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下學期開始,隔壁班的他時常會出現在她眼前;學校各級幹部的會議里有他,學生會他也能混進來,連到導師辦公室他那麼湊巧地也在,甚至回到自己班上也會看見他過來找人。
走廊上迎面而來的是被眾多女生簇擁、春風得意的他;在福利社裏排隊結帳,不經意一瞥,排在她後方的人竟然是他!那一臉弔兒郎當的模樣,每每惹得她暴跳如雷,而他卻還能在一旁嘻皮笑臉。
一眨眼,他們畢業了。
畢業典禮結束時,大家既開心又感傷;一方面期待着大學的生活,另一方面則哀傷離別的到來,每個人亂叫亂跳地互相擁抱。就在吶喊亂跳時,她赫然發現擁着她的人,也可說她抱住的人,不知何時竟變成他!?
她覺得一股怒火上升,正要大力推開他時,唐朔宇的大手及時制住她的雙手,嚴肅正經地盯着她。「我沒想到會遇見妳。」
這是什麼話?她才更不想遇見他呢!這話還沒衝出口,她便被他眼裏的專註震撼得只能呆楞在一旁。
「如果順利的話,我會回來的。」
嗄?她愈聽愈不懂,他到底在說什麼?
不知道是她後面的同學過於興奮撞到她,還是他用力一拉,總之她跌入他的懷裏,她還來不及反應時,耳邊傳來一句輕語:「我一定會回來!」
然後他們畢業了,唐朔宇也不見了。
他消失得無影無蹤,而關於他的消息是少之又少。討厭的黏皮糖消失不見了,照理說她該歡天喜地地感謝上帝,或者放串鞭炮慶祝一番,但,她竟然沒有如釋重負的感覺,反倒有絲落寞,莫非她被折磨成習慣了?
「他回來了?」對於娟姨帶來的震驚訊息,她尚無法消化吸收。
「是啊!不一樣嘍,快十年了,足以讓一個男孩變成一個成熟的男人。」
「他回來幹嘛?」據說當年他和另一名轉學生——唐奕塵去了美國,但這一切都只是聽說。怎樣,他是在美國混不下去,只好回來嗎?
「朔宇說他是回來工作的,沒說幾句他就離開了。」江怡娟跟巫青勻的幾個同學都很熟,唐朔宇她也見過幾次。
他有提到我嗎?這話差點脫口而出。她瘋了嗎?他回來和她有什麼關係?她幹嘛為了他在這裏問東問西的?她決定丟開有關唐朔宇的話題。
「我明天晚上不能過來。」她轉換個話題。每周五如果沒事,她就會過來用餐,順道幫忙娟姨打烊,然後兩個人一起回家。
「沒關係,妳忙妳的。」
「明天有個商業晚宴,是長茂郭家為學成歸國的長子舉辦的。除了商界人士外,還邀請幾家財經媒體前去,美其名是同樂,實際是想要替未來的接班人打響知名度。」身為商日出版社的招牌,各種大大小小的商宴大多由她出馬;而她的幹練、明艷的外表,也總能成功地打響商日出版的知名度。
「不會太晚吧?如果需要喝酒就別開車,我去接妳。」娟姨護她疼她就如同親生女兒一般,也難怪母親會放心將她托給娟姨。
「不用了,應該很早就可以走了。」這種商宴她還滿常去的,實在想不出來會有什麼驚喜,應該是去露個臉就能走人了。
七點半宴會開始,郭家大老闆上台致詞,接着介紹長子郭志安出場,在場眾人皆給予熱烈的掌聲。巫青勻身旁站着其它報社的男記者,由於時常在採訪場合遇見,因此多少有些交情。男記者此時正低語碎念:「三十歲就入主長茂,果真是不用奮鬥就有大片江山等着。」語氣中帶着鄙夷,內心卻充滿嫉妒與羨慕。
「人各有命,別太羨慕。」她直接點出他的不平衡。其實出生在富貴人家,也有旁人不知的辛苦。
「妳們女生最好,什麼都不用做,只要有幾分姿色,就能攀上豪門,飛上枝頭成鳳凰。」男記者譏笑道,嘲諷意味濃厚。
然而一說完他就後悔了。瞥了眼身旁的巫青勻,明艷動人、十分嬌媚,如果不是認識她太久,肯定會被她這般女人味十足的外表給騙了,忘了她那火爆娘子的個性。果然……
「現在貴婦圈也很流行養『小狼狗』,不然找個色老頭賣一下屁眼也不賴啊!」她語氣帶火,眼神不善地將男記者從頭到尾掃過,然後淡淡地說:「不過,看你這肥肚短腿的模樣,恐怕是機會渺茫。」
男記者十分氣惱,但也不知該如何回擊。他差點忘了巫青勻最不喜歡別人拿性別來開玩笑,但他只是說笑,她有必要反應這麼大嗎?
