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駱英司沒想到夏曙光這麼快就找上他。

點了一杯焦糖瑪奇朵,坐在星巴克靠窗的位置,目光始終注意着可能出現的年輕女子。從電話里聽她的聲音,似乎是個很豪爽的女孩,但是他下意識地並不希望她長得跟她聲音一樣豪爽,那令他想到孟姜女哭倒萬里長城廣告中的“小孟”,哈哈……想着想着,駱英司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下一秒,他突然擔心起來。萬一她真長得像電視廣告中那個哭倒長城的小孟,那他該怎麼辦?想到她又是出身於黑道世家,要是一言不合來個大火併,他單槍匹馬的,未免太冒險了,而且出口只有一個……

他的眼睛看向旁邊的大門,門口剛好出現一個身材高挑、長發披肩,穿着黑色連身長裙的氣質美女,說漂亮不是頂漂亮,但是很吸引人,尤其一雙聰慧的大眼睛流露着智趣與俏皮,搭配上厚薄適中的菱形嘴唇,硬是惹人側目。

不,不可能是她。駱英司笑自己痴心妄想,那夏曙光應該跟“氣質”兩字無關,否則不會都大學畢業了還沒交過男朋友,想必是長得很抱歉,所以時間一到,夏家就急着脫手,硬要把她塞給他。哼!想得美,他駱英司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討老婆的,要結婚也要心甘情願才行。

夏曙光老遠就看見那個疑似駱英司的男人坐在落地窗前,不動聲色地打量着街上的年輕女孩。第一次遇見他時是在夜晚,只依稀知道他個子挺高,長相倒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但這次她看得很清楚,他顯然比她預期中還要英俊挺拔,不,應該說還遠超過她的標準。如果不仔細看,會以為眼前是哪個雜誌的場景,而他則是照片里的男模特兒。他穿着淺藍色亞麻襯衫與卡其色休閑長褲,一雙長腿自在地伸放;有着一頭茂密的黑髮,和一雙會勾人的眼睛,笑的時候嘴角會自然地傾向左臉勾起弧度。

咦?當她向他走近時,駱英司簡直不敢相信真的是她!

接着,一股奇異的感覺浮上心頭。為什麼他覺得這位小姐有點眼熟?卻又說不出曾在哪裏見過。會不會是某某人的某某某?他對自己的記憶力向來很有自信,於是分心想了半晌,依然沒有半點頭緒。

“你是駱英司?”夏曙光在他對面坐下。

沒錯,這聲音剛在電話里才聽過。“我是。請問你是夏小姐?”

“對,我是夏曙光。聽說我們今晚要訂婚?”曙光給他一個迷人的微笑。

他們對彼此的第一印象都不差。

“我也聽說了。你覺得我們該怎麼辦?”尊重女性是男人該有的禮儀,駱英司想先聽聽她的意見。

“我很驚訝。我是昨天才知道這件事。”曙光說。

“真巧。我也是昨天才接到通知,我爺爺通知我必須跟你結婚。”

“我覺得好荒唐。你的想法如何?”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

很好,以上的對話沒有火藥味,氣氛也很和樂,應該是很容易解決的。

“我有一個提議,不知你同不同意?”夏曙光開門見山地問。

“什麼?”他好奇,難不成她還有什麼好方法可以避免這場婚姻?

“在我提出我的建議之前,我想先跟你確定一下,免得對你造成困擾。請問駱先生目前有沒有女朋友?”曙光正視他的眼睛,以判斷他有沒有說謊,卻發現他有一雙看似懾人、卻很誠懇的眼睛。

“沒有。”他直截了當地回答。不需要反過來問她,昨晚母親已經把她的身世背景向他做過詳盡的報導,所以他知道她沒有交過男朋友。

“那太好了。既然你目前沒有女友,我也沒有男友,那我們不如暫時先答應他們的要求,假裝同意結婚,然後一年後再想辦法離婚。你說怎麼樣?”

“你是說‘契約結婚’?”他挑眉,有點意外她提出的點子。

“對啊對啊,就像韓劇‘浪漫滿屋’里的韓智恩跟李英宰一樣,簽定結婚契約,等到時間一到就離婚,到時各自嫁娶互不相干。”

“這是欺騙的行為。”駱英司最痛恨人家說謊,因此很猶豫。

“既然他們都可以不經我們同意就簽定婚姻合約,為什麼我們不能如法炮製,來個‘契約結婚’?難道你想就這麼乖乖任人擺佈?”激將法、激將法,只要是有點自尊的男人,通常都禁不起人家說他“乖”。

駱英司果然皺了眉。“這麼說是沒錯,但……契約應該怎麼定?”

