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聽他這麼說,劉巧薇回想起那一段水深火熱的考試人生,似乎真的就像他所說的一樣。

從小到大她的生活就是忙忙忙,幼時上才藝班,長大上補習班,就連出社會了,同樣也是值不完的班。

「現在想起來,我都懷疑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呢。」她喃喃低語。

「啊,你等一下。」

他突然跑開,買了支番茄糖葫蘆回來給她,「喏,你的口味沒變吧?」

她愣了愣,傻傻地接過手。

「謝謝。」恍若夢醒,她回過神來,道了聲謝,心窩卻突然湧上了一陣酸與甜,就像手上那支糖葫蘆一樣。

後來,他又買了一串烤雞翅給她,還有蚵嗲、青草茶,然後是蔬菜抓餅,全都對了她的胃。

當然,這不是他運氣好,也不是她不挑。

她發現,自己喜歡吃什麼、不敢吃什麼、討厭吃什麼,陳士勛居然全部都摸得一清二楚。她驀地想起高三那一年,每天晚上補習班下課之後,他都會提早去夜市晃一圈,然後提些小吃、點心來給她。

難道他就是在那個時候記下來的?

「你……」她啟唇,顯得欲言又止,「怎麼知道我愛吃這些?」

他笑了笑。「我神。」

聞言,她翻了個白眼,「去死。」

「別忘了,是你親手把我救回來的。」

「我後悔了。」

「真的後悔了?」他側頭俯視着她,「你說謊的時候左邊眉毛會抖喔。」

「欸?騙人。」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骨,「有嗎?哪有!」

自覺被耍,她氣得捶他一拳,他卻毫不客氣大笑出聲。

後來,走完一趟,他怕她腳累了,便邀她在天橋的階梯上隨意坐下來。他坐在上,她則在下在前。

他凝視着她瘦弱的肩膀,又想起她的工作量是如此繁重,不舍之情頓時浮現。

「你的工作不會很累嗎?」他忍不住問。

「會啊。」她背着他,低頭咬了口抓餅。

「那為什麼不多休息?」他曾經聽護理長說,只要急診室需要支援,她幾乎有求必應。

「這要問你哥。」

「我哥?」他頓住。

「他是我頭頂上的主管,他要我儘力,我敢不拚命嗎?」

他突然啞口無言。

等不到回應,她轉頭看了他一眼,笑了出來,「開玩笑的,他當然不會強迫任何人,只是……唉。」她又別過頭去,繼續道:「這一行嘛,你知道的,就算再累、再困,只要一想到有人可能正躺在手術台上、奄奄一息,是醫師的都無法安心躺在床上睡覺吧?」

有能力可以出手相助,就不應該袖手旁觀。

這道理他懂,他又何嘗不是這種人?

想想,他抬手看了腕錶一眼,距離約定好的一小時也僅僅剩下十分鐘,後天他就出院了,有些話如果現在不說,或許這輩子就不會再有第一一次的機會。

正當他愁着不知該從何啟口的時候——

「喂。」她卻出了聲。

「嗯?」他回神。

「你上次不是送我氣球嗎?」

「嗯,怎麼?」

「那個盒子……」她支吾了下,才道:「為什麼裏面是空的?」

他沉默。說了,也許她不信;不說,她八成又會覺得他在敷衍她。

「因為如果你沒答應氣球上面寫的那一句,我的心裏就會是那麼空。」語畢,他低頭揉了揉鼻子,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難為情。

