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看到自己的照片登在某報顯眼的頭條位置時,我正在火車站售票窗查詢南下的卧鋪票。
並不是人流旺季,長途卧鋪窗口就只有我一個,那塗著淡淡口紅的年輕售票員,悠閑地給我票和找零,眼光不時地在我臉上來回梭尋,然後由帶着幾許奇怪的神色瞟向自己的桌子。我順着她眼神一起落在桌上,看到一張敞開的報紙。
入眼便是一副放在醒目位置的照片,沒怎麼看清,那女孩便將那頁合上了。但我晃到了他的臉,任何時候他那張臉總是人類眼睛自動選擇的焦點。
在車站出口的報刊亭,我看到了那張報紙。根本不用費心搜尋,一眼就覷見了。就放在極其顯眼的位置。
是我和他的合照,我看着,第一反應是好笑。和他多少天加上去一起也沒多少親熱鏡頭可尋,可這報上刊登的照片卻真的極盡親密。他摟着我的腰,頭貼着我的臉極近,任何有常識性的人都知道那是一個接吻的前兆圖。照片應該是用V8近距離拍的,據推測位置應該就在他辦公室的進門處的上方。
我記得那次他有吻我。雖然時間很短,但確實吻了。報紙上沒刊接吻的那幕我想大概是因為吻住時兩人面目倒瞧不見了。
沒看報紙內容之前我很佩服許林,杜御飛的辦公室每隔一周有專人徹底檢查一次,他居然能逃過他銳利的眸光拍到這「珍貴」的照片。
但看了標題內容后我就再沒餘力想其他事佩服其他人了。
獨家特版:杜氏董事長的秘密約定
前些日子震驚海內外商界的秦杜兩家破產事件,皆傳為前凌風總裁現杜氏董事長杜御飛一手幕後操縱直接促成,一時傳為膾炙人口的話題。但最近,據筆者深入調查,發現另有一人對這一事件在很大程度上也起了促成的作用,此男子正是玉宇度假村規劃凌風公司的總負責人沈練。通過了解,筆者進一步驚訝地發現,此人不僅與杜董事長有極不尋常的親密關係,而且與秦氏高層亦有極不普通的關聯,下面是筆者深入調查后的詳盡報道……
那麼,是什麼令生性豁達不計榮辱的男人甘願背棄深厚的友情而為杜董事長所用,似乎已漸趨明朗,只是杜董事長和那男人之間許了怎樣的秘密約定,始終讓人無法得知……
我看了看報紙出處,就明白了,沒有一家報社雜誌社敢報道這樣的事。但一個例外。許炳朝雖然因借款不力累及商會利益而被迫辭了董事之職,但許氏傳媒業卻沒受多大影響。
回到家裏,才進門便感覺一陣冷氣撲面。一低頭,玻璃茶几上端端整整地擺着一張報紙。來得還真快,要來的始終躲不了。
只是這樣暴風雨似毫無預警地到來,對我的家人來說太過殘忍。
媽和姐正圍着爸低聲勸着。
「爸,你千萬別衝動,這事說不定有什麼內幕,問清楚再說。」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自己說!」爸氣極反倒異常平靜。
「……上面說的都是真的。」
「這張照片是怎麼回事?」
我咬着牙。
「你姐剛才說有可能是別人合成的?到底是不是?」
「……照片也是真的。」我鬆開緊要的牙關,正視我的家人,「爸、媽、姐,我喜歡他。」
「你!……」爸一隻手指着我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媽也由於太震驚而顧不上安慰極度氣憤中的爸。
姐衝過來啪啪在我頭上打了兩下,顫着聲音:「你這個死小子!我就知道,那次車禍時就覺得很怪異,怎麼會有人不顧自己性命撲到別人身上做擋板。竟然是這樣,你這臭小子,你……你怎麼對得起爸媽,怎對得起爸媽!」
姐用手很力打我的頭。淚卻滴到我的拖鞋上,滴上腳背,滾燙而濕潤。接着,同樣形狀卻是一滴冰涼的水珠,緊跟着覆在了那滾燙的濕潤上面。
我不知道自己何時也流了淚。扭頭擦乾,回頭笑道,無奈而苦澀。
「姐,我也很痛苦,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不愛女人卻愛上他。就像着了魔一樣……根本控制不了……我也知道對不起爸媽,可完全沒有辦法。」
