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她的眼睛紅腫，妝也上不了，只好隨意塗抹防晒霜，連口紅都沒上，就出門上班。

今天她的精神狀況不佳，也不打算開車，於是提着公文包，走向捷運站。

她的腦子還回蕩着昨晚的對話，小三在電話里對她說，如果她不把簡維方當一回事，那就把他還給她。

她與簡維方交往五年，以為他始終是屬於她的，現在卻突然冒出一個女人，嗆聲要她讓出他……

喔！不！小三不是突然冒出來的，他們已經交往半年了，也就是說她被那該死的簡維方劈腿了半年。

這半年她到底在做什麽？為什麽都沒有發現他的劈腿，還有他的異狀呢？

趙小喬走進捷運站，在月台上排隊時，努力回想這半年的蛛絲馬跡。

她和簡維方除了見面次數變少以外，忙碌的時候，她不只一通電話也沒打，連簡訊也驟減不少，只因為她的個性太過獨立，不會時時刻刻查他的勤。

對她而言，愛情就是相互信任，給彼此安全感，她尊重他安排時間，工作賺錢是他們對規劃未來的重要目標。

她確實是往兩人訂立的目標前進，他卻與她背道而馳，無視她對他的尊重，腳踏兩條船。

一路上，她的腦袋不停的繞轉，過去好的、壞的，還有現在憤怒的、傷心的，一併在她的胸口糾結。

現下她不只喉嚨痛，頭和胃也痛了。

這時，她見到前方有一對小情侶，手牽手，依偎在一塊，這一幕刺痛她的眼睛，於是別開頭，卻又看見一對銀髮夫妻並肩坐在一塊，十指緊握，低聲說話。

就算她繞了三百六十度，見到的都是情侶間的甜蜜，相較於悲慘的自己，顯得諷刺又凄涼。

捷運列車終於到站，她踏出車廂，吸了吸鼻子，便往出口走去。

唉！黑夜終究會變成白晝，心底就算有再多的哀怨，該做的工作，她還是得做。

約莫走了五分鐘，趙小喬來到公司，長期的職業驕傲讓她挺直了背脊，邁開一雙勻稱的長腿，踏着高跟鞋，往電梯走去。

一進入主管專用的電梯後，她就像泄氣的皮球，無精打採的垮下小臉。

原來一失戀，整個人都變得好悲傷，世上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想要和她無關，滿腦子能想的就是，這段愛情到底是誰犯了錯？

電梯門才剛要關上，一隻大手恰好伸出來擋住，門又緩緩的打開。

「早啊！」男子踏進電梯，咧嘴一笑，露出好看的白牙。

「早，索總監。」她不用抬頭，也知道來人是誰。

索恭旭今日身穿西裝外套，配上名牌牛仔褲，踩着輕便的球鞋，看起來隨意，卻透露出他那不拘小節的性格。

「今天天氣不太好，怎麽你的臉色也不好？」他笑得有如燦爛的太陽，企圖融化眼前這冰山美人。

他每天時間都抓得特別准，早上都會與她在電梯內「偶遇」，享受短暫的兩人空間。

以往的經驗，趙秘書總是會用精明的雙眼瞪着他，然後說出千篇一律的大道理，甚至會代替他父親教訓他一頓，要他收斂輕浮的態度，把心力放在公司上，好好的幫他父親……一大堆的精神訓話。

可是今天她連眼睛都沒抬，他才發現她難得素顏，臉色蒼白不說，還有淡淡的黑眼圈，模樣雖然憔悴，卻比之前多了清新的感覺。

她的眼眶紅紅的，鼻頭也紅紅的，剛剛與他打招呼時，連聲音也啞啞的。

就算眼前的冰山美人如何的無視他，他依然秉持一貫的作風，拿自己的熱臉去貼她的冷屁股。

「生病了？」他的語氣透露出過度的關心，深邃的黑眸倒映着她蒼白的小臉，眉頭也因為她的模樣而微蹙。

趙小喬抿着唇，沒心思與他對話，依然沉浸在陰暗的心靈角落，而她的頭愈來愈痛，胃也絞痛，令她冒出不少冷汗。

「小喬？」眼看她的情況愈來愈不對勁，索恭旭伸出手，想要碰觸她的肩膀。

眼前一黑，她的身子一軟，整個人向後傾倒，失去了意識。

他剛好接住她往下墜落的身子，抱在懷裏。

「趙小喬？!」一開始他對她的投懷送抱還有些驚訝，但一觸及她發燙的額頭，才發現她正發高燒。

他急忙將電梯停住，等電梯門打開，便抱着她疾奔而出。

趙小喬夢見自己的身子向下墜落，下方是無邊無際的黑洞，令她害怕得想要往上爬，但是墜落的速度實在太快，忍不住尖叫出聲，接着，她驚醒了。

猛然睜開眼睛，周遭儘是一片雪白，她想要動動手腳，卻發現手腕插着針頭，轉頭一看，有瓶點滴吊著。

她想，這裏是醫院，因為門口有幾名醫護人員忙碌的走來走去。

只是……是誰送她來的？

她的腦子好混亂，勉強回想幾個小時前的記憶，是停留在電梯……

所以，應該是索總監好心送她到醫院吧！

望着白色天花板，她的雙眼又酸又澀，總覺得天花板不斷的壓向她，令她幾乎喘不過氣。

當她的手臂擱在雙眼上時，突然聽到充滿擔心的男性溫柔嗓音呼喊她的名字，令她忍不住放下臂膀，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

