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華婷所在的《動漫無限》雜誌,是在資訊類動畫刊物最熱銷的時候跟風面市的。創刊號印了5萬冊,結果滯留了一大半。後來印刷數量就一直維持在兩萬冊上下。他們的何總一直都在叫嚷着改版,經過這次漫展與張總的一番長談,他終於下定決心,要將動漫雜誌大刀闊斧地改成流行時尚類雜誌。

“刊號是去年剛剛申請的,因此不能現在停刊。但動漫雜誌現在賣得太不理想了,離投資商的目標差得太遠了!這種刊物不能登廣告,畫稿的稿費又多,根本沒什麼利潤可言。下面我們要向流行時尚類靠攏,就像《女之友》、《最流行》那種!它們不都是賣得很好嗎?多登一些美女的照片,報道一些大家感興趣的娛樂新聞,貼近生活才能受歡迎嘛!而且要多拉一些廣告,多放廣告才行!”

領導層不顧編輯們的聯名建議,一意孤行。改版的消息傳了出去,雜誌論壇上一時間鬧得沸沸揚揚。不過何總以及張總這類人,是從來不會上論壇的。

兩個月後李采凡又畫好了後面的兩個故事。華婷對她說:“你的《極惡關係》很受歡迎,讀者反饋的意見好極了!可是……後面你畫的這兩篇,基本已經沒有檔期了。非常抱歉……你也知道,我們的雜誌就要改版了,就在明年1月。這期……已經是最後一期動漫的內容了。”

雖然這段時間她對這件事早有耳聞,不過聽到華婷當面講出來,心還是涼了一下。

“放心吧,你的這篇漫畫我已經幫你爭取到了最高的稿費。”

那是等同於現在一線漫畫家的稿酬,足有她以往三倍的數目。

華婷望着她驚喜難抑的表情笑道:“好了好了,要寵辱不驚。我可是完全根據畫稿水平來開稿費。所以小凡,你要相信自己,現在你是行的。”

李采凡拿到了生平最多的一次稿費,工作卻沒了後續。她抱着兩打退回來的畫稿,一時不知是悲是喜。

華婷建議她把這兩篇稿子再投出去,她也正在考慮着投稿的地點。不過無論是哪裏,這一投出去必然又是一段漫長的等待了。

凌旭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她坐在沙發上發獃,深鎖着眉頭,不時還重重地嘆氣。

“怎麼了?”他走過去問。這幾天他家的小漫畫家一直是這種憂愁煩惱的狀態,還迷糊地將肥皂掉進了奈奈的餐盆里,引起了杜賓犬極度的不滿。

李采凡抬起頭,神色苦悶,“我又沒工作了。《動漫無限》要改版了,我後面畫的稿子華姐都用不上了。”

《動漫無限》轉型的事他早就聽華婷說過來了。他的小姨堅決地告訴他,一旦那裏不再做動漫,她就離開。現在他擔心的不是那本半吊子的雜誌以後究竟會怎樣,而是如何才能把準備辭職的女編輯挖過來。

無論是不是在漫畫界,華婷都算是一位不可多得的編輯。她工作能力強,行事作風無可挑剔。而且她是真正地關心讀者和作者的編輯,讓人尊敬且喜愛。

“我真的拿不準該把稿子再投到哪裏去。現在每本刊物上的作者都是滿滿的,投過去了也不知道哪一天才可以登出來……而且,要是再把我的拼版怎麼辦?”

他給她建議:“試試《漫世界》吧。那本雜誌水準不錯,而且賣得一直都很穩。”

“《漫世界》?”那也是資訊類雜誌,上面發表原創漫畫的一直都是國內最頂尖的幾個作者。她實在沒什麼自信。

“先試試看嘛。”他說,“不寄過去怎麼知道人家會不會用?而且我覺得你現在畫得也差不到哪裏去。”

“……再被四拼一怎麼辦?”

“那你就寫明:寧願不登也不要拼版!”

她當然沒法在投稿信中這麼寫。不過稿子還是都寄出去了。一份寄到《漫世界》,另一份寄到了老牌原創刊物《新卡通》那裏。

過了將近一個月,《漫世界》來了電話。

“是李采凡嗎?我是常波,《漫世界》的編輯。我們曾在漫展上見過,還記得嗎?你的稿子我收到了,真不錯,我已經推薦上去了,很快就可以刊出!我早就覺得你是個有潛力的作者,希望我們以後有機會多合作!”

李采凡高興極了,對她這段時間以來的等待,這個電話實在是最好的回報。

常波詢問了她現在的一些情況,李采凡坦言了自己的困窘。他沉思了一會兒,說:“別急,你是個有潛力的作者,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以後我會幫你的!”

他問李采凡要了QQ號碼,說以後會經常聯繫她。

很快他們就再度在網上見面了。這時常波再一次提出讓她加入自己的晨瑜漫畫社。

“對不起,我真的不太喜歡加入社團的。”她為難地推辭。

“為什麼不?”

她說:“我喜歡一個人畫,比較懶散,不適合社團的。”

對方嗤笑道:“你不懂,加入社團意味着你將有更多的機會!而且,入社之後你無須履行什麼義務,也沒必要一定參加什麼事務!連社費都可以不交!”

