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她繼續按電鈴,刺耳短促的鈴聲連續不止,持續十幾分鐘。

她一直按,他不出來,她絕不罷休。

當她按到他不耐煩的身影出現時,她喜極而泣,杏眸迷濛,閃耀着欣喜與雀躍。

他出現了,他終於出現了!

她深深的凝視着他,連眨眼也不敢,就怕眨個眼,他又會不見。

黑亮短髮旁分,露出飽滿前額,俊顏依然迷人,只是下巴的胡碴多了些,卻更添性感,讓她的心卜通卜通直跳,眼裏刻滿了深濃的愛意。

他譏誚的盯着她看,糾結着眉頭,利眸像無情的冷箭往她直射而來。

她極力忽視他不悅的神情,但他的眉心緊攢,深邃的眼裏充滿刺探,她深抽一口氣,心中那顆原本因相思而生,充滿飽滿勇氣的氣球全被他犀利的眼神化成的無數小針給刺穿刺破了。

她的心揪痛成一團,唇邊卻綻放出蒼涼而微乎其微的笑意。

她讓自己陷入了進退兩難的難堪局面,她究竟在做什麼?

關景濤兩手環胸,目光極冷的看着她,只想冷眼旁觀,沒打算讓她進屋子裏去。

他在看她的獨腳戲能夠撐多久?

喬若梅懊惱,瞬間痛恨自己的軟弱與無能。

她什麼也不能改變,在他眼裏,他看到的並不是真正的她……

她突然造訪,一時激動的對他淚流不止,在他眼裏,應該全是笑話跟演戲吧?

只是,她捨不得離開。

能這樣面對面的讓他看到她的眼神、她的表情,是她這一年多來最大的心愿。

他看到她了嗎?她的靈魂正透過她的眼神在訴說著對他的深深思念。

關景濤看到了她凝聚於淚眼裏教他動容的深情,但他不領情。

他整個高大的身形堵在門口,下顎細微的抽動一下,口氣冷漠而不耐,「你來這裏做什麼?」

「我……我……」我想見你。這四個字她因過度激動與羞赧而說不出口,心口翻攪着滔天大浪,震蕩得她身子微顫,小臉暈酡,痴痴凝睇着他。

「聽說你車禍受傷,看你的樣子,你康復得很快。」他斜倚門柱,一雙深眸平靜無波的看着她,說著有禮而生疏的客套話。

「嗯,謝謝關心。」她垂着頭,心裏一暖。

「我一點也不關心你!」他的臉抽搐了一下,「你忘記你為何會向公司請長假嗎?因為你主動跟我告白,而我嚴詞拒絕了你!」

原來如此……她不知道這些事,但她很高興,他真的不喜歡章秘書……

所以,那夜全像她看到的一樣,是章秘書的一相情願,他完全無動於衷,他對他們的感情沒有出軌,是她患得患失與嚴重不安而生的胡思亂想。

驀地,喬若梅感覺自己的心真的安下了,她開心的露出燦爛的笑容。

關景濤眼眸一閃,覺得她的笑容太過刺眼,太過明亮,太過清澈。

一個曾經在他酒里下藥讓他昏睡的心機女不該有這麼澄澈的眼神……

會懷疑是她下藥,是因為他喝了她親自倒的酒後,向來酒量好的他竟很快就醉了,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從她嘴裏也肯定問不出真相,他卻從此不願再吃飲她碰過的食物。

她不該擁有這種純潔的眼神!他看不下去。

「請你離開,別再按鈴騷擾我!否則我會報警,後果自負。」他冷冽的下達逐客令,不顧她的難堪,打算把門關起來。

不,他不能這麼快就離開她的視線!