總是面帶笑容的索恭旭竟然愁上眉梢，緊盯着她的臉。

「我……我怎麽了？」她的聲音有些虛弱，只覺得腹部好痛……不，應該是全身上下都痛。

「你感冒發燒，外加腸胃炎。」看見她醒來，他總算鬆了一口氣。「你怎麽沒好好照顧自己？既然發燒了，幹嘛還逞強到公司？」他的語氣雖然有責備，但有更多的擔心。

她倔強的緊抿着唇，悲傷的陰影還盤踞在胸口，像是有刺的藤蔓把她團團包圍，痛得幾乎無法喘息。

發現她有些異樣，卻又一臉倔強，不肯開口，他只能嘆口氣，「我已經打電話通知你的緊急聯絡人，他……也許等一會兒就到了。」

他斂下黑眸，心情複雜，怪自己為何如此雞婆，當濫好人，竟然還幫她打電話給她的男友……

這時，一名男子出現在病房門口，「小喬。」

聽到再熟悉不過的聲音，趙小喬還以為自己有幻聽，連忙自沉思中醒來，尋找聲音的來源。

簡維方走向她，手上拿着一束鮮花。

她一見到他，雖然感到心酸，但是依然為他綻放笑容，「維……」然後頓住，因為她看見他身後有一名女子。

那名女子面貌清秀，穿着粉紅色洋裝，化着粉嫩的春妝，看起來青春洋溢，小手還勾着他的手臂，宣示着自己的主權。

「我接到你公司的人打來的電話，聽說你昏倒了。」簡維方將鮮花擱在桌上，與索恭旭點頭示意，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後，走到床畔。「你還好嗎？」

她不好，一點都不好！趙小喬抿着唇，委屈就像潰堤的洪水，不斷的在心底亂竄。

「還好。」她望向陌生女子，「我可以和你單獨談談嗎？」她勉強坐起身，蒼白的臉上有着哀求。

女子挑了挑眉頭，輕哼一聲。

簡維方拿起鮮花，看着女子，溫柔的哄道：「我和小喬再談最後一次，乖，你去找個花瓶，將花插好。」

「你今天最好一次跟她談清楚，我等你等了半年，不想再這樣沒名沒分的走下去了。」女子根本不在意趙小喬是否會聽見，捧着鮮花便往外頭走去。

一旁的索恭旭早就嗅出了他們之間有些不對勁，擔心的望了趙小喬一眼，發現她流露出懇求的眼神，只好落寞的走出病房，把空間留給她與她的男友。

病房內剩下他們兩人，簡維方顯得尷尬，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是她吧？」趙小喬率先打破沉默，抬起眼眸，看着他，「你不愛我的原因，是因為那個女人吧？」

簡維方欲言又止，然後輕輕點了下頭，「我知道你昨晚打電話給我，我一直都在旁邊聽着韻玲與你的對話，一切就如韻玲和你說的，我和她……交往了半年。」

她緊抿着唇，想聽到的不是他這殘忍的告白，多麽冀望他開口辯解，就算找了個蹩腳的借口否認，她都願意接受他的謊言。

可是他沒有，他誠實的告訴她真相，一個令她更加心冷的事實。

「對不起。」

他說的這三個字，表面上真摯真心，其實鋒利得有如一把利刃，很快的在他們的世界之中劃出一道裂縫，從此成了兩個不同的世界平行面。

「我不要對不起……」她還是無法偽裝堅強，豆大的淚水滑落臉頰，「我們交往五年，你怎麽能說分手就分手？只是因為我工作忙，冷落你嗎？那你有沒有想過，在我工作忙碌的時候，支持我撐下去的原因是什麽？是你，以及有你的未來，我才會拚命的工作、加班……你以為我喜歡當一個工作狂嗎？你以為我喜歡久久和你見一面嗎？你知不知道你的一通電話或簡訊就能激勵我？結果你現在說『對不起』三個字，就要結束這五年的感情……」

簡維方低垂着頭，深吸一口氣，「小喬，我們相愛過、爭吵過，就連我現在不愛你也是一種事實，我知道事實很傷人，可是我不想再這樣無止盡的傷害你，所以我想結束這一切，對你比較公平……」

「對我比較公平？」她終於忍不住低吼，「你並沒有給我選擇權，只是告知這個『事實』，逼迫我接受這個『事實』，到底是對我比較公平，還是對你的小三公平？」

他親手斷了她的情路，不管她會不會痛徹心肺，還要她全盤接受他那該死的道歉與告白。

「小喬……」

「簡維方，我只給你一次機會，現在你回頭還來得及，我可以當做什麽事都沒有發生……」她用手背抹去淚痕，哽咽的說：「你回來，我們重新開始。」

他嘆口氣，搖搖頭，「小喬，我們回不了過去了，就算我回去了，不愛你的我能再讓我們之間剩下什麽？」

聽着他溫柔的話語，她茫然的望着他。少了愛的他，還有必要在一起嗎？

「也許我們之間的愛早就消失了，我和你只剩下以為是愛的習慣和依賴……」他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頰，「小喬，分手讓你現在會很痛苦，可是時間也會帶你走出沒有我的習慣，過段時間，我相信你會好的，你這麽堅強又有自信，可以撐過去的。」

趙小喬咬着牙，強忍着在眼眶裏打轉的淚水，不想再表現出太過脆弱的模樣。

「答應我，從今以後，你要好好的自己過。」簡維方微微一笑，又摸了摸她的頭，「還有，過幾天我想把你現在住的公寓收回來，和韻玲一起住，當做未來的新房。」

她睜大雙眼，望着他，以為自己聽錯了。

「小喬，分手之後，我們還可以是朋友，你不用這麽傷心。」他以為這是安慰她的話，不斷的說著。「像現在你有困難，我也趕了過來，不是嗎？某些方面，我們的關係還是沒有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