“那算什麼?只是掛個名嗎?”

“不是,算主筆呀!”他說,“你要想出名,以目前《漫畫界》的格局來說,必須有所依附才能上去。社團,尤其是大社團對你的成長是大有好處的。我明白你的心態,心氣很高,不想被任何組織羈絆。但凡是成功的歌手背後都是有公司做後盾的呀!”

李采凡開始感覺到一種微妙的壓迫感,壓得自己不太舒服。前兩天她還對這個人的鼓勵表示真心地感謝,自己的稿子也還在他手裏。她無法再將拒絕說出口。如果只是好意邀請她入社,好吧,她同意。於是她說:“謝謝你。雖然我不太明白,但我想你知道得比我多。那我就答應吧。”

對方得到了她的答覆,十分滿意,“太好了!你加入晨瑜,什麼都不會損失!而且有不少機會,你也無須向社裏付出什麼,包括錢等物資。”

李采凡一時忍不住問:“你都是這樣到處拉人的嗎?”

“呵呵,我們晨瑜只拉可造之才。我會幫你的,主筆的任務也就是忠於自己的特長,晨瑜不是到處拉壯丁的那種。至少我是知人善任的。”

“那我只要畫自己的原創就可以了嗎?不需要做其他雜務吧?”

“是呀!這麼優秀的主筆,怎麼捨得讓你做雜務呢?再說,晨瑜的人很多的,20個分社有很多雜務工呢!”他又說,“但你除了畫畫之外,也要樹立一種責任心,希望你能把晨瑜當成你心靈的一個驛站,好好珍惜它,也不要抱着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心態!”

李采凡忍下一口氣,問:“你說的這些……太空洞了吧?好,你先說明白到底具體要我做些什麼,我才清楚,再作決定!”

對方於是開口:“對了,下面談到重點了。你的那篇稿件有望發表,我想為了你的發展,最好在扉頁加上一些字樣:‘出品:晨瑜動漫社’怎樣,這是你作為晨瑜人的第一步!好嗎?”

李采凡覺得從頭頂到胸口一下都涼透了。什麼叫“有望發表”?他那時不是說,很快就可以刊登了嗎?而且,“出品”,這是怎樣含義的字眼?她一個人辛辛苦苦畫了一個月的作品,怎麼輕易地就變成別人出品的東西了?他這樣極力地拉她入社,難道就是為了找一個人的作品署上自己社團的名字嗎?

見她半天沒有答話,對方又說:“在嗎?接下來你只要繼續好好畫就行啦!我們會根據你的特長,給你安排些任務去做的,當然頻率不會很大。也會在適當時候給你安排些業務去做的。”

她像被麻痹了似的,手指僵硬地在鍵盤上動着,“哦……呵呵,生殺大權在你手上,我不得不答應吧。說笑。那你告訴我,漫畫什麼時候能發呀?”

對方回復:“不要那麼說嘛!我替你爭取儘早,有好消息就會通知你的。那麼,你希望我為你做什麼嗎?”

“早點告訴我什麼時候刊登,只想要這個……”

“別急。只要你是晨瑜的主筆,我自然有義務幫你爭取!”他說,“當然,如果你心裏不爽的話,可以不必附和我。現在《漫世界》也有不少好稿件呀!我們發表的標準是在這段時期內發表最好的稿件。”

什麼意思?決定刊登的稿件隨時都可以換嗎?還是說,只要她的作品上籤上了他們社團的名字,就會成為“最好”的?

李采凡渾身發冷。對方的消息又傳過來,“所以,我只能說替你爭取。畢竟,最後的關還是要通過我們雜誌社長的。好了!我要工作了!不打擾了!”

她只能說:“拜拜。”

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自己從沒遇見過這個人。

凌旭再一次發現,某人在無時限地發獃。他走過去在她面前揮揮手,“魂歸來兮!”

李采凡緩慢地抬起頭,目光一對上他的,兩行淚水就滑下臉龐,快得讓人猝不及防。

“怎麼了?”他一下慌了手腳。

從沒看過她哭成這樣,一聲不響,淚珠卻一連串地掉下來。他覺得心都糾起來了。

“為什麼……為什麼這樣……”她哽咽着,“我一直以為,只要努力就可以了……沒有名氣,只要努力地畫得比別人更好就行了……華姐也是一直這樣說……可是,為什麼要騙我,為什麼要逼迫我呢?嗚……”

他心痛地輕輕抱住她,“是不是又受了委屈?我有時候真恨漫畫,不但讓你那樣辛苦,還讓你這麼傷心。別難過了,不想畫的話就暫時別畫了。你可以……依靠我的。”

李采凡伏在他懷裏抽泣着,微弱地說:“……我……真的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走下去了……”

一聽到常波的名字,陳方立刻就大怒起來:“我當是什麼傢伙,原來是那個衰人!”