「等一下!」心頭一急,她伸手要拉住他。

他下意識一揮,打痛了她的手;也打痛了她的心。

心像被針刺到,隱隱作痛。

她不灰心,她該開心的。

碰到了……

她碰到他了,真實的碰觸到了。

她笑容不減,為自己能真實的接觸到他而開懷。

他面龐半僵,眼裏一片冰凍,「你不該來這裏,這裏不是屬於你該來的地方。」

被他犀利如刀的黑眸穿刺,她差點站不住腳。垂下泛着淡淡淚霧的杏眸,她窘困難安的抿了抿乾澀的下唇,難堪得無所遁形。

以前他說過這裏歡迎她隨時過來……

因為她已經不是原來的她了,所以,他想跟她劃清界線。

她該怎麼做,才能讓他相信她是他一直放在心中的若梅?

心如槁木的他不願再與她多費唇舌說廢話,身形一轉,手一推,門已欲闔上。

她用身子擋在門邊,黯然神傷,心頭百味雜陳,「不要關門,我有話要說。」

他深蹙眉峰,目光冰冷,讓她的心差點冰封,話到舌尖的勇氣也差點蒸散消失。

不,不能退縮,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如果不把握住,很可能就不再有機會了……

好不容易活下來,好不容易見到他,她一定要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只有現在,他才聽得到她的話,才不會讓她的話變成空氣泡影般消失不見。

「落花有情,流水也有情,梅花落入濤濤大海的懷抱,永遠死生相伴。」這幾句嵌入了他們的名字,是屬於他們之間的情人密語。

她在賭,賭他的信任心。

希望,他們有再次相愛的機會!

喬若梅神情固執,心房緊揪,星眸半掩,滿懷期待。

關景濤瞳孔緊縮,神色一窒,太陽穴隱隱鼓動,嘴角抽搐,大喝一聲,「夠了!你真神通廣大,竟然查得到這些話!」

他震驚錯愕,繼而氣憤異常,抓起她細瘦的手腕,加重力道。

手好痛……

她沒有縮回手,也沒有掙扎,她在感受他的騰騰怒氣。

失敗是人之常情,她早就知道會失敗……

只是,她還是想賭那微乎其微的渺小機會而已。

一雙迷濛的眼眸充滿痛楚的凝視着他,吞咽下濃濃苦澀,她苦笑一聲,微啞着音,鼻頭已酸,淚液在眸底深盪,「是誰說過,要給梅花一生的呵護與陪伴?那個人已經忘了嗎?」

她此時的眸眼中閃爍着曾經讓他再熟悉不過的光彩,他複雜的回望,眼裏有震驚,與一絲絲莫名的喜悅。

不……不可能……她已經不在了!

猛地,喬若梅的死這項事實如當頭棒喝,讓他瞬間悲憤莫名,積壓的怒氣教他把持不住失控的情緒。

「不要再說了!」他重重的把她甩開。

她沒有防備,向後踉蹌數步,一時失去平衡而側跌在地,身形狼狽。

他依舊站着,連移動一下也沒有,更別說會扶她一把了。

她鼻酸眼濕,淚意盎然。

「我……我是若梅,我沒有死……不……是我死了,但我又活了……」秋水明眸里閃動着揮之不去的淚意,喬若梅痴痴地凝望着他,多希望他能相信這令人匪夷所思,卻是千真萬確的事。

她的楚楚可憐肯定是在演戲!

她居然能夠裝出跟若梅相似的神情,他該不該為她拍拍手?

為了能成為關太太,她除了積極巴結他母親之外,也請了徵信社調査關於他跟若梅的事,她的城府甚深,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不過,不論她怎麼做,永遠都比不上他深愛的若梅!

他滿心創痛,緊閉一下酸澀的眼,失去摯愛的痛楚正一刀一刀地割着他的心。

他無法忘記,若非她在他酒里下了迷藥教他昏睡,也不會讓若梅誤會,所以,若梅的死,她不是完全沒有責任。

而她偷下迷藥的事,她死不承認,他為了尊嚴跟面子,選擇隱忍。

不管她再如何用心的學習若梅的樣子,她都不可能是若梅!