“這你放心,契約內容我昨晚就已經擬定好了,你如果同意,就在上面簽個名。”

曙光笑吟吟地從包包里拿出兩張A4紙,上面寫着大大的“契約”兩字。駱英司還沒看內容就說:“不行,這畢竟是有法律效力的合約,一定要有律師見證簽章才算符合法定程序,也才有法律效力,我必須等我的律師看過,確認沒問題才能簽。”

“駱先生,你沒聽過非常時期有非常做法嗎?這份合約只能是我們彼此之間的小秘密,不能讓第三者知道的。”

“你放心,我有專屬的法律顧問團,也有簽約的律師事務所,他們都是很保護客戶私隱的,這點我可以向你保證。”

曙光快昏倒了!這駱英司長得一臉精明樣,果然不是好唬哢的對象。“拜託,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駱先生,如果你現在不肯跟我合作,萬一未來你找到心儀的對象,我也不能保證會答應跟你離婚。”威脅喔!她眯着眼耍狠道。

“不肯跟我離婚,對你也沒有好處,不是嗎?更何況以上的情形你也可能會發生,難道你不怕我也不肯答應跟你離婚嗎?”威脅無效,駱英司輕易反擊。

“那你到底想怎樣!我都已經這麼低聲下氣地求你了,你還不肯幫我這個忙嗎?”

聽!這像是“低聲下氣”的人說的話嗎?駱英司被她的認真給逗笑了。“我在想,你這麼急着跟我定契約,該不會是已經有喜歡的人了吧?”

“那也不關你的事。”她瞪他,心想這男人怎麼心思這麼細膩。

“哈哈哈……夏小姐,我必須承認,你的個性挺可愛的。”喜怒完全表現在臉上,他喜歡。

“我聽不出來駱先生是在誇獎我還是貶低我。”她開始跟他鬥嘴。

“好吧。為了表示我是真的很欣賞夏小姐的性格,我願意看看這份契約內容。”駱英司開始閱讀上面列的條文。“第一,由於此婚姻不具法律成效,故不需履行夫妻義務。第二,不得干涉彼此生活與交友的自由。第三,不得干涉對方經濟狀況。第四,三個月後雙方無條件離婚。第五,此文件內容必須保密……”

“怎麼樣?我是不是寫得很公平?”曙光看着他認真閱讀的表情,對他突然有了好感,證明他並沒有輕視她擬定的文件。

“是不錯。但……三個月就離婚會不會太快了?”他摸摸下巴,表示陷入思考。

“不會。因為我們只是手續上先辦離婚,等一年後再對外公開,才不會讓人有兒戲的感覺。”

“嗯,你沒寫清楚,就補上這點,一年後才能公開。”

“那你還有其他意見嗎?”

“是沒有,但……結婚後總不能不住在一起吧?”

“放心。我跟你住,夠犧牲了吧?”曙光很阿沙力地說。

“喔,那要加上這條。”很認真喔!駱英司在後面加上一條:女方要同男方居住。寫完自己的那張,也把她的拿過來加註。

“這樣可以了嗎?”曙光問。

“是可以,但……雖然是假結婚,結婚後總不能不到雙方家裏走動走動吧?”

“那有什麼問題!每個月固定到對方家裏一次,這總成了吧?”

駱英司又加上一條:每月固定拜訪對方家人。

“這樣你滿意了嗎?”

