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他鬆口氣。“看樣子只是摔紅了膝蓋,多休息兩天就沒事了。”
看他輕手輕腳的模樣,那股子呵護,讓她忍不住又問:“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要來,還幫我摘了那麼多花?”
“下官剛才說過了,不想見公主傷了身子。”他頓了一下又說:“下官要廚子做了公主最喜歡的‘槐花麥飯’,剛叫女官們去端,應該快到了。”
她心頭一甜,不過一想,不對啊,他打哪知道她喜歡吃槐花麥飯?“是誰告訴你的?”
他表情無奈。“您的問題還真多……”話剛說一半,便聽見一陣腳步聲。
“於大人,小的把東西端來了。”
“您先吃吧。”他睨她一眼,而後朗聲喊:“端進來,公主已經醒了。”
見他說完又要走,她忙問道:“你要去哪?”
他嘆氣。“依禮,公主跟下官在拜堂之前,不能私下見面。”
又來了。普寧小嘴一嘟。
瞧她忽喜忽嗔的表情,他突然覺得可愛。直到現在他才發現,原來這個嬌蠻公主,沒他之前想的難相處。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她斥道,可失落的神態,卻泄漏了她的心情。
不顧她抗議,於季友將手伸到她面前,摸貓似的撫着她臉頰。
“討厭,誰准你碰我……”
這一回,他可沒被她表情嚇跑。
“我會盡量找時間來看你。”手剛收回,女官們正好走進紅布帷幛中。
“公主、於大人。”
於季友頷首。“你們伺候公主用膳,我先走了。”
“噯……”不等普寧說完,於季友已經消失在帷幛外。“跑那麼急幹嘛,多陪我一下又不會死……”她嘟嚷着抱怨,不過一瞄見四散的槐花瓣,她又立刻綜了抹笑。
就說吧,怎麼可能有人不喜歡她……
她掬起如羽的花瓣朝空一丟,片片香花散落,如雪般覆在她頭上身上。
她此刻心情,就像紛飛的花瓣一樣,輕盈雀躍。
而後她望向女官們,甜甜一笑。“拿來啊,不是要叫我叫東西?”
她這麼一說,女官們笑逐顏開地將吃食送上。
又是一日,大隊仍在前往襄州的路上;一早,於季友便叫胡里過來問安。
“我們家大人今早觀了雲,,他覺得明兒個或許會下雨,今天中午可能不停隊休息,看能不能趁晚趕進下一個城鎮。”
在彩轎裏邊織綉打發時間的普寧抬頭問道:“你們家大人就交代了這些,沒別的了?”
“回稟公主,當然還有。”萌里從鞍上解下一個包袱。“這是我們家大人一早發現的,他說公主您應該會喜歡。”
一名女官接來打開,普寧一看,燦笑如花。
是一顆顆紅艷如霞,大若兒拳的甜杏。
她掀簾問道:“真是他特別為我摘的?”
胡里靳釘截鐵地回道:“回稟公主,千真萬確,小的豈敢胡謅。”
普寧這才點頭要女官收下。
“幫我拿去洗洗……”她說完后看向胡里。“你說你叫什麼名字?”
“回稟公主,小的姓胡,單名一個裏字。”普寧本就國色天香,這會和顏悅色,更是美得教胡里心兒不住狂跳。
普寧慢條斯理地喚:“胡里。”
“小的在。”
“記得,回去幫我跟你們家大人,說我謝謝他。”
“回稟公主,小的絕不會忘。”
回到隊伍後邊,胡里還一臉暈陶陶。
不待主子詢問,他辟哩啪啦就是一串讚美。“大人,公主長得真的是--跟仙子一樣!剛才小的送禮過去,公主一見小的手裏捧着什麼,立刻衝著小的一笑,那笑……哎呦!”
里捱了一記爆栗。
於季友沒好氣地說:“公主長得多美我沒眼睛看?啰啰嗦嗦一堆。你到底要不要告訴我公主說了什麼?”
說也怪,早先聽胡里誇讚,他心裏毫無感覺,可這會兒再聽,卻挺不是滋味,感覺好像應該屬於他的什麼,被人佔去了似的。
胡里挲頭傻笑。“公主好秀氣好溫柔地說--‘記得,幫我跟你家主子說,我謝謝他’……”胡里拔尖嗓音模仿着,后一拍掌。“您不曉得公主說那話的表情多美,真的,就跟……”
“仙子一樣。”於季友接口。普寧那嬌樣他昨晚也見過,根本不需胡里再三提醒。“老這一句,可不可以換個新詞?”
“小的學問又沒大人好……”胡里嘟嚷。“不過說真的,大人那幾顆甜杏,還送得真妙。”
於季友心裏覺得開心,又不想教胡里知道。誰教他早先說了一堆狠話,這會兒再去討好人家,不成了自掌嘴巴?
