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回:夜來起魔怔
當天晚上,祝昊宇睡得極不安穩,總是擔心自己下身忽然湧出什麼異樣來,又擔心自己行止異常,被梁山伯看出什麼來。她更害怕的是,如果吟心所說的天葵真的來了,卻因為她應對失誤,而滲漏到衣服乃至床上,她該怎麼辦。
祝昊宇無法想像,過去的兩年裏,作為一個從沒吃過苦的千金小姐,祝英台是怎麼在書院裏度過這每個月必經的幾天的。
這樣的猜測與等待,對祝昊宇而言,簡直就是一種折磨,一種無法言喻的,男人無法想像的折磨。
祝昊宇甚至失去了邏輯,她甚至忘記了,梁山伯以為她是王獻之,梁山伯也根本就不會把她往女扮男裝方面去想。
這是六月初了,這個夜晚空氣濕潤悶熱,有着幾分要下雨的跡象。祝昊宇聽到子時的更聲響起,而她依然意識清晰又煩悶,難以入睡。是的,這樣的情況下,叫她怎麼睡得着,如果她還能睡得着,那她就不會是心眼多如牛毛的祝昊宇了。
很多時候,心思單純的人往往更能使自己平靜,也能在不經意間將複雜問題簡單解決,而思慮越周全越敏捷的人,反而會將簡單問題複雜化,使得自己走進死胡同里。
祝昊宇一世聰明,糊塗起來,卻比糊塗人更糊塗。
其實她根本就什麼也不用多想,依着吟心的囑咐,還像平常一樣生活就是。祝英台在書院裏兩年都過去了,她這幾天就過不去么?
祝昊宇一來心眼太多,二來又本是個男人,想到將要面對這種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自然是諸念紛雜,難以自制。若是能夠準確計算天葵什麼時候來還好,死活就這頭一回,反正過了也就過了,可偏偏這個是算不準的,通常誤差小點一兩天,誤差大點三四天。這個時候,等待起來,滋味才最是熬人。
就如許多人,可以不怕坎坷,卻怕黑暗。未知永遠都是生物天性里最容易害怕面對的東西,而預測中的未知,更能令人忐忑。
越是雜念萬千,祝昊宇躺在床上,卻越是一動也不動。她渾身僵硬得很,根本就不敢動,彷彿只要一動,就會打破什麼似的。
這種情緒在初時並不強烈。在剛剛躺上床地時候。祝昊宇甚至還雲淡風輕地告訴過自己:不就是一個月經嘛。既然變成了女人。那肯定是會來地。忍忍也就過去了。
但祝昊宇顯然低估了自己胡思亂想地能力。也低估了時間與黑夜地可怕侵蝕力。
夜越深。時間就彷彿是拖着沉重發條地老鐘錶。帶着一身地鏽蝕與彷彿中了女巫詛咒般地神秘。緩緩傾軋啃噬着祝昊宇原本強自鎮定地心。
“英台……”黑暗之中。祝昊宇聽到梁山伯低語。也不知他是夢囈還是根本就沒睡。
祝昊宇緊張地心又顫了顫。在這樣地夜色與情境下。她對梁山伯地所有愧疚、憤怒、嫉妒全都化作了一股難以描繪地苦澀。雜陳在她周身經脈血液里。像要連她地靈魂也一股腦兒吞噬掉。
梁山伯每夜總會低喚祝英台地名字。梁山伯看她地眼睛。總是紅地。梁山伯沒有理由不去恨她。卻偏偏沒有能力去恨她。
“英台……”他還是低喚。
然後祝昊宇聽到梁山伯掀開被子,緩緩起身,又輕輕走到到床的另一邊,站到她身邊的聲音。
“王獻之,你將我的英台藏到哪裏了?”他的聲音低沉凄切。
祝昊宇心中卻不知是該憤怒還是該歉疚,或者漠然。
她很討厭梁山伯張嘴就是“我的英台”,然而她偏偏無法反駁。因為祝英台雖然不見得屬於梁山伯,但她也不會屬於祝昊宇。即便,此刻祝昊宇使用着的,正是祝英台的身體。
“唉……”又是一聲低嘆,梁山伯靜默良久。
祝昊宇不知道他這樣靜默着究竟是在思考什麼,還是在掙扎什麼,但祝昊宇知道,梁山伯此刻的心情肯定不像他所沉默的那樣平靜。
時間繼續在彷彿老牛拉車的進度中緩緩走過,終於,梁山伯動了。
他的手緩緩覆到祝昊宇臉上,手指輕輕地在她細膩潤滑的肌膚上遊走,彷彿,他要用手指分辨這輪廓是人是妖,是真是假。
祝昊宇強忍着睜開眼睛的衝動,全身更加僵硬了。她強迫自己忍着,她想看看,梁山伯究竟想做什麼。
然而梁山伯的手指彷彿帶着一個個魔怔,他雖然只是在祝昊宇的臉部輪廓上遊走,卻又好似是在她的回憶里投毒。
他讓祝昊宇想起,少年時代的自己,在拒絕那個初戀女子的那一夜,“他”自己,也是這樣,悄然立在醉酒熟睡的她的身邊,帶着滿心的掙扎哀傷與不舍,用手指描繪她的輪廓,以期記住什麼,或者祭奠什麼。
當年的祝昊宇與此刻的梁山伯,心境或許不一樣,但感情,都是一樣的。
彷徨猶豫,心如刀割!
一瞬間,祝昊宇感同身受。
而她的口鼻,卻猛然被梁山伯的大掌緊緊捂住了!
祝昊宇乍然警醒過來,她雙目深沉,帶着閃電般睜開,她的一雙手也迅速攀上,想要拉開梁山伯捂住自己呼吸源泉的手。
“他想殺死我嗎?”
祝昊宇心中震驚,反應可一點也不慢。然而梁山伯的動作比她更快,他另一隻大手一把橫撈住祝昊宇的一雙手腕,一條腿就半屈起,又橫壓住祝昊宇的一雙腿。梁山伯再文弱,畢竟也是一個男子,祝昊宇這個身體的力氣太小了,就這麼幾個簡單的動作,她竟然就被梁山伯制住,無力反抗。
更何況,此刻的梁山伯正緊緊捂着她的口鼻,她的大腦已經嚴重供氧不足,四肢也有抽筋軟化的感覺,根本就調集不起力量。
祝昊宇失去意識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是:“這是偷襲,**裸地偷襲!如果正常地打一架,該死的梁山伯不一定打得過我……”
這樣的時候,她會產生這樣的念頭,實在很可笑,然而更可笑的是,她莫名其妙地穿越,竟彷彿就是為了這荒唐地被梁山伯殺死一般。
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