“是滿意,但……”

還有?!“駱先生,你會不會想太多?照你這種寫法,恐怕可以寫一百條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曙光性急地說。

可是這是駱英司的原則,他喜歡凡事清清楚楚、條理分明,不喜歡含糊不清、曖昧不明;能夠隨時掌控狀況才能讓他有安全感,所以他不顧夏小姐隨時有抓狂的危險,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調,一一審核條約。

“好了。”一個小時后,駱英司終於對這份讓他很有把握的契約感到

安心,而夏曙光早簽了名,點了杯焦糖瑪奇朵,並翻完一本錢櫃雜誌,駱英司很意外她點的咖啡口味跟他一樣。

“OK,夏小姐,你比我想像的還要爽快。”不否認,他的確挺欣賞她的自然不造作。駱英司最害怕老是哭哭啼啼、動不動就要男人保護的弱女子,而夏曙光看起來既明理又堅強,是他喜歡的菜……

等等!他在想什麼?難道他會喜歡一個剛剛見過面的女人?見鬼了,駱英司趕緊拋開這莫名其妙的想法。

“謝謝。你也比我想像的還要龜毛。”同樣的,夏曙光也滿欣賞駱英司審慎小心的沉穩性格,從頭到尾他都很能尊重她的意見,並且願意修正自己的想法,如果別人說的道理能說服他的話。她向來最受不了自以為什麼都懂、瞧不起女人的智慧、什麼都要作主的那種大男人,而駱英司看起來既紳士又有風度,是她喜歡的菜……

等等!她居然想到“喜歡”兩個字?對一個剛剛認識的陌生人?不會吧?夏曙光笑自己太天真,她不是濫情的人,從小到大也不過喜歡過江風勉罷了,沒可能一下子就喜歡上他。

“哈哈哈……可以請問你從事什麼工作嗎?”他打量着她,猜測着她的職業。

“老師。目前在三葉國中當實習教師。”雖然還沒去報到,但她驕傲地回答。

“那敢問你教授的科目是?”

“體育。難道你看不出來嗎?”夏曙光有點不爽了,憑她這麼有活力的外表,九成九的人都會猜她是教體育的。

酷!黑道之女成為體育教師,果然實至名歸。如果學生不聽話,老師還可以落人放學圍堵……不不不!他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想法?老師應該要很有愛心的,怎麼可以以暴制暴!但是眼前這位夏小姐就是給他這種感覺,讓駱英司開始期待與她的這場假婚姻。

“晚上見。你知道,女人訂婚總是比男人麻煩得多。”夏曙光身手俐落地把雜誌放進置書架,給他一個很燦爛的微笑。

陽光透過玻璃灑在她左半側臉上,她的眼睛被照亮,瞬間,駱英司的世界彷彿也產生光亮,身體暖烘烘的,害他心也痒痒的。

“嗯,晚上見。”聽!這像是即將要訂婚的新人應該說的話嗎?“等等……我還有一點必須先向你聲明。我這個人很重信用,也很不喜歡被人欺騙或背叛,所以我希望你能確實保密,絕對不能讓任何第三者看過這份契約。你能向我保證嗎?”他說的是事實。生在爾虞我詐的家族,他早就學會不能相信任何人。

“那當然,我以人格作保證。”她臉上無害的笑容迅速俘虜了他。“對了,我們曾經有過一面之緣,你還記得嗎?有一天晚上,你送了一張遊戲金卡給人。”

他呆愣了一下,回憶迅速檢索,然後笑容出現在他臉上。“我想起來了!原來那天那個兇巴巴的女孩是你。對不起,因為當時實在太暗了,我沒有看得很仔細,所以才沒有馬上認出你。我只記得那個女孩用一雙很狠的眼睛瞪着我,好像我是壞人,原來那個女生是你……太好了,我的冤屈終於有洗刷的一天,我一直很想向她解釋,我真的不是怪叔叔。”

真是太巧了,巧到令他覺得不可思議。

當駱英司目送她竊窕的身影消失在街頭轉角處時,他真慶幸她長得遠比他期望的還要令人滿意。但這不是重點,重要的是,他也比預期的還要喜歡她,那種喜歡,從剛剛開始,就沒有消失過。

台北君悅飯店

兩星期後,駱英司與夏曙光在與政商關係一向良好的君悅飯店舉行婚禮。

“六……六百桌?”新娘休息室里,曙光聽到賓客如此之多,簡直快暈倒。光敬酒大概就要半天了吧?命苦啊!幸好她偷偷準備了雙便鞋,這還是駱英司的建議。她發覺他不只聰明,還很體貼。

