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成炎笑着說:“那有什麼,一天按一千兩銀子……”剩下的話在燕曉來微眯的目光中斷了。

她已經開始不耐煩了。

他和她都感覺到了,白日裏為她擋了那幾道暗器和毒蛇,均是因為她知道他就在身旁,她在賭氣,所以偏生不動手,嚇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幾乎失措地從暗處掉下來。

她對這種你走我藏的關係顯然已經沒有耐心了,於是他感到驚惶。

月上柳梢,人約黃昏。

湖心一抹雞蛋黃泛着粼光。

身後是如水般的一道視線。

燕曉來輕輕將涼水澆在自己羊脂玉般的手臂上,“每次我洗澡背對着你的時候,你才會出現,這麼久了,你就不想好好地看看我嗎?”她想了想,又說:“對了,似乎每次我洗澡的時候你才會出現,你說你這賤人就不能挑點好時候嗎?”

身後的呼吸明顯一滯,繼而是淡淡的苦笑,“嘴巴倒還是一如繼往的絲毫也不饒人。”

燕曉來怔然,這不是她第一次對身後的他說話,卻是他第一次回應她,這代表什麼?她心亂如麻,竟是想也不敢想的,眼睛瞬間就濕潤了,一滴滴地掉入湖水之中。

“湖水不冷嗎?”他似乎用手試了試溫度,被涼得“噝”出聲來。

她卻似乎在和他賭着一口氣,繼續用冰涼的水澆洗着身子。

古南溪輕輕嘆了口氣,“曉來,你上來。”

她冷哼一聲:“不要,你現在來裝什麼好心?去年那麼大雪的時候,我在雪湖裏洗澡你也不出來,現在來裝什麼好人?”那次她足足病了一個月,可即使那樣,這人還是未曾出現。他既然能狠心至此,現在又憑什麼來管她?這樣想着,一年多的相思委屈都泛上鼻腔,又酸又痛。

“那一次你病得昏昏沉沉的,又怎麼知道我沒有出現?”

“沒有沒有就是沒有!”她有些激動,用力拍打着平靜的水面,激起無數浪花,“你不讓我看你,不讓我和你說話,不在我清醒的時候出現在我面前,那樣算什麼?你以為你給我弄點葯在我睡着的時候說兩句好聽的我就會感激你了嗎?”她深呼一口氣,然後大叫一聲:“我恨死你了。”

明明知道那個人就在身後,可是他不出來,她便只能不停地走。

看不到他,聽不到他,碰觸不到他,只能感覺,感覺着那細微的情動,知道他在身邊,靠着那一點點的溫度取暖,若是偶爾覺察不到他的氣息,她便心煩意亂擔心煩憂,怕他消失了不見了,怕他有什麼危險了,直到再次感覺他在就在身後。

一日磨一日,一月磨一月,一季磨一季,她怕,還會一年磨一年……

她當作是他對她的懲罰。

一直在等,即使如百蟻鑽心的疼痛,她也想等到他願意出來見他。

可是現在他出來了,她卻忽然有滿腔的恨意與不甘心。古南溪,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身後的水波慢慢涌動,那人漸漸來到她身後,輕聲低語:“現在我就在你面前,你怎麼不轉身看我?”

燕曉來雙手捂着臉,“你以為只要你出現姑奶奶就會看你一眼嗎?”眼淚從指縫裏一點點墜落,似乎還可以聽見敲擊水面的聲音。

古南溪心中一疼,伸出雙臂將她冰涼的身體抱在懷裏,“對不起。”

他溫暖的呼吸輕拂在她的耳後,燕曉來微微一顫,忽然就哭了出來,“我怕我一轉身,你又不見了。”

無數次的轉身,熙攘或靜謚,卻千篇一律地沒有他的身影。

明明知道他就在身邊,卻看不到抓不着,只要一轉身,他就會不見。生氣也好,高興也好,這個人永遠都在她看不到的角落,隔得那樣近,近到咫尺,卻又那樣遠,遠到天涯。

從最開始的淡然,相信總有一天他會出現在她面前,到後來的落寞,原來她並不滿足於他的氣息,想要看見他,想要和他說話,想要親吻他滿目風情的桃花眼和性感得不得了的鎖骨。再到後來,卻是慢慢地絕望。古南溪,給我一個期限好不好?一年或是十年,我能等的,初時是我有負於你,我能等的,可不是要這樣子茫茫無期好不好?我害怕,害怕這種絕望,更害怕有一天,我會不再愛你……

你知道,其實我很軟弱,很怕痛的,這樣子愛着你等着你的我,很痛很痛,我怕我會放棄。天那麼高海那麼闊,為什麼我一定要痛着等你?我怕我會狠下心來一刀斬斷,至此斷了和你的情意,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

親吻她的耳垂,順着她頸項的曲線一路吻下,“對不起,曉來,我不知道你會這樣痛苦,會這樣在乎我。”

他的唇落落在她右肩上半月形的疤痕上,“這是我在你身上的烙印。”

燕曉來微微顫抖,“古南溪,如果你再離開我,我發誓不會再等你。”

古南溪怔然,然後俯下頭輕咬着那傷痕,當時是怎樣的恨之入骨,他才會咬得這樣的深?