她告訴李采凡,常波在大學時代原來就是他們社團的,後來由於意見不合,他退出后單槍匹馬地組織了晨瑜。畢業后他應聘到《漫世界》,現在是管理讀者俱樂部的事情,根本不算是《漫世界》本刊里的編輯。

李采凡這才明白,為什麼他一再強調“推薦”、“爭取”,原來他並沒有採用與否的決定權。

“我們早和他劃清界限了。”陳方輕蔑地說,“那傢伙利用他在《漫世界》編輯的職位。到處拉人進自己的社團,只要是有發表機會的都讓人家署上自己社團的名字。可惜,嘿嘿,到現在都只是些雜七雜八的單幅,沒有拿得出手的故事。”她同情地看看李采凡,“怎麼這次你栽他手裏了?”

一旁的西西也插進來,“是呀,這個人好討厭!以前我認識他的時候,他總叫我幫他畫插圖,一分錢也沒有。說是登在什麼讀者俱樂部會刊上,誰稀罕呀!人家不要吃飯呀?他還總會跟我們吹,說他多麼受歡迎,人見人愛,身高1米76,相親的女孩個個都對他有好感……”

李采凡聽得瞪大了眼睛。那個人他是見過的,雖說不是很矮,但瘦瘦單薄的樣子,距離“1米76”實在還是很有一截距離的。

陳方鄭重地對她說:“采凡,那個衰人確實很討厭,可是你現在東西在他手上,雖然委屈,還是先別和他撕破臉得好。”

她苦笑一下,想起這兩年一路走來的時光。那麼多的辛苦,那麼多的艱難,她卻始終覺得是快樂的。而現在,她還覺得快樂嗎?

她只覺得,自己幾乎再沒有力氣走下去了。

躺在床上想了一晚,李采凡終於定下一個決心。

第二天一早,她對凌旭說:“我想到外面去找份工作,暫時不再畫畫了。”

凌旭看了她好一會兒,沒問為什麼,只說:“好。只要是你想做的事情。”

於是她平靜地說:“所以,我想搬回去了。”

原本離家出來只是為了漫畫。而現在她要做的工作,必定是令父母滿意的。兩年了,也該回家了。一想到這裏,她立刻發覺自己竟是分外地想念家人。

凌旭的反應是震怒。李采凡望着他氣憤的臉一直十分平靜,他高聲的話語也只是茫然盤旋在她的聽覺範圍之外。最後她見到對方緊緊咬着牙說:“你在這整整住了五個月,就想這麼走掉嗎?我可不允許!”

她於是拿出了早已準備好的信封遞給他,那裏面是她生平最高的一筆稿費。她說:“這麼長時間以來受你照顧了,十分感謝!我現在手上只有這些,如果……你覺得不夠的話,我回去再想辦法補給你。”

凌旭盯着那隻信封臉色變得蒼白。他狠狠地哼了一聲,轉身“砰”地甩門離去。

李采凡緊跟着就離開了這個她住了五個月的處所。那隻信封被她留在了客廳的茶几上。出門的時候奈奈依依不捨地回過頭衝著門嗚嗚叫兩聲,她蹲下身子撫摸着它的頭,“乖,我們這就回家了。”

她回家了,帶着一身的疲憊和唯一的小狗,就像跋涉已久的旅人,貧窮、平靜、期念地回家了。

回去的第二天,她在人才市場找到一份工作。明達設計事物所,平面設計師。

錄用考試她並沒費多大的力氣。平面設計原來就是她的本行,大學時代,她就在全國性的設計藝術大賽中獲過獎。在社會實踐的時候,她也去過一家廣告公司工作了兩個月。雖然這方面的工作她已丟下了多時,但稍一回熱,立刻就上手起來。

說是設計師,其實她所做的很多都相當於排版的工作。一份接一份的單頁設計、折頁設計、樣本設計、期刊設計,有時也有代理廣告的設計,不過層層下來到了她這樣的新進員工手中,實質上也就剩下了排列組合畫面元素的工作了。

整天對着一台蘋果電腦,機械、快速地做着相同的事情,拿着穩定的收入,平淡地過着每一天。

也許,是以前對漫畫投入了太多的熱情了吧。那時只一個人坐在小小的、狼狽的屋子裏,她的心也可以飛得很高遠,自由,快樂。

漫畫……她已經決定不再想了呀。

不久之後,李采凡注意到公司里的一個人。倒不是說她特意地去注意人家,實在是那人太引人注目了。

他看上去還像大學生般的模樣,李采凡本以為他是來實習的。那人經常出入他們平面設計部,獨佔一台電腦,上班卻從無定時,有時一天只來兩小時,更多的時候是兩三天不見人。

那天快到中午時,李采凡把打印出來的樣稿交到外面去,業務部的小周趁機嘻嘻哈哈地跑到她座位上,打開遊戲玩起來。因為快到吃飯時間了,誰都沒在意,各自緩下工作等待着午休。正在這時,設計部的主任突然走進來,小周嚇得立馬從椅子上跳起來躲到一邊。主任一眼掃到了電腦屏幕上開着的遊戲,臉板了起來。

李采凡再進來的時候,正看見主任非常嚴厲地大聲詢問:“到底是誰在上班時間玩的遊戲?嗯?”室內一片鴉雀無聲,大家都低着頭盯着自己的電腦,小周大汗淋漓地縮在牆角邊,進退不得。

看到李采凡進來,主任轉向她,沉着聲音問:“這是你用的電腦嗎?”

