,但過久的等待讓她愈坐愈不安,於是便逕自走出,想找殷赤風問他事情的後續,誰知走着走着卻遇不到半個傭人,直到她來到三樓,莫名停駐在這間房門前,才驚見這可怕的一幕。
‘放開。’他要甩開她很容易,但人家可是弱不禁風的淑女,經不起他小小的力量,所以他很好心,讓她暫時握住他的手。
不過,成水藍的體質實在有夠差,一雙小手的溫度簡直接近攝氏零度。
呿!難道她不知道有手套這種東西嗎?
‘你怎麼可以這樣做?這可是李大師的畫!我反悔了,我不想把畫交給你,請你立刻還給我。’深怕她一鬆手他就會一刀剪下去,於是她緊緊扣住他,連聲音都因為身子過於緊繃而顫抖。
‘成水藍,最有資格處理這幅畫的人是我而不是你,更不是李羅立,所以我勸你別再以持有者的身分來對我下命令,懂嗎?’他眯眼冷笑。
‘我哪敢對你下命令,但這幅畫確實是我成家買的,我當然有資格不許任何人來破壞它。’
‘是嗎?’她的膽識依舊令人刮目相看,讓他都忍不住要對她肅然起敬。
‘反正我就是不許這幅畫遭到一絲損傷。’不過,她顯然還是晚了半步,因為她發現他所拿的一角已經有一道約二、三公分的裂痕了。
‘你倒是挺愛惜這幅畫的。’聽她一說,殷赤風邪氣的口吻就更顯曖昧不明。
水藍哪會聽不出他話里的邪佻,只是,她必須以留住畫為優先。
‘你能不能先放手再說?’依她的手勁,根本阻止不了他,所以她只能試着跟他講道理。
‘要我放手前,你是不是要先把你的手挪開?’他揚起一抹令人猜不透的笑。
‘你能保證絕對不傷害到畫?’她問。
‘你還真難伺候。’
‘我說過,如果你不要它,就把它還給我。’她認真且毫不畏縮地迎向他如刀削般閃耀出異芒的雙眸。
殷赤風眉眼一挑,剎那間,那股想毀畫的衝動倒是消褪不少。
她,就真這麼喜歡這幅畫?
‘你明知道這幅畫有瑕疵,為什麼還要買下它?’殷赤風五指一松,畫布立刻從他手中滑落。
水藍趕緊接過,同時亦因他的問話而閃了下神。旋即,她頭低低,手腳略顯笨拙地將畫布重新裝進畫框裏。
‘這個問題我先前已經回答過了。’她總不能跟他說,看見這幅畫她就會忍不住想到他。
‘我要聽真話。’她曾說過她對繪畫僅抱持欣賞的角度,由此可知,她並沒有深究,所以,除非這幅畫對她來說有某種特殊的含義,否則是決計不會買下這幅畫的。
‘我先前說的就是真話。’她吃力的將畫框立起來。
‘你一向都是背對着人說話嗎?還是說,我殷赤風是個例外?’他語含戲謔的斜睇她纖美的背影。
小手不着痕迹地抖動了下,但她確信他沒發現。
‘我為我的失禮感到很抱歉,不過你既然說最有資格處理這幅畫的人是你,那麼請問,我可以把畫帶走了嗎?’水藍轉過身,鎮靜地問。
‘不可以。’
‘可是你剛才並沒有……’她錯愕。
‘我是沒有阻止你把畫給框起來,但我可沒答應你可以帶走畫。’
‘難道你非要把好好的一幅畫給剪成稀巴爛才甘願?’柔雅的嗓音再也抑止不住地拔高。
‘就算是你又能拿我如何?找我打架嗎?’殷赤風就是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弔兒郎當樣。
‘你!’她微微咬牙,臉上難掩被戲弄后的窘迫。
‘怎麼?生氣了?其實你大可不必忍得這麼辛苦,有什麼不滿就大聲說出來,以免積久成內傷。’他這麼為她的身體着想,她應該偷笑才對。
水藍瞪住他,一個字也沒說。
‘不說可是你的損失喔!’
‘多謝你的提醒,這幅畫就隨你處置吧!’就算心中有再多的不舍,也因為他幾番言詞而摧毀殆盡。
試想,她對畫的執着究竟從何而來?她又何必為了區區一幅畫,而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狽?
