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我不是在、說、笑!」安東尼被她不肯面對現實的模樣激惱,顧不得她尚未癒合的傷痕,雙掌握住她的肩膀轉過來。「看着我!我要跟你說話!」
她的下巴被強行掬高,只好用力閉上眼睛,拒看他那張燃燒的臉孔,雙手還用力捂住耳朵。
安東尼硬是一字一句,將波魯達「痛改前非」的決定全盤托出。
「你騙人……」紗紗一邊聽一邊搖頭拒絕承認,從和緩到劇烈,最後是幾近瘋狂。「你騙人!我不信他會丟下我,你騙人--」
安東尼不得不將她抱入懷中,用雙臂將她整個人圈束起來。
「你別傻了!紗紗,波魯達就是這樣親口告訴我的。他不愛你、不愛你、不愛你--這就是事實、真相,你只是他的情婦,他回到自己的妻子身邊是理所當然的事。你為這樣的男人發脾氣、難過又如何?你以為這樣他就會回心轉意?錯,他會找下一個更年輕、更貌美、更柔順的情婦,新的永遠比舊的好!」
「你騙人--嗚哇!」紗紗像是看清自己一敗塗地的立場,哭得一發不可收拾。
安東尼撫慰地親親她的額心、親親她的雙眉、親親她的鼻頭、親親她的小嘴,吻往她的雙唇直驅而入,硬是阻絕她逸出的悲傷。
他嘗到鹹的淚水味道,卻又澀得宛如自己的心情。
如果以時間的單位來計算感情的長度,愛與恨長達一世紀,喜悅和悲傷卻只有數天的短暫。
不過諷刺的是,人生就是以喜悅和悲傷的長短,累積出自己一生一世的情仇。
安東尼很清楚心傷的滋味,他以前就嘗過,知道別人說什麼都枉然,只有等自己想通了才行。
所以,這幾天他什麼話都沒說,就只是靜靜地抱着她、陪着她。
紗紗經過第一場哭泣后,就不再掉眼淚,可是她不眠不休睜着眼睛的模樣反而更教人不安。
安東尼怕她會想不開而做出傻事,一步都沒有離開她,非有必要得走人時,也會命令仆佣盯住她,而且他處理公事的速度不知快馬加鞭了多少,只為能儘早回到她身邊。
傷心總是有個期限的。這天晚上,安東尼伸手就她時,終於如願以償看見她自我封閉的悲痛表情微微改變了些,靠向他的身體也柔順了不少,更教他驚喜的是,那雙佈滿血絲的眼睛終於肯合上休息了。
見狀,安東尼也心安得幾近要虛脫了,她不吃不喝不睡,難道就以為他會好吃好喝好睡嗎?
這是很美的一幕,暈潤如奶油的月光,透過精美鏤空的廉紗,款款拂在這對男女的身上,前者以保護的姿勢擁著後者,堅強與柔弱、高大與嬌小,不可思議地揉成一體。
「聽過全世界最古老的愛情故事嗎?」他興緻來了。
「沒有。」聽聽也好。
「天父運用了六天的時間創造日月、水火、土壤、動物與植物,最後以自己的形象創造了男人亞當,再從亞當身上抽出一根肋骨,創造女人夏娃。
「亞當與夏娃住在天父創造的樂園中,過著流有奶和蜜的天體營生活,直到邪惡的蛇引誘兩人吃下禁忌的蘋果,被天父逐出樂園--從此人類才必須過著勞動、生兒育女的世間生活。」好,故事完畢。
「……笨蛋夏娃,如果她沒聽從蛇的引誘就好了。」感想。
「蛇那麼狡猾,夏娃怎會知道它的壞心眼?」反問。
「……那,白痴亞當,如果他沒有順從夏娃的好奇嘗試就好了。」再感想。
「亞當那麼愛夏娃,她說的話他當然會相信。」再反問。
「……好吧,那麼殘酷天父--哦,搞什麼?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爛故事?」她開始火大了。
「……你不覺得這個故事,正顯示出天父的萬能及慈悲嗎?」反問開始有點遲疑。
「他很無聊又氣度小,沒事創造出這種不時人類打人類的地方,還小氣到只為了吃顆蘋果就趕人?」依然火大中。
「……我倒覺得你太憤世嫉俗了。」他徐徐的表示。
「你管我?」詞窮,她慍怒了。「不喜歡就拉倒。」哼。
「我可沒那樣說。」他輕柔的安撫她,未了還安慰地親親她。
鬥嘴、擁抱、溫存后,紗紗呵欠連連,雙眼一閉,小腦袋一歪,在他包容的懷中呼呼入眠。
一覺到天明,春光正明媚,安東尼帶着她到薩丁尼亞參加百花祭典。
顧名思義,這是個由千朵萬卉組織而成的節日,霍香薊、蒔蘿、彩色時鐘開放在路旁,低頭可見金魚草十四行詩系列,抬頭又可望一盆盆弔飾在窗口門邊的三色旋堇盆栽,處處可見櫻桃康乃馨及銀邊翠……整座小島正禮頌著春花之美。
