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尹子蓮不禁嘆氣,但也無法怪她,因他教了她許多,唯獨沒教過她情愛,她自然不懂得該如何去愛。
只是既然他都已經低頭,怎還能讓她置身事外?
「我說過,男與女無法當莫逆之交,但是男女之間可以琴瑟和鳴,一世相伴,那可比莫逆之交更上層樓。」他循循善誘。
「真的?」
如他所料,她雙眼一亮,他正欲再加把勁遊說之際——
「大爺,韋爺來訪。」外頭傳來小丫鬟的通報聲。
「很好,他來得剛好,我要好好地問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一聽見小丫頭的聲音,紅袖已經氣得準備捲起袖管打人。
「袖兒。」他淡喚。
「爺兒,這事交給我處理!這是他不對,居然拿我的畫充當成爺兒的畫作,這樣可是會破壞爺兒的商譽的,這事茲事體大,非要他給個交代才行!」
尹子蓮懶懶地看着她,「你忘了自己還坐在我懷裏?」
紅袖呆了,目光往下,驚覺兩人貼得極近,她幾乎是跨坐在他腿上,而小丫鬟就在門外……她僵硬地緩緩回頭,只見小丫鬟羞澀地垂下眼,她又緩緩轉回臉,尷尬得很想死。
現下她應該趕緊離開爺兒的懷裏,然而事到如今,閃避已不及,倒不如假裝鎮定,慢慢起身算了。
尋思片刻之後,尹子蓮對着外頭的小丫鬟道:「要韋爺到偏廳等我。」
小丫鬟隨即踩着小碎步離去。
「爺兒,讓我和他談。」紅袖火速站起身,粉顏酡紅。
「你忘了我還沒用膳?」
她輕呀了聲,馬上忘了火氣,一心只念着眼前男人。「好,我馬上去準備。」
打發紅袖后,尹子蓮緩步下樓,踏進偏廳,便見韋祖灝好似已等了一陣。
「蓮爺。」他朝他作揖。
尹子蓮擺了擺手,在主位上坐下,倒了杯熱茶潤喉。
「蓮爺,二爺差人通知我,我便馬上趕來,不知蓮爺對我的做法可滿意?」韋祖灝坐在他面前的位置笑問。
他低笑。「尚可。」
正因為袖兒的賣身契快到,又一直沒有表示,他才會要韋祖灝去試探她。一開始得知她願意賣畫時,他便知道她沒打算留下,這樣的結果令他生氣,所以才會要韋祖灝把版畫蓋上他的章,將畫賣出。
這麼做,只是要掀她的底,逼她無路可走,只能向自己求救,然而最後,他還是輸給了自己的感情。
明明不想先低頭,但終究還是由他先開了口。
「那麼,往後,紅袖姑娘的畫亦可以一併交由我買賣?」韋祖灝又問。
這是他們當初議好的條件,就算兩人交情再好,也總是要先將話說白,免得往後爭議。
「那是自然。」他啜了口熱茶,沒忘了約定,不過——「你膽子倒是挺大的,竟然把畫賣給朱鎮平。」
當他瞧見朱鎮平差人送來的帖子上寫着有珍品要他鑒識時,他便猜出版畫必定是落到他手中。
「不賣給他,這版畫又怎麼落在蓮爺手裏?」韋祖灝說得頭頭是道。「雋王爺非常欣賞蓮爺的畫作,連帶許多朝中重臣也仰賴他出手買畫,世子想要討好雋王爺,自然得要多買些蓮爺的畫。」
「而一瞧見版畫,他便知道有鬼,再加上城裏每個人都知道,蓮爺的畫作必定是經由紅袖姑娘交到我手中,世子以為將此事公諸,蓮爺會一怒之下將紅袖趕走,如此他便能接受紅袖,卻不知這場紅梅宴,真正得利的是蓮爺。」
「真不愧是奸商,思慮極為周全。」他不過是提了個頭,他便能替他辦得如此周詳。
「好說,無奸不成商,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韋祖灝大言不慚得很,然而神色又一變,扼腕極了。「只可惜蓮爺竟答應他畫十二月花春宮圖,世子好大的胃口,竟然開得出這種條件。」
十二幅春宮圖,在市場上叫價絕對接近萬兩,想到白花花的銀子就這麼飛了,他的心就痛。
「那也無妨,我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便可。」就算為了紅袖卯上一圈又一圈都無所謂,只要她能慢慢理清自己的感情,他便覺得足夠。
「就怕往後紅袖姑娘一見到我便氣得牙痒痒的。」
「放心,找着機會,我會跟她說。」
「那麼,蓮爺答允今日給的歲寒三美,可否交給我了?」
尹子蓮笑望向他,從身後的木櫃裏取出捲起的畫軸。
「那麼,我告辭了。」韋祖灝連看也沒看,拿了就走,因他暫時不想和紅袖碰頭,所以逃命似地跑了。
一會兒后,紅袖從廚房拿了幾道清淡的菜肴,還有一壺養生茶來到偏廳,將碗筷擺定在桌面。
「韋爺走了?」她看了偏廳一圈,確定沒瞧見韋祖灝,有些悻悻然地問。
「他不想當殘廢,所以先走一步。」
「哼,他敢做出那種事,當然要有付出代價的覺悟!」
「這麼聽來,我也得付出相當大的代價。」
「嗄?」她偏着螓首,一臉不解。
「如果我說,是我要韋祖灝這麼做的,你認為如何?」尹子蓮揚笑。
「……為什麼?」
「你說呢?」他就是要她想,要她知道,為了她,他多花費心思。
她皺起眉。「爺兒想幫我多賺點錢?」
「……」尹子蓮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瞪她。
紅袖眉蹙得更緊,靈秀的大眼轉來轉去,努力思考答案,想着想着,突地擊掌說:「我知道了,爺兒是故意要藉此嘲笑世子!」
閉上眼,他揉了揉額間發顫的青筋,終於明白為何自己等待多年,她都可以無動於衷,因為她真是顆頑石。
「不然呢?」瞧他的表情,紅袖便知道自己猜錯。「爺兒故意要韋爺這麼做,無非是要逼我承認,可我承認了又如何?爺兒早就知道了,不是嗎?」
「我要用膳了。」尹子蓮懶得理她,睨她一眼,伸出右手。「我的手不能動,要怎麼拿筷子?」
「喔,對。」紅袖暗罵自己不夠機伶。「我喂爺兒。」她動作俐落地把菜夾放在調羹上,再送到他嘴邊,一口一口地喂。
「袖兒,我想過了,我的畫必須交給你進行。」他吃着,狀似漫不經心地隨口說。
「我?我怎麼能?」
「怎麼不可?」他哼笑。「朱鎮平能識破那不是我的畫,只是因為我從來不做版畫。」
「可是,我只學了爺兒的皮毛功夫,仿不了的。」
「誰要你仿?我要你畫,用你的法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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