她一怔。這是她的電腦,但並不是她玩的遊戲。但是,難道這時讓她把小周供出來嗎?她望望小周,對方投來十分可憐的乞求的眼光。於是她輕輕說了聲:“是的。”便低下頭再沒有說話。

主任正要發話,一個聲音從門口傳過來:“咦,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為什麼大家還在這裏?”

每個人都向門口望去,李采凡看見那個學生模樣的人抱着一杯水走進來,施施然坐到她的座位上,開始打那局剩下的遊戲。打了幾秒鐘他回過頭望向身後的主任說:“王伯伯,你站在這裏幹嗎?”

主任瞪着他,“你要玩遊戲,去自己那邊玩!別來這邊打擾設計師的工作!”聲音雖大,倒聽不出真正生氣的語氣。

那人立刻嬉笑起來,“哎呀,剛才這裏沒人嘛,我還以為她下班了呢。好啦,您別生氣,我再也不在這玩啦!”

那人擁着主任出去的時候,回頭看了李采凡一眼。她一驚,很快發現那面貌似乎是似曾相識的。那雙細長的眉眼,似笑非笑的神情,不就是漫展上照相時那個揚長而去的男生嗎?

小周如獲大赦一般走到她身邊唏噓着說:“還好還好,被小開救了一命。”

她這時才驚訝地得知,這男生是明達老闆的獨生子,目前正在念最閑的設計藝術學研究生,名叫顧情風。

下班后李采凡稍微加了一會兒班,把手頭的事情全部完成後才離開。在她進入電梯的時候突然聽到後面傳來一陣疾呼:“等一下等一下!”

顧情風在電梯門即將關上前夕沖了進來,“呼”地靠在一邊的扶欄上大口喘氣。李采凡站在另一邊。明晃晃的電梯箱載着兩個人慢慢地從15樓降下去。

“漫畫家果然不好當哩。”

從旁邊突然冒出這樣的話語,她一抬頭,看見顧情風正瞧着自己,笑容淡淡的。

“李采凡,嗯,我記得是你,畫漫畫的。沒錯吧?”

她尷尬地微微頷首,說:“我現在已經不畫了。”

“果然!”顧情風的語氣一派瞭然,“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遲早窮得畫不下去,哈哈!”

李采凡吃驚地抬頭看他,莫非自己那時的窘迫在漫展上就被人瞧出來了嗎?不會吧,那時這個人和自己連“一面之緣”也算不上呀?

再仔細打量之下,她突然發現這個人的面目……似乎更久之前自己就見過的?

電梯到了底樓,發出“叮”的一聲響。顧情風沖她做了一個Byebye的揮手,大步走了出去。

她還呆在原地,腦中這時卻是“轟”的一聲。她終於想起來了!半年之前,她被第一個房東趕出去的時候,那個剛搬過來的新房客,正是這個顧情風!

只是,他不是設計公司老闆的兒子嗎,不是應該很有/////人都看着她,這時主任走了過來,問:“怎麼回事?”

業務經理依然火氣不減,“老王,你看看你們這裏的設計師,都要把生意搞砸了!人家說東西少了一大半,我都不知道,白伸着笑臉去挨罵了,真是氣死我了!人家還說我們明達就這種水平?尋思着換公司呢。”

李采凡這才小聲地說:“我跟您說過了,裏面的東西還不全呀。”

“你跟我怎麼說的?你說還差幾件了,我就說大部分都在上面了。可人家說還差得多呢!連他們最重要的產品都沒放上去!你這不是存心讓我去找罵嗎?”

李采凡咬着嘴唇。她說的是“還差一些”,而且,拍攝和照片電分的工作都不是她負責的,她只能將拿到的素材設計成稿。但就算現在再怎麼分辨也是沒用了。

主任打圓場道:“好了好了,這事也不能全怪設計師的,他們給的時間也太緊了嘛,那麼多東西呢。那邊也沒說不做了吧?今天我們趕一趕,明天再把完整的送過去好了。”

“要送你讓她自己去送!我是沒臉皮再拿去丟了!”業務經理沒好氣地走出設計部。

主任轉向她,“李采凡,今天你就稍微辛苦一下吧。我讓他們趕緊把東西都拍好,你能弄完吧?”

她點點頭。

六點之後,公司大部分的人都走了。設計部只剩下一台電腦還亮着。

李采凡緊盯着屏幕,手指在鼠標和鍵盤上飛快地動着。總共40頁的樣本前面已經做了近30頁,總體的設計風格也已經定好,剩下的差不多就是新拍素材的扣圖、順序調整、排版、校對等工作了。

一滴水珠落在鍵盤上,接着又是一滴。李采凡一驚,就發現那原來是從自己臉上落下來的。發覺之後水珠掉得更多,她趕緊用袖子胡亂地擦拭着鍵盤,又捂住臉,進而埋着頭伏到了桌上。

“晚飯時間到了,你不吃飯嗎?”

