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嗯……這小女孩雖然瘦巴巴、髒兮兮，但其實長得挺好看的嘛！眼珠兒黑白分明，靈活有神，肌膚白嫩似豆腐，小嘴兒圓圓又紅艷艷的，是一見就難忘的秀麗長相。
「面來了。」熱騰騰的湯麵送上桌。
湯麵香氣襲人，小女孩眸中光彩更湛，抓起調羹撈麵，可麵條滑溜溜，怎麼撈就是撈不起來。
「笨蛋！你不會用筷子啊？」佟笑遇將筷子塞到她手中。
她困惑的看着筷子，明明手指有五根，卻怎麼也擺不平兩根筷。
「你娘沒教你怎麼用筷子嗎？」他沒好氣問。
小女孩搖搖頭。
「怎麼這麼笨！」他雙手環胸，很不耐煩。
小女孩也不管他莫名其妙不知在不爽啥，她丟下難用的筷子，用調羹小心翼翼的撈起大把麵條，嘴就着碗沿，將麵條推入口中。
「這樣很燙。」
她不管，猛吃。
「你這樣會燙到。」
就算燙得眼眶都紅了，眼淚都掉了，她還是繼續推。
「笨蛋！笨死了！」他看不下去了，搶過調羹，拿起筷子，夾了幾根麵條放入調羹內，還不忘吹兩口再遞給她，「吃。」
她張嘴含入，吃得津津有味，咽下喉口，充滿期待的看着他。
如果她屁股上裝了尾巴，一定會朝他諂媚的猛搖。
佟笑遇撇了撇嘴，繼續夾麵條，放入調羹，吹涼，送進她口中。
如此持續了數次，他才恍然想起自己現在的舉止是啥──他在喂人吃面！
他堂堂一個佟家大少爺，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喂人吃飯是奴才在做的事，而他不只在做奴才做的事，喂的還是名小乞丐！
他在喂一個乞丐吃飯！
這若傳出去，他還能做人嗎？
見他發著愣，一臉震驚卻又看不出來為何震驚的傻樣，小女孩納悶的推了推他。
他回過神來，氣呼呼的將調羹筷子全塞入小女孩的手中。
「自己吃。」他摸了摸碗，「已經不燙了。」
小女孩開心的點頭，又是用調羹大把推面的粗魯吃法。
反正不燙了，這樣吃也沒啥關係了。佟笑遇將胸前的手環得更緊，預防又有衝動搶下她手上的餐具，當街做出不合身分的行為來。
「少爺，少爺啊……」好不容易找着小主子的小周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跑過來，「你跑到哪去了？奴才找你找好久啊！」
還以為人失蹤或被綁架了，嚇得他心跳差點停了。
「誰教你買個甜圈兒要買那麼久。」佟笑遇瞪他一眼，「買到了沒？」
「買到了買到了！」小周連忙獻寶，「排了好久才買到……」
佟笑遇一把搶過。
「剛好剩下最後一個，再晚一點就買不到了。」
佟笑遇拿出甜圈兒咬了一口。
「也沒多好吃嘛！」然後他將甜圈兒塞到小女孩手中，「給你。」
小女孩的眸兒整個發亮。
「少爺，這是奴才辛苦排隊買來的……」
「那又怎樣？」佟笑遇瞪他一眼，「好啦！天色晚了，我要回家了。」
佟笑遇跨過板凳，故意不再看小女孩一眼。
「好好好，少爺，我們快回去，不然晚了，夫人可要擔心了。」
「小周，你真的很羅唆耶！可不可以別像個娘兒們一樣啊？」
「少爺，小的不是羅唆，小的是關心……」
主僕一前一後走遠，小女孩不管他們的爭執，拿起甜圈兒咬了一口。
好甜、好好吃喔……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佟家東南邊的院落，是佟笑遇居住的清心居。
原本在屋內睡得沉的他忽地睜眼，倏地坐起。
他是不是忘了一件事？他是不是忘了付錢給麵攤老闆了？
那小乞丐不可能有錢付，被視為吃霸王餐的她，不曉得會受到什麼樣的對待？
麵攤老闆會不會把她賣了？還是痛毆她一頓？
她會不會躺在街頭，氣若遊絲，只剩一息尚存？
擔憂的心懸在空中，他完全沒法入睡。
其實他幹嘛管那個小乞丐呢？那小乞丐命賤，連飯都沒得吃，只能跟野狗一樣撿地上的垃圾吃，若是不管，恐怕也撐不了幾天，死前還能吃一碗熱騰騰的面，還有人氣最旺的甜圈兒，他這可是善行一件呢！
別管她！
像那樣橫死街頭的臭乞丐，她不會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睡吧！別管她。