所以,她不要了!
生平第一次,她決定率性而為,即便事後反悔她也認了。
‘唷!真的生氣了?’原來成大小姐也有孩子氣的一面!殷赤風忍不住噗哧一笑。
然而,他捉弄似的笑語,卻激起水藍早已不平靜的心湖,於是,她猛然轉身,就要逃離這個讓她變得越來越奇怪的男人……
匡啷——
誰知,她回身的動作過大,一不注意,手肘竟去掃到畫架旁的各色顏料罐及畫筆、畫刀等工具,幸虧一隻大掌及時將她扯到一旁,否則滾落下的顏料,肯定會濺得她一身。
‘我……對不起、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撞到……’對自己嚴重的失態,水藍顯得既慌亂又無措,一雙不知該往哪裏擺的小手只能無助地揪住他的臂膀。
她怎會這麼衝動?
即便她已經氣到腦袋一片空白,她應該還是可以控制自己的行為,而不是把場面弄得更僵。
撞到就撞到,她有必要慌成這樣嗎?這實在太不像她了!
‘水藍,我相信幾瓶顏料罐你還賠得起,所以你不必害怕到連話都不會說。’他將大掌覆上她冰涼的柔荑,難得展現君子風度的予以安慰。
當溫熱的掌心一熨燙上她沁白的肌膚時,她蹦跳到幾乎快躍出的心臟竟奇異地獲得安撫。
她不斷地深呼吸,直到繚亂的理智紛紛回籠,才羞窘地趕緊鬆開他的臂膀。
‘對不起,這些被我弄翻的顏料我一定會……’她一頓,水蒙的雙眼忽現疑惑。
‘又怎麼了?’殷赤風嘴角一扯。
‘你……原來你也在繪畫!’她真是後知後覺,這時候才發現這問房裏竟然有許多繪畫工具及材料。
殷赤風俊眸眯了下,不置可否地聳聳肩。
能走進他這問繪畫室的,除了自家人及小久外,她可是第一個外人,老實講,要不是她一進門就給他來這一招,他早就對她……
哎哎!他能夠對人家怎麼樣?抓起來打屁股嗎?
原來殷氏二公子對繪畫方面也有濃厚的興趣,這麼說起來……
咦?等等!方才她腦中好像閃過什麼,但來不及捕捉就……嚇!
‘你!’殷赤風冷不防抓起她的纖臂,不僅打斷她的思忖,更教她的心跳快上好幾拍。
‘你的袖子被顏料沾到了,好吧!我就好人做到底。’殷赤風放開她,按內線喚來傭人。
水藍聽他一講,才發現她雪色的長袖竟被濺到一小簇色彩濃艷的染料。
‘沒關係,這是我自己的疏匆。’
‘怎麼會沒關係,倘若你一身狼狽的回去,豈不是有損我這個主人的面子。’
就算讓她猜出那副油畫是他所繪又如何?難道她想替他討公道?嘖!他相信她沒這麼無聊。
一身狼狽?她有這麼可憐嗎?水藍漾着幾分疑惑的水眸定定凝視一臉笑容,可眼裏卻閃耀幾分輕薄的殷赤風。
‘你說得太嚴重了。’
‘成小姐可是朵嬌貴細緻的傾城名花,我要是沒伺候好,說不定小姐的護花使者馬上就會殺進我殷家,責怪我不懂憐香惜玉。’
‘我沒這麼嬌貴。’水藍神情未變。
喔?這麼冷靜!莫非,是被他譏笑太多次了,所以習慣成自然?
‘大概只有成小姐會這麼想。’他咧嘴一笑。
‘你可以喊我水藍。’一說完,她馬上掩住小嘴,羞澀地撇過小臉。
好羞人!她怎麼會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殷赤風並非青澀小毛頭,所以對她的反應,他瞭然於心,但問題是,他確定要攀折這朵嬌貴名花嗎?
敲門聲適時響起,殷赤風唇一撇,暫且按捺住心裏的竄動,走去開門並對着在門外恭候的傭人吩咐:‘帶成小姐去小姐房裏換衣服,之後再叫耿久仁送成小姐回去。’
‘是。成小姐,請這邊走。’
‘可是我還想再……’多停留一會。剎那間,水藍竟被自己含在嘴裏的話給驚嚇到。
天!她方才在想什麼?難道她想賴在殷家不走?