門口傳來的聲音讓她驚覺地抬起頭。顧情風正朝着她走過來,將一杯碗仔面遞到她眼前,“吃嗎?”

她搖頭,快速地抹了把臉。神色是慌張、尷尬、羞赧混合起來的色調。

顧情風又變魔術般地從後面拿出一袋包子,“這個,吃嗎?”

搖頭。

一塊蛋糕,“吃嗎?”

繼續搖頭。

一包餅乾,“吃嗎?”

搖頭。皺眉。

火腿腸,“吃嗎?”

搖頭……

巧克力,“吃嗎?”

……

頭開始暈。

一盒牛奶,“吃嗎?”

習慣性地搖頭后眼睛一亮。她盯着那盒牛奶看了半天之後,終於接了過了,輕聲地說:“謝,謝謝。”

李采凡小口地喝着牛奶。顧情風坐在她旁邊,泡好了碗面,把火腿腸、巧克力全部下下去,然後就着包子、蛋糕、餅乾吃面。

吃完之後他在設計部里跑來跑去開着兩台電腦玩遊戲。等到李采凡打印出樣稿后,他又湊過來搶着和她一起校對。

晚上9點半,毫無瑕疵的樣稿被整整齊齊地鎖在了文件櫃裏。顧情風坐在椅子上沖她揮揮手,“拜拜,這下我終於可以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玩遊戲了!”

李采凡走在路上,想着顧情風那懶懶的笑臉,以及那盒牛奶,不覺笑出聲來。五分鐘之後她乘上公車,不經意地向窗口一瞥,正好看到他從公司大樓走出來。

第二天一早,李采凡小心地懷抱着樣稿來到了宏鷹大廈前。

宏鷹大廈是市中心的一座商務大廈,一、二層是餐飲和休閑茶社的樓面,六層以下是KTV、保齡球館等娛樂性的服務業,再往上一直到頂樓二十六層,進駐着各類的企業公司。這次的客戶,那家機械貿易公司也在其上。

一走進去,她就看見了顧情風,不由愣住了。

顧情風正一個人坐在靠窗邊的一張桌前,整個身體陷入到沙發里。他的臉現在看起來有點奇怪,一邊眉皺着一邊眉挑着,全副注意力集中在手裏的一件東西上。

李采凡猶豫了一下,走了過去。直到她走得很近了顧情風似乎才突然發現她,他抬起頭張了張嘴,大概想起她今天是要到這裏來送東西的,便說:“你這麼早就來啦?”

她點點頭,問:“你也在這裏?有什麼事嗎?”目光不由自主地滑向對方手中。

顧情風手裏拿着的是一個黃銅的小方盒,比火柴盒還要小且薄。他舉起來沖李采凡晃了晃,讓她瞧個清楚。原來這黃銅小盒子表面是一個彌勒佛的造型,十分精緻,邊沿還有個小小的扭鎖,看樣子是可以打開的。

顧情風把小盒子塞到她手裏,說:“你這樣拿着,對,搖一搖。”

她好奇地照做,只聽盒子裏面丁冬一陣脆響,一條細長的小鐵片從底部懸落下來。顧情風一把搶回去,一看之下大叫起來:“下籤唉!你抽到了下籤。”

李采凡大吃一驚,伸頭看過去,果然,那小條上刻的可不是“下籤”二字?

顧情風打開扭鎖,將那根下籤拿出來,無限同情地望着她,“本來今天我來這裏是要和別人談事情的,正在擔心結果於是想先佔個卜,不想你一來就先抽走了下籤,這下我放心了。”他把小鐵條往李采凡手裏塞,“吶,你的下籤。拿好了!”

“我不要!”她氣惱地別過手去,心裏卻不安地跳起來。難道今天審查還會出什麼問題嗎?本來她對這份樣本是挺有自信的,托他的福,轉眼間有變成恐懼了。

顧情風自顧自地搖起了小簽盒。裏面原本就只裝了上中下三支簽,現在去了下籤,再壞也壞不到哪裏去了。一會兒他就歡天喜地地喊起來:“是上籤哎!看來一切都沒問題了!我太幸運了!”

“你作弊!”李采凡反駁道。她這時才發現,那支下籤根本不應該拿出來的,而是應該塞回去,再搖下一輪。

而顧情風這時早已大笑着飛奔向電梯了。

下籤嗎?她看看手中的小鐵條,打了個哆嗦。

緊張地來到了十樓的機械貿易公司,李采凡見到了來審查樣稿的部門經理,一看之下她就覺得這個人實在是……挺和氣的,而審查的過程竟是……分外順利的。這次客戶基本上再沒有提出什麼問題,設計就這樣定了下來,可以出菲林印刷了。

李采凡大大地鬆了一口氣,輕快地走入電梯,滿心歡喜之餘不由嗔怪顧情風無聊的恐嚇。

直到出了電梯,一個人突然喊住她。

“李采凡?是你吧!”

她轉頭一看,臉變得刷白。

今天的運勢果然是下籤。

那人竟是常波。

常波大步上前走到她面前。

“李采凡,你怎麼在這裏?這段時間都沒看你上線,上次我在QQ上的留言你收到了嗎?”

