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就好……」她鬆了好大一口氣。「咳咳咳……」

「您先喝口茶吧。」痴心安慰道:「小主,奴婢知道您自進王府兩年來,還從未被王爺召寢過,雖是嘴上說得硬氣,可想必心底也是急了的,雖說承寵的機會看似渺茫,不過您放心,奴婢一定會幫着您想法子在王爺面前──」

苗倦倦終於順平了氣,做了個深呼吸,神情無比嚴肅認真地搭着丫鬟的肩頭道:「痴心,看着我的嘴,我、真、的、一、點、都、不、急!」

她可是混進來當米蟲的,又不是當真瘋了,還把自己扔進後院這數百名美人爭寵戰里當炮灰啊?

瞧瞧這後院裏住着的都是些什麼人、什麼身分?

有萬歲爺清皇遠賜而來的極品美人兒,有啥啥王爺、啥啥公爺家的金枝玉葉,還有某某藩王的愛女、某某侯爺的親妹,更有各家王公大臣的侄女、甥女、孫女什麼的,再不濟,也還有馳名漠北的第一花魁、江南絕代麗人歌姬、名門貴派的玉女掌門人之類的。

她一個小小通州七品知縣家的小妾之女,若不是兩年前,她爹趁着有幸跟知府前來參加王府年宴的千載難逢機會時,塞了紅包讓王府庶務三管家把她登記進王府姬妾名單中,在其他各方勢力上貢「年禮」給王爺廣充後院的如花美女隊伍里,把她也混水摸魚送了進來,要不,像她這款相貌雖秀美卻不甚絕艷出彩的中姿美女,恐怕排隊排上三千年也入不了王府大門哪!

想起她進王府的前一晚,爹爹的殷殷交代彷彿仍在耳邊:「倦倦,你雖是爹的庶出之女,可容貌遠勝你那些嫡女姊姊,爹的前途和官運就交到你手中啦,千萬要使出渾身解數在王府後院中殺出一條血路,將王爺的心攏絡到手,爹爹將來就靠你啦,知道沒?」

基本上,苗八旺這個萬年知縣之位蹲太久,陞官心切,如今已是死馬當活馬醫。

苗倦倦面對自家爹爹的鄭重請託,內心也是感到很抱歉哪!

怎麼說呢?倘若她是天仙下凡,或是妖姬降世,或許還可以與這後院美人一拼,也或許還有數百分之一的可能性可以完成爹爹的心愿,只可惜……

哎,她實是有心無力啊!

「小主,您爭點氣吧!」痴心又想哀號了。

「咱倆又不是頭一天結識的,你主子我就是根廢柴,不認也得認哪。」她又塞了一塊百花糕嚼了起來,笑咪咪的。「痴心,你安息吧。」

「小主,人家都說色衰愛弛,失寵的小妾比榨過漿的豆渣還不值錢,像你這樣連一夜承寵都沒有過的儲備小妾,只怕將來下場更慘,萬一哪天王爺興起,要清理後院好騰位子給新人入住,或是等王爺娶了王妃、納了側妃之後,頭一批要被掃地出門的就是像你這種的。」

苗倦倦大啖糕點的動作一僵,面露一抹凝重沉思之色。

「是吧?對吧?奴婢說得很有道理吧?」痴心心下一松,微現喜色,再接再厲道:「所以小主無論如何都得同她們爭上一爭,說不定能教您掙出一番局面來呢!」

「噗!」她又恢復了慢條斯理地吃着百花糕的動作,笑嘻嘻道:「好痴心,多虧你提醒我。看來我是得加快動作,趁機多攢點私房,要不等被放出王府那天,兩手空空的就不好了。」

「小主……」痴心險些噴血而歿!

她剛剛有沒有在聽?她剛剛到底有沒有在聽啊啊啊──

彷彿嫌丫鬟受到的刺激還不夠,苗倦倦咽下口中的糕餅后,忽又滿面希冀期待地想起一事。

「對了,痴心你說,這被放出府,會有遣散費吧?唔,堂堂親王府,福利應該很建全,你說這遣散銀子能不能有個百八千兩的?」

瘋了……這真真是瘋了……

痴心真恨不得自己立馬生出百斤蠻力,能三兩下將自家小主敲昏打包綑一綑直接扔上王爺的床上去,這樣就不用繼續在這邊浪費唇舌、聽這個廢柴小主說些離經叛道的胡說八道了!