‘嗯?’殷赤風傾首,眸光晶燦地斜睇臉色匆青忽白,氣息微喘的成水藍。
‘沒什麼。’一種莫名的恐懼無預警地切入她的心口,讓她的背脊骨整個發涼。
她究竟是怎麼了?
‘那我告辭了,再見。’她急急垂下眼,快步跟着傭人離去。
至於那幅引起巨大風波的油畫,直到她坐上耿久仁的座車離開殷家,都未曾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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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快要降臨的剎那,總是會蒙上一層既神秘又引人遠思的色彩。坦白講,今兒個的夜色雖美,但走遍許多國度的他,卻見多了比這還美還令人嘆為觀止的暈黃之夜。
所以,他幾度提筆,卻也幾度擺回。
於是,他乾脆將筆一丟。改窩入舒軟的圓椅中,翹着二郎腿,隨手拿了素描薄及筆,兩、三畫就勾勒出一名女子的輪廓。
這張臉是——
成水藍!
不過,他畫的應該是小妹才對呀!
嘖!她來找他他嫌煩,但她不來找他他又好像缺少了點樂趣。看來,他有必要再見她!
鈴——乍響的手機聲讓他眉心微攏,在接起時亦瞄了眼來電顯示。
‘潘爾森,你最好是有要事。’殷赤風在彼端尚未開口前,就先一步提醒他。
潘爾森——殷氏集團安全部門的主管,主要負責公司高階人員的人身安全,及防範阻止任何想侵入公司內部重要系統的人事物。
‘二少,很抱歉打擾您休息,不過,屬下有攸關大少爺的事,想向您作進一步的報告。’
關於大哥的?但大哥人不是在台灣,聽說他被一名女間諜給迷得神魂顛倒。
‘嗯,你說吧!’
‘二少,據我方深入追蹤后,發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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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三叔,你們都希望我跟着二叔一塊去台灣?’水藍美眸圓睜,十分訝異地望着毫無半絲怒意的父親,及特地趕來的三叔。
‘嗯。你二叔除了要帶成齊去外,還特別向你祖父徵詢,希望也能帶你一塊過去。’水藍的三叔也表現得很冷靜。
二叔不會無緣無故要她陪同,可想而知,她又要成為他的擋箭牌。
‘爸爸當然清楚你二叔在打什麼主意,他是想說有你這位護身符在身邊,倘若發生什麼事,你也可以替他多擔待。’
哼!他也不想想看水藍是誰的女兒,想要水藍替她扛責任,門兒都沒有!
不過,為防止他這位二弟在他背後搞花樣,只好委屈女兒了。
要她去台灣可以,只是一旦去了,她不就很難再見到殷赤風?
噢……她又來了!
成水藍,請你爭氣點好嗎?就算你們有緣做朋友,但橫亘在你們之間的鴻溝可是深到不能再深!水藍落寞地苦笑。
‘水藍,你臉色怎會變得這麼難看?爸爸馬上去請醫生過來。’成宗男乍見女兒臉色微恙,嚇得就要去聯絡醫生。
‘爸,我是在想去台灣的事,你別緊張。’
‘水藍,如果你不想去,爸跟三叔會跟你祖父說。’
‘不,我會去。’
許是天意要她斷了念頭,她,決定去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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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的氣候果然多變又潮濕,溫度稍微一降就讓她直打噴嚏,嚴重時鼻子還癢得厲害,讓她必須成天待在家中。
提到家,在台灣,二叔當然不可能讓她獨居在外,所以她現在跟二叔同住陽明山,也就是重新裝潢過的成家故居。
不過,從他們有到台灣,二叔跟齊表哥就忙着處理公司事務,尤其二叔目前正稹極與台灣政商界大老建立友好關係、所以短期間內,二叔還不至於與殷氏正面交鋒。
而說到殷氏,她就忍不住想到……浮現幾抹愁雲的眼眸不禁投向窗外清朗乾淨的天際。
幾天的陰雨綿綿,終於在今天停歇,感覺悶了許久的水藍拿開覆在雙腿上保暖的被子,決定到外頭走一走。
換上外出服后,車輛已經等侯在門口。
‘大小姐想去那裏逛逛?如果大小姐對台北不熟,我可以介紹幾家精品店。供大小姐做參考。’由於水藍只要司機在台北市區隨意繞繞,所以司機便主動提供幾個適合名門千金消磨時間的好去處。
美術館幾個字又差點脫口而出。她幾時變得如此熱愛藝術品了?
