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男人本來就是獃子,如果說女人心是海底針,那麼男人的神經可能就像海底電纜,粗得不像話!
走出店門的同時,張子希不慎撞到正巧要入店光顧的一個人。
“對不起。”輕聲拋下這句話,她不疑有他的離去,然而這人卻別過臉來,注意到了他們兩人的存在。
沉浸在喜悅中,她連錯身而過的人都沒注意到,當兩人坐上了車,先前錯身的人沖了過來高喊,阻斷了今日的快樂。
“小姐,是大小姐,攔住他們,別讓他們逃走了,老大說要把她抓回去的。”
眼見四五個人着了魔似的住車子這邊奔跑而來,張子希緊張得全身冰冷,“快走,是山青幫的人。”
侯競琰二話不說,連忙將車掉頭離去,油門瞬間踩到極限。
追趕的人也搭上車子,就這樣,三輛房車在馬路上追逐叫囂起來。
前一秒還是悠閑的畫面,下一秒,就變成了亡命天涯的追逐。
“怎麼辦?”彼此的車速已經快得讓張子希不敢置信,她像逃獄的受刑人亡命的逃竄在台北的街道上,生死末卜。
侯競琰抿着唇,死踩着油門不敢鬆懈,突然黑夜中發出槍響,尾隨的車輛里有人開槍示威,侯競琰喝喊着,“快把椅子拉平躺下,對方有槍,快——”
張子希咬牙忍住驚慌,拉起扳扭放平椅座,但是她更擔心侯競琰的安全。
“侯競琰……”
“別說話,不會有事的,你相信我!”
“嗯。”
“怕的話就唱歌,我沒聽過你唱歌,為了不讓我睡着,你唱歌給我聽。”他說的輕鬆。
“這時候我哪唱得出什麼歌?”唱歌她是一點天分也沒有,她連上音樂課都懶得開口了,在這種生死交關的時刻,她的喉嚨像被人掐住似的,能說話已經算不錯啦!
“那就閉上眼睛,想像自己在遊樂園。”
“思。”她慌亂的點頭。
這個想像法果然還比較貼近事實,她可以接受。閉上眼睛,車子引擎的聲響如雷貫耳,坐在車內,她可以感受到車外蕭颯的風速。
她閉上眼睛,思緒顯得清晰,往事浮光掠影的跳躍,像電影畫面的剪輯,雖然都只出現幾秒鐘,但是每一個畫面她都瞧得清楚萬分,不由得一陣心酸盈滿了胸懷。
忍住淚水,眉間聚攏,張子希內心的掙扎就像現在的奔逃一樣無助。希望!誰來給她一點希望啊!會是侯競琰嗎?可以嗎……
不知道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多久,她只感覺車身在高速的情況下轉彎、飛馳,不時還有槍聲響起,侯競琰仍然沒有將車速放緩。
這一次他倆能不能全身而退,她不知道,只是令人難過的是,原來她可以擁有的快樂這樣的短暫,像曇花一現。
忽地,傳來玻璃被貫穿的聲音,侯競琰悶哼一聲,她驚慌的睜開眼睛坐起身。
“不要起來——”他制止她。
“侯競琰,你怎麼了?”看着他皺眉的模樣,她揣測着,驚慌惶恐的問他。
“沒事,把眼睛閉上。”侯競琰霸道的說。
那雙老愛搓揉她頭髮的溫柔大手,現在正抓着象徵兩人生命希望的方向盤,糾結浮現的青筋,看得出他有多儘力,張子希的內心有着說不出的情緒在劇烈波動。
車子甩開了來者的追逐,往深夜的淡水駛去,直到耳邊蕭颯的聲響放緩,她這才確定他們已經遠離剛才的風暴。
“競琰……”
“沒事了。”他安撫道。
車子開上了淡金公路,在黑夜中上了陽明山,終於在一處空地停下車。
侯競琰率先打開車門,繞過車頭走來,“出來透透氣吧!”
她依言下車,趕緊探問:“你沒事吧?”
黑暗中,她可以看見他發亮的眸光,卻無法判斷他是否安好。
“沒事。”
張子希想也下想,撲進他懷中,將他緊緊的摟抱着,卻不經意碰觸到他左肩上的濕濡。
“侯競琰,你的肩膀?”她退出他的懷抱,用惶恐的眼神看着他那黑暗中的身影。
藉着車燈,她終於看見他左肩上的一片赭紅,她難過的哭了出聲,“對不起,都是因為我才讓你受傷了,你不能死,你千萬不能死……”
“子希,別哭,只是子彈擦過左肩,要不我怎麼有辦法支撐那麼久?”