「而且在王府一日,我就吃喝不愁,若被放出王府,料想也沒那等閑人有好狗膽敢納王爺後院的女人為妾。」偏苗倦倦還說著說著,越發沾沾自喜、得意洋洋起來。「嘿,這就叫拿着雞毛當令箭,往後我隨便找個小鎮一窩,便能繼續過上那等混吃等死的安樂日子,多好呀?」

痴心一時間想死的心都有了。

「您說得倒輕巧。」終究憋不住,她不甘心地問:「要是有哪天,王爺偏偏就看上您了呢?」

苗倦倦別過頭去,看着一臉激動的小丫鬟一眼,面色不禁有些古怪。

呃……不知能否坦白招認,其實剛剛王爺已經「看過」她了,結果毫無意外地、不出人意料地,完全沒「看上」她的事實嗎?

「咳。」不忍心對自己丫鬟打擊過重,她清了清喉嚨,只得盡量深入淺出地略作開示:「其實男人嘛,再好的顏色瞧個三五天也就覺得淡然無味,一下子便撂開手了,尤其是位高權重如王爺,什麼樣美人沒有?怕早就吃撐了……」

痴心瞪着她,小嘴微張,吶吶了半天,卻愣是想不出什麼話來駁倒自家小主的謬論。

「而且說真格的,」她假意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道:「再粗的鐵杵久了也磨成繡花針了,看看王爺都流連花叢多少年了,你確定他還能行嗎?」

痴心小臉漲紅了。

「啊,吃飽了,睡覺了。」苗倦倦抒完胸中己見,心中無事,又開始發困了起來,慵懶地舒展下腰臂。「痴心乖乖午安,主子我補眠去,有事沒事都不用叫我啦。」

「不是,小主,奴婢話還沒說完……」

「春眠不覺曉,睡覺剛剛好。」

「小主,您聽婢子說……」

「睡啦睡啦……」

「小主!」

就在主僕倆糾糾纏纏間,一個高大身影僵佇在窗畔,面色怒極。

說誰是豬婆龍?說什麼叫她不急?說什麼見鬼的遣散費?說什麼叫作他不行?

他不行?他不行?他哪裏「不行」了?可惡!還鐵杵磨成繡花針……

去他娘的鐵、杵、磨、成、綉、花、針!

玄懷月氣到臉色鐵青,鐵拳緊捏得格格作響。

若不是他一時無聊,轉而繞回來跟在這盤「青菜豆腐」後頭,又怎會知道他堂堂狄親王府後院居然藏了這等瞎了狗眼、不拿他的愛寵當回事,還滿口荒謬絕倫、大逆不道之言的女人?

「好個狗膽包天的蠢女人!居然膽敢如此蔑視本王,還拿本王的後院當養豬圈?好,很好,非常好!」他說得咬牙切齒,怒極反笑。

此時,迫不及待投入軟枕暖被中,正準備舒舒服服大睡一場的苗倦倦沒來由後頸寒毛一抖,背心發涼。

「咦?」她警覺地猛然回頭,迷惑地看着身後空蕩蕩的屋子。

沒人哪?

生男如狼,猶恐其尪;生女如鼠,猶恐其虎。

——〈班昭·女誡二>

議事堂里,氣氛凝重詭譎可怕。

「十七狐剛剛飛隼傳書而來,已率領十八狐等二十飛狐衛,殲滅了那幫子大漠馬賊,斬獲賊首共一百三十二人,剩下餘孽不足十八人,已逃入沙漠,不足為患,起回的劫貨贓物計有八十八大箱,目前已在運回途中,還有三虎方才也傳來消息……」一名身穿書生白袍,貌美如花的俊秀男子微躬身稟報,邊稟報邊偷瞄面色黑沉如鍋底的主子。