“我那時恨不得一口口地把你吞下去。”他嘶啞着聲音說。

燕曉來板著臉罵:“賤人。”可是眼淚卻依然忍不住,如珠似玉地往下墜,那時的她並不覺得,可是這麼長的時間以來,偶爾看到這道傷疤,便一次次地提醒她他們的過往,於是他彼時的傷痛絕望也似乎穿越了時間空間被她所感觸。

那一晚的他,明明是那樣的失常,可是痛楚卻只是屬於他一個人的,她感知不到,直到後來。

“曉來,皇上已經判了我謀逆大罪,如果你跟了我,以後便只能浪跡天涯了。”

她在他懷裏嗤之以鼻,“難不成古將軍還看不上浪跡天涯閑雲野鶴的日子?那可不大好,都說婦唱夫隨,你若是不能夠,咱們也只好好聚好散……”

剩下的話被他吻在嘴中,他的手指在她身上游移,明明是兩個冰涼的身體,可是在一起卻感覺到火樣的熱情。

她用力咬着他的唇,他的鎖骨,印上一個個屬於她的梅花印記。

古南溪將她抱到岸邊放在她暗紅色的外袍上,從上而下俯視她的身體,兩人的眼睛都是那般的幽亮漆黑,像寶石一樣,眼中看到的只有彼此,手中觸摸的只有彼此,身體感覺的只有彼此。

從燕子雙飛的金紅荷包里拿出那串琉璃,古南溪低啞着聲音問:“怎麼不戴?”

燕曉來冷哼一聲:“我要戴了你還以為我有多喜歡你呢!才不要。”

古南溪笑看着她,“難道你不喜歡我?”

若是不喜歡,怎麼會任由他跟着她大半年?

若是不喜歡,怎麼會突然變得如此易怒情緒化?

若是不喜歡,怎麼會因為黑衣人弄斷這荷包便發了火添了怒?

若是不喜歡,怎麼會在他面前掉眼淚放狠話?

……

他的眼睛閃亮非常,幾乎要刺了她的眼,燕曉來別過頭,臉上有些發燙,卻是不說話。

古南溪笑着將手串往她手腕上戴,“你若是不喜歡,又怎麼會一直帶在身邊?”

燕曉來輕輕掙扎,總覺得有些微的不甘心,將古南溪往旁一推,右足高高翹起,她美眸流轉,“要我戴?那就戴腳脖子上,手腕上多重啊!”

古南溪眉眼微挑,一手抓住她的腳踝,大掌輕輕摩挲着,他掌心有繭,弄得她又癢又麻,輕笑着踢他。

古南溪笑着欺上她的身子,輕啄朱唇,“身如琉璃,內外明澈,凈無瑕穢。”

腳踝上一片冰涼,像是被鎖住了一世的情,從此,她是他的俘虜。

晨曦的第一道光芒劃破天際時,燕曉來推了推身邊的古南溪,“看,太陽要出來了。”

身體明明已經糾纏了一夜,可是兩人的精神卻依然亢奮,似乎不忍睡去,想要一口氣將對方感覺到地久天長,永不分離。

古南溪幫她理好衣裳,低頭用鼻尖碰觸她的,“冷不冷?”

燕曉來笑着偎進他懷裏,“不冷,有太陽。”

古南溪抱着她,笑着說:“我們以後可以在一起天天看日出。”

“才不要,”她抱怨,“我要睡懶覺。”

“懶豬。”

“公豬。”

“母豬。”

遠際的無空已經漸漸泛了層黑紫,一層層地鍍開來,仙娥在用最神奇的畫筆一點點地着着彩,每一筆,都是不同的瑰麗絢爛。

她的背貼着他的胸膛,呼吸清淺均勻,似乎怕驚憂了羞紅了臉的太陽。

太陽冉冉升起,光華漸盛,天邊的彩霞都被鍍了一層金邊,慢慢地,慢慢地,化成一朵朵清淺的雲。

當陽光撒滿他們周身的時候,他們緊緊相擁,沒有什麼比這種觸手可及的溫暖更讓人感到真實到想要流淚的滿足。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他輕咬着她的唇,說著最動人的情話。

她笑着回咬着他,“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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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染霜林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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