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回:粉黛雲鬢暖
一隻纖秀的手緩緩抬了上來,輕輕摘下頭上的籠冠,頓時青絲如瀑,直直傾瀉到腰間。
祝昊宇壓住有些乾澀急躁的呼吸,手又緩緩伸到腰帶上,準備去解外衫。
“小姐,還是我來吧。”吟心抿唇嘻嘻笑着,眨了下眼,走到祝昊宇身邊,伸出雙手便熟練而輕緩地為他解起了衣帶。
“吟心,我……”祝昊宇只覺空氣里都迷濛着幽淡而旖旎的清香,也不知這幽香是來自於吟心的靠近,還是來自於浴桶中的香精,更或者,這隻不過是祝英台本身的體香漫漫——何謂霧重香暖,如夢似幻,色授魂予,大約便是如此了吧。
祝昊宇不是聖人,祝昊宇作為男性,已經在世上生存過三十載,祝昊宇即便心氣高傲,等閑女子看不入眼,但如果對象是祝英台這樣的女子,那麼,他便有再冷硬的心腸,又如何抗拒?
緩緩閉上眼睛,祝昊宇深深呼吸。
他彷彿是要抗拒自己的**般,在心中默默地念起了《禮記·儒行》。
“儒有委之以貨財,淹之以樂好,見利不虧其義……儒有可親而不可劫也,可近而不可迫也,可殺而不可辱也……儒有博學而不窮,篤行而不倦……儒有不隕獲於貧賤,不充詘於富貴……”
見利不虧其義,祝昊宇此刻的理解是,不可趁人之危。
雖然祝英台的身體已經變成了祝昊宇此刻靈魂的居所,雖然他與那個女子可能永遠也不能真正相見,互相擁有,但他的心中,卻高高築起了一道不可褻瀆的城牆,牆內,是他自己,牆外,卻是祝英台的身體。
那是屬於他的身體,那也同樣是他不可褻瀆的身體。
因為尊重那個女子。所以他寧可去做一個永遠也不看一眼自己身體地傻子。
只為了。無愧於那一縷早已蹤跡杳杳地芳魂!
“嘻嘻。小姐。你今天地樣子有點傻哦。”吟心忽然嬉笑起來。正為祝昊宇寬衣地手忽然伸到他地腰肋之下。靈巧地就是一扭。
祝昊宇如遭雷擊。身子忍不住就是一顫。整個人好似忽然從斑斕地棉花堆里落到了冰冷地鐵片上。心魂也在朦朧中清醒了過來。
驀然。他只感覺到身上一輕。濕熱空氣與肌膚相觸地奇妙感覺便清清淡淡地傳到了中樞神經。然後胸口一松。胸前更似忽然去掉了沉積多年地束縛。歡快地舒展開來。
雖然閉着眼睛。但祝昊宇已經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
很顯然,吟心已經為他將衣物全部解掉了。而那胸前的奇異感覺,大概是祝英台為了扮好男裝,而強行束胸所致吧。
隱約的,祝昊宇心中泛起了一絲難言的疼痛,為這個女子,也為這個時代。
他忽然張開了眼睛,雙眸中一片清澈寧靜。
雖然只要一低頭,就能看清楚祝英台那充滿了神秘誘惑的身子,但祝昊宇已經不再有**在靈魂中膨脹的感覺,他的心中一片清明,滿是坦然,再也不擔心睜開眼睛的自己會經不住誘惑,而去褻瀆了那個女子。
因為此刻的他,只記得憐惜與尊重,而無關**。
“吟心,這裏不能耽擱太長時間,我們加速。”祝昊宇向吟心眨眨眼,微微一笑,從容走到浴桶邊,便扶着木梯,小心將自己沉進了溫水之中。
入水的一霎那,他的腦中不自覺地便閃過了樂天先生的詩句:
“溫泉水滑洗凝脂……”
輕輕低吟,祝昊宇忽然自嘲一笑。不論是祝昊宇還是祝英台,都不會是傾國禍水,何以竟聯想到了華清池中的楊玉環呢?
微微一聲嘆息,祝昊宇又閉目道:“吟心,你來幫我。”
在他想來,服侍祝英台沐浴應該是吟心的日常工作——在這個事情上,他不敢親自動手,以挑戰自己的定力。
吟心的動作果然熟練順暢,看來祝小姐即便背井離鄉,易裝求學,艱難頗多,但有這個小丫頭在身邊,總還是窩心的。
祝昊宇一邊放鬆自己,心中對吟心的愧疚不免又多了幾分。
這個小丫頭對祝英台如此盡心,她若有朝一日知道了此祝非彼祝,不知會如何傷心?
暗暗嘆息一聲,祝昊宇心神放鬆以後,新的疑惑又涌了上來。
這麼一間石室,顯然不會是祝英台打造的,況且石壁與地板上處處是古舊的氣息,明表着這石室是早已存在過不少歲月了。那麼,祝英台與吟心又是怎麼找這裏的呢?
再換個角度想,在這書院之中,存在着這麼一間小暗室,知道的人又有多少?在打造之初,打造這間石室的人為的是什麼,何以如今這石室卻成了祝英台主僕二人的閨閣小天地?
一邊思考着問題,時間便悄然流逝,還沒等祝昊宇想出一點頭緒來,吟心已經開始輕輕喚他:“小姐,時間不早了,穿衣吧。”
“辛苦了,吟心。”祝昊點點頭,宇張開眼睛,起身走出浴桶。
吟心一邊拿出一道緋色的長長絲緞,一邊噘起小嘴一瞪他,圓張着眼睛道:“小姐你好奇怪,吟心才不辛苦。叫辛苦,那就不是吟心啦。”
祝昊宇微一怔,隨即搖搖頭,呵呵笑了。
就這一頓之間,吟心已拿起絲緞裹到了他的胸口上。
“張開手!”噘着小嘴的小丫頭聲音脆脆地沒好氣道。
祝昊宇張開雙手。
“哎呦,吟心,你能不能輕點,好疼!”
活該,誰讓你非要扮男裝來受這個罪?不就是束胸嗎?咱們都束了兩年啦……”
“吟心,跟你打個商量好不好?以後你就稍微輕點。”
“哼……我辛苦啦,手可累着呢,沒力氣輕點嘍……”
“吟心,小姐給你說個笑話……”
“嘻嘻……小姐騙人,你會說笑話嗎?”
“吟心,我告訴你啊,從前有座山,山上有座書院,書院裏有個老夫子,老夫子說一個故事,從前有座山……”
大浴桶里水已換過一盆,吟心張大着眼睛坐在浴盆里,看着自家小姐背對着自己,一邊似乎在仔細欣賞牆上的字畫,一邊又絮絮叨叨地說著從未說過的故事與笑話。
不知不覺間,小丫頭的嘴角高高翹了起來,眼睛也彎成了月牙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