“不多。跟我的募款餐會相比,今天來的人數還差得遠。”駱偉健的聲音從半掩的門縫裏傳進她耳中。

門外除了駱偉健、駱英司外,還有她未來的公公駱得全。“英司,幹得好,你總算在這件事情上沒有教我失望。”駱得全拍拍兒子的肩膀,父子之間的生疏不言而喻。

“是啊,英司,一旦你跟‘魏氏製藥’結為親家,對我年底的立委選舉將有莫大的助益,因為不但可以募得一筆不小的政治獻金,聽說‘魏氏製藥’里也有很多人可以綁樁,這下子我年底的選舉將如虎添翼……”駱偉健一心只挂念自己的政治前途,絲毫不理會這是弟弟的婚禮。

“我娶夏曙光跟你的選舉沒有關係,跟駱家的未來也無關。”駱英司臉色極難看。他知道這個同父異母的哥哥和其他駱家人一樣自私,但這次也太過分了,竟無視夏家人的存在,逕自將他的婚禮當成政治宣傳場合,當作他的個人政治秀,並老早通知各家媒體記者全程採訪,甚至還宴請他連聽都沒聽過的女明星到場拉抬聲勢。

夠了,真是夠了!駱英司巴不得把駱偉健轟出飯店大門。

“怎麼會沒關係。就跟我娶黨國大老廖老的孫女廖采華一樣,否則你以為憑她那點姿色,我會看得上眼嗎?還不就是看在廖老那龐大的政治資源。”

“駱偉健,你嘴巴給我放乾淨一點。在駱家只有廖采華的人品值得我尊稱她一聲大嫂。今天來賓眾多,你最好講話小心一點。還有,不要把你那些骯髒齷齪的情婦帶來這裏弄髒了我的場子。”

“唷,你清高、你有骨氣,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娶夏曙光是因為愛她。”駱偉健不甘受辱,反唇相稽。

“這是我跟夏曙光之間的事。”駱英司勉強從齒縫中擠出這句話,可見他正努力壓抑着情緒。

“英司,你要知道,在咱們駱家沒有個人,只有團體。我要你娶夏小姐也是因為考慮到我們家族的前途,別以為你今天在事業上有點小小成就就可以拿喬。既然我們是父子,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英司,我之所以會同意你娶一個沒落黑道的女兒,並不是因為她媽的同情心或假道義,我圖的只不過是一個虛名。因為這個虛名,可以讓社會大眾對駱家有好感,認為我們是很念舊、很守信用的。如果連二十年前的狗屁契約都能遵守,選民一定也會相信駱家能實踐我們端出的牛肉,兌現政治支票,所以你知道你娶夏曙光對我們有多重要嗎?”駱得全教訓起駱英司。

“說得好,爸,等一下家長致詞可不可以讓我上去講幾句話?我還要拜託大家多多支持我在年底的選舉。”

“夠了,駱偉健,這是我的婚禮,不是你的政見發表會,你最好給我搞清楚,給我滾出去!”駱英司終於忍不住大聲咆哮,駱得全父子被他的怒氣震懾住,不想惹今天的新郎倌生氣,紛紛走避。

這是什麼家庭!曙光在休息室里聽得一清二楚,他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教她忍不住同情起駱英司。他一定很難受吧?長期處在這種環境下,換作是她,早就發瘋子,他為何能夠存活得這麼好?

“Shit!”駱英司突然推門進來,然後重重地甩上房門,氣憤地踱來踱去,很想在那無辜的門上踹上一腳,但還沒提腳就發現曙光正坐在床沿上望着他。“對不起,我不知道這是新娘休息室……”他好尷尬,不想被她看見他失控的模樣。

“沒關係。新娘秘書忘了拿髮飾,跟我老媽急着去拿了。”她已經換上白紗禮服,臉上化着精緻的透明妝,微卷的長發梳成公主頭,臉上表情純真又美麗,駱英司彷彿看見一位天使。

除了在星巴克簽約與訂婚時見過面外,今天是他們第四次碰面;如果把第一次也勉強算進去的話。

“我……剛剛……”

“我都聽見了。”

“對不起,讓你看笑話了。他們說話一向無禮,你不要放在心上。”

“我不會。今天是我們結婚的日子,不是嗎?雖然是假的,但總要開心一點。”她安慰着他,然後,兩人陷入尷尬的沉默。

“我沒有暴力傾向,我很少發脾氣的,我不是……”他急着解釋,不希望她對他產生錯誤的觀感。

“我知道。不過生悶氣容易得內傷喔,你不要太壓抑,有氣就要發泄。至於暴力傾向,我必須向你承認,其實我有一點,不過不嚴重。”她俏皮地眨眨眼,溫柔的氣氛瞬間舒緩了他的情緒,讓他很是感激。