“別再說了,我們趕快下山去醫院,不能讓你發生意外,不行……”好難過,她多希望這傷是落在自己身上。
“別哭,打個電話給小陳,讓他到醫院跟我們碰頭。”
“嗯……”按着手機的按鍵,張子希的手抖得劇烈,如果是她受了傷,她的心裏會好過一些,但侯競琰受傷,她好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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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點半,擔心的手橫亘在他腰上,侯競琰睜開眸子看着那手的主人,清秀的眉宇染上憂愁,這是他所不舍的。
昨天光為了床位的事情,他倆爭執了半天,她要他睡在唯一的床上,最後他說一人一半,才免去爭執。
這還不夠,這個小女人非得看着他安然的躺在床上入睡了,才願意蜷縮着身子,戒慎的眯上眼睛休息,他是傷者沒錯,但她也太小題大作了點。不過,只要她高興心安就好。
他的起身連帶的擾醒了身旁的人,“肩膀還疼嗎?”張子希睜着迷濛的眼睛問。
“不疼了。”她雖然時而潑辣機伶得令人吃驚,但是真實的她,卻是一個極需要被保護的小女孩,瞧,那雙像無辜小鹿的眼睛,多令人憐惜。
“子希,幫我把襯衫拿來好嗎?”
“嗯。”她下床為他取來半乾的襯衫,“衣服還沒全乾,而且上頭的血漬洗得不是很乾凈……”
“沒關係,我回家換下就好。”
“你這麼早要回去了嗎?我幫你叫計程車。”她說完便要離去。
侯競琰一把扯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子希,你別下樓去,過來幫我把衣服穿好,我可以自己開車回去。”
他得把車開回車庫裏藏匿,因為他擔心裴老大的嘍羅已經記下車牌,若是他把車子停在這裏讓他們發現了什麼,她又會陷入危險之中。
“可是你的傷……”張子希小心翼翼的幫他套上襯衫,然後蹲跪在他身前,逐一的為他扣上衣扣。
如果可以,她想留在他身邊安靜的照顧他,如果可以,她希望他們是在單純的情況下遇到彼此,而不是牽扯到這麼複雜的黑道、販毒、官司……
她只是一個對愛情憧憬的十七歲少女,捨不得見到自己喜歡的人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不礙事的。”他低頭凝望着她憂鬱的神情,不喜歡見她如此沉重。
他喜歡看她張牙舞爪的模樣,這會讓他感受她的生氣,這樣的憂鬱太沉重,不適合十七歲花樣年華的她,也太讓他不舍了。
察覺他注目的眼神,張子希仰頭看進他那漆黑的眸子,“怎麼了?”
侯競琰不發一語,右手托住她的後頸,隨之而來的是他帶着掠奪的吻。
他吻得很深,巴不得這一秒就將彼此融合在一起,如果可以,他會馬上帶着她遠走高飛,讓她遠離那人渣繼父的惡夢,還給她一個生氣盎然的張子希。
這突如其來親昵的吻,讓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生澀中還帶點嬌羞,一手搭在他的右肩上,一手捏着小拳頭,抵在他胸口。
分開后,兩人都有着眷戀的情緒作祟,額碰額,鼻尖相抵,那紊亂的氣息還在交流着。
忽地,她回過神來,瞅着他抗議說:“你幹麼吻我?”
沒有回答,他用指腹撫過她那略腫的唇瓣。
張子希一把揪住他那撩撥的手,“你別這樣子,說,你幹麼突然吻我?兩個沒刷牙洗臉的傢伙吻在一塊兒,很噁心耶。”她噘着嘴抗議。
他仍是不吭聲,逕自扣好衣扣,“我先回去了,沒事不要出門,知道嗎?”
侯競琰拿着昨晚帶來的公事包,準備離去。
“喂,侯競琰,你幹麼不回答我——”她追到了門邊。
他停下腳步微側過臉說:“我喜歡你。”
“你這混蛋,喜歡人家就亂親一通,那如果你說愛我不就……”她原先還振振有詞,突然就讓自己的說詞給愣着了,捂着嘴巴,兩頰瞬間發燙。
他瞧她這模樣,興起了捉弄她的念頭,回她說:“沒錯,就如你所想的那樣,我的確會那麼做。”
“你——”她沒料到他會這麼說,一時間,向來伶俐的嘴巴也失靈了。
“我真的要走了,快把門關好。”踩下了兩個階梯,他又回過頭,“子希,你……”
“什麼事?”她扁着嘴巴問。
“你考慮一下,跟我交往好嗎?”