爸搖頭着頭一臉凄愴,冤孽,冤孽!媽撲上來抱住我哭得淚水漣漣。練兒,為什麼那麼多好女孩你不喜歡,卻要喜歡一個男人。
我無法回答自己媽媽的哭訴,只同樣摟住她。
「爸,媽,我以後不會再這樣了。若二老想抱孫子,我可以馬上結婚。」不再愛了。
「你這個孽子,害的人還不夠,你這樣還想別害了別的好人家的姑娘?!」爸從椅上騰起打了我一個很響的巴掌。
我怔怔地躺在床上。午夜靜寂中一丁點的聲音聽來都格外刺耳。神經被窗外偶爾滑地的輪胎磨擦聲刺得異常清醒。一直心中最為害怕的事,竟然是以這種最讓人難以接受的方式到來。我翻來覆去都是白天那篇報道還有爸媽老淚縱橫的臉。
徹夜無眠,第二天上午,爸氣喘犯了,卻不要我送醫院,我只好遠遠地掉在後面跟着。確認情況穩定后才獨自回來。病房都沒進,我是激發爸這次入院的病由,他見着我只有氣得更厲害。
現代傳媒的力量是無窮的,昨天的照片報道一事,僅止一夜之間已在網路中傳遍。一時間各種各樣的版本都會有不同的版本說法。整個網路都在傳,杜氏董事長是個gay……
他能阻止新聞媒體雜誌亂評,卻無法阻止網絡上眾說紛紜。
我被端着攝影機的記者團團圍住,我拚命往外圍擠,我知道這些人想要從我這裏挖走什麼。我像過街老鼠一樣拚命往外鑽,卻依舊定在了包圍圈。不停閃光的聚光燈,攝影機、嘈雜的人聲,如毒蛇一樣逼近的話筒,我終於成了媒體眾人圍堵下無法動彈陷入死地的小老鼠。
「沈練先生,我是XX台的主持人,現在是本台正在直播的『熱點追蹤』節目,想請問你和杜氏董事長是否真如那篇報道上所說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關係?」許林是條反噬性極強的毒蛇,他處心積慮要讓他身敗名裂留人笑柄。
「沈練先生,杜董事長是否和你有什麼秘密約定,你才肯那麼為他拚命,不顧好友之情幫他設計秦氏?……」
……
「沈先生,你和杜御飛先生是同性愛人嗎?目前已經確定關係或沒有?」
我被釘在人群最中心,周圍那麼多人,一波一波的聲浪閃光朝我襲來,如利箭,一根根都刺向我最脆弱的神經。
第一次正視面前的話筒。這是正在直播的節目……我閉上眼,將周圍的一切都隔絕在我的視線之外,頓時,這個熙攘喧鬧的世界只有我的聲音。
「是我喜歡杜董事長,纏着他提出只要我幫他事成后他便做我的情人,可他並沒同意,他不是同性戀,他有個青梅竹馬即將訂婚的未婚妻,是我一廂情願在纏他……」
他應該是被眾人所仰慕所崇拜着的,應該是眾人眼中那束光芒四射不可逼視的輝煌。
而我,是什麼樣的存在都已不再重要。
睜開眼,周圍眾人已鴉雀無聲。
鏡頭前是我淡如微風般的笑:「一直都是我在纏他。我應該算是他眾多仰慕者中較難纏的一個。」
我站在這群人的中心。站在這個城市的中心。
對你微笑。
我將我的愛情我的自尊雙手奉上,所以,杜御飛,別來找我。永不再找我。
***
在醫院前呆了很久,進到病房,爸媽都在。
「爸,媽,對不起,我真的是一個不孝的兒子。」
除了這句,我無法再表達一個身為人子卻不盡孝心的兒子的愧疚。
爸靠坐在床上看了我良久,終是大嘆出一口氣:「罷了,罷了,都由着你去。」
語氣間是無奈的放棄,也是最後的寬容。爸媽並不是思想開放的一輩人,自己兒子出了這種事他們接受不了是常理,可他們原諒了我。
他們愛我所以寬容我。
我終於坐上了南下的火車,是在一個陽光燦爛的下午。
在爸媽呆的醫院前駐足了很久,始終是沒再進去。把一封長長的信留在家中。
信留給我虧欠太多的父母。本應在他們身邊盡孝卻不得不遠遠地別離。如今這樣一個兒子待在他們身邊只會讓他們遭致背後的指戳白眼。上火車前我打了電話,電話那頭的姐一邊罵我一邊哭得厲害,她看了電視。我說對不起,姐,我欠家裏實在太多,我是王八蛋兒子混賬弟弟。只是這一次厚着臉皮也要請你好好照顧爸媽。別讓他們再想我為我傷心。
