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蘇淩霄的眼眸微微垂下,而後擡起眸,「也好,家裏有人照顧你,我比較放心。」

心傷被狠狠劃開,蘇若吟真想大聲朝他笑,家?對不起,她蘇若吟沒有家,她的家早就沒了。

「你收拾一下,我讓司機送你回去。」蘇淩霄閉了閉眼睛,眨去腦海中那一片赤裸的雪背留下的驚艷。

蘇若吟轉過身整理好衣服,他的聲音在她的背後響起,「為什麼要解除婚約?」

如果問她這世上什麼笑話最好笑,蘇若吟絕對會說,沒有一個笑話比蘇淩霄說的更可笑,她轉過身,望進男人深色的眼瞳里,「你想知道?」

艷麗的花兒在她的嘴邊綻放,越是美麗的花越是沾着劇毒,她一字一句地說清楚,「因為我不愛你。」

蘇若吟猶記得那一天他的選擇,當時她耳邊只有蜜蜂般的嗡嗡聲,她的眼睛裏只有男人文雅不變的笑,男人紋絲不動,一如既往,水盈盈的液體浮在她的眼眶裏,她的心碎了滿地,曾經被她埋在心底最深處的針一根一根地冒出來,不停地刺着她的心,血珠一粒一粒地冒出,染紅了她赤裸裸的心。

絕不能後悔,這話是他說的,如今她終於知道了,原來這便是後悔的下場,將自己的心交出去之後,被慾望、權勢、卑微、嫉恨折磨透,心已經不是一顆,也不是如紙被撕碎的片狀,而是被他的無情轟炸化為灰燼。

風起,漫天灰燼瞬時殆盡,沒有心了,心痛好像也遠離了,不愛……他了?

蘇淩霄有一刻的愣怔,她那張櫻粉的小嘴竟說出這麼荒誕的話,他壓根就不信,這個女人不愛他?那地球也不會轉了!

「這個理由我不接受。」他輕易地把這個理由駁回。

八歲的他遇到了四歲的蘇若吟,她的嘴裏總是念叨着他,到了情竇初開的時候,她流轉着情意的眸子也總是停留在他的身上,她為了他甚至不惜做出有失身分的事情。

她說過她愛他,她要做他的女人、做他的妻子……

他眼裏的不相信,蘇若吟看得清楚,她偷偷地握緊了拳頭,眼一眨也不眨地說:「不愛了就不愛了,你沒聽過女人是善變的?你以為你很了不起,本小姐以前愛你是看得起你,現在不愛了,怎麼樣?」

她的刁蠻是被他寵壞的,如今她對着他撒野,蘇淩霄眼眸銳利地盯着她,「我不相信。」

蘇淩霄垂眸,「我叫醫生過來。」他說著,腳步往外走。

「我腦子沒有問題。」她直率地大叫:「有問題的是你,我解除婚約,你不是很開心嗎?」

她平復激動的情緒,不承認自己到現在還受他影響,「蘇淩霄,你給我聽清楚了,我要解除婚約,因為我不愛你,本小姐不想再愛你這個大冰山了。」

蘇若吟不想再去看那張面無表情的冰山臉,她受夠了!

她一吼完便轉過身體整理衣物,可是整理衣物的手被一隻大手按住,蘇若吟側過頭,呼吸跟着一滯,蘇淩霄的眼裏有着一層冰霜,冷風凜冽,她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

「你要幹什麼?」她不由得臣服於男人的冷冽,她從來沒有看見過他這麼生氣的模樣。

「小吟。」他的手輕撫着她弓着的背部,像撫摸着小貓咪似的溫柔。

「不要這麼叫我。」她的心臟倏地飛馳着,啪啪地直撞着胸腔,似要破膚而出。

「你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女人……」蘇淩霄的手繞在她的腰上,猶如一條毒蛇纏住了她,她頓時呼吸困難,吐信的蛇正對她意圖不軌。