交往?他對她提出交往的要求……
張子希簡直不敢置信,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喔,這一切實在太……青天霹靂了!
侯競琰走下階梯,慶幸自己終於說出口了。
半晌,倚在門邊發愣的她像是回過神似的,一路追趕着他的背影下樓。
終於在二樓的轉角處,她從身後撲摟住他的腰,不敢置信的問:“你說的是真的嗎?”
真怕這是幻聽,原來老天爺還是眷顧她的,知道她喜歡侯競琰,賜給了她這樣的好運。
侯競琰握住那交錯在他腰際的手,“是真的。”他旋過身面對着她。
“我……我也喜歡你,侯競琰。”
一大早就發現了快樂,張子希情緒激動得想要狂喜吶喊,只是,她全然忘記,剛剛急着奪門而出,忘記帶鑰匙的她把自己鎖在門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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叩叩——
“進來。”侯競琰正從浴室走出來。
來人是侯母,這是他成年後,她第一次走入大兒子的房間。
“媽,這麼早找我有事?”
“競琰,你昨晚為什麼沒有回家?”
這孩子向來不讓人操心,也不像競語、恩渲這兩個孩子貪玩放縱,可是昨晚卻是他二十多年來第一次徹夜未歸。
侯競琰梳整了頭髮,然後在母親身邊坐下,“讓你擔心了,我以為你早睡了,不會發現。”
母親的生活向來早睡早起,而他因為工作的關係常常深夜才返家,所以他粗心的以為母親不會注意到他徹夜未歸的事情。
“競琰,你實在太低估為人父母的心了,因為工作你習慣晚歸,我可是每晚都得聽見你開門的聲音才能睡得安心。”她打了兒子大腿一掌。
“對不起,害你昨晚沒睡好,我瞧瞧,看看媽是不是有黑眼圈了,那我得趕在百貨公司開門前去等着,搶先買一瓶眼霜來補救媽的眼睛。”他調侃着母親。
“你這孩子,沒個正經。”侯母雖然表面上責備,但是私底下是高興的,他這大兒子好久沒這樣跟她說笑了,她都要埋怨起工作霸佔了她的兒子。
“媽,吃早餐沒?我陪你去吃。”
“等等,陳嫂還在準備,我還沒跟你說完話呢!”
“媽要跟我說什麼?”他一邊說話,一邊起身收拾着桌上四散凌亂的文件。
“你昨天去哪兒了?”
沒預料到母親會追問這問題,他停住手邊的動作,然後才佯裝無事的繼續收拾着,“去朋友家。”
“是哪個朋友?媽認識嗎?”
“好像不認識吧,我不常跟她碰面,她也沒來過我們家。”他說的句句實話,但又帶着模稜兩可的意思,端看聽話者如何解讀。
“什麼事情讓你們聊通宵還忘了回家?”
怪了,媽今天是怎麼了?追問得這麼仔細。
“媽,你今天是怎麼了?什麼事情讓你如此不安?”
“沒啊,我來關心一下我的大兒子,這樣也不行嗎?”侯母起身拍拍侯競琰的左肩。
“呃……”他悶哼一聲。
母親突如其來的拍肩,正巧打在他受傷的肩上,因為沒有心理準備,未能及時忍住痛。
“怎麼了?你肩膀怎麼了?”侯母臉色大變,趕緊上前查看。
“沒事。”推拒了母親的查看,他懊惱自己的疏忽。
“還說沒事,要不怎麼會一碰就疼成這樣!”侯母急切的模樣,擺明今天若不說個合理的解釋,她是斷然不會罷休的。
“媽,我真的沒事,只是昨晚克難的睡在朋友家的沙發上,肩膀有點酸疼而已。”他撒謊,因為真相一定會讓母親擔心受怕。
“競琰,我聽你爸爸說,你最近接了一個很棘手的案子,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發生意外了?”侯母問。
她雖然是讓丈夫安養在家裏的貴婦,但也不代表她就真的與社會脫節,對於利害關係沒有概念,相對的,她比誰都還要清楚。
“不是這樣的。”他耐心的說。
“要不事務所怎麼會被人找麻煩?你這陣子出的意外足夠嚇死我一身的細胞了,比當初競語不學好還讓我頭疼,你說,肩膀為什麼會受傷?”
原以為最讓她放心的大兒子,才是最讓她提心弔膽的,因為他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不顧他父親的勸告擅自接了個棘手的官司,不是被擄就是受傷,這叫她這個當媽的怎麼有辦法再相信他?