鎮定之後姐居然笑了,聲音哽咽地教訓我,你這死小子別交代遺言似的,爸媽我自然會照顧,你在外面一個人也要活得像個人樣些,不然我早晚扒了你的皮……對於這樣的姐姐我只有說謝謝。
上車前去了羅婷的墓,把CD機放在墓前,那裏面播放的是羅婷留給我的那張CD。靜靜在碑前站了會兒我走出墓地。身後是我熟悉的歌聲。
不要再想他,不要再愛他,讓時間悄悄地飛逝,抹去我倆的回憶。
關於你的名字,從今不會再提起,不願再承受,要把你忘記。
我會擦去眼角的淚水在裝作一切都無所謂,把你和我的愛情全部敲碎。
再將它通通趕出我受傷的心扉。
很早以前,我問羅婷,愛了之後還會有這種瀟洒?
學長,你以為這是種瀟洒?
當時,我以為是。
現在才知道,這並非瀟洒,而是一種無奈的心死。愛過痛過後無奈的心的放逐。
靠在火車卧鋪上,我輕聲唱起歌來。
杜御飛,你恐怕不知道,我正在以我的歌聲向你,向我的愛情道別。用我殘破的歌聲,祭奠我死去的愛情。
或許我對不住身邊的人對不住所有人甚至是我自己。心中抱愧,但不後悔。
我對得住我的愛情。
***
陌生的南邊沿海城市,有一種美麗而妖嬈的氣息,也有着所有城市都具有的紙醉金迷。但那些都不屬於我。繁華鬧市的背面一條幽靜小巷裏安靜的這塊方寸之地,才是我的安身之所。
這個臨街的店面是我費了不少氣力找到的,典型的商用居家形式。前後兩間,前間被我裝修成書店,中間擺了幾個貨架兼賣些文具用品。後面是簡單的一室一廳帶廚衛的住房。面積不大,但一個人住足夠。
書店附近有好幾所學校。生意估計應該會很不錯。平時白天我都在店裏,偶爾會有鄰間店面的老闆過來說說笑話聊聊,但大部分時候都是一個人坐着,空閑時都看看書,不玩股票不碰電腦,已經不想再碰那方面的東西。
七月初的南邊,即使快到下午五點還是熱得讓人受不了。我大大地開着牆上的電扇躺在藤椅上看書,電扇風將書頁吹得噼啪作響,心裏已決定過陣子一定要在前面店子裏裝上玻璃門和空調。
也許是風扇聲太大,也許是我看得太入迷,抬頭看時杜御飛已在門口,不知站了多久。有些意外,怎麼也沒料到他來得這麼快,我覺得比起找我,應該還有更多的事急待他處理。
我看了他幾秒,淡淡地道:「既然來了,怎麼不進來,外面太陽那麼大。」
他依舊站在門口,默然凝視我,不見離開也沒有進來的意思。人家不進來我也不好再說什麼,繼續看書。
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或者更久?我差不多又完全沉迷進離奇的故事情節時,聽到他問:「你為什麼要那麼說?」
怎麼說?我抬頭看他。
「在那些記者面前你為什麼要說那些話?為什麼要將自己說得那麼難堪?」
他的嗓音與外面的驕陽似火完全呈現兩級趨勢。「既然你已如此恨我,又為何還要替我做這麼多?」聲音陡地低了許多,但我還能聽清。
「沒人願意把自己說得哪怕一點不切實際地難堪,都是事實罷了。而且我這也只是做個順水人情,憑你的本事就算我不那麼說你也一樣有辦法自己擺平。」我輕聲地笑。
他站在門口用力地瞪視我,隔着整個店子我能感覺他急促地呼吸。有那麼一秒我以為他會衝進店來。
然而他只是用悲傷地凝視我。他大概來了一會兒,身上已有多處汗水濕跡,讓人看着,覺得連那一臉的悲傷也被汗水浸透了似的。
他悲傷地站在進門處看我,慢慢地,彷彿空氣抽離,他臉漸痛苦地扭曲起來,用力地閉上眼。
「為什麼總是我不斷地在傷害你……」他垂着頭,我只能看到那襯衫下胸膛不斷起伏,聲音突地揚高不少,語氣變得與先前是截然不同地銳利:「可你知不知道我寧可自己身敗名裂,也不願讓你在眾人面前那樣糟蹋自己……」
他緩緩將頭抬起:「我總是在傷你,可傷你,我也會痛……你知不知道,沈練……」
……
「……我不知道……」我幾乎是嘆息着說。霎時他滿臉痛苦僵在臉上,剛才那麼鮮活的表情突然就如抽浸水分的葉子,乾枯而頹敗。
