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什麼聲音?」屋內的陳三涼狐疑的推開身邊的女人站起。「好像是大哥那邊傳來的,我得去瞧瞧!」
「被發現了,快走!」隨後躍下的秋睿威拉起她的手腕。
秋葉正要起身跟秋睿威一塊兒逃跑,這時有個人跑進陳三涼的屋子,對陳三涼喊,「三當家,大當家房中似乎有人闖入!」
這聲音……她似乎在哪聽聞。
她迅速轉頭,赫見那來通風報信的男人下巴處就有道傷疤,細長的三角眼,曾受過傷的歪斜鼻樑,說話時,嘴巴也會跟着歪一邊的長相,她這輩子絕不可能忘記!
「是他!」她顫抖着聲說。
「誰?」秋睿威靈光一閃,「仇人?」
他順着秋葉的視線而去,果然看到一個臉上有傷的男人。
男人的畫像他看過數次,那張臉也早就印在他的腦子裏。
是這個男人沒錯!
他們終於找到了!
「我要殺了他!」秋葉因終於見到仇人而雙眼激動發紅。
「等一下。」秋睿威迅速拉住欲衝上前的秋葉,「現在山寨內因為二哥被發現,山賊們都醒了,選在這時報仇,對我們不利!」
秋葉咬着牙,理智與感情正在天人交戰。
「再拖下去,恐怕我們都無法脫身。現在既然確定你的仇人在山寨內,等明天支援來到,我們再報仇!」秋睿威急勸道。
山寨人多勢眾,所謂猛虎難敵猴群,就算他們武功高強,但這些人當初也都是惡名昭彰、通緝在身的要犯,不可輕敵。
秋葉深呼吸了幾口氣,稍微平穩情緒后道,「他們都過去支援陳二源,我怕二少爺無法脫身,我看我們把這屋子放火燒了,讓他們為了救火,無法專註在二少爺身上。」
「好主意!」秋睿威稱許。
「少爺,這事交給我,你先去通知二少爺一聲,我放完火隨後就到。」秋睿威點頭離開。
秋葉拿出腰間的火摺子,躍身入窗。
男人們已經離開,只剩下幾名女人,驚見秋葉出現,均嚇白了小臉。
「出去!」秋葉低吼。
女人們連滾帶爬逃出去。
她動手燃起屋內最易燃的衣服、幃帳、桌巾等布料,並大開門窗,加助火勢。
木造的房子很快就燒起來,熊熊大火將東方的天空映照得炫耀燦爛。
正在追擊秋睿俠的山賊發現屋子着火,慌慌張張的趕來救火,秋葉趁着混亂隱身在樹上,她瞪着下方正忙碌救火,臉上有傷的仇人,心想,另外兩人必定亦在此,她等了十幾年,就等這一刻,她無法等到明天!
秋睿威回到約定的集合地點,稍等了一會,果然看到秋睿俠與向歸人雙雙出現。
他打量兩人一會,向歸人看來沒事,二哥僅受點無須擔心的皮肉小傷。
他現身,全身因警戒而緊繃的秋睿俠一聽聞聲響就要拔劍出鞘,他忙出聲,「是我,阿威。」
他可不想被自己人誤傷。
「誰放的火?」秋睿俠鬆開握住劍柄的手。
「我的小廝。」秋睿威打開扇子搖了搖,「我們聽到打鬥聲響,估計應該是被發現了,怕等等要絕命大逃亡,所以我的小廝提議放火,讓他們分身乏術。」
「那他人呢?」秋睿俠再問。
「應該等等就到了吧。」秋睿威一派悠閑的搖着扇子,「你們先走,我在這等她。」
「好,你自己小心。」秋睿俠點頭。
「謝謝你,阿威。」一旁的向歸人誠摯的說。
「好說好說。」秋睿威搖着扇子,笑得燦爛。
他們走後,秋睿威又再等了一會,越想越不對。
算算時間,秋葉早該回來了,怎麼可能到現在還不見蹤影?