「我只是說笑,妳有必要說得那麼難聽嗎?」
「我也只是說笑,你有必要當真嗎?」她嬌聲道,杏眼一揚,說出的話讓對方為之氣結。
兩人正在鬥嘴時,忽然傳來一陣騷動,原來是郭大老闆帶着長子郭志安走下台與眾媒體交流,兩人於是停止鬥嘴,趕緊湊上前去。
這只是私下的交流,所以記者們也就輕鬆談笑着。
「你好,我是商日出版的巫青勻。」大家輪流跟郭志安寒暄,她禮貌地點着頭。
「妳好。」郭志安眼裏的激賞毫不掩飾。
「原來是財經界最美麗的女記者。」郭大老闆一見到巫青勻,便大方稱讚着。
她微笑以對。對於他人對她外貌的讚美,她並沒有麻痹到不以為然,但她寧可大家注意到的是她工作上的表現。
「郭老闆最偏心了啦!」一位長相還算秀麗的女子不依地嬌喊道。
「哪有,咱們第一周刊的欣蕾也是才貌雙全。」果然是生意人,見人說人話。
陳欣蕾刻意貼上前去,表示自己和郭大老闆關係匪淺。
一瞧見這個陳欣蕾,巫青勻不自覺輕擰眉頭。記者間為了跑新聞、追獨家,難免會有所競爭,但有些時候同業間相互幫忙、互惠合作也是有其必要的。因此,大家都盡量維持良性競爭、和諧共處的關係。
她自認自己並沒有得罪過她,但陳欣蕾卻總是看她不順眼,老愛和她作比較,還會在同業間散播她的謠言,這都是她從同事或是同業那兒聽來的。她曾當面跟她求證過,陳欣蕾卻反質問是誰誣陷她的人格,她實在拿這種人沒辦法。不過,哪天若讓她親耳聽見,看她不把陳欣蕾罵得狗血淋頭、再來個過肩摔才怪。
「巫小姐在商日待多久了?」郭志安藉機和她聊着。
「三年了,之前就待在公司報系的財經版。」她客氣地回道。
「你們商日周刊有個專欄我還滿有興趣的,改天有空可以找妳談談嗎?」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以啊!」和這些企業家維持良好關係,對她不無幫助。
「那改天再聊。」他客氣地點點頭,便和郭老闆往商界同業那群人走去。
「人長得美真的很吃香。」陳欣蕾意有所指地道。
「妳是什麼意思?」她一向討厭這種迂迴的諷刺,她年少時在巫家聽得還不夠嗎?有種就當面把話說清楚!