「所以不要再說解除婚約的事情了,我不喜歡聽,知道嗎?」他的嗓子清雋,卻帶着玉石俱焚的陰冷。

她驚恐地瞪着眼睛,女人是最敏感的生物,男人的情緒透過四肢接觸,清楚地傳遞到她身上,她的腳底板有一股冷意,「你先放開我。」

「知道了嗎?」他執意要一個答案,大手緊緊地箍住她的腰際。

蘇若吟咬住下唇,不讓自己輕易地順了他的意,「我……你沒有簽嗎?」

「不要再跟我說那件事了。」他冷冷地說。

他沒有簽?蘇若吟覺得疑惑,但她不願自己想太多,想太多的下場往往便是自作多情。

後腳跟偷偷擡起,她趁男人不注意,毫不留情地重重踩下。

「該死!」蘇淩霄低呼。

蘇若吟一把推開他,退到病房的另一邊,她警戒地看着他,胸部因一連串的動作上上下下劇烈起伏。

在床上躺了這麼久,她的體力變得比較差,她手輕放在胸口,輕喘着氣,「蘇淩霄,你不要再管我了,我們以後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皮鞋裏的腳趾被她踩得生疼,而她還一臉的決絕,換他疑惑了,她為什麼一定要跟他解除婚約?

蘇若吟以為自己會引來他強烈的憤怒,可是他僅是盯着她。

蘇淩霄看着她的神情說:「如果你要跟我解除婚約是因為上次那件事的話,我可以解釋給你聽,我之所以用你當餌,是因為你是蘇峰最想剷除的人,但我相信他不會傷害你,你是蘇若吟,他不會傷害你的。」

蘇淩霄看着她,等着她回應自己,良久之後蘇若吟緩緩地開口,「你知道我是他最想剷除的人,那你有沒有想過有些計算並不是最精確的。」她用手指着自己的腦袋,「你有沒有想過蘇峰腦子有問題,或者他打着的是同歸於盡的主意?」

蘇淩霄沉默了,這世上沒有一模一樣的葉子,也絕對不會有唯一的答案不是嗎?

蘇若吟難以掩飾眼裏的失落,他是這麼想的,這麼有把握,卻沒有想過人本身就是不安定的因素,她深吸一口氣,以壯士斷腕的悲涼心情開口,「我不是爺爺的親孫女。」

蘇若吟敢肯定這是她看過最精彩的畫面,一向冷靜自持的男人臉上出現了一道裂痕。

「你沒有聽錯,我不是蘇若吟,我只不過和你一樣。」都是孤兒。

他兩眼幽黯地看着她,他現在明白她說的話了,「蘇峰知道?」

「對。」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爺爺去世之後。」

蘇淩霄的嘴邊出現一抹諷刺的笑,原來他才是一個大笨蛋,這麼重要的事情她竟然能藏得這麼深、這麼久。

他臉上的神情蘇若吟看不懂,她也沒有去深思。

「蘇若吟,就算你不是蘇老先生的親孫女又怎麼樣?」他是錯了,錯以為這個女人信任自己,她的所有他都知道,結果呢?他差一點就因為自己的剛愎自用而令她受傷。

又怎麼樣?蘇若吟雙唇微微抖動,「你……」

「我不覺得有什麼差別,你仍然是蘇若吟。」蘇淩霄指出事實,她除了身上流的不是蘇家人的血,她的名字、她的身分、她的權力全部都是蘇家公主該有的。

「對,我是蘇若吟。」她點點頭,她是擁有了很多,「但是我也可以不當蘇若吟。」

她想離開他,這個想法霹靂般閃進蘇淩霄的腦海,這一次他沒有把她的話當玩笑,「你真的要跟我解除婚約?」

「對。」她堅定地點頭,心仍有一絲絲的酸。

解除了婚約之後,他們就是自由身,他愛去哪裏就去哪裏,不關她的事情,從今以後,她蘇若吟的生活里都不會有他這個人。

他的雙手插在口袋裏,揚着下顎望着外頭璀璨的陽光,似乎在思考。

蘇若吟將中指上的戒指拿了下來,伸長手臂遞到他的眼前,戒指上的碎鑽與陽光交相輝映,男人的目光落在戒指上。

「戒指還給你。」這一次不是排演,是真的。

蘇淩霄靜靜地看着那枚戒指,他接下戒指,在蘇若吟手放下去的同時,他抓住她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戒指套回去。