忽然,門再度被推開,夏母、新娘秘書與曙光最要好的大學同學匆忙地跑進來,當她們看見駱英司時,皆異口同聲地大叫:“哇!新郎倌不可以在婚禮前看到新娘子的,這樣會不吉利──”

“媽,我沒這禁忌。”曙光說。

“不行不行。哎呀,我一再交代說不可以讓閑雜人等進來新娘室的,怎麼新郎闖進來了!”夏母懊惱地說。

“媽,他不是閑雜人等,他是要跟我結婚的人。”

“一樣一樣!駱先生,請你不要這麼猴急,快點出去,不然會不吉利的!”夏母把駱英司推到門邊。

駱英司的視線始終鎖在她身上,看到丈母娘反應如此激烈,他笑着說:“好,我出去就是了。”說完,他打開房門,才跨出一步,又遲疑了一下,然後轉頭對着她說:“夏曙光,你……真的非常漂亮。”

曙光沒料到他會當著眾人的面這麼誇獎她,紅霞瞬息爬上她粉頰。這駱英司真賊,竟讓她的心臟噗通噗通地劇烈亂跳!等曙光轉過去照鏡子,才發現鏡中的自己不知何時已經擦上兩抹腮紅。

婚禮結束時,已經過了晚上十點,只剩他們兩人在眾人曖昧的注視下,雙雙被推進飯店內最頂級的總統套房。

粉紅色套房被刻意佈置成新人的房間,每個角落都儘可能地以象徵愛情的各色玫瑰作為裝飾,因此一打開門就能聞到濃濃的玫瑰花香。粉紅色的床單上擺着兩人的睡衣,曙光知道那是母親特別為她準備的“新婚驚喜”──一套性感的薄紗睡衣。

雖然他們兩人都知道這是一場有名無實的假婚禮,卻仍禁不住臉紅。一進門,駱英司便打開電視看新聞,而曙光也很迅速地把那件睡衣塞進包包,兩人各自找事做,很有默契地避開尷尬。

終於,駱英司還是決定先打破沉默。“你要不要先去洗澡?”駱英司扯松領帶,指指浴室的門。

“啊?”

駱英司瞥見曙光用一種“你想要幹什麼?”的眼神看着他,知道他這句話實在太容易讓人想歪,連忙笑着解釋:“別誤會。我只是單純問你想不想換下這身禮服,順便洗個澡,這樣會比較舒服不是嗎?”

“聽你的語氣好像很有經驗的樣子,你是不是常常問‘小姐’要不要先洗澡?”她橫眼看他,很懷疑喔。

“放心。本少爺還不至於淪落到要叫小姐的地步好嗎?”事實上,想釣他這個黃金單身漢的女人多的是。

曙光覺得他說得有理,這身淡紫色緞面小禮服漂亮歸漂亮,但是穿在身上總是彆扭,她還是比較喜歡平常穿的輕便洋裝。

進了浴室,她開始卸妝,隱約可以聽見門外電視傳來的聲音,偶爾,駱英司會發出笑聲,然後也感染了她,讓她在鏡子前跟着笑了。為什麼?聽見他的笑聲會令她開心?她不知道,卻感覺安心,喜歡這種氣氛。

洗過澡后,她發現駱英司已脫去西裝外套,坐在床上,斜靠着枕頭,睡著了。

她笑了笑,心想他一定是太累了。從今天無意間聽到他與親人之間的談話,可以確信他是個不同於一般世襲子弟的好人。駱得全父子在感情上的荒唐,報紙周刊都刊載得很清楚;她一開始就知道政治人物的黑暗面,沒想到駱英司半點也沒沾染上他們的驕縱奢靡,她真該慶幸。

但說好也不過當三個月的假夫妻,她幹嘛想那麼多?有一天,當他們再度變成陌生人,這些都與她無關了,不是嗎?

抽出他右手握着的遙控器,替他取下領帶,打開胸前兩顆扣子,脫下他的鞋,順便替他蓋上飯店裏的毛毯,凝視着他一張好看的臉,曙光不敢相信他們已經結婚。看着兩人右手無名指上的對戒,又宣告着這項事實。

今晚在婚禮上,她的新郎表現得風度翩翩,並沒有因為不情願而表現出不耐煩的樣子;而她也面帶笑容,彷彿兩人真是兩情相悅完成婚禮。當他把那象徵可以鎖住對方通往心臟的婚戒套在她的無名指上時,她的確心動了一下。被這麼帥氣英挺的男子套牢,誰能不心動?

