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孫秀珠自知理虧，纏在他身邊小心翼翼地陪笑：「小光，你是不是生氣了？剛剛那個人……」

「他跟那個騎機車送你上學的人，不是同一個吧？」

「啊？」沒料到他竟然會提起小天，孫秀珠整個儍住了。

「當然不是同一個。剛剛那個叫小四，是我們學校有名的才子；騎機車送孫小胖上學的那個叫小天，是職校部資訊科的。」

劉雅俊突然冒出來代替孫秀珠解釋。這兩個人都是他們小學時的同班同學，他跟他們雖沒有太多交情，但還是有印象的，尤其最近他們突然糾纏孫小胖，要他不記起來也難。

誰教他自作主張替他倆牽了線呢，王小胖現在算是他罩的，他可不允許孫小胖腳踏多條船傷了王小胖的心。

「你走開啦！誰要你多事了？」孫秀珠推了推劉雅俊，想把他趕走。

可現在她坐的位置就是劉雅俊的，午休結束的鐘聲馬上就要響了，她得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小光，你聽我說，我跟小四一點曖昧也沒有……還有小天，我只坐過他的機車幾次而已，其他什麽也沒有的。」

「別說了，上課鐘已經響了。」

王榮光垂着視線，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吃醋、生氣，還是什麽異樣情緒……總之，心口有些悶悶的。

其實，他生自己的氣多過於秀珠。他知道自己的條件不是很好，又有那麽多人想要追求秀珠，他實在不應該跟秀珠鬧彆扭的。

可是心口處的煩悶一直消散不去，他想，那應該就是吃醋的感覺吧！

之後幾天，王榮光的心情一直不是很好，不管孫秀珠怎麽逗他，他都很難打從心裏歡笑出來。

這天，放學後的校車上，孫秀珠在忍耐多天之後，也開始有些氣惱了。

她不像前些天那樣一直找話題跟王榮光閑聊，從上了校車之後，她就一言不發，連坐在他們身後的元秀嫣和劉雅俊都感受到她的異狀，雙雙趴在他們的椅背上找話題瞎扯淡。

孫秀珠逕自低着頭，什麽反應也沒有，王榮光也是。這些天他一直不太多詰，除了必須的回話之外，多餘的字一個都不講。

「喂，你們兩個夠了吧？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鬧彆扭這麽多天是想懲罰誰啊？」累的都是他們身旁的人啊！

劉雅俊將元秀嫣拉回位置上，不想再理會他們。這些天這兩隻小胖要死不沽的樣子，他真的快看不下去了。

王榮光回過頭本想解釋些什麽，但是看到秀珠板着張臉，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

她生氣了嗎？

他知道這些天秀珠費盡心思想要哄他開心，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如同劉雅俊所說，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秀珠跟那兩個男生是真的什麽曖昧也沒有，他卻獨自煩悶了這麽多天。

校車緩緩停了下來，王榮光看看秀珠的側臉，張開嘴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閉上嘴。

鬧了這麽些天，反倒不好意思解釋了。車停穩之後，他站起身準備下車，然後回過頭朝他們三個道了聲再見，垂着頭走下階梯。

校車開動之後，王榮光卻聽見了劉雅俊的笑聲。

原來劉雅俊打開了車窗，並且采出頭來對他說道：「王小胖，晚點兒記得要護送孫小胖回家喔！」

他不明所以地回過頭，驚見孫秀珠就跟在自己後頭！

「秀珠，你怎麽……」

「我要去你家玩。」

孫秀珠臉上不見笑容，這句話聽起來幾乎像是命令了。

她下了很大的決心。這一次，要是不把他的心挽救回來的話，他們之間可能就會漸漸淡下去了吧？

好不容易交了男朋友，她不要這樣莫名其妙的結束。

王榮光微愣，隔了好幾秒才找回聲音。「為什麽這麽突然？」

「你不是說這星期家裏只有你一個人在嗎？」

前陣子他在聊天時提過，因為全運會輪到他們這個縣舉行，縣裏的國中、小都放假一個禮拜，他媽媽覺得機會難得，便帶放假的妹妹到印度去玩，順便跟此時停靠在印度盂買的父親小聚。

他因為沒有一周的長假可放，又是個高三準考生，就這樣活生生被那對母女放鴿子了。

平常若有機會，爸爸會用MSN與他們通話視訊，但透過鏡頭會面跟真正見面還是有差異，三人都很想念出門在外的爸爸，所以他也不怪媽媽和妹妹丟下他一個人，反而笑着要她們不用擔心他，開心地出國玩一趟。