‘就隨你的意思,找個地方讓我逛逛就好。’她承認這個彆扭鬧得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就是忍不住。
司機聞言,立刻開往高品味的購物中心。
由於非假日之故,所以閑逛的人三三兩兩,獨自來到精品區的水藍,彷彿走馬看花般,靜靜掠過陳列着各式精品的玻璃櫥窗。
之後,就這麼不期然地,她看見一個明明該是遠在天邊,可如今卻近在眼前的人。
剎那間,她震懾住了,感覺與他的緣分詭譎到令她渾身都忍不住起了一粒粒的疙瘩。
然而,乍見他的震撼還來不及消化,下一個錯愕又接踵而來——
他站在一家珠寶專櫃的櫥窗外,雖然只能見到他半邊臉,但他異常專註的神態及嘴角所勾漾出的笑痕,卻讓她的心狠狠顫悸了下。
他要買珠寶給誰?女朋友嗎?
水藍忽然感到呼吸不順,且胸口還悶悶的、怪怪的。
嚇!難道這種感覺就叫嫉妒?她在嫉妒那個能讓殷赤風付出真心的女孩?
不!不是的!她沒有嫉妒,她只是很想知道他想送什麼禮物給那位擁有他真愛的女孩而已。
‘成水藍?!天!怎麼地球繞了大半圈,還是能夠在這裏遇見你?!’殷赤風的詫異絕不亞於她。
難怪他總覺得有道莫名的視線緊緊糾纏他,起初他還以為又是哪個女人犯花痴,誰知一瞥眼,卻發現是她。
‘殷……你怎麼也來台灣了?’她刻意忽略他唇上的詭笑,勉強地輕啟唇瓣。
‘你不是也來了?’他眸光頻頻閃動。
‘我二叔他來台灣創業,所以我就跟着來了。’她說得含蓄。
‘喔!那我就先祝福你們能在台灣做出一番成績。’
‘謝謝。’她笑得尷尬,明白他這聲祝福根本言不由衷,‘你是不是要挑選珠寶送給女友?’終於,她還是忍不住指了下櫥窗里昂貴又閃亮的鑽飾,低問。
殷赤風雙眉齊揚,嘲諷的線條立即呈現在他俊美帶笑的臉上。
原來她是想趁機探問他的‘交友狀況’。這招高明!
好吧!既然他對她也有興趣,就陪她玩玩啰!
‘我的確是想買一隻戒指。’看來她確實很喜歡他,瞧!她的臉色都變綠了!
‘你已經打算向女朋友求婚了嗎?’分明是不該出現的刺痛,卻仍從體內爆發開來。
‘水藍,你講到都快哭了。’殷赤風低笑,不諱言自己的表情活像是只偷吃到蜜糖的狐狸。
‘我……有嗎?’水藍難過到說不下去。
‘你要是難受到厥過去,我可不負責送你去醫院。’他說得煞有其事,但心裏卻已經笑翻。
水藍小嘴微張,但聲音卻怎麼也發不出,末了,她輕嚙唇瓣,雪白玉頰飄染出兩抹難堪的紅暈,忽地,紅嫣竟迅速朝耳根蔓延而去,緊接着,她瞪大眼,眸中非但已不見愁緒,還躍出兩簇不可思議的光采。
‘你方才叫我……叫我水藍?’難道是因為他要向女朋友求婚,所以心情特別好,所以她才有幸分得他一點注意。
‘你不是要我這樣叫你。’殷赤風笑睇她一臉的大驚小怪。
‘可是你……’她果然沒聽錯,他真的叫她水藍。
‘順你的意不好嗎?’
‘可是我……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她垂眼,說得期期艾艾。
‘沒錯,我以前對你確實沒什麼好感。’他故意這麼說。
‘那你還……’他的坦白讓她瑟縮了下。
‘尋你開心?’