他深惡痛絕的瞪她一眼,「帶着你的滿口胡言給我離開!」

他不相信,他完全都不相信……

氣餒與失落教她鬱郁無歡,她全身的血液在此刻凝固,面色慘白得嚇人。

是啊,誰會相信呢?換作是她,搞不好也把對方當成了瘋子!

她嘗到揪心刺骨的屈辱跟絕望,顫巍巍的慢慢起身。

「景濤……是啊……你的若梅已經死了……但希望她永遠活在你心裏。」

他不相信她是重生的若梅,她的再生有何意義?

他不想要見到她,她希望他往後能夠永遠快樂,如果見到她只會讓他生氣不悅,她願意離去……

只是,離開他之後,她再也感受不到希望了!

心如槁灰的她知道,只要踏出這一步,從此以後,她與他之間就像兩條平行線,再無交集,她對他必須情斷緣絕,再無瓜葛。

「走!」他哀痛的咆吼。

傷心悲痛之餘,她牽動乾澀的唇角,無處傾吐的愁與苦讓她宛如被判了死刑。

萬念俱灰的她一轉身,眼角餘光瞄到門前那條當初被她系在松柏上的紅絲帶,想也不想的走上前扯落。

「住手!」他重拍了一下她的手,毫無憐香惜玉之心。

她臉上已無血色,手會痛,但比不上心痛,她牽強的笑了笑,感傷的回道:「愛情在時,紅絲帶才該存在;愛情不在了,紅絲帶也不需要再綁着了。」

只可惜她沒帶白絲帶,在他們談戀愛時,患得患失的她曾告訴他白絲帶象徵著愛情已經離開,若他們之間不愛對方了,就在當初綁上紅絲帶的地方重新綁上白絲帶。

「跟你無關!」他冷眼瞥她,將撿起的紅絲帶重新綁在相同的位置上。

為什麼要綁上紅絲帶?他已經不愛她……

不,他愛的是死去的她,而不是重生后的她。

既然不愛重生后的她,她也不能自私的讓死去的自己牽袢住他未來的幸福……

既然對他而言,她已經不存在這個世間了,他們的愛情就該煙消雲散才是。

她深吸一口氣,被他冷得像冰的眼神凍傷了心,卻管不住自己的小嘴,「你應該綁上白絲帶的,我有說過,愛情來了,絲帶就綁紅的;愛情走了,絲帶就綁白的。」

關景濤愣在原處,久久無法動彈。

她沒說過,說過的人是若梅,說的時間點是他們枕邊蜜語,她對感情的沒自信時,而他讓她在樹上綁了紅絲帶,就是要安她的心。

沒有人會知道他們之間聊了什麼,除了他和若梅……

章秘書不可能神通廣大到連床邊細語都查得到,難道……

他回過神時,她已不在,抬頭望去,她的倩影正好坐入不遠處的計程車中,正催促着司機快快駛離。

她無法再多待一秒鐘,因為一顆心已被擰得碎了,碎成千片萬片,片片都沾滿淋漓鮮血……

喬母一如往常,早起為門口的幾盆花澆水,又幫二樓陽台前種植的有機菜葉洒水、拔草。

母親……她的親生媽媽……

喬若梅站在住家對面,頭戴一頂寬邊遮陽帽,仰臉直接看向忙進忙出的喬母。她眼眶泛紅,眼底的悲傷隱忍,卻藏不住再見的喜悅與思念,那股孺慕之情在她的臉上顯而易見。

喬母早就發現對面站了一個娉婷窈窕的女子,簡單的粉色針織上衣搭配黑色緞面七分褲,雖然沒有上妝,一張臉卻因上衣的顏色而襯得粉嫩粉嫩,無比嬌麗。

她的印象中,並沒有見過這名女子。

一個陌生的女子站在家門外,要是從前,她早就打發對方走人了。

一個人守着這間屋子,她也覺得寂寞,加上這名女子給她一種莫名的熟悉感。看她的年紀,與她意外逝世的女兒應該也相差無幾,更讓她想念自己的二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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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是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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