秋葉曾跟着大哥的師父黃鶴山學過輕功,動作迅捷,若是放完火就走,不可能現在還沒到,難道——
他心神一凜。
她自個兒報仇去了?
「該死!」他低聲咒罵!
該死的秋葉,竟敢騙他!
也不懇想山寨山賊數百人,她一個人要怎麼抵擋?
這根本是自尋死路!
又氣又急的秋睿威回身入山寨尋人,忙着救火的山寨一片混亂,喧嚷聲不停,他趁亂輕易的混入其中,而就在起火處附近,他瞧見了讓他幾乎心膽俱裂的景象——持劍的秋葉已被山賊所包圍,她的頭髮散亂,火光照映得她臉上斑斑血跡更顯觸目驚心。
有那麼一瞬間,秋睿威是無法動彈的。
該死的混帳,她竟然不聽他的話,孤單一人挺身入險,她還欺騙他,要他先離開……
強烈被背叛的憤怒讓他整個人幾乎要燃燒起來。
他抽出長劍抵在地面,運足內力,大喝一聲,一時之間,天地彷彿起了震蕩,混戰中的人們驚異停止爭鬥,秋睿威趁機衝上前,揮舞長劍砍傷幾個擋路的小賊,抓起秋葉的領子,運起輕功,將她帶離山寨。
山賊欲追殺過去,忽然有人驚慌大吼,「不好了,南邊的屋子也燒起來了!」
大夥躊躇了一會,決定還是先救火要緊,否則再這樣耽擱下去,恐怕整個山寨都要被燒光,再也無棲身之地了!
少爺?!
當秋睿威赫然出現,並滿面怒容朝她疾沖而來時,她愕愣了下。
他十分粗魯的抓起她的領子就走,她試圖掙扎想掙脫,秋睿威頭也不回的低聲威脅,「若你敢再回去,我先殺了你!」
他的威脅,不是玩笑。
「我看到我的仇人,我要殺了他!」秋葉咬牙低喊。
「你真以為你武功高強,萬夫莫敵?」來到隱密的山林內,秋睿威落地的同時,將秋葉強扣在樹上,她的身軀因而懸空,視線與一雙怒火熊燃的黑眸齊平。「那些山賊像螻蟻般將你團團包圍,你得殺幾個才殺得到仇人?說不定你還沒殺到對方,就被殺死了!」
他惱怒的抹掉她臉上的血跡,當發現其中有幾道不是山賊的血,而是貨真價實的傷口時,他整個人爆炸了。
「你這個混蛋!你答應過我要等到明天,等支援來到,你竟敢欺騙我!」他憤怒的大吼。
「我沒有辦法!」秋葉激動的回吼,「我等了十幾年就為這一刻,我幾乎可以聽到我的心吼着說一定要殺死他,殺死仇人,替我父母報仇!」
「你如果死了怎麼辦?」
「我沒有時間想那麼多!」
「你死了我怎麼辦?」
「我沒有時……」她倏地一愣。
「你是不是也要說,你沒時間想到我?」怒到極點,他轉為冷笑,「你根本不在乎我的想法、我的感受,不在乎我若失去你就像你失去父母一樣的痛!該死的你根本沒想過我!」
「少爺……」她的內心大受震撼。
她知道他喜歡她、愛她,要與她成親,但她沒有想過她在他心中如此重要,重要到若失去她,就跟失去至親一樣的痛苦。
「不要叫我!」他鬆開手背轉過身,「若你執意現在就要報仇,現在就走,不管成或不成,以後都別出現在我面前!」
她吶吶望着拒絕面對她的高大背影,他負手於後,兩手用力互握,泛白的指節說明他的壓抑、他的憤懣。
她恍然大悟她的衝動與不理智傷了他多深,他為她擬的復仇計劃里有他的存在,但是在她心中的復仇計劃里,其實根本沒有他的存在。
他被背叛、被拋棄更被無視,他此刻的厭受也許覺得自己像是被利用的棋子,達到目的就被扔到一旁了吧?
