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佩佩直覺甩開他的手,怒道:「他不是強姦犯,是我心甘情願。是我喝醉酒,我想侵犯他好嗎?你要打打我啊,我是你生的,你要打死就打死,沒有人敢說什麼,可他欠你什麼啊!你憑什麼打他!」她越說越氣,淚水瞬間崩坍。
她知道自己不是乖女兒,知道最後妥協的一定是爸爸,就像這次的離家出走。
她也知道爸爸其實很疼自己,只是他們永遠都對不到同一個點。
她知道、都知道的,如果可以,她也願意像過去那樣當縮頭烏龜,等到大人把事情全都解決了,她再探出頭,看看窗外的藍天。
可是、可是吳衛受傷了啊,那麼多血、那麼大一個洞……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不想要這樣的啊!
「我居然把你養得這麼不知廉恥,好啊,打死算了!打死你就不會有人知道我教育失敗。」
忍不住狂怒,鄭鴻霆一巴掌朝她臉上揮去,吳衛視線模糊,卻還是在緊急時,一把將佩佩拉開,讓她險險躲過這個巴掌。
他緊緊把她圈在懷裏,鋼鐵般的雙臂護着她的身體,不允許任何人傷害。
吳衛的動作讓鄭母感動,自己都傷成這樣,還一心護着女兒,這種男人……女兒不嫁給他要嫁給誰?
論論被大人的吼叫聲給吵醒,張開眼,他看見爹地流血、看見有人要打媽咪,忍不住放聲大哭。
他掙扎着要爹地媽咪抱,傷心的哭聲震醒鄭母。「你們還在幹什麼?瑀華,把論論給我,打電話叫救護車,瑀希,你看看吳衛的傷口怎麼樣,先做緊急處理。」
她快步走到瑀華身邊,並對丈夫撂話,「老頭子,你不想更沒有面子、不想因為傷害罪走法院的話,還是先回房間冷靜一下。」
鄭鴻霆望着血流不止的吳衛,這才發覺自己做了什麼,他失控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但他怎麼能不失控?
佩佩是他唯一的女兒,是他前輩子的小情人,小時候他這麼寵、這麼疼,長大更是為她的教養費盡心血,沒想到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冒出來,他的女兒成了未婚媽媽。他怎麼可能不生氣、不難過、不傷心、不失控……
紅着眼、喘着氣,他踩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間。
鄭母接過論論,她很清楚自己的丈夫,一個這麼嚴肅刻板的男人,連疼愛女兒的心思都藏得那麼深,他好面子、他固執,貧困的成長環境讓他比誰都驕傲、自尊心比誰都強。突然間知道最愛的女兒發生這種事,他怎能無動於衷?
回程路上,他光是知道佩佩和吳衛在雲南拍實境秀,就已經氣得想打電話向電視台投訴,恐嚇他們要是敢把片子播放出來,就等着打官司。
誰知報紙影劇版竟刊出兩人的巨幅照片,更沒想到回到家裏,迎接他們的會是這麼刺激的故事,他恐怕是真的想殺了吳衛。
她輕聲哄着小外孫,「論論乖、論論不怕,有外婆在啊,爹地沒事的、媽咪也沒事,大舅舅、二舅舅都是醫生啊,不怕、不怕啊!」
她又搖又哄,目光不時投往吳衛的方向,鄭母溫柔的聲音讓論論停止號哭,大大的眼睛盯住她,像在確定她值不值得信任。
鄭鴻霆一走,吳衛鬆懈精神后陷入昏迷,瑀華拿來醫藥箱,瑀希一面幫他止血、一面檢查他的狀況。
見到血流不止,鄭母咬牙,這老頭子居然下這麼重的手,生氣也不能這樣失控啊!轉身,她把論論抱離事發現場,只是個孩子,看見那麼多血會嚇壞的。
他們走進廚房,在冰箱找到布丁,鄭母拿了把小湯匙喂論論,又輕聲哄着他。
「沒事、沒事哦,外婆家開醫院的,病再重的人,都可以救活哦。」
「可是爹地流血了。」
「放心,你爹地身體很強壯,流一點血沒關係的,我們不要去吵舅舅哦,舅舅很厲害的,三下兩下就會把爹地治好了,論論別怕啊!」
在鄭母的安撫中,救護車的聲音傳來由遠而近。