“說完了就歸隊,我想四處巡邏看看。”
胡里收起笑臉。“怎麼了?大人覺得哪兒不對?”
“太安靜了。”他回顧後方跟徑。
雖說深林野地閑人不多,可一路行來,林間連只鳥兒、野兔也沒看見,實在不太對勁。
於季友從小跟着他爹南征北討,天生是塊習武領兵的料子,對於他人難以感覺的風吹草動,他直覺向來神准。
他這特點,久跟在他身邊的胡里自然十分清楚。
不啰嗦,胡里隨即調轉馬頭,跟着巡視去。
中午,真如胡里提醒的那般,大隊沒紮營煮食,只派護衛送來烤餅、臘羊肉跟幾壺清水,要所有人就地用膳,半個時辰即刻動身。
坐在轎上的普寧剛吃了一點,災難突如其來降臨。
斗大的尖石暴雨似地打來,眾人閃避不及,只能拿頭手硬擋,沒一會兒幾人額上手上全是鮮血。
“是盜匪!快保護公主--”
“保護公主--”
一陣兵荒馬亂中,蹄聲吼聲跟着響起,仍摸不着頭緒的普寧掀簾欲看,“啪”地一聲,一顆尖石正正打中轎欞,嚇得她趕忙縮手。
“危險,公主,您千萬別出來!”
帷幔后,普寧看見女官們群起護在轎前,擋得她豕沒法瞧清楚狀況。“別掙擋着我,快口訴我怎麼回事?”
“前頭後邊全圍滿了盜匪……啊!”
一女官剛答完,一陣箭雨四落,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官們根本沒閃箭的能力,只能拿身子護駕。
帷幔后,普寧瞠着大眼看着女官們像被射中的雀鳥一般,無力摔跌在地。
一女官后腰中管,身子痙攣,突然跌進轎中。
不假思索,普寧伸手攙扶。“你怎麼了?”
“公主……”一句話還沒說完,女官便沒了聲息。
“不,你醒醒,怎麼會這樣!”
普寧淚眼汪汪拍着女官面頰,她記得這位女官,剛才京是她端膳來的,怎麼才一會兒,人就死掉了?!
外邊呢?外邊人沒事吧?
她踉蹌跨出彩轎,放眼望,是怎般的凄慘場面。轎前,是以身擋箭而死的女官們,每個人身上背上全桶滿了箭桿。遠些,是橫列着慘死的轎夫們,面前,儘是踩髒的烤餅跟臘羊肉,江血浸濕了泥地。
殺聲吼聲、鐵刃相擊聲不絕於耳。
這些人,是為了保護她才死的。
“對不起……”普寧哭泣着捂上一女官瞠直的雙眼。
“公主,危險,快進轎!”正與賊匪纏鬥的護衛一見普寧出轎,奮力頂開賊匪。
她抬眼一見賊匪提刀追來,大喊:“小心!”
“呀”地一聲慘叫,一把刀自護衛胸口穿透。
她臉發白地瞪着透出護衛前胸的血刀,穿着紅衫的身子猛退,剛才咽下的烤餅在肚中翻攪,幾乎教她嘔出。
“你就是公主?”滿臉黑胡的賊匪抽出長刀,朝普寧一瞪。
不!她現在該怎麼辦?有誰能來救救她?
連連後退的普寧被倒在轎前的女官絆倒,整個人跌坐在地。
“跟我走。”賊匪伸手。
“拿開你的臟手。”
騎着白駒趕來的於季友一個蹬跳,長腳便將賊匪踢得老遠。他旋身攙起普寧,黑眸在她臉上轉了一圈。“沒事吧?有沒有傷着哪裏?”
“我沒事。”她拿手一抹淚濕的臉頰,而後抬頭,看見賊匪又擒刀衝來。“小心!”
“後退。”於季友身一轉,即時橫劍擋下了長刀。
陽光下,騰騰閃耀的長劍猶如銀蛇亂舞,賊匪似沒想到隊伍中藏有這般高手,一時接應不暇。
回身一見夥伴只在遠處觀望,不肯前來援手,賊匪才放聲怒:“還傻在那幹嘛!”
聞聲,眾賊才回過神似,一擁向前。
他有危險。
瞧見倏地變多的賊匪,普寧想到於季友極可能會像伺候她的女官們一樣,慘死在他們手中,不行,她得想個法子幫他,她不想再看見任何人因她死去。
她唇一抿,回頭,幾顆尖石就落在她腳邊不遠。不作它想,她拾起,朝賊匪頭上身上痛砸。“打死你們、打死你們!”
也許是砸頭的尖石喚醒眾賊的記憶,也或許是發現於季友難以輕取,幾名賊匪放棄對峙,改衝到普寧面前。他們想到,只要拿下公主,哪怕有再多高人,也不是他們對手。
一見情況不對,於季友不戀棧,立刻趕到曾寧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