「我不知道,傷我你也會痛。真的不知道……」我有些迷惘。
「一直以來我在你心裏究竟算個怎樣的存在,我真的不知道,感覺中只是我不停地在追着你跑,而你卻總是在前方——觸不到……一直以為那不遠的前方就站着你,你就是我的終點,可看得到的你始終只是個虛幻,每次我以為的終點也不停地變換,或許真有那麼一個永恆的終點,可我累了,在到達那終點之前已心力交瘁無力再繼。所以,杜御飛,若你現在真的還在乎我,就放我一個獨自安靜地生活。」
我放下手中的書,起身平靜地看着門口的男人。他臉上似哭似笑,已分不清表情。
沉默良久,他對我說:「你不再信我,連我的愛也一併覺得虛偽不想要嗎?」
「不敢,於是不想。」我輕聲說,緩緩伸出左臂,隔着幾米之遙指向他。「杜御飛,就像現在這樣,你在門口不會進來,我在這裏也不會出去,這五米就是我們之間的距離,你我之間將永遠都隔着這五米,一個可望可知卻不可逾越的距離。」
我們隔着店子,靜靜對視,在一個只能相望或許相思相卻不再相親的距離。
***
我的生活快步上正軌時,又來了一個此時我不見到的人。
陳天翔進來時我正在擦書架上的灰。身上本就鬆散的衣服沾了不少塵土,對比他身上那身高檔布料實在寒磣得夠嗆。
我笑着和他打招呼:「好久不見,陳天翔。」手上揚着的抹布還細細地滴着水珠,我放回桶里。
陳天翔楞看了我幾秒,臉上有着明顯的嘆息:「沈練,有時間嗎?我想和你聊聊。」
我進屋給他倒了杯茶,拉了把椅子到他面前。他環視店內一圈臉上出現為難之色:「這裏……」
「沒關係,這時學生都在上課,沒什麼人來。」
他坐在椅上,卻不急開口斟酌着言辭。我拿過我昨天沒看完的書。
「沈練,你真的不肯原諒他嗎?」
「原諒又如何不原諒又如何。」我又把書合攏手放在書面上。
「他現在很痛苦。」
「人生本來苦樂參半,沒人會不苦。」
我冷淡接近漠然的態度讓陳天翔站起身來,他急躁地搓着手:「他騙你是他不對,可你以為他那樣做是為什麼?你以為他是真為他杜家事業?」
我看着他,等他接下來的話。
「他那樣做完全是因為他愛你,他是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我哂然:「他騙我因為他愛我?好辯證的話。」
「沈練,不管你信不信,他做這些真的是因為他想和你在一起。我現在不是以他的下屬而是以他朋友的身份對你說這些。他是一個責任感很強的人,他不愛許嫣卻承諾娶她因為他覺得愧欠許家愧欠許嫣,許嫣喜歡他,娶她在他腦中是理所當然。因為那時他不愛任何人,娶誰也無所謂。所以當他發現自己愛上你時很矛盾。要和你在一起不僅要說服他父親,更要說服他自己。
然後他發現了許林的身份,拖垮秦氏只是想報復許林,那並不是他的主要目的,讓許家對杜氏的狼子野心暴露在眾目睽睽之下才是他的真正意圖。他要讓他父親讓許家更要讓他自己,看清他們杜許兩家的真正關係。他才有足夠的理由和信心解除那個系在命債上的承諾。」
陳天翔一口氣講完,看着我:「沈練,你就真的不能原諒他一次嗎?……我真的不忍見他那樣。也不忍見你們這樣子收場,明明你愛他他也真愛你……」
我在笑:「我覺得你比我更了解他。」
對方卻看着我長長地嘆:「沈練,你不知道他愛你,因為他愛的是你,他是那種天生傲氣不屑求人的,加上生在那種豪門大族有種掩蓋自己情緒來自我保護的本能,常常壓抑着,大概有什麼情緒也會覺得麻木了。一直以來他都特別地在乎你,你當然不會知道,大概他自己那時也不清楚。可他還是會吃些糊裏糊塗莫名其妙的醋,看你和別的女人相親,大發雷霆地要我逼你回公司……有時我都覺得他是一個完全不懂怎樣愛人的蠢男人,只是他對你的感覺,為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看在眼內。」
悠悠長長地吐了口氣,看着陳天翔。這個人什麼時候都是個最好的說客。但再好的說客也只能說動有心的人,是不是?