「先生、太太,要不要來杯歐素蜜?」當地居民對遊客熱情的招呼,紛紛奉出自家釀製的傳統花酒。
「我?」直到酒杯塞進手中,這才知道居民口中的「先生、太太」喊的是自己,安東尼當機立斷接過手。「謝謝。」不覺一陣愉快,笑容微綻的臉龐變得更加迷人且英俊。
「我們不是夫妻啦!」紗紗則是急着解釋,並偷偷拉拉安東尼的手臂,要他幫忙澄清。
澄清?他巴不得要造成事實咧。
「嗯,我們的確不是夫妻--」見紗紗安下心的表情,安東尼才又補充道:
「目前還不是。」
「安東尼!」紗紗很想大發雌威,可是又礙於這麼多人不好翻臉,於是扁嘴鼓腮,像只吹氣的河豚。
「原來如此。」眾人聞言恍悟,「那就是未婚夫妻了嘛!嗯,你們很登對哦。」
「我們不--」紗紗亟欲辯白的小嘴被男性的雙唇堵住,熱情的「街頭表演」博得熱烈的喝采……
【第六章】
就這樣,安東尼白天全心全意地陪伴她,希望將微笑及歡樂滿滿徹上她的小臉,心底再無暇去顧其他。
白天付出,晚上他就開始要求「回報」。
「呼……呼……」男軀女體汗濕的交疊、起伏、糾纏,律動。
「嚶……喂,你很重耶!」被壓在下方的人兒抱怨著,可雙手卻捨不得放開他,十指在他背上遊走,美腿更是牢牢鎖住他的腰臀。
「嗯……」從善如流換個側姿,也好,安東尼伸臂懶懶攫住近在眼前的一方圓潤,小巧飽滿盈填他整隻掌心,微微一使勁,紗紗就敏感得哇啦亂叫,可當他故意把手鬆開時,她又是一副嘟嘴失望的模樣。
「你真難伺候。」安東尼裝出吃不消的表情,笑睇她溫馴蜷在自己臂彎中的小貓咪模樣。
「是嗎?」她仰頭對他一笑,從他懷中抽身,示意他平躺下去,漾出一抹反常妖媚的笑,款擺柳腰跨坐到他身上。「那就換我來伺候你羅……」不到一分鐘,房內就又是一片「春天來了」的呻吟聲。
真是春光乍現……
「唔?」安東尼在睡夢中忽然感到一陣空虛微寒,手臂一伸,摟不到柔軟的曲線時就警覺地睜開眼。
另一半的床位凌亂空虛,面向花園的窗邊多了道半裸人影,披着一頭短短亂亂的金黑色髮絲,紗紗身上只穿着他的白襯衫,裸著兩條大腿的模樣格外誘人。
他從背後摟住她的腰,「嗨!」慵懶地招呼著,大掌佔有性地放在她的腰際,垂頸低首靠在她一邊肩上,亢奮的男性堅挺隔着薄薄一層布料蹭在她的臀間。
「嗨!」紗紗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回應,雙手抱在胸前,偏首任他磨蹭,完全心不在焉的模樣。
「在想什麼?」見她一副不專心的敷衍神態,安東尼長長吐出一口氣,放棄親熱的念頭。
「我在想--」她不說話還好,一開口就差點氣煞了安東尼。「什麼時候啟程回美國。」
「你還想要離開我?」安東尼像是被猛敲了一棍,表情自然好看不到哪裏去。「回波魯達身邊?」
他尖銳的語氣讓她瑟縮了一下。「我不離開,不然以後還能怎麼辦?」
「難道你就沒想過要待下來?」用力轉過她的身子,安東尼對她怒目相視,見她逃避似地要轉頭,便伸手捏牢她小巧的下巴。
「痛……」紗紗悶哼,小手情急地一陣亂拍亂打,安東尼反而愈捏愈用力。
「待--待下來?那跟在波魯達身邊還不是一樣是情婦……」
「誰說的?」安東尼暴喝,「是妻子!懂嗎?」
「妻子?」紗紗的黑眼不安地睜得好大好大。「你在開什麼玩笑?哈、哈,哈哈……」
「哼哼……」
可他一臉嚇死人的平靜,眼睛用瞪的,再認真不過了。
「哈、哈哈……」不會吧?
「哼哼哼……」
「……」所有的聲音在片刻里靜了下來。
第二天,柯里昂家上下總動員,在安東尼的一聲令下籌備婚禮。
「安東尼,柯里昂!」氣急敗壞從米蘭殺回那不勒斯,安東妮婭的嬌聲嚷喊簡直要震碎一路行經的落地長窗,響徹整個柯里昂宅邸。
安東尼才剛掛下話筒,安東妮婭也已經一腳踢開厚重的門扉,氣呼呼瞪着人瞧。
「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不是說好了,你要娶的是蓓娜,怎麼卻是那個女人?」她和蓓娜在米蘭聽到消息時為之傻眼,久久都無法回神。
「說好?」安東尼嘆口氣,他就是拿這個熱心過頭的堂姊沒轍。「好像話全都是你在說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