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越秋雨穿着一身短打,滿頭黑髮隨便用布條綁着,臉上又是汗、又是泥,肩膀還扛着柄鋤頭,活脫脫像個農間小夥子。
她起腳踢開父親越天豪的房門,驚醒一對鴛鴦春睡。
「秋雨!」越天豪匆忙把剛才不小心踢落床下的被子撿起來,遮住嬌妻的身子,一邊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這其間,越秋雨一雙利眼就盯着床上兩人,搞得越天豪太過緊張,就怕「春光外泄」了去,因此幾次差點將上衣當褲子穿了。
倒是越夫人神情淡定得很,她約莫三旬出頭年紀,眼尾雖有歲月痕迹,但精緻的五官不難看出年輕時也是傾國傾城一美女。
她伸出赤裸的藕臂,對着越秋雨揮了揮手。「秋雨,晚上娘不煮飯了,你跟哥哥、弟弟、妹妹講,自己解決啊!還有,下次進爹、娘房間記得敲門,好嗎?」
言外之意是待會兒她跟相公還有很重要的事得做,不克下廚。
越秋雨理解地頷首,但隨即又搖頭。「我會敲門,然後自己去酒樓吃飯,但不要告訴他們。」
「怎麽?又跟他們吵架了?」
要說越家七子二女……咳,別怪她生得多,年輕時,當家的還沒現在的地位,就一個街頭收錢的地痞,平常時間多得是,又娶了一位艷冠群芳的嬌妻,還不天天抱着老婆熱炕頭?自然孩子就多了一點。
只是越家九個孩子,八個都遺傳了她的性子,喜歡讀書勝於習武,只有越秋雨繼承了父親的武學天分,小小年紀,一百零八招飛仙劍法已練得有模有樣,可以預料,下一屆綠林要出一個女魁首了。
至於當代的黑幫頭頭越天豪——別懷疑,越家這個名震南七北六一十三省、讓黑白兩道皆為嘆服的幫派名稱,就叫——黑幫。
要說這個幫名,也是一則傳奇。
越天豪十歲那年,偶然救了一個傷重瀕危的老道士,老道士擔心自己一西歸,滿身絕學盡入黃泉太可惜,便抓了越天豪,死命逼他練武。就算一時學不會,至少得記下來,將來尋一奇才,將他一身所學發揚光大。
老道士哪知自己這麽好運,隨手一抓就逮到個武學奇才,他自己學了一甲子也沒吃透的飛仙劍法,越天豪只花了三個月就學會了。
當然,學會跟使用是兩回事。畢竟越天豪年紀太小,又無對戰經驗,真要跟老道士打起來,縱然他已學全老道士的本領,還是次次被打成豬頭一枚。
而老道士以為自己無藥可救的重傷,居然在越天豪日日上山採摘草藥給他熬湯喝的情況下,不知不覺地痊癒了。
越天豪的說法是,山上的老虎、黑熊每次受傷,都會去吃這些草,他見過一頭老虎不知怎地受了好重的傷,背上被開了兩道口子,一條腿還被削下一大塊皮肉,頸部、腹部也有多處傷口,他以為這頭老虎死定了,便成天守在牠附近,只等老虎一咽氣,越家一窩老小便可以開葷了。
誰知老虎就吃這種草,硬是把傷吃好了,讓他後悔死了。早知如此,他就不存吃獨食的心思了,一發現老虎便回村通知所有大人,一塊兒上山打老虎,雖然越家不能獨佔這大塊「肉」,但分一小塊、燉一鍋湯還是可以的。
他真是「因大而失小」,從此越天豪養成一個好習慣,有飯大家吃、有酒大家喝,絕不吃獨食。
而這個好習慣也伴隨他日漸成長,讓他從一個小混混慢慢爬到統領整個綠林之位,而且無人對他有怨言。