水藍默然無語。戲弄她真的很好玩嗎?不!這或許是她自找苦吃,如果她一開始就主動迴避他,也不至於招來難堪。
‘我買戒指是想送我大哥。’
他想送給誰,她哪有資格過問……慢着!
‘你要送給你大哥?’她難掩驚訝地瞪住他笑得分外邪匿的俊顏。
是她誤會了!
‘沒辦法。我大哥什麼都好,就是對感情少根筋,所以我這個做弟弟的當然得為他設想,先替他買好戒指,暗示他可以向戀人求婚,誰知戒指還沒買到就先遇見你,還引起某人小小的醋意。’
‘你在說誰吃醋?’她難為情地別開眼。
‘不就是某人啰!’
‘你……’算了!她何必對號入座?趁了他的意。
‘你想要嗎?’他對她眨了下眼。
‘想要什麼?’她臉蛋無端羞紅。
‘珠寶鑽飾呀!雖然我知道你不缺這些俗物,但若是我送的,對你的意義想必不同。’
原來他指的是……噢!成水藍,你究竟想到哪去了?
‘要我收你的東西可以,不過,我也要回贈你一樣東西才行。’她依舊滿臉通紅。
殷赤風懶懶勾起一抹笑,長指還揉捏着俊美下顎。
禮尚往來嗎?很好,她愈來愈有意思,值得他花心思。
‘好,小姐先請吧!’殷赤風紳士地退開一步,讓美麗優雅的淑女先行進入店內。
水藍淺淺一笑,大方走進早已在門口恭迎的服務小姐。
不用半個鐘頭,率先走出精品專櫃的水藍,脖子上已經多了條秀麗典雅的粉紅鑽石項煉,至於隨後走出的殷赤風,其左耳則是多了只樣式簡單卻新潮的單顆美鑽。
‘為什麼不順便替令兄買戒指?’走出精品櫃后,與他相偕閑逛的水藍,柔美笑容猶帶一絲羞澀地側凝殷赤風。
直到現在,她仍是不太敢相信她居然能夠跟他相安無事地並肩而行,且還互贈對方禮物。
是何緣故讓他對她的態度有所轉變?水藍不自覺抓緊胸前的墜飾,再不着痕迹地吁出一口長氣。
她何必去追究原因?她只要能夠像現下這般和他靜靜走在一塊,那就足夠了。
‘我本來是想買,可惜為了買你這條項煉而把卡給刷爆,所以只好等下回了。’他無奈地雙手一攤。
‘你騙人!’她嗔道。
‘哎!被你識破了。’其實真正的原因是,大哥大概不會收下他所買的戒指,因為這種事可是替代不得的。
‘因為你撒的謊連三歲小孩都騙不了。’
‘有這麼蹩腳嗎?’
‘不!是殷二少一直把我當成笨蛋。’她難得賞人家白眼。
‘是嗎?’殷赤風忍俊不住,‘對了!你別殷二少、殷二少的叫,聽起來挺刺耳的。’
‘原來二少也會覺得刺耳呀!像我就不會。’他以前不也是成大小姐、成大小姐的直呼她?怎麼,他終於也體認到她當時的心情了?