佟笑遇躺回床，拉好被褥，用力閉上眼。
她該不會已經被打死了吧？
她的眼睛很大，若是死不瞑目，一定充滿怨懟的瞪得老大吧！
這樣好像是他害死她的！
佟笑遇又心神不寧的坐起，他拉開床帳，仰看外頭天色。
怎麼這麼黑、這麼暗、這麼沉啊？
他索性下床穿鞋，推門而出，坐在階梯上，兩手撐着腮，仰望天上的繁星點點，雙眉煩躁的打了一個又一個結。
天怎麼還不快亮啊！
快點亮啊！
混蛋！
「少爺，等等我……別跑那麼快……呼呼……少爺……」小周跑得氣喘吁吁，幾乎快斷氣。
一大清早，天才蒙蒙亮，小周的房間就有人闖入，直接抓住他的頭髮大喊，「快起床，我要去義民街。」
「少爺，這麼早去義民街，店都還沒開啦！」小周翻身繼續睡。
「那又如何？」佟笑遇將他的頭髮拉得更緊，緊得他的頭皮都快被扯下了，「我不管！跟我去！」
他是找人又不是要買東西，管他店開了沒。
「好啦！少爺。」小周苦着臉下了床，「那等我用過早膳……」
「我要出門。」
「那我先去稟告老爺夫人一聲……」
「我現在就要出門！」
「哇！」狠心的少爺竟然狠踹了他一腳，還好他皮粗肉厚，而少爺才十歲，踹起來不是很有感覺。
萬般無奈的他只好跟着無理取鬧的佟笑遇出門，只見佟笑遇一到義民街，就像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跑，他不知道佟笑遇要去哪，他追得氣喘吁吁，腿都快斷了。
她人在哪？
還活着嗎？
還活着嗎？
佟笑遇着急的四處尋找，可整條義民街都找遍了，連巷子都未放過的他，就是未看到她的蹤影。
她會不會回家了？
佟笑遇恍然大悟。
誰說乞丐沒有家？
她說不定還在家裏睡大覺，就他神經病，一大早起來狂找人！
「回家了。」面無表情的佟笑遇對一頭汗的小周道。
「太好了！」小周鬆了口大氣。
「你那如釋重負的表情是怎樣？陪我出來很辛苦嗎？」
「少爺，我沒這個意思，只是你還沒吃早膳，也未先通報老爺夫人一聲就跑出來，我怕老爺夫人現在很着急啊！」
「所以我現在要回去了……」突然，佟笑遇的視線被暗巷中的陰影給吸引住。
「這地方我剛沒找過嗎？」佟笑遇快步走過去。
「少爺？」一頭霧水的小周只好又追上去。
佟笑遇走入暗巷，果然看到一個小小的軀體蜷縮成一團。
「喂！」佟笑遇連忙將那身體的臉擺正。
真的是她！
指尖探往她的鼻尖觀察鼻息，熱熱的呼息讓佟笑遇鬆了口氣，然而再仔細觀察，她的雙頰明顯紅腫一片，讓人見了膽戰心驚。
都一夜了還未消，可見這巴掌打得多重……不！這應該不只是一巴掌造成的傷，必是被連甩數巴掌，小小的臉兒才會被打成豬頭。
不過是一碗面，有必要這樣打人嗎？
佟笑遇氣得全身顫抖。
「喂！你醒醒，在這睡會着涼的！」佟笑遇用力搖了搖小女孩。
小女孩張開睡得迷糊的眼，瞧見是他，毫無城府的咧開嘴。
他忘了付錢，就丟下她走了，害她被打，她幹嘛還這樣對他笑？
小女孩自懷中拿出一個油紙包來，打開，赫然是他給的甜圈兒，只剩下一小塊，她卻彷佛把那甜圈兒當成是價值連城的寶貝似的，緊緊拽在懷中。
她把甜圈兒朝他移近。
「幹嘛？」
「給你吃。」
她會說話？佟笑遇訝異。
昨日都未見她開口，除了跟狗對峙時，跟着吼了幾聲外，她都很安靜，他還以為她是個啞巴呢！
「我不吃。」
她直接將甜圈兒貼上他的嘴。
這東西都放了一夜了，怎麼可能會好吃！
他咬了一小口，果然硬掉了，炸物一冷掉就顯得油膩，讓他食不下咽，憋着，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見他咬了，小女孩才開心的拿回來，很珍惜的咬了一口。
「好吃。」她滿足的咧嘴。
「你想吃這東西，隨時都有！」佟笑遇將硬掉的甜圈兒打掉。
一看食物落地，小女孩立刻變臉，把甜圈兒撿起來，生氣的瞪他。
「這東西是我給你的，難不成它還比我重要？」
小女孩咬着牙，隱隱約約，他好像又聽到那類似狗怒的狺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