俊秀男子乃狄親王府的首席幕僚,名喚何自載,是辛丑年間的榜眼郎。當年他們那一科的狀元郎便是當今驚才絕艷的青年宰相文無瑕,據說,當初何自載的才思智略和文無瑕在伯仲之間,高下難定,只得決戰於一篇策論。

最後文無瑕作品大氣磅礴、至仁至德,有定國安邦之氣派,而何自載的策論則是通篇陽謀、機變論詐,具開疆拓土之鋒銳,兩相比較之下,身為將來儲備宰輔的狀元郎自然需求縱觀全局、大器沉着,因此這才分出了一二。

可是當年殿試之後,何自載這個榜眼立刻就被漠北霸王玄懷月給網羅到王府來當幕僚兼「爪牙」,專門用來對付北方所有膽敢不臣服於狄親王「淫威」之下的大大小小番國敵邦。

是故,機變幕僚何自載加上王府內的冷麵統領燕歸來,恰好一文一武,成為本就霸氣威震天下的狄親王爺的左右臂膀,也是少數能夠在狄親王面前說得上話及開得起玩笑的人。

可是此時此刻,就算再給何自載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在看起來活像是就要殺人了的王爺面前,說上一兩句插科打諢的玩笑話。

所以,氣氛也就只能越來越凝重、越來越詭異、越來越可怕。

玄懷月濃眉微挑,「說呀,怎麼不說了?」

「咳咳。」何自載趕緊清清喉嚨,頂着眼前強大的壓迫感,硬着頭皮扯出一朵笑來,「王爺心情不好?」

「哦?」他目光如電掃射而來,似笑非笑的問:「你從何看出本王心情不好?」

糟,一腳踩中馬蜂窩!

「回王爺,屬下——」何自載立刻立正站好,端出生平最純良誠懇的表情,只差沒挖出紅跳跳的忠心來獻予吾王,很認真很嚴肅很虔敬地道:「眼花看錯了,王爺您心情沒有不好。」

「是嗎?」玄懷月嘴角笑意越勾越高,明明流露出十分之霸氣不羈、卓爾迷人,可是看在何自載眼裏卻是越發心驚。「那本王看起來心情是很好嗎?」

怎麼了?怎麼了?王爺今日怎麼笑得這般燦爛無匹又凜冽駭人?

「王、王爺……您、您有話好說……」何自載難得話說得結結巴巴,「只要能為王爺分憂,屬下縱然兩肋插刀、肝腦塗地也在所不辭啊!」

「還用不上你。」玄懷月神色倏變,目光莫測高深地望向門外,「本王,自、己、來。」

他望向的那個方向,是王府後院。

誰來告訴她,為何一覺醒來,眼前竟是一片天地顛倒、豬羊變色咧?

苗倦倦獃獃地看着不大不小的花廳里,放滿了禮匣、美食、金銀珠寶、錦繡綢緞,綰着小螺髻的痴心快樂得像一隻樂瘋了的蜜蜂,在眾多禮物間轉來轉去,一下子捧着這個、一下子抱着那個地送到她眼前。

「小主,您看您看,這是滿滿一匣子上好的東珠,天哪!奴婢這輩子還從沒見過這麼滾圓的極品東珠啊!」

「小主,您瞧瞧,這是江南水綉坊的雲緞,聽說五百兩銀子才能得一匹呀,而且市面罕見,因為每每出品便教王公貴族給訂光了!」

「小主小主,這是玫瑰餡的米酥,只有宮裏才有的,聽說這道點心可講究了,得經過七七四十九道工序才能製成這香、酥、脆、甜而不膩,花香滿口的絕妙滋味呢!」

「小主小主,這是……」

「停停停!」苗倦倦被繞得腦子都暈乎了起來,趕緊抬高一手阻止。「你先跟我說說,這都是發生了什麼事兒了?」

痴心小臉上興奮紅霞未退,喜色盈盈道:「小主,您出頭了,這次是真真出頭、走運了!咯咯咯,哎喲!恭喜小主,賀喜小主,奴婢在這兒給小主道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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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床上是非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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