「……嗯，我媽和我妹到印度去了，昨天下午的飛機。」

王榮光簡短解釋着家中近況，之後兩人間又陷入長長的沉默。

見他不再說話，孫秀珠嘟起唇問道：「你到底要不要帶我去你家玩？」

「可是我家沒什麽好玩的……」

才這麽說著，王榮光就見她氣呼呼地沖了過來，停在他的面前。

「玩你就夠了！」

孫秀珠半是曖昧半是氣憤地說出這句話。

她都主動到這個地步了，他要是還愣頭愣腦地拒絕她的話，她真的只能挖個洞鑽進去了。

王榮光看着她鬧彆扭的表情，暗暗嘆了口氣。

「別生氣，我帶你去我家就是了。」

至於要玩什麽，他可真不敢把她剛剛說的氣話當真啊！

「生氣的人明明就是你……」

他並沒有一口回絕，孫秀珠總算是鬆了口氣。

在學校里，兩個人其實很難真正單獨相處，鬧起彆扭來的確苦了他們，也苦了身邊的其他人。

「小光，你到底要氣到什麽時候？」

「我沒有生氣。」

「明明就有！」孫秀珠氣惱地瞪着他。

他這些天對她冷淡極了——雖說他平常就反應比較少、比較慢，可是這幾天他都繃著張臉，連講笑話給他聽都沒有用，他還敢說他沒有生氣？

「你真的誤會了，就算我在生氣，也是在生自己的氣，跟你沒有關係。」

「怎麽會沒關係？那天你在花園裏遇見小四之後，就開始給我臉色看……」

回憶起那天的景況，孫秀珠原本有些氣惱的表情，瞬間窘紅起來。

那天在花園裏，她坐在他的腿上，一時情潮湧現，甚至不害臊地說要幫他，會不會因此被他討厭了？

「小光，你是不是討厭我……太主動？」

「沒、沒有。」想起那天的事，王榮光也在瞬間窘紅了臉。

「那你到底在氣什麽？不說清楚的話，我真的猜不到啊！」

兩人紅着臉在馬路上對視。其實王榮光剛剛已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了，只可惜她不相信，因此他握住她的手，想着先把人帶回家再說。

這條大馬路旁充斥着汽機車的廢氣，再站下去，鼻子會受不了的。

孫秀珠一被他握住手，不管心裏再怎樣氣惱，都暫時停了下來。

好不容易有機會可以去他家，跟他單獨相處，她要是再鬧彆扭的話，就失去剛剛特地下車跟過來的意義了。

王榮光在路邊的快餐店買了兩個便當，然後就把秀珠帶回家裏去了。

媽媽和妹妹一離開，家裏難免有些亂亂的，他一進門後就着急地四處收拾，就怕秀珠看到會取笑他。

被王榮光安置在客廳沙發上的孫秀珠，視線跟着他團團轉，最後她實在忍不住笑了出來。

「別忙了，我家的客廳比你們家要亂上個十倍不止呢！」

王榮光坐回她身旁，因為看見她笑了，一時有些欣喜，同時也有些赧然——他早上出門前要是費心多收拾一下，就不會給她看笑話了。

「……先吃飯吧！」

在學校的時候並不會有這種感覺，怎麽現在和她這樣貼近坐在一起，他竟有些慌張起來？

王榮光紅着臉將便當扦開，推到她面前去。

「你怎麽跟我媽一樣，老嚷着要我吃東西？」

「不先把你餵飽的話，一會兒你又要偷溜去買珍奶來暍了。」

王榮光已經知道秀珠的媽媽是因為擔心女兒是個早產兒才拚命想把她養胖的事。

他並不會太在乎身材，現在的秀珠胖得剛剛好，「珠圓玉潤」這四個字用來形容她最是貼切。可是他也明白秀珠想要瘦下來的心情，每天見面總是被人小胖、小胖地喊着，他是男生所以不甚在意，但畢竟秀珠是個女生啊！

所以他才會費盡心思想要改正她偏差的飲食習慣，如果能讓她成功減掉一些體重，她一定會很開心。

「我已經戒掉珍奶了耶！」

「那巧克力牛奶呢？」王榮光只是笑笑地望着她。

秀珠果然馬上噘起了唇。「你總不能一下子把我喜歡的東西全部都禁止掉吧？」

「你如果把正餐都乖乖吃完，就不敢偷喝那些甜品了。」

王榮光指着她面前的餐盒，示意她快點動筷。

「那飯給你一半。」孫秀珠拗不過他，只好拿起筷子準備吃飯。

不過呢，這外賣的餐盒飯量對她來說有點太多，她在學校里吃午餐的時候，也總是把自己的飯分給他一半。

「你是真的打算要把我養得更胖吧？」

「沒錯、沒錯，就是這樣，你知道就好。如果你看起來胖一些的話，相對來說我就會瘦一些。乖噢！快點吃、快點吃！」

「那要是你比現在更瘦，我卻比現在更胖，兩個人不就相差得更多嗎？」王榮光提醒着她。他對自己已經很不滿意了，要是他變成王大胖，她卻變成孫瘦瘦的話，他一定會更自卑的。

「沒關係，我喜歡你，就算你變成王大胖，我還是一樣喜歡你。」

「真的嗎？」王榮光聽了很是開心，連續幾天來的煩悶心情如同被清風吹拂過的濃霧，漸漸地散了開去。

孫秀珠握住他的手，像寶貝一樣地攬在心口。「真的。」看到他喜上眉梢的樣子，她蹭了過去，問他：「那系現在……還生不生我的氣？」

「我一直都沒有生你的氣啊！」

「說真的啦！你現在不承認，以後翻舊帳的時候就不準提起這些事噢！」小心眼兒又太愛計較的男人，很掃興的。

「我不是那種會翻舊帳的人。」

他的嘴巴笨，吵架鐵定吵不贏她，所以又何必翻舊帳呢？

「你不要以為你嘴巴笨，不擅長吵架就不跟我吵，我最討厭那種一生氣就不講話的人，別人看起來可能會覺得你很酷、很體貼，又忍讓女孩子，但不管怎樣，願意溝通還是比不溝通來得好，你要是敢一生氣就不理人，拒絕跟我溝通的話，那我……」

沒想到自己隱諱的心思竟然被她戳破了，王榮光更加握緊她那隻軟呼呼的手，追問道：「你就怎樣？」

「我就不理你了！」

「那怎麽行！你不理我的話，我們就不能和好了。」

王榮光知道自己的毛病，這些天要不是秀珠一直不肯放棄地待在他身邊的話，他們之間的戀情搞不好就會漸漸淡去也說不定。

「這是你吃定我的意思嗎？」孫秀珠不滿地瞪着他。

像這一次，明明沒什麽事，只是小四碰巧跑進花園找她說了幾句話，他就生了這麽多天的氣，下次萬一換小天跑來糾纏她，他是不是又要板著臉跟她鬧彆扭好幾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