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翠墨作夢也想不到,夜裏,於百憂又撕了方笑顏一回袖子。
「故不故意不重要,現在要緊的是小姐生氣了,她不想見你。」
於百憂的臉都垮下來了。「我可以解釋的。」
「小姐不讓你進門,你跟誰解釋?」
那怎麼辦?於百憂苦無良策,只得把求救的目光轉向翠墨。「翠墨姊姊,你幫幫我吧!」
翠墨真的很想幫他,但方笑顏正在氣頭上,她也不敢相勸。
「要不你過幾天再來,說不定到時候小姐就消氣了。」
「萬一方小姐不消氣呢?」
「那……那我就想辦法讓你混進去,見小姐一面。不過小姐原不原諒你,我就不好打包票了,萬一……你可別怪我。」
「翠墨姊姊如此為我,已是天高厚義,小生不敢妄求,多謝翠墨姊姊。」他一揖。
翠墨也大方地受禮。「算你會說話,記住啊!這兩天別再來惹小姐了,萬一她更生氣,誰也救不了你。」
「小生謹記在心。」
說是這麼說,但離開方府時,他還是滿心不舍,三步一回頭。
【第四章】
儘管答應了翠墨,暫時不去找方笑顏,於百憂還是忍不住想她,常常半夜睡不着,就跑去街頭,遠遠眺望那彷彿隔了天際的方家庭園。
他本就熬了兩夜沒睡,又這樣苦苦相思,一個不小心便着了涼。
這一天,本來該是他看診的日子,卻由袁清嫵代他上場。於是,名醫三塊玉病倒的事像風一樣傳遍整座柳城。
就連方笑顏和翠墨也得知了這消息。
方笑顏心裏有幾分着急,不知道他病得重不重?唉,虧他還是個名醫,也不懂得照顧自己。
她雖然氣他苦追一枝梅,害她吃苦頭,但還是很在意他。
一整天,她就想着他怎麼了,是不是該去探望他?
但想起那連續被撕破的袖子,她仍然惱火。
他根本是個登徒子!她跺腳。
不過……也不能全怪他,第一回是翠墨害的,第二回……任何人瞧見黑衣人在路上跑,都會有好奇心,想探查究竟……心思百轉,她還是找理由替他開脫。
只是他追得也太狠了,她想起他捉住自己的手時,那突然襲來的熱,忍不住一陣羞惱。
這混蛋、挨千刀的……一次又一次撕人袖子,就沒完沒了了……她扯着手絹,又放進嘴裏咬兩口,好像在咬那不解風情的傻瓜一樣。
不小心把手絹咬破了,她心情更煩。就不能讓我安心點,可惡!
翠墨一直在旁邊看着,見她臉色變化、嘴裏喃喃不絕,似乎與於百憂脫不了干係。撕兩回袖子?不是只有一次嗎?
翠墨也搞不清楚,但她曉得,方笑顏聽說於百憂病倒,便開始坐立難安,這是個好現象。
「小姐,你說那位於公子好端端地,怎麼突然就病了?」她試探地開口。
「我怎麼曉得?」方笑顏再也坐不下去,像熱鍋上的螞蟻般在房裏團團轉着。好半晌,她才說:「翠墨,那袁大夫說於公子病倒,今日由她代為看診時,有沒有提到於公子的病嚴不嚴重?」
「小姐,我這事也是聽人說的,我沒在現場,不知道那麼詳細。」翠墨一臉很苦,其實很開心。方笑顏看來對於百憂很有意思啊!
「那你再去探聽一下嘛!」方笑顏真急了。
翠墨指着窗外西落的太陽。「小姐,天快黑了耶!」
「那……」方笑顏頹喪地往長榻上癱坐。「算了,以後再說吧!」她以手蒙臉。真受不了,怎麼就是冷靜不下來?
「小姐,要不……」翠墨小心翼翼地說:「你去夜探一下?」
「我為什麼要去夜探於百憂?」她跳起來,但一顆心怦怦跳,趁着月黑風高,偷偷去看他一回,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不然我們在這裏干著急也不是辦法。」
「誰着急了?」
「就是小姐你啊!」
「我——。心事被揭穿,方笑顏既羞且惱。「不說了,反正……你不許再提他。」於百憂真是她命里的魔星,想他煩,不想他,更煩。
翠墨小聲地說:「明明是小姐先提的。」
方笑顏假裝沒聽見,跳下長榻,逕自往內室走。
「我要睡覺了,今天不吃晚飯,明兒見。」
「這……太陽才落啊!」翠墨瞠目,突然有種感覺,於百憂是坐定方家姑爺的位置了。「不過……你這紅娘可是我做的,就算當了姑爺,也要聽翠墨姊姊的話,哼!」其實她很開心,於百憂是個好人,小姐跟他在一起,一定會幸福。方家人於她都有大恩,她希望小姐、老爺,人人都能健康快樂一輩子。
方笑顏回了內室后,偷偷將夜行衣拿出來。她已經下定決心,要去夜探於百憂。
這念頭讓她害羞,可總比什麼都不做,悶着瞎操心好。
她不好意思讓翠墨知道這件事,所以早早抱了夜行衣縮在床上,裝睡。
等待月出的時間特別漫長,她反覆想起他們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她對他印象最深的是在王老虎家,她藏在樹上,發現他一身黑衣,迎面而來,那種衝擊跟被雷打到差不多。
真想不到,這位名醫跟她一樣有夜盜百戶的本事。
不過……當時他黑色勁裝、黑巾蒙面,她怎麼就一眼認出那是於百憂呢?
沒道理啊,可那一雙斜飛上挑、在夜裏依然閃着光輝的眸子確實讓她放在心裏。
她真的只看到那雙眼,便認出了他。
她……是不是注意他很久了?她其實對他有意,所以夜裏,他把她追得這麼慘,她才分外委屈?她也有一點點喜歡他,因此一聽他病了,她便寢食不寧?
她翻來覆去地想着,直到耳邊傳來更敲三晌的聲音。
這是夜遊的最好時機。
她翻身下床,也不再猶豫,換上夜行衣,急匆匆地出了繡閣。
牆角,翠墨嬌小的身影從黑暗中轉出來。
「就知道小姐嘴硬心軟。」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今晚又要為小姐等門了。
壽春醫館裏,於百憂正矇著厚棉被發汗。
他其實也沒什麼大病,不過吹了夜風,有點咳嗽,袁清嫵就緊張得像他快要死了一般,居然還在葯里放龍骨——那是一種安眠的葯。
於百憂確實很累,他也想睡,但心裏擱不下方笑顏,結果龍骨的藥效發作,只讓他昏昏沉沉,渾身不舒爽。
「還不如讓我清醒着想她呢……」他翻個身,腦子裏痛得像有一百個小人在裏頭敲鼓,他考慮要不要乾脆打暈自己算了,但他連抬手的力氣也沒有。
二師姊,點了我的昏穴吧!他想喊,卻連出聲都沒辦法。
他張嘴喘息,每一記呼吸都又濃又熱,眼前望出去,一片白霧似的,也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
突然,他只覺身上有點冷。
他蓋着厚棉被、門窗又關得死緊,怎麼可能會冷?
但他哆嗦了下,真的冷,忍不住又把身體往被子裏縮了縮。
「於公子……」一個聲音在他頭頂響起。
於百憂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這個聲音……他夢寐以求、連睡覺都忘不了的音調,是方笑顏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