她搖頭。她並不想再見到他,也不想和他說話。自從放棄了漫畫,她連網絡也幾乎不上了。

常波急促地說:“哎呀,你真是的!你知道嗎,我們社團現在要出一本畫集,順利的話就可以面市發行!你不是以前有不少彩圖嗎?儘快拿給我,一旦出版了你就可以紅起來了!還有如果你有朋友畫了漂亮的圖,也不妨借來用一下!”

“對不起,我現在已經不畫漫畫了。”她說,就要走開。

“什麼?”常波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不畫了?為什麼不畫了?”

“我現在在廣告公司做事。”

“你去廣告公司了?”常波看着她點頭欲走,急忙攔住,“等等!李采凡,我覺得你還是應該畫漫畫的。我是真的覺得你很有才能的,不應該被埋沒掉。你要出去工作先和我說一下多好?我這邊可以接到很多和漫畫有關的工作呢。對了,你在《漫世界》的那篇漫畫很快就要刊登了,我敢保證一旦出來之後,你一定會成為國內漫畫界的一顆新星!你難道要讓它成為自己最後的一部作品嗎?再考慮一下吧?”

她深吸一口氣,說:“那不是最後畫的。那個故事後面還有個相關的故事,我寄到《新卡通》去了。”

常波雙眼一亮,“又是短篇嗎?你什麼時候畫的?什麼時候投稿的?”

“和寄到《漫世界》的那篇同時寄的。”

“哦。”常波眼裏閃過一絲失望的神色,又問:“那篇,現在登了沒有?”

她淡然道:“還沒。”

“那正好!我在《新卡通》認識一個資深的編輯,你把稿子給我,我代你推薦給他!這樣的話很快就可以用了,而且可以事先把稿費談高一點!你自己等的話,還不知等到哪天呢,弄不好的話還會被拼版呢?”

李采凡迅速抬起頭瞧着他。那張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的臉上透着明顯的欲求心,又用圓滑的笑容平飾着,分外古怪刺目。她頓了好一會才開口:“一篇稿子可以投兩遍嗎?”

“呃,聽說《新卡通》最近內部分為了兩派,工作時都是互不相干的!所以你投到那邊的畫,再投到這邊也是沒事的。”

她從未聽說過有這種事,就算是她孤陋寡聞,但她至少知道《新卡通》上的投稿地址從開始至今只有這麼一個。她說:“對不起,我不想一稿兩投。等以後有機會再畫新稿子的話再說吧。”

“哈哈哈,李采凡果然是李采凡,堅持自己的原則,佩服佩服!”常波大聲稱讚起來,“你不像我見過的其他人,一見有利可圖就立刻轉向了。我現在更看好你了!”

李采凡再也不願意多看他一眼,“我要回公司了,再見。”她匆匆轉身,卻被常波拉住了手臂。

“再等一下!我馬上要去樓上和出版公司談畫集的事情,你和我一起去?你是我們社的主筆嘛,有必要和出版商見個面的,你的形象他們也必定會滿意的!這次要是能出版的話,我一定重點包裝你!就上去一會兒,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去吧!”

李采凡被他拉着,一時掙脫不開。她皺眉急道:“你放手呀!”卻一直被常波拉到了電梯前。

“就在十六樓,一會就好了!”

“李——采——凡!”

從後面傳來一聲大喊。兩人剛回過頭,她就被一雙有力的手臂拉過去,一抬頭,看到了顧情風的臉。她幾乎要哭了出來。

“你還在這裏磨蹭什麼?再不回公司想害我一起跟你挨罵呀!”顧情風拉着她就往外走,看也沒看呆在原地的常波一眼。

“等等!李采凡!李采凡!”常波向前追了幾步,干瞪着眼看兩人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走出了宏鷹大廈一段距離,顧情風才停下來轉過身,看着李采凡在低聲抽泣。

他嘆了一口氣,說:“那傢伙是個壞東西?”

李采凡抽出一張紙巾捂在口鼻上,抬眼望着他,“剛才謝謝你。你……早上要談的事情還好嗎?”

“好極了!果然是上籤,都談妥了!”他咧嘴笑着,繼而笑容收了起來。他咕噥着說:“真是的,我原來都不知道你是這麼愛哭的。”

她趕緊擦乾淨眼淚,不高興地說:“我們才認識多久?你原來又知道什麼?其實我平時根本不哭的。”

顧情風瞪大眼睛瞧她,“李采凡呀李采凡,我……原本以為你挺聰明的,你說起話來不是挺伶俐的嗎?我第二次見你的時候就知道是你了。你……居然到現在還不知道我是誰?”

李采凡被他這番話弄傻了。她跟他很熟嗎?她沒記得他們說過多少話呀?還問她自己是誰。她皺着眉頭小心地開口:“你不是顧情風嗎?”

“我是顧情風!”他已經開始原地打轉,憾恨她的遲鈍,“但你想不到除此之外我還是什麼人嗎?”

“你是……我們老闆的兒子?”

“是呀!還有呢?”

“……你是方嬸那邊的新房客?你現在還住那邊嗎?”