越天豪想,老虎這麽重的傷,吃了那些草都能治好,沒道理人會吃不好吧?於是就把老道士當老虎那麽治了。結果……非常美妙,原以為必死無疑的老道士歷經兩年後,居然痊癒了。
這讓老道士感慨萬分,原來人自以為是萬物之靈只是一種自大之心,有時動物比人更懂得生存之道。
第二個感慨嘛,是自己怎麽就收了這樣一個變態的徒弟,兩年內,把他一身所學掏個精光,若非經驗不足,他這個師父早已沒臉當下去了。
但老道士還真沒臉承認這變態徒弟是自己教出來的。丟不起這個人啊!自己學了一甲子還摸不透的東西,人家三個月學會、兩年學通……比起來,自己一把年紀不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因此老道士臨離去前規定越天豪,十八歲以前不準對外人說出自己的師承。他是想,有了徒弟幫忙喂招,他對飛仙劍法也是頗有領悟,再給他六年時間,肯定能吃透這套劍法,那時他便有面子承認自己收了一個天才徒弟了,否則讓人說師父不如徒弟,想想都臊得慌。
只可惜他沒活到悟通飛仙劍法便駕鶴西歸了,死前只來得及給出家前娶妻生的女兒寫一封信,告訴她自個兒收了個天才徒弟,讓她生活無依時便去找越天豪。越家小子受了他這麽大的好處,理當替他照顧女兒。
而老道士的女兒就是如今越天豪的妻子曲書瑤,一個美若天仙、聰明絕頂、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卻慵懶成性,能坐着絕不站着的奇女子。
曲書瑤收到老道士的信後也沒多想,包袱收一收便找上了越天豪,告訴他自己的身分,並表明這輩子吃穿就全靠他了,希望他努力賺錢,因為她不想過苦日子。
越家本也有幾畝薄田,衣食是不愁,但要過得好,一個字——難。
可既然師姊有命,越天豪自當遵從,因此他一邊種田,閑時便與幾個同村好勇鬥狠的小夥子組成黑幫,專門在街上收錢。
不過這行業也不好賺,因為越天豪看到孤身女子不收、老人不收、小孩不收、生病的、家裏困苦的……也全部不收,所以他的幫派經營得真是比丐幫還慘。
丐幫乞討,起碼討到的東西就是他們的了,黑幫呢……即便收到錢,偶爾也會因為越天豪一時心軟給施捨出去,因此黑幫混得十分艱苦。
這情況一直持續到越天豪滿十八歲的某日,一群過江龍想來佔地盤,因為是江湖上小有名氣的組織,所以行事狠辣,不管是街上的攤販、商店的老闆、碼頭的工人,甚至乞丐身上他們都想刮一層油水。
越天豪看不過去,加上老道士給他的期限時間已滿,因此他一怒之下,從大街上一路將那群傢伙打回他們的老窩去,一個人對上百來個混球,直把他們趕出城去。
後來,對方又找來幾個黑道上有名的惡徒要找他麻煩,也被他一一廢了。
這時越天豪才發現,原來自己的武功挺不錯的嘛!
而城裏的人也終於明白越天豪的重要。有他坐鎮,大家雖然要交一點點錢,可起碼身家是真的受到保障,若讓那些窮兇惡極的外地人在這裏形成勢力,大家才真要倒大楣了。
因此,城裏的商人們開始自發地向黑幫繳錢,至於挑夫、碼頭工人、乞丐等這些苦哈哈的人們便聯合起來,每人每月送顆雞蛋、一把野菜、一塊銅板,怎樣都好,反正只要他們送了東西,以越天豪的個性定會保護他們——畢竟,他收了東西嘛!