“媽,對不起,我真的沒事,我真的只是昨晚沒睡好,況且這個案子已經結束了,所以你不需要擔心。”侯競琰不知道母親為何頻頻追問,不過他還是耐心的安撫。
“真的?”
“真的,我發誓,法院已經作出判決。”
“結果呢?勝訴還是敗訴?”
“媽你說呢?”他賴皮的笑着。
“贏了就下來吃早餐,輸了就禁足。”侯母這才放寬心的說。
“是,馬上下去吃早餐。”
“肩膀如果酸疼就貼個撤隆巴斯,動作快一點,我下樓等你吃早餐。”
“嗯,我馬上下去。”
母親一出房門,侯競琰這才鬆了一口氣,不過才一轉身,他的房門就二度被打開。
別過臉去,只瞧見別恩渲的腦袋就探在門邊,眼睛眨呀眨的。
“恩渲,什麼事?”
這比張子希年長四歲的小女人孩子氣的咧嘴笑,然後大搖大擺的走進他房裏,隨即又像偷兒似的躡手躡腳關上門。
“恩渲,你這是在做什麼?”瞧她這模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孩子的母親。
“哥,媽跟你說了什麼?”她一副就是來打探的樣子。
“你說呢?”捻起兩隻手指,侯競琰彈了她的額頭一記。
她埋怨的拍拍發紅的額頭。“大哥,你今天真不體貼。”
“這時間應該是你賴床的時候,這麼早來找我有事嗎?”
“說啥嘛,我哪是愛賴床的人?又不是小君棠那個蠢娃兒。”她推呀推的,就把這罪名推給年僅四歲的女兒。
侯競琰沒理睬她,逕自收拾好公事包才又開口,“憋這麼久不難過嗎?”
“啥?”她執意裝傻。
“還啥?你來找我不就是有問題想問,憋久了你內心會不舒坦不是嗎?”他早習慣了她快人快語的習性。
“呵呵,大哥你真幽默,我能有啥了不得的事情要問你,呵呵。”話才說完不過兩秒鐘,別恩渲的腦袋已經湊到他身後,“你肩膀上的傷是怎麼了?”
侯競琰旋身面對着她,“我肩膀有什麼傷?”
“我正要問你啊!”她眯起眸子,賊兮兮的說:“哥,別想唬弄我,那個女孩子是誰?”
他一驚,“你說什麼?”他斂去了嘻笑。
她愣了一下,正襟危坐的說:“昨天晚上我去醫院看個同學,我見到你跟那個女孩子了,當然包括你受傷的肩膀。”
要不是同學在身邊,差一點她就要衝上去問個分明了,她很難想像,向來溫文有禮的大哥為什麼會惹上麻煩受了傷,還有他身旁那個女孩子是誰?
“瞞了一堆人,卻忘了你這隻漏網之魚。”
“什麼漏網之魚!”她抗議的嚷着。
“噓——”侯競琰及時捂住她的唇,止了她的驚嚷,“別嚷得這麼大聲,要不爸媽都聽見了。”
她縮縮脖子,吐着粉舌,“喔。”不忘用手扯着他的衣擺,“大哥,你還沒跟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了,還有那個女孩是誰?是你的小女朋友嗎?叫啥名字?”
女人最愛知道秘密,尤其這秘密是屬於競琰大哥,再怎麼樣她都不會忘了詢問詳細。
魯不過別恩渲的百般糾纏,侯競琰只好巨細靡遺的說出他和張子希的一切,當然還包括昨晚的危急情形。
“哥,為什麼不接她回家住?”
“不行,家裏還有這麼多人,接她回來只是放大我們這個目標,便宜了山青的人。”
“可是她一個人……”她多想認識那讓大哥傾心的小女孩。
“不用擔心,她一個人也會活得好好的,她就是有這樣的生命韌性,我相信她。”他說的真切懇摯。
“女人的堅強的確是出乎人意料的。”
“沒錯,你也是這樣的人,所以看着子希,我也會連帶的想起你。”他疼惜的摸摸她的頭。
“哥,你高抬貴手吧,我都二十幾歲了,你還老當我是君棠那奶娃這樣寵。”她護着自己的頭,不讓侯競琰再這樣拍她腦袋。
兩人心無旁騖的說著,卻忽略了隔牆有耳,門外那深邃銳利的眼眸發出擔憂的光芒,在探知一切訊息后,那眸光的主人從容的離去。
“別跟媽說,她會擔心。”
“請我吃大餐,堵我嘴巴。”別恩渲威脅着。
“你這壞妹妹,我白疼你了。”
“就這樣說定嘍!”她高興的離開。
被當冤大頭的侯競琰只能搖頭興嘆,無奈的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