“不住了。那是我臨時找來和朋友趕課題的地方……天吶天吶!”他瞪着她,“你看上去真的不傻,真的不傻!難道是我的偽裝掩飾技術堪比007?”

她愈發莫名其妙,於是收回視線,決定不陪他玩這種無聊的遊戲。剛剛轉身,她就聽見背後的人大聲說:“算了,我直說吧!今天早上我是去出版社談小說合約的事的。”

她立刻回身,“什麼。你要出小說嗎?”

“嗯。是一部奇幻的長篇故事。”

“太好了!恭喜你!”李采凡不由得興奮起來,“出版了之後我一定會買來看的!”

“你看過的。”

“……什麼?”

“那篇小說你早看過的!”顧情風盯着她說,“那篇小說名叫《藍戚》,第一個就是給你看的!你還畫了兩張插圖,雖然把男主角畫得跟人妖一樣!”

李采凡渾身一震,這才驚叫道:“你、你是風的追憶?”

顧情風很不客氣地冷笑起來,“於以采蘩,於沼於。於以謂之?小呆瓜矣!”

風的追憶,是李采凡很早之前就在網上認識的朋友。相識的機緣很簡單,她在一個論壇上看到了他貼的小說,拜讀之後十分喜歡,還心血來潮地畫了插圖。畫插圖是他們這類漫畫迷的老毛病,不管看了什麼作品,只要是喜歡的,便會按照自己的意思隨意塗畫。反正只是在網上發發,純熟娛樂而已。

她貼出的圖第二天就被作者大罵:我的女主角溫柔嫻靜有氣質,你怎麼把她畫得跟男人婆似的?

她好心提醒他:我畫的是男主角。

作者立刻回復了好幾個暈倒的表情,大叫:人妖!我不要人妖!我不承認!打死我也不承認!

雖然作者這樣哭天搶地地怨恨着,但那幅圖卻頗受看客的歡迎。大多數來此閱讀的都是些女孩子,美型的男主角自然是毋庸置疑備受推崇的。

李采凡於是繼續興緻勃勃地畫著曖昧不清的插圖,在一片叫好聲中作者的哀嚎很快變成嗚咽繼而靜音。長久下來,兩個人相互熟識,便加了QQ好友。

風的追憶在她的印象中一直是一個充滿才氣、很有趣又會關心人的好朋友,她很喜歡他,和男女無關。

而顧情風,她回憶第一次在方嬸那裏看到他的情形,那樣子已經十分模糊不清了,只記得他當時似乎對自己哼了兩聲。較清晰的印象是在漫展上,他當著張總的面作怪又揚長而去,她當時就想,這人真是……好玩。

現在,一直很熟悉的風的追憶與面前這個令人捉摸不透的顧情風合二為一,詫異之後,她細細想來,就發現“他們倆”平時言語的風格還真是挺相似的。

顧情風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真的不再畫畫了?剛才簽約的時候,出版社提到配插圖,我還想到你了呢。”

李采凡微微垂下頭,“不畫了。至少這段時間不想畫了。”她又抬起眼睛調皮地一笑,“因為再畫下去,我就要去喝西北風了。”

顧情風卻不笑了。他看了她一會兒,點頭道:“嗯,也好。只做你想做的事就行了。”

她聞言之下一怔,多麼耳熟的話。很快她想起這句話原是有人對自己說過的。

凌旭……他還好吧?

那時,她像逃一般地匆匆離去,他不知恨她恨成什麼樣了呢。

可是,當時她真的不能再待在那裏了。那裏是她曾經最努力最用心的地方,只要還在那裏,她就會想白白耗費的熱情,想起起兩年來的一事無成,悲慘的收尾與放棄。那是無與倫比的失落。

不僅是凌旭,華姐、陳方那裏到現在她也還沒再聯繫過。她們似乎知道自己的情況,體貼地留出一段清靜的時光,讓她慢慢平息傷懷。

而到了現在,她確實平靜了不少了。其實漫畫界也同所有的行業一樣,什麼樣的人都有。只不過自己知道的晚一點而已。

只是,那個一直幫助自己、安慰自己、寵着自己的人,最後所爆發的震怒,讓她朦朧地感覺到,是自己傷害了他。

想起他,心中總是泛起一絲愧疚與不安的情緒。現在在家裏,奈奈還常常叼着他當時買的一隻玩具鴨子。

找個時間,去道歉吧。

由於第一份樣本做得相當令對方滿意,公司再次接到了他們的業務。這一次,李采凡作為設計師直接過來與對方接洽,聽取意見及要求。

有時候,你想見一個人,卻苦於千里相隔或杳無音信,思念而不得相見,這確實是莫大的悲哀。也有時候,你不想見一個人,他卻偏偏冒出在眼前,巧合得你想躲都躲不掉。

這該說是自己厄運當頭還是對方陰魂不散呢?

在走出宏鷹大廈的前一刻,常波正好進來,一眼看見她,大聲喊道:“李采凡?你又來了?太好了!”