黑幫便這樣戲劇地站穩了腳步,並且收入日漸豐厚,越天豪終於讓曲書瑤過上好日子,還娶了她為妻。
這時,越天豪以為,這樣的日子已經可稱為宛如身在天界了。
誰知時勢造英雄,因為朝政日壞,越來越多人生活無繼,靠水吃飯的人們便組成了漕幫;販賣私鹽者形成了鹽幫;而眾多乞丐則漸漸合成丐幫……反正全是一群吃不飽、穿不暖,只得彼此合作以保障生存權益的辛苦人。
越天豪的黑幫發展迅速,先是跟他們起了衝突,可一來二去,大家也敬佩越天豪的義氣,於是漕幫、鹽幫、丐幫紛紛加入黑幫,過起了有飯大家吃、有酒大家喝的好日子。
不知不覺間,越天豪的勢力橫跨了南七北六一十三省,並逐漸統一了綠林黑道。
其間,曾有名門正派不服,多次發起剿滅黑幫之舉,卻全被越天豪打退了。
越天豪終於明白,自己不是很厲害,而是非常厲害。
而那些名門正派在接二連三地失敗後,也不得不承認他綠林魁首的地位。
黑幫正式稱霸綠林。
但越天豪對權勢、地位沒有太多追求,他只希望自己、自己身邊的人、所有下屬及朋友都能過上好日子。
正因他這種性子,讓黑幫不只穩定發展,更是團結得緊密無間。
歲月匆匆,他坐上綠林魁首的位置也快二十年了,九個子女也一一長成,可惜只有越秋雨繼承了自己的武學天分,其他八個都愛文勝於武。
而越秋雨,打架她在行,可一旦跟兄弟姊妹們起口角,她說一句,他們可以用一百句之乎者也把她淹沒。
每當這時,她就氣自己為什麽不擅讀書?否則也不會被罵得這麽慘……悲涼的是,他們罵她的很多話,她還聽不太懂,這世上還有人比她更可憐嗎?
今天,她又被一堆子曰砸暈了,好想去孔廟指着孔子塑像問:你沒事講這麽多話干什麽?吃飽太閑回去睡覺啦!
於是,她痛定思痛,既然自己不擅讀書,不如去挑個會讀書的相公,以後她再跟兄弟姊妹們吵架,就由她那位博學的相公負責幫她罵回去。
因此,她才來找越天豪,告訴他。「爹,我要去寒山書院讀書,你想辦法把我安插進去。」
「啊?」越天豪剛穿到一半的外袍又滑了下去。「秋雨,你再說一遍,你想干麽?」
「我要去寒山書院讀書,你想辦法,不管是動用武功或者金錢賄賂,總之,設法讓我進去書院讀書就是。」
「三字經、千字文,你都會背了嗎?」
越秋雨臉上閃過一抹紅。三字經、千字文都是啟蒙文學,她大哥三歲就能倒背如流了,至於她……
「給我書看着,我會念。」她識字,但背不起來。
她習武很快,連她爹的壓箱絕技——飛仙劍法都使得出神入化,幾個叔叔、伯伯的家傳絕學也被她一一挖個精光,假以時日,勝過越天豪不是難事。
但說到讀書……越秋雨只覺得毛筆拿在手中,比那環首大刀更重上百倍。
武功招式她看一遍就會,經史子集嘛,她一翻開就……睡著了。
於是她成了兄弟姊妹中唯一的例外。
不過越天豪特別寵愛她,一心將她培養成黑幫的第二任幫主。
越秋雨也一心朝着綠林女魁首的道路邁進,只是她再也受不了每回跟兄弟姊妹們吵架,她說一句,他們可以回上一百句,偏偏那一百句她還聽不懂。這樣的日子太別屈了,她一定要想辦法得回這個場子才行!
可越天豪卻被她這個要求難倒了,他沈吟半晌。「秋雨,你……你連最基本的三字經、千字文都不會背,怎麽進得了寒山書院?」
要知道,寒山書院可是大陸上第一流的書院,收的全是第一流的學生,而秋雨,連最基礎的童生都比不過好不好?
「我知道憑我自己是考不進去的,所以才叫爹想辦法啊!」越秋雨理所當然地道。
「爹能有什麽辦法?即便爹代替你去考,也考不上啊!」越天豪還是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學問跟越秋雨有得拚,同樣是看見書就犯困的性子。「除非……」他瞟一眼床上正慵懶地打呵欠的娘子大人——她才是真正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家裏的孩子個個都像她,當然,越秋雨除外。
曲書瑤眨了眨眼。「要我去代考嗎?」
父女倆一同用渴望的眼神看着她。
「可是……」從某方面來說,曲書瑤也是個奇葩,她不覺得代考、造假有什麽不好,只關心一件事。「我代考是沒問題,不過秋雨,娘畢竟是女兒身,你——」
「我也是女的。」雖然她常年作男裝打扮,舉手投足也像男生,可她確實是個大姑娘。
「啊!」曲書瑤愣了下,才恍然大悟。「對呀,娘差點忘了你是女的,只是……」她上上下下打量了女兒一陣,嘆口氣。「你這樣子沒有說服力啊!」
越秋雨一口氣差點悶死。終於知道為什麽其他兄弟姊妹這麽愛氣她了,都學了他們的娘親大人嘛!