「青勻姐幹嘛那麼凶,我是在稱讚妳耶。」陳欣蕾一臉受驚委屈的模樣。
見鬼啦!這樣叫稱讚!?這死女人在她面前就會裝弱,害她現在有一腔怒火無處可發。
「這麼說來,我還得謝謝妳的稱讚嘍。」再不閃人她真的會鬱悶重傷,她決定前往食物區。
拿取食物時,有位資深女記者湊到她身旁低語:「第一周刊那個陳欣蕾,妳自己多注意些。」
聽到這沙啞的聲音,她認出是曾任自家報系財經版組長的女記者,她沒有回答,僅挑高眉詢問。
「妳是不是得罪過人家?她好像常在同行間說一些中傷妳的話。」
「我沒事幹嘛惹她?」巫青勻皺起眉。她最受不了這種人前人後不一致的人。
「有些人就算妳不惹她,她也會來惹妳。」
「算了,這樣計較不完。就不要讓我當場逮到,否則老娘肯定不饒她。」她摩拳擦掌,一副準備應戰的架勢。
「妳呀,直腸子一個,小心別著了人家的道就好。」女記者提醒她道。
「別說我了,倒是妳,跳到政治版感覺如何?」她剛進公司時,這位資深前輩頗照顧她,兩人交情還不錯。
女記者抱怨了幾句,兩人便找了張桌子坐下來閑聊。
餐敘后還安排了舞宴,由郭志安與其母親開舞,優美的旋律讓會場氣氛更添浪漫溫馨。
舞會上美女總是有人邀約,兩位女記者當然也不例外,各自被人帶到場中。
她和某企業小開共舞着,一曲畢她還來不及休息,就見郭志安朝她走來,不料途中卻被陳欣蕾纏住,她正暗自吁口氣時,卻被「榮發企業」的大老闆張利昌纏住。
這個聲名遠播的老色狼該不會想把狼爪伸到她身上吧?但面對他的邀約,身為小小記者的她怎能不接受呢?初時,張利昌貼在她纖腰上的手還算安份,但後來就開始毛手毛腳了。她頻頻閃躲,盡量不和他正面衝突,誰知老色狼不知節制,狼爪悄悄移至她的臀上……
「張老闆,請自重!」她神色嚴厲,口氣森寒。
誰知張利昌竟笑咪咪地不當回事,狼爪正準備在她的俏臀上捏一把時,臃腫的身軀突然被後方的一對男女撞倒在一旁。
「哎呀,張老闆對不起。」撞到他的女子急忙過去扶起他。
而撞倒張老闆的那名男子,很自然地順勢將巫青勻一擁成為自己的舞伴。她一抬眼,水眸不可置信地眨呀眨,愣了幾秒鐘,接着一股怒火上升,她急着想掙脫男子的掌握,但卻怎麼也甩不掉那雙大手。
「這位先生,請你放開我。」她表情一肅。
「青勻,我們之間幹嘛那麼生疏呢。」男子一臉粲笑道。
巫青勻瞪着眼前的男子,微長的頭髮讓他本就好看的臉龐更顯俊美。只是,那俊朗自信的笑容,在她的眼裏卻是十足的痞子樣,尤其是那口白齒,超級刺目礙眼。
「我們認識嗎?」她依舊一臉冷肅,還刻意拉開自己與男子的距離。
「妳怎麼可以這麼說,太傷我的心了。」男子笑意一收,一臉受傷的模樣,但手一拉,又將她拉近自己。
「最好能傷死你。」她星眸一寒,已瀕臨忍耐的底線,只要一碰觸即刻爆發。
「妳捨得喔?」男子嘻皮笑臉地湊近她耳邊低語。
「去死吧!」她氣紅一張俏臉,抬腳用力往他的大腳踩去。
他忙避開,雙手還是穩穩握住她的小手,說著:「嘖嘖嘖,這就是妳對老同學的歡迎之道?」
竟然沒踩到!?她換另外一腳繼續進攻,嘴巴還不忘回道:「怎樣,太客氣了嗎?」
「妳不念舊情,好歹也要看在我英雄救美的份上,對我親切些。」他忙向她邀功。
「你記錯了吧,我們哪來的舊情?」她揚眉一瞪,又補充道:「而且,我才不需要你救。」開玩笑,那個色老頭算老幾!
「是嗎?」他直盯着她,緩緩說道:「然後妳再一腳踹向他的命根子,就像當年聖誕舞會妳把我們班的體育健將踹倒在地一般。」
她聞言惱羞成怒。這傢伙絕對是故意的!她的腎上腺素霎時狂飆上升。但他卻唯恐她不懂似地好心補充道:「那個老頭不比年輕體育健將,妳這一踹怕不把人送進醫院才怪。身為老同學的我,怎麼忍心看妳出現在社會版的頭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