當台下他幾個哥兒們與伴郎開始起鬨要新郎吻新娘時,他用那雙溫柔得足以融化她的眼睛無言地徵詢她的意見。這是她的初吻,在那樣歡樂的場合,她沒有拒絕,當然,他也只是蜻蜒點水般的在她唇上輕輕刷過。

那一吻……力道雖輕,卻極有份量。

曙光盯着他飽滿的唇,臉蛋卻燙得像在發燒。是怎麼了?這一點都不像她,說好他們的婚姻只有三個月,她實在不應該想太多。

駱英司是被刺眼的陽光給喚醒的:睜開眼看着陌生的房間,三秒鐘后才猛然記起他已在昨天結婚了。

他的新婚之夜就這樣被他給睡掉了?就算是假的,也該陪新娘子聊聊天,增進一下彼此的感情,否則未來一年的同居生活要怎麼過下去?總不可能避不見面吧?

真糟糕!她一定討厭他了吧?竟然連等她洗完澡都沒有就自己先睡了。

他起身,發覺自己昨晚睡在床上,那新娘呢?他望着身旁空着的床位,這才注意到曙光裹着薄被窩在沙發椅中,依然酣睡。

飯店空調冷得像不用錢似的,他被她把厚毯子給他蓋、自己卻包着薄薄的被子的舉動給感動了。拎起床上的毛毯,蓋在她身上,駱英司蹲下來,看着她熟睡的面容。洗去胭脂,露出她清麗的臉龐,他發現她的睫毛不需刷睫毛膏,天生濃密帶着微卷,臉頰粉嫩,自然透露好氣色,五官拆開來看或許不是最完美,但組合在一張臉上卻是那麼相襯可愛,不能再更好了。

他突然起了怪念頭,似乎認為就這樣維持婚姻也沒關係,反正他們都不討厭對方,何不幹脆將錯就錯?這想法使他心驚。不行不行!萬一夏曙光對他連一點點意思都沒有,那他豈不是糗大了?

他笑自己太愚蠢,如果他對她存有幻想,必會使她困擾。為了日後相處的和諧,他決定速速拋開這個念頭。

早上七點,手機鬧鈴讓夏曙光驚醒,她幾乎是從沙發上跳起來,那慌張的模樣令駱英司發噱。“不要急,慢慢來,我們有的是時間。”他難得今天請了婚假,並不打算進公司上班。

“誰有的是時間!少爺,我今天要去三葉國中報到!”她睨了他一眼,火速衝進浴室。

“什麼?別忘了,我們昨天才剛結婚,你今天就要去報到?”他有沒有聽錯?

“這是兩個月前就安排好的事,我們結婚也不過是兩星期前才決定的。”凡事總有個先後順序,OK?曙光快急死了。

“是哦。本來還想說可以去樓下吃早餐的,君悅的自助式早餐還不錯說。”

她何嘗不想!但現實就是她必須在八點以前趕到學校報到,萬一一開始就讓校長、主任留下遲到的壞印象,那未來實習的半年想必前途無亮。

嗚……她好想哭。

很好,先是浪費了一個夜晚,接着又要浪費新婚的第一天,真殺風景!駱英司心情開始浮躁,這個早晨變得一點都不美好。

但就算再不甘願,駱英司還是好人做到底,開着他的寶藍色BMW跑車,在半個小時之內安全地把她送到三葉國中校門口。

“謝謝你,駱英司。”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不客氣。下午五點我會來接你,晚上七點半在駱家用餐。”他不說“我家”,而說“駱家”,可見他並不認為這兩者相等。

“是是是,我快來不及了!”曙光嘴裏咬着剛才在路上買的草莓土司,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進去,便慌慌張張地下車。

這不是他想像的場景,原本計劃他們現在應該在君悅吃着高級的早點,聊聊彼此的生活,然後他會帶她上陽明山賞花或去淡水看海,然而現在,他只能認命地回公司上班去。

看着曙光嬌俏的身影消失在校門口,駱英司難掩失望,長長地吁了口氣,放下手煞車,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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