「我這就去換裝。」她大步往外走,可到了門口,一口氣咽不下去,一掌打在門板上,勁力大得連門邊的牆都被震塌了一小塊。
曲書瑤抬眼望一下自家相公。「相公,我覺得你把秋雨生錯了,應該將她生成男娃兒才是,一定勇猛過人,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名門閨秀?」
越天豪默默無言淚兩行,心想:夫人啊!生孩子這種事是你負責的,為夫作不了主啊!
他夫人什麽都好,就是對事情的看法常常特別到讓人無語。
夫妻倆在房裏等了約半炷香,一抹窈窕身影裊裊婷婷地走了進來。
來人一身雪白衫裙,衣上以銀線綉着白牡丹,既高雅又顯貴氣。
那張小小臉兒約莫巴掌大,眉目精緻、五官秀雅,隱隱一股出塵氣質,當那雙妙目輕輕一轉,越天豪和曲書瑤心底同時一顫。
這是何方仙子下凡塵,竟是清靈水秀得彷佛集合了天地間所有靈氣於一身。
她不只美,還美得讓人一見便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深怕不小心弄出一點聲響,便是褻瀆了美麗的仙子。
「這樣可以了吧?」然後,仙子開口了。
越天豪和曲書瑤同時掉了下巴。
「秋秋秋……秋雨……」這是他們那個假小子也似的女兒嗎?誰易的容?手藝真好。
不對,仔細看那五官模樣,確是越秋雨無誤。
越天豪忍不住瞧了床上的嬌妻一眼,若曲書瑤再年輕個十幾歲,豈不正是這副天仙也似的姿容?
還記得當年她揣着老道士的遺書來找他時,他見到她的第一眼,便差點跪下喊:「神仙姊姊!」
不過兩人成親後,曲書瑤漸漸染了人氣,雖是美麗依舊,卻少了那副高高在上的仙子味道。
但對越天豪來說,神仙姊姊是拿來供着的,他還是喜歡現在的曲書瑤,慵懶、貪享受、愛撒嬌……十足十一個糖人兒,教他含在口裏怕化了、捧在手裏怕摔了,真真愛入了骨子裏。
他現在再看越秋雨,彷佛看見當年的曲書瑤,就這麽從雲端走進了他的生命里。
原來,他們所有子女中最像曲書瑤的卻是越秋雨。
其他孩子繼承了曲書瑤喜文厭武的個性,而越秋雨則完全承襲了母親的美貌,不過性子像他。
越天豪很開心,真的很開心,他喜歡子女像妻子,不管外表也好、個性也好,越像妻子,他越高興。
因為他這輩子最喜歡的就是曲書瑤,子女第二,他自己排第三,現在,最像妻子的越秋雨也許會成為他所有孩子中,最討他喜歡的一個。
什麽?他偏心?
試問,這世間誰的心是長在正中央的,站出來一個讓他瞧瞧,他就改掉偏心的習慣。
他偏心偏得非常光明正大、理所當然。
「娘子,既然秋雨想上書院,你就代她考一回吧!若代考不成,為夫乾脆領人綁了那院長的家人,看他還敢不敢拒絕秋雨入書院?」為了使女兒開心,越天豪開始耍狠了。
越秋雨大喜。「謝謝爹娘!」
同時,她在心裏暗暗揮舞了幾下拳頭——我的好哥哥、姊姊、弟弟、妹妹們,你們的好日子就要到頭了,我一定會找個最有學問的夫君,以後再吵架,哼哼哼……看誰會被罵得說不出話來?