她心中咯噔一下,欲退不得,只想着以後來這裏前一定要先求一支簽。

“你在這裏正好!我正要找你呢!上次和出版社接觸之後,他們對我們晨瑜十分感興趣!馬上我正和出版商約在二樓,要談進一步的合作計劃呢!”常波沒注意到她僵硬的神色,一個人說得分外起勁,“平時要找你找不到,現在碰到你真是太巧了!來來,你跟我一起上去見見他們!你是我們晨瑜最出色的主筆,今後前途一定大好!快一起去吧!”

他不由分說地拉住李采凡就往裏走。突然他腳下一阻,狠狠地絆了個趔趄栽倒在地。

“誰?誰絆我的?”常波狼狽地爬起來,顧不得形象地沖周圍大叫,引來一片不滿的視線。

一個年輕的女子從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仰着下巴看着他,“It'sme!就是本小姐!”她一頭染成亞麻色的披肩長發,削剪得層次分明。白皙的鵝蛋臉上是一雙閃亮的鳳眼和鮮紅靈巧的嘴唇,一臉滿不在乎的表情。

常波扶着眼鏡怒道:“你搞什麼鬼?絆我幹什麼?”

“因為我以為你是流氓呀!”女子的眼波朝李采凡身上一瞟,“你幹嗎死拖活拽着這位妹妹?沒看見她都要哭出來了?”

李采凡看着那個女子也不比自己大多少的樣子。或許是因為自己瞧上去偏小的關係,她竟叫自己妹妹。

常波大怒了,衝著那個女子喊:“關你什麼事?她本來就我們社團的作者!我們正有要緊事,你管個屁閑事?”

女子狐疑地瞧着他們,問李采凡:“你們真的認識?”

就快誤了約會的時間,常波無暇他顧,狠狠瞪了那女子一眼,拉着李采凡就走。

“我不想去!”她終於掙脫他的手,大聲說出來。

常波驚訝地回過頭,“什麼……”還未說完,腳下又是一個趔趄,他再一次被狠狠地絆倒去親吻大地。

突然出現在前面的顧情風優雅地收回長腿,“你沒聽到啊?人家說不要跟你去,還拉什麼拉?”

他從阻擋在地面的某一坨事物上輕鬆跨過去,站到滿臉驚異的李采凡面前,嘿嘿一笑,“真巧!”

這時他感覺的那坨事物已經從地上齜牙咧嘴地爬了起來,沖李采凡使了個警覺的眼色,“快跑!”他拉起她的手就在店堂內飛奔了起來。

“臭小子!你給我站住!我饒不了你!”

身後響起震天的吼叫,追到身邊的卻是那個亞麻色頭髮的女子。

李采凡沖她感激地一笑,顧情風卻不滿地瞪着她,邊跑邊問:“你是哪個?跟着我們幹嗎?”

女子也不甘示弱地瞪回去,“這個妹妹是我剛才先救的!你學我做什麼?”

“學你?笑話!你說你救人?有效率嗎?有成果嗎?要不是本大俠及時出現,我們家設計師早被綁人上車等着我們死心塌地付完贖金后再被撕票了!”顧情風不客氣地說,“就是一隻想不開的蟑螂,等着你這黃毛丫頭去救它,它也可以自殺十遍了!”

那女子旋身踢腿,尖尖的皮靴毫不留情地沖他踹去,被對手扭身躲過。

也許是切磋之間速度慢了下來,身後“你們站住”的呼聲徐徐逼近。三人驚呼一聲,由顧情風帶領着,“嘩”地一個轉彎衝進了過道。

正好一架電梯“叮”地到達,三個人衝進去,拍上關門鍵,直到電梯上方屏幕的樓層數字開始跳動起來,才鬆了一口氣。

這一升就升到了十八樓。

來這裏是那女子的要求。走出電梯的時候,顧情風輕輕咕噥道:“怎麼才下去又回來了……”

而呆住的人是李采凡。她看見穿着紅衣的長發美女從一個房間中走出來,不敢置信地叫道:“華姐?”

華婷張大眼睛轉過頭來,“小凡?是你!”下一秒種她就跑過來,一把抱住李采凡,眼眶微熱,“真的是你呀,你這個壞丫頭!這麼長時間都不和我聯繫,還以為你忘了我呢!那時知道你心情不好,我們都不敢去煩你。”她微微地抿了抿嘴唇,“說起來都怪我,要不是我們雜誌社……”

“華姐,你別這麼說!你知道這麼長時間來我是多麼感激你的!”

華婷拍拍她的手臂,“聽說你現在在廣告公司工作?過得還好嗎?”

“嗯,我很好。”她點點頭。

華婷微笑着說:“聽你這麼說我就放心了。看你現在也精神了不少。”

這時她才發覺旁邊還有兩個人,那副同樣好奇的表情,似乎看一齣節目已看了多時。她轉向顧情風,“你不是小風嗎?怎麼,早上談的事情還有什麼問題嗎?”

顧情風搖搖頭,指指李采凡,“我是她朋友。”

華婷“哦”了一聲,又轉向那名女子,“那麼你也是小凡的——”

“華姐姐?你就是華姐姐吧!”那女子已經格格笑了起來,撲上去就給華婷一個大大的擁抱,“你不記得我了嗎?我是韻彤呀!美國的叶韻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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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上漫畫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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