‘君子報仇果然三個月也不嫌晚!’他極為感嘆地搖搖頭。
‘你少來了!’水藍抿唇一笑。
‘我可是說真的。’
‘那,殷二少允許小女子喊你一聲赤風嗎?’她想表現得俏皮一點,可惜肢體語言仍顯得生硬,所以一說完,雪耳又禁不住一片潮紅。
‘准。’看來她真的是壓抑太久,才會動不動就臉紅,但沒關係,今後他鐵定會好好調教她。
‘你還當自己真是大老爺。’這種和諧的氣氛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但如今卻一一實現了。
她好希望時間能夠停滯不前,讓她多一點空間去品嘗這種近乎幸福的滋味、可是,當他自然而然地往電梯間邁去時,她霎時領悟到,他倆的步伐是不可能一致的。
因為,他若知道她就是……
‘怎麼不走了?’感覺她沒跟上,殷赤風頓步,回頭,挑眉。
‘你要走了嗎?’不能被他看出她心裏頭的難處,水藍對他綻漾出如嬌花般美麗的粲笑。
‘要不要去我的地方?’他的眼神霎時勾魂攝魄。
水藍嬌羞地別開眼,不敢與她對視。
‘不、不用了,我想再多逛一會。’
殷赤風輕笑,旋即拿出紙筆,寫下自己的手機號碼遞給她,‘回去後記得打電話給我。’
‘嗯。’她臉紅心跳的接過,同時,亦把自己的手機號碼給了他。
當!這時候,電梯門正好開啟。
‘那我走了。’殷赤風瀟洒揮手,轉身就走入電梯裏。
‘再見。’水藍巧笑倩兮,也對他揮揮手,看若電梯門徐徐在她面前合上。
不過,就在兩扇電梯門即將關閉的剎那,水藍霍然發現殷赤風的眼神變了,那是一種她無法形容的森寒。她的心怦然一跳,眼睜睜看着原本該緊閉的門被一雙大掌給用力扳開。
她瞪住殷赤風在僅能容下半個人身通過的電梯門裏竄出,下一秒鐘,她的右手被他箍住,往後猛然一拉,她驚叫了聲,一半是被他粗暴的動作給驚嚇到,而另一半則是她的左手臂竟傳來一股刺痛感。
她的嬌軀倏晃了下,溢滿驚愕的眼瞳直直瞪向眼前一名手持血刃的男人,正奮力抵抗着完全變了個模樣的殷赤風。
殷赤風他……簡直就像個手持鐮刀的死神!
‘赤風,不要!’眼見他奪下男人的刀,反手就要將刀刃插入已經被他制伏在地的男人身體時,她驚恐地大叫一聲。
刀尖在離男人胸前僅一吋時煞住,殷赤風一張深沉無溫度的臉龐在瞬間劃過一絲異樣。
倘若水藍沒喊這一聲,他真的會送這男人上西天嗎?
殷赤風扯唇,扔下刀,在確定趴在地上痛苦呻吟的男人已經無力起身後,快步走向撫着受傷臂膀的水藍。
‘去醫院。’表面上,他的冷森之氣似乎已經褪盡,但這短短的一句話,卻又透露出他只是把怒火給隱藏起來罷了!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若不是他眼尖發現這名男子行跡詭譎地由後方悄悄接近水藍,那後果將是不堪設想!
他不知該說水藍命大,還是說那個企圖對她不利的藏鏡人倒霉,老是被他壞了好事。
‘水藍,怎麼會是你?啊!你的手臂流血了!’一名耳聞樓梯間傳來異響而趕到的女子在乍見水藍后,驚訝又慌恐地直衝過來。
‘安娜!’水藍亦吃驚不已。
‘你的手……天吶!水藍,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就在李安娜追問的同時,購物中心的保全人員也及時趕來查看。
‘我也不曉得這是怎麼一回事!’水藍忍痛苦笑。
‘先去醫院再說。’眼見這名叫安娜的女人只顧着問東問西,忽略水藍手臂還在淌血,他遂一把揮開她,扶着水藍就要離去。
‘先生,我們會送小姐去醫院,但你能不能先告訴我們事情的經過?這樣我們才有辦法處理。’保全人員也急於想了解整個過程,畢竟他們實在看不懂到底誰才是受害人,因為被兩名保全從地上架起的傷者,顯然比小姐的傷勢還要嚴重許多。
‘這件事由我來說就好。’李安娜跳出來,再自以為是地對着殷赤風吩咐,‘你現在馬上送水藍去醫院,還有,一定要囑咐醫院請最好的醫生來治療水藍,對了,連整形醫師也要一塊會診,因為傷口絕對不能留下疤……’
‘安娜!’
‘你說夠了沒?’
水藍惶然的嗓音與殷赤風的冷斥在同一時間響起。
‘安娜,殷先生是我的朋友,請你務必尊重。’水藍咬牙對着臉色一變的安娜說完,再滿臉愧疚地轉望殷赤風,‘對不起,你救了我還……’
‘你的親朋好友似乎都屬於她這類型的,見人就咬。’殷赤風要笑不笑地奚落完,還是扶住慚愧到不行的水藍離去,留下神色有怨且夾雜絲絲弔詭的李安娜。
為了他,連一向說話客客氣氣的水藍也敢大聲凶她,怎麼?這個男人對她來說很重要嗎?
這倒教人好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