每個人進寒山書院都有不同的理由,做學問、考科舉、甚至還有逃婚的,但是為了找個相公幫忙吵架的,越秋雨絕對是空前絕後第一人。
歲月匆匆,不知不覺,越秋雨進入寒山書院就讀已經三年有餘了。
這期間,她認識了很多青年才俊,也有很多人明裡、暗裏向她表示好感。
但要說找到一個有學問又有口才,足以「吵贏」她兄弟姊妹的男子,卻是一個也無。
她忘了一件事,她有八個手足,而且一個比一個有學問,現在她要找一個人能吵贏八個人,本身就有難度,加上她本身的出生環境,見慣了心直口快之人,對這些扭扭捏捏、連表達情意都要吟唱長長詩歌的文人才子,她實在是除了不習慣之外,也根本聽不懂他們唱的是什麽東西,又如何動心?
再說入學這麽些日子裏,與她交情比較好的就三個人——凌端,天下第一信商之子,要論精明,全寒山書院他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可惜他對她的武功比對她的人更有興趣,死活要拜她做師父,現在成了她開山第一號大弟子。
另一個是莊敬,庄大將軍么兒,專長繡花、烹飪。他的手藝很好,武功可能不比她差,但學問嘛……這個就不討論了。
第三個是徐青,他應該是最適合的人選,素有神童之名,學問好得連院長都佩服,可惜人家已有未婚妻了。
「唉!」越秋雨揍了凌端一頓後,忍不住在心裏嘆息。這年頭有學問又未婚的男子都跑哪兒去了?為什麽她偏偏找不到一個合適的呢?
至於她干麽揍凌端?那實在是他自找的,都一把年紀了還要學武,也不知道根骨定了型,再想於武道上有大進步,是一件極為困難的事。
她只好藉着揍他,一邊提高他的抵抗能力,一邊幫他疏通筋骨,將來練起武來,也能更順利一些。
她這人就是這樣,有點認死理,雖然是被逼着收下的徒弟,可既然收了,就一定要把人教好。
她一邊想着接下來要教凌端哪套功法,一邊思考,倘若在寒山書院找不到合適的相公人選,是不是該往其他地方尋去?比如,翰林院。
聽說能進翰林院的人,個頂個地有學問,讓他們來對付自己那幾個手足,應該不成問題。
不過她忘了一件事,真正有學問的人,必然有一定的修養,脾氣不會太差,那種成天扯着嗓子叫囂的,很多都是半桶水響叮噹。
至於她的兄弟姊妹們為什麽喜歡與她對罵?
讓一個神仙姊姊氣得面紅耳赤又反駁無力,不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嗎?
只能說,她的手足有些不太好的興趣。
越秋雨走到寒山書院門口,突然遇見一大群人,領頭的是一個「坐」在一匹白色駿馬上的男子,唇紅齒白、面如冠玉,直比宋玉、更勝潘安。
但之所以說他「坐」在馬上,而不是「騎」在馬上,是因為越秋雨發現,他雖然在馬上擺出一副威風凜凜的模樣,可事實上韁繩卻操縱在另一個人手上。
簡而言之,那個男人就是在擺譜,其實他根本不會騎馬。
男子身後有車八輛,裏頭堆滿箱籠,車後還有幾個挑夫,分別挑着書籍、文房四寶等諸多用品。
越秋雨暗想:這人該不會是來書院讀書的吧?究竟哪家王孫公子,竟然擺出這麽大陣仗?真是白痴。
她正準備繞過那一行隊伍下山去,突然,男子從馬上跳下來,衝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的手。
「神仙姊姊——」
然後,他一把抱住她。
越秋雨還是個黃花大閨女,何曾被男子如此輕薄過?頓時怒火直衝九重天,恨不能當場將他扁成豬頭一顆。
但眼前這麽多人,她若在這裏動手,三年來隱藏本性在書院暗中尋夫的辛苦不都白費了?
因此她一怒之下便反手揪着男子的衣襟,幾個起掠便消失在人群中。
她打定主意要找個沒人的地方,痛扁這登徒子一頓,直揍到他不敢說出自己的真面目為止。
而她那迅疾如流星的身手,配上超凡脫俗的美麗容貌,一時間,眾人還真以為自己遇着仙子了。
於是,所有人都傻了,看着「神仙姊姊」將他們的主子帶走,卻沒有一個人追上去。
而被「挾持」的男子更不在乎越秋雨冰冷的神情,只是如夢般喃喃自語。「……肩若削成,腰如約素。延頸秀項,皓質呈露。芳澤無加,鉛華弗御。雲髻峨峨,修眉聯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