「蘇若吟,解除婚約……你作夢!」

猶如惡魔的詛咒,蘇若吟驚得一把抽回自己的手,「你……」

「我讓司機送你回去。」他果斷地打斷了他們之間的對話。

蘇若吟頭髮一甩,懊惱不已,他根本就沒有把她的話聽進去,他不懂她要的是什麼。

蘇若吟面無表情,不再多言就離開了病房,看着她洒脫的背影,盤踞在蘇淩霄眼底深處的陰暗越發的深、越發的沉。

三天後,蘇若吟坐在自家的花園裏,陽傘擋着猛烈的夏日,她仍是怕熱地吐了吐舌頭。

「這麼熱的天,你不在冷氣房裏待着,在外面不怕熱死呀?」任默生喘着氣,在偌大的花園裏找到她。

蘇若吟哼了哼卻不說話,是熱得不舒服,高溫之下她都有些昏沉了,身上有着黏黏的感覺,實在是不舒服,但她就想坐在院子裏,感受人快被熱氣蒸發的感覺。

「喂,回去吧,熱死了。」任默生擦了擦汗,「你手腕上的傷沒有完全好,又裹着繃帶,恢復會慢很多的。」

蘇若吟懶洋洋地看了他一眼,「不要。」她已經熱得走不動了。

「別到時長疹子什麼的,麻煩。」任默生說是這麼說,兩手拍拍她的肩頭,「好了好了,乖,回去了。」

蘇若吟兩手一張,「你抱我回去。」她不想動。

任默生倒是不介意,「好吧。」他嘆氣,彎下腰將她抱了起來,「哇,怎麼輕了這麼多?」

「我本來就輕。」蘇若吟得意地說。

「古代是不是有一個會在男人掌上跳舞的女人,叫……」任默生的藍眼珠看向蘇若吟,他想不起來了。

「趙飛燕呀,沒文化的洋鬼子。」蘇若吟嗤之以鼻。

任默生無所謂地點點頭,「對,就是她,你現在肯定比她還輕。」

「謝謝誇獎。」她臉皮厚地把他的話當讚美。

兩人說說笑笑地走到客廳里,傭人動作迅速地送上豐盛的下午茶,兩人邊吃邊聊着。

任默生看着吃相優雅的蘇若吟,「我要走了。」

蘇若吟吃東西的動作一頓,「走去哪裏?」

「隨便去別的地方逛逛吧。」

「你這樣不行,不如找一個女生定下來好了。」

因她老成的口氣,任默生笑了,「你也太搞笑了,我可是浪子欸。」其實他這一趟回來,一是來祭拜蘇老先生,二是散散心。

蘇若吟攪拌着咖啡杯里的奶泡,「我要跟蘇淩霄解除婚約了。」

任默生詫異地挑挑眉,「開玩笑吧?」他們兩個人年齡相仿,無傷大雅的玩笑倒是常常開。

「真的。」蘇若吟放下咖啡匙。

任默生放下叉子,嚴肅地看着她,「你是自己想通了還是其他的原因?」

在紐約那兩年裏,他可是見識過她的執着,那時的她總令他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被蘇若吟這樣的女生愛着,是幸還是不幸呢?

他從來沒有見過一個女生為了一個男人,偷偷地拜託私家偵探調查一切,為了一個男人,堅持長達好幾個小時的復健,也為了一個男人,流下了等量的汗水與淚水。

他把她當成妹妹一樣看待,所以他擔心她此時的豁達是裝出來的。

蘇若吟笑了笑,「你說呢?」

任默生悶不吭聲地繼續吃蛋糕,一會之後他扔下叉子,怒氣沖沖,「不要笑了,看得我一肚子火!」

蘇若吟大笑,笑得眼淚也出來了,可憐兮兮地吸了吸鼻子,「人家想通了,你也不給我拍手鼓舞?」

任默生知道她怕自己擔心,所以一直笑着,但是他們也認識一段時間了,「好了,別擠出笑容給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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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為人妻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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