我摩挲着書背,之上有種冰涼宜人的觸感。我的語聲就如那觸感一樣清涼:「陳天翔,覆水難收,你聽過有這麼一個成語嗎,我原諒他又怎樣?難道到了如今我還能和他高高興興在一起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我淡淡地笑,看着被我的話語呆住的人:「這世上沒有什麼是永恆,海也會枯山也會平,愛情它為什麼就不能消失?」
「韓清為什麼會走你知道嗎?」我看着陳天翔問,不意外地發現他那張精明的臉瞬間色變。
「他都告訴你了嗎?」聲音問起來低低的,完全沒了先前那股勸說我的精神。
「不是,是我自己猜的……我想愛情大概都是有期限的。」
他垂下了頭,默然無語。
靜默中我忽然道:「對了,你回去後跟他說,要他把外面那些總在我屋前屋后繞來繞去的人叫回去,我不是囚犯不是在坐牢是在生活,我不想我的生活有種時刻被人監視的感覺。」
「沈練,他那樣做只是擔心你,並沒有監視你的意思。」
我冷哼:「若他不想讓我告他侵犯個人私隱,那就請他將那些人連同他不必要的擔心一起收回,只要不與他掛上鉤,我都好得很。」
陳天翔看着我無語搖頭。
我提着剛剛擦書架的污水桶走出店門,把水倒進下水管道,有一些濺在外面。
「你瞧,剛才那些水裝在桶里時就是桶的形狀,可倒出來后就四處濺開,你還能讓它們恢復之前的形狀嗎。」
我走進屋內,拿了煙順便給陳天翔遞一支。
你換牌子抽了。陳天翔說。
我一愣,笑笑,口味總會變的。
***
七八月,學生都放了暑假,整個月內生意清淡得很。但我還是在前面店子裝了空調。白天我坐在前面靜靜地看書也是種不錯的享受。偶爾有幾個不買書但專心看書的學生進店來,來了幾次熟了也和他們聊上幾句。
如今我不碰財經不碰股票不玩電腦,連新聞也看得少,卻看起了肥皂劇打髮長夜無聊,甚至又看起了龍貓和加菲貓。某日轉檯時,晃到一個面容,按着遙控的手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驟然而停。
大概是因為我聽到了一個問題。
「……杜先生,您以出人意料之舉為創建現在的杜氏贏得了極大的商業契機,現在的杜氏比以前的杜氏要更雄厚更龐大穩固,對於這樣巨大的成功您有什麼感想沒有?」
鏡頭前的男人等了一秒,直視鏡頭,那兩道幽如深潭的眼神有着彷彿要透過屏幕似的深邃。我頓感不適。
直到他緩緩將那神色藏在緩慢垂下的眼帘中。「我沒有贏……我輸掉了最重要的東西。」
手一時不穩,遙控掉在了沙發上。
杜御飛,你這又是何苦來?
沈練,你自己又是何苦眼巴巴地等這麼一句?等來又如何?
無端擾亂自己已然平靜的心。心,卻總是不自覺地不甘欺騙不甘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