她咬着唇走上前,躊躇一會,伸手插入他的臂彎中,攬住長腰,小臉貼上背脊,在她耳畔跳動的心臟充滿了憤怒,她由衷感到深深的歉意。
「抱歉。」她說。「我被憤怒沖昏了頭,我看到那個人……我甚至也看到另一個人了,我什麼都無法想,我覺得我心跳快得要爆炸,我只想到要殺了他、殺了他、殺了他,我不是故意不聽你的話,我是真的……在那個當下我真的沒有辦法去思考什麼才是對的方法,我只想到要報仇,就算死也無所謂。」
她真實的剖白讓他心更痛,他曉得她報仇心切,他可以理解她的衝動,但是,她那句「死也無所謂」,表示她頁的未曾想過他,這讓他心痛如絞。
他鬆開在他腰前交纏的小手,「回客棧吧。」
「少爺……」
他沒有回應她,快步往客棧方向走去,頭也不回的擺明他也不在意她的選擇了,要跟他回客棧還是回去山寨斬殺仇人,他都不再過問。
回頭遙望遠處依然火光炫亮的山寨,她咬了咬牙,跟上秋睿威的腳步。
回到客棧,他悶聲不吭的直接和衣躺下,也不管身上沾了多少塵土,臉面向床鋪內側,拒絕多看她一眼。
秋葉站在床邊,低眉凝望仍在生她氣的秋睿威,心想,他會不會這輩子都不會再原諒她了?
她犯了大錯,不顧他的勸告將自己置於危險之中,她做了蠢事,失去了判斷能力,如果剛才秋睿威未過來救她,她極有可能喪命在山寨中,而在適才的打鬥中,山賊如猴群湧上,將她團團圍住,她根本近不了仇人的身,就因應付其他山賊而受傷無數。
她走向牆邊的寬椅,脫鞋弓腳縮起,雙手環抱,將自己縮成了一顆球。
她視線無焦距的落在地上,景象慢慢模糊了起來,眼一眨,淚就無聲的滾落……
隔天,支援來到,協同官府一起上山剿滅山賊。
秋睿俠出發前就交代眾人,陳家老大陳:佩已死在他劍下,另外兩個也交給他處理,誰都不準動手。
鏢師們自是未有二話,而秋葉的重點根本不在那些山賊上,她的目標只有三人,當年殺死舒家兩夫婦的三人。
他們一路殺了進去,山寨發現平常弱得跟小動物沒兩樣的官府竟然找了強力幫手,加上昨晚大當家被殺,山寨被燒毀了數棟房子,忙了一夜救火,累得慘兮兮的山賊們一看到此浩蕩聲勢,嚇得膽子都去了一半,有的英勇奮敵,有的則是趁隙落荒而逃。
秋葉怕那三人也逃跑無蹤,拚命的尋找那三人蹤跡,偶爾回身,看到秋睿威像發泄怨氣般的將劍砍上萬惡山賊的身體,任何人擋在他身前,不是身首異處,就是被砍得渾身是傷。
那份怒氣,從昨晚一直到現在,還不見散去。
她不敢詢問或要求他可否與她一起尋找仇人,故默默的在山寨內尋找,當她找得一身汗,深怕那個人不知何時已經逃掉,報仇行動又得從頭再來過時,在北邊的角落,她看到了那個臉上有疤的仇人,而且除了他,另外兩個也到齊了,正偷了山寨中的財寶,準備溜走。
三個人的一起行動,說明他們的確是同夥。
「想逃?」秋葉大喝,追了上去。
那三人見是名個子瘦小、面容俊美的男子,看起來似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故均未將她放在眼裏,以為兩三下就可將其擺平。
然而他們錯了,當秋葉提劍到來,揮手就先砍斷離她最近的仇人喉嚨,另外兩個均駭了一跳。
察覺情況不對的他們,決定不直接力拚,選擇逃跑。
「休想逃……」秋葉尚未吼完,縱身躍起的兩人忽然像被強風吹襲的桔葉,猛然掉落地面,並痛苦的哀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