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於季友揮揮手要她退下,頭一轉,心裏再沒有霍香身影。他看着胡里問:“大夥還好嗎?”
“還好,”霍香一走,胡里立刻動手檢查於季友傷勢。“當時隊伍最大的折損就是照顧公主的轎夫還有女官們。之後我們派人回報,皇上知道后氣壞了,立刻派李大人領兵來救。這一回能在這麼短時間內找到大人跟公主,全是李大人的功勞。”
“輕點。”於季友嘶氣。
胡里趕忙停手。“對不起,傷口沾住了,小的去請大夫過來。”
之後又是燒水又是拿剪費了好番功夫,於季友身上的綁帶才順利揭下。
“怎麼傷得這麼重--”胡里一見那傷,臉都皺了。
“現在已好多了呢。”大夫邊糊草藥邊說:“前兩天傷口才深,又血肉模糊,那時公主還站在小的身邊,一邊哭一邊看。”
胡里一臉難以相信。“你要公主過來照顧這傷口?”
大夫怯怯解釋道:“那時小的又不知道,那位姑娘就是普寧公主……”
胡里一嘖,他哪是說這個。“我是說,看見這傷,公主沒嚇得暈過去?”
“沒有。”大夫答得肯定。“公主雖然眼淚沒停,可從沒把眼睛移開過,您瞧大人這傷癒合得多好,就曉得公主費了多少心思照顧。”
那個嬌嬌公主,何時變得這麼能幹?胡里驚得合不攏嘴。
“他說得沒錯。”於季友平舉手臂讓大夫幫他裹傷,一邊說明普寧的轉變。“這兩天的確都是普寧在照顧我,洗衣擔水摘菜捕魚,凡你想得到的她通通學會了。”
只是性子拗了點。他想起兩人剛才的爭執,暗嘆了口氣。她這部分要能改變,就真的完美無缺了。
“您是在說普寧公主?!”
“貨真價實。”於季友點頭。“當初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但她確實厲害,我不得不佩服。”
等等,胡里一瞧主子,感覺他表情看起來--很微妙呢!
一送走大夫,胡里就問了。“大人之前不是還挺討厭公主的?您改變心意了?”
於季友一瞪。“你哪只耳朵聽我說過討厭她了?”
明明就說過。胡里心想,可沒膽說出口。
他又不是不要命了。
“不過你說對了一半。”於季友一吁。“她這兩天的表現的確讓我一掃先前對她的印象,但是今天……我覺得她又變回之前的普寧了。”
“發生什麼事了?”
他把先前的爭執簡單說了一遍。“……就是這樣。”
胡里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公主該不是在吃味吧?”
“怎麼可能。”就說於季友性直,他壓根兒沒想到他的舉動會讓人誤會。“我對霍姑娘一點意思也沒有。”
但人家也這麼認為嗎?胡里回想霍香的表情,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那公主呢?大人對她有意思嗎?”
“你哪時變得這麼多嘴!”於季友並怒斥:“還不快去幫我問問公主情況,還有,幫我找儲大娘過來,我有事情想問她。”
雖然捱罵,可胡里心裏卻很樂。想不到一向耿直剛介的大人,也有臉紅的時候。他邊笑邊說:“是,小的就去辦。”
村長一知道普寧身份,為了彌補他先前的怠慢,立刻撥出空房要普寧搬來暫住。
這會兒,她正在隨行女官的伺候洗了個香香的澡。
但表情,卻沉重極了。
她思緒很亂,於季友剛才的話、他先前的承諾,還有霍香喜不自勝的表情,全在她腦中雜混成一團。
她不禁要問,她到底是哪做錯了?為什麼才一個晚上,於季友對她就不再像之之那般呵護備至?
還是,他的心早在看見霍香那時,就悄悄變了,只是她大意的沒發現?她忍不住這麼想。
他低頭望着水裏的倒映,氤氳的淚水模糊了眼睛,她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樣。
她一直以為,世上絕對沒有人不喜歡她,她可是普寧公主,當今皇上的掌上明珠--衝著這一點,也能教世人由不喜歡轉變為喜歡。
可這點認知,卻在遇上“一條龍”的龍焱之後,潰然瓦解。
龍焱是頭一個知道她是公主,仍堅持不要她的人。
第二個,是於季友。
她記得好清楚,兩人在途中第一次吵架,他就直接表明了,他不想娶她。
眼淚潸然落下。
她以為經過這幾天的努力,他對她的印象已經有了改變,沒想到,一切還是回到了原點。
他想保護的是其他女人,不是她。
在心情無比低落的時刻,她完全沒想到其他可能性--說不定,是她誤會了?