她以為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現在高個子果然頂上了,可是卻被天給砸昏、躺在慘白的病床上,佩佩才曉得,原來就算高個子頂了,她的心還是會傷、會痛。
她是護士,很清楚頭部外傷的病人會是什麼狀況,但關心則亂,她就是沒辦法阻止自己的緊張,沒辦法不恐慌。
她來來回回在病房裏亂走,像失去方向感的獨角仙般亂飛亂竄,她每隔十分鐘就要去測量一次吳衛的血壓脈搏,把自己嚇得手足無措。
「夠了,你就算在病房裏面跑馬拉松,他也不會馬上醒過來。」
瑀華終於明白,為什麼天底下的父親都會吃女婿的醋,眼看自家妹妹為著一個男人慌張無措,他心裏也不舒服,即使這個妹婿經過他們的驗證,取得合格標章。
他嘆口氣,對妹妹招手。「過來坐下,先休息一會兒,接下來還有很多戰爭等着你們去打。」
「二哥……」
「我和大哥能幫的,就到這裏了,接下來的全要看你和吳衛。」
「我不懂。」佩佩搖頭,自從二哥說論論是她的親生兒子之後,她就滿腦子厘不清的紊亂。
「周茜馨想接觸論論,按理是無法拒絕的,畢竟她還是論論名義上的母親。」
「所以你們合力編出那套謊言?」
「那是臨時起意。吳衛和爸對峙時,我接到張秘書的電話,他說爸知道你和吳衛到雲南拍攝節目的事情了,他非常生氣,還揚言要告製作公司。爸對職業有多大的偏見,你不會不知道,他眼裏大概只有醫生是個能入眼的行業,至於演藝人員對他來講就是不入流的戲子,你認為爸會同意你和吳衛的婚事?」
「不會。」所以她答應吳衛求婚的同時,也做好和爸爸長期抗爭的準備,她很清楚,要得到爸爸的祝福有多困難。
「現在,你來決定,你願意背這個未婚生子的黑鍋,我們就合力把戲給演下去,如果你不想,我們就先和爸媽把事情給講明,然後論論……」
「不行。周茜馨不能靠近論論,她曾經想把論論摔下樓。」佩佩喊道。
「所以?」
「論論是我生的,是我在國外生下的孩子。」她一口認下。
聽她認了論論,瑀華鬆口氣。
他和大哥、吳衛做出決定,不把匪夷所思的穿越故事講給佩佩聽。
因為佩佩膽小,要是把話說穿了……
他們模擬出三種可能:第一,她明明害怕卻捨不得吳衛,每天惡夢連連,直到陣痛期過去,慢慢抑下心中恐懼。
第二,她害怕身邊躺着個千年老妖,決定揮慧劍、斬情絲,然後痛苦不已、無法走出惡夢。
最有可能的情況是第三種——她猶豫不決、痛苦難當,折磨自己也折磨吳衛,並且拉着論論一起在痛苦中沉淪。
不管是那種情況都不是他們所樂見的,所以那次開會,三個男人達到共識,決定把這件事給爛在肚子裏。
「可是親子鑒定……造假沒關係嗎?」佩佩忍不住問。
「造假?要說這種話得有證據,否則就是誣告。」
他們不怕周茜馨之後要求驗DNA,她和論論本來就是沒有關係的兩個人,比較令人驚訝的是,經過投胎轉世,論論和佩佩之間竟能鑒定出親子關係,實在不可思議。
佩佩點頭,二哥敢說這話,代表他篤定周茜馨無法推翻他們的謊言,她一向信賴哥哥,只要是哥哥說的,她就相信。
「你在這裏陪吳衛,有事情的話就去找大哥,我得跑吳家一趟。」這件事必須儘快解決,如果吳家長輩出面,爸爸那邊會比較容易處理,而周茜馨的事也該告個段落,歹戲拖棚,觀眾不厭煩、他們都膩了。
「好。」目光回望吳衛,她又是滿臉的憂心忡忡。
瑀華苦笑,什麼時候她對哥哥們的醫術這麼沒把握?唉,女大不中留啊,心酸酸的,有種寶貝被搶走的淡淡哀愁。
瑀華離開病房,佩佩坐回床邊,她牽起吳衛的手輕輕貼在頰邊。
她不明白,為什麼每次面對他,總是有股難以言喻的心疼,像是欠他很多似的。她不知道人有沒有前世今生,如果有的話,也許他們的前輩子是梁山伯、祝英台,或者他們是七世夫妻,所以才會有這麼多的熟悉、這麼多的……心酸。
「你快醒吧,你醒來我們聯手把所有的事全給解決了,好不好?這次我和你手牽手,我們的未來,我們一起努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