她腦里只有一個聲音--於季友不喜歡她,他喜歡別的女人。
普寧嗚咽出聲,嚇壞了正在幫她擦背的女官。
“公主?!小的弄疼您了么?”
“全都出去,不要管我。”普寧推開女官撫慰的手,哽咽喊道。
幾名女官互看一眼,匆匆將布巾擱下,一塊退了出去。
一聽門扉關上,獨坐在木桶子裏的普寧,立刻捂着臉痛哭,她忍得好難受好難受啊。
她一直以為只要她努力表現,她就能贏得他的感情,要她也幾乎以為,她做到了。怎麼知道,不過短短半日時間,她就被人從雲端,推落至谷底,連一點掙扎爬起的力氣也無。
她感覺心像被抽幹了般,這會兒光想起他名字,都會令她疼痛不已。
她從沒有過這感覺,像先前,龍焱讓她受了氣,她立刻將他關起來綁起來,教他嘗足了苦頭,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誰教他要讓她難受,可這回,她卻沒同樣這麼對待於季友。
即使他不喜歡她,即使他喜歡的人是霍香--她還是不願意傷害他。
因為教他難受,她會更難受,別提他背上還有一道大口子。
那折磨霍香呢?一個聲音在她腦中問,但她隨即想起於季友先前的交代--跟霍香為難,就是跟他為難。
想到這,眼淚滴滴答答地落入水中。
為什麼、為什麼他想保護的人,偏偏不是她?!
普寧嚎哭的聲音,繼乎蓋住外頭人的叫喚。
“公主。”
她猛地抓來濕帕掩臉,那聲音她太熟了,一聽就知道是誰。“誰叫你來的?”
李進在外頭嘆氣。“女官們很擔心。”
“多事。”她丟開濕帕,倏地從桶里站起。
沒多久,下午10:462014/10/30下午10:462014/10/30她自行穿上女官們準備的衣裳鞋襪,走來氏開門。
一見她哭腫的眼睛,李進嘆息。“為了解大人?”
普寧表情不悅。“別在我面前提起他名字,我不想聽。”
但李進還是要說:“剛才大夫換過葯了,據說傷口癒合得很好--”
“你是怎樣?聾了?沒聽見我剛說的?”
“下官還聽說公主為了解大人,吃了不少苦……”
“我叫你閉嘴!”她厲色道:“你聽不懂人話?”
李進輕易看出她的偽裝。
“公主,在下官面前您無需逞強,有什麼難過的事儘管說出來,下官洗耳恭聽。”
普寧再度紅了眼眶。臭李進,幹嘛沒事那麼了解她,害她眼淚都止不住了……
瞧她哭得凄凄慘慘,李進輕托她肩膀領她進小屋,然後關門,擰了條濕帕給她。
普寧接過,一頭埋在濕帕里。
“說吧,您跟於大人怎麼了?”
“他為了別的女人跟我圻氣……”斷斷續續,普寧將兩人起爭執的事全盤托出。
李進聽得仔細,直到她說完,不曾插過一句話。
“……你說他是不是很過分……竟當著別人的面,讓我難看!”
李進突然冒出一句。“公主喜歡於大人?”
普寧抬頭瞪人。“你耳朵有毛病啊,誰在跟你說這個?!”
李進笑了。“但下官只在公主話語裏邊聽見這件事。因為公主喜歡於大人,所以不喜歡於大人替其他女人說話;也因為喜歡於大人,您才會那麼芥蒂那個霍姑娘做了您想做的事。”
可惡!普寧又窘又氣。那個臭於季友,為什麼連李進都能想通的事,他偏偏不懂!
她眼一斜。“那你說我有沒有說錯?是不是他喜歡霍香,更勝於我?”
這個嘛……李進不敢把話說死。“下官沒看過於大人跟公主的相處,不能確定。”
她咬着嘴,好一會兒才上口:“他說過等成了親,會帶我四處玩。”
“很好啊。”
“他還曾經牽着我的手,說他捨不得我為他做那麼多事。”
李進又點頭。“聽起來不錯,還有么?”
“他……”還吻過我。普寧一瞧李進表庄,到口的幾個字又咽了下去。“說這麼多有什麼用?還不是一個霍香出現,他就變卦了。”
李進搖頭。“公主,聽下官一句,別這麼快就灰心。如果您真的那麼喜歡於大人,就該平心靜氣,找他問個清楚。”
她想了一下。“萬一……答案不是我要的呢?”
“有什麼關係,皇上都已經下旨賜婚--”意思是於季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他註定得娶她為妻。
“我不要!”她跺腳。“要我在這種情況下跟他成親,我寧可出家當尼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