果然,她低着頭,靜靜地毫無反應。

「巧薇。」他忍不住喚了她的名。

「嗯?」她沒回頭。

「你真的不願意再跟我交往一次?」

她頓了下。「不要。」拒絕得斬釘截鐵。

「為什麼?」

「為什麼要?當初是你先不要我的。」

這句話不只是賞了他一巴掌,更是揮了他一拳、澆了他一盆冷水、一腳把他踹下山崖……

「好啦,」她倏地站了起來,轉身居高臨下地俯視着他,「時間到了,我們可以走了嗎?陳大爺?!」

他抬頭靜靜地望入她的眼。「還有一件事。」

「還有?」

「你指派來的醫師……」他停頓了一會兒才接着道:「他說我後天早上就可以出院了。」

聞言,她靜了靜。「我知道。然後呢?」

「所以明天下午你值班的時候,可以親自來巡我的床嗎?」

她抿抿唇,低下頭,「我盡量,但不保證。」

「好。」他露出了微笑,卻在心裏忍着刺疼,「那就盡量吧。」

隔天下午,劉巧薇是親自來了沒錯,可她只是檢查他腹部的傷口,然後問問他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哪裏不對勁,沒有特別說什麼。

這令陳士勛的心裏非常不是滋味,彷彿昨天晚上的事情全都只是一場夢。

明日一別,或許兩個人就再也不會有交集了。

回憶過往種種,不論在德國,還是歸來台灣,他想了她十二年,她害得他這十二年來女朋友怎麼換就是不對勁。

而她呢?

事實顯而易見,他是高估了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

也許正如她所說的,這是他的報應、是他的錯。當年提分手的人是他、傷透她的人是他,可他能怪誰?怪她老母嗎?

是你媽逼我離開你。

即使過了十二年,這種話他還是說不出口。更何況,如果他最後想娶她為妻,那麼這句話更是萬萬不能講。

半晌,她替他換上了一片全新的人工皮,道:「出院之後,一星期內不要沾到水,如果擔心手術留下疤痕的話,可以向護理站自費購買美皮豐……」

「我又不是女人,擔心那個做什麼?」他出言打斷了她的建議,同時將衣服給拉下,「還是你介意我有疤?

如果是的話,我一定買。」

她沉默了一會,翻了個白眼睇着他,不耐煩地道:「那種建議只是例行性,你不必聽得那麼認真。還有,在醫院裏別跟我說一些有的沒的,要是讓別人聽見,我會很困擾。」

「為什麼?」他直睇着她,一臉不以為然,「難道在外面我可以大方追你,在醫院裏卻不能對你示好?」她在顧慮什麼?

劉巧薇先是抿抿唇瓣、舔了舔嘴角,才道:「因為我不想讓醫院的人知道我們以前的關係。」

這樣的答案夠犀利,簡直比捅在他腹上的那一刀還痛。

「我的條件這麼差嗎?讓你連承認過去都覺得厭惡?」他苦笑,像是黃蓮的苦味留在喉頭,「還是醫院裏有其他令你在意的男人?」

「不是那樣。」她低下頭,急忙否認。

「不然是哪樣?怕被別人知道當年是你被甩這樣嗎?」火氣上來了,他深呼吸一口氣,抑下怒氣。

也許他惱的是自己,氣惱自己當年那麼無能,氣惱自己現在對她說了情緒性的字眼。

她卻毫無反應,只是沉默了好久。

「我沒必要再繼續跟你談這些。」她像是破水而出,搶着吸了口氣,道:「那麼,出院之後請好好保重,再見。」語畢,她作勢就要離開。

「別走!」他想也沒想就扣住她的手腕,「你一定要這麼理性對待我?以前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沒情緒嗎?為什麼你不生氣3」

她頓住,背對着他,任他抓着自己的手。

她沒情緒嗎?

瞬間,她心口一縮,彷彿回到了那時候。

她怎麼會沒情緒?如果沒有,她又為何一個人在昏暗的公園裏哭了一整夜?

「如果不理性的話,」她輕聲道:「我怕也許是一巴掌,或是一拳、一腳……我不確定。」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了,思緒就像是糾結成一團的毛線。

「我情願你那樣做。」也好過像是一座結了冰的湖泊。

聞言,她回頭看了他一眼。

「那樣做然後呢?結局會改變嗎?」她嗤笑了聲,像是在嘲諷他,「你走了就是走了,多罵一句、多一個巴掌,都不會改變事情的結果,不是嗎?」

她說的有理,而且他並不打算辯駁。

兩人沉默了好久,她失笑,覺得大概已經沒什麼可以再談的了,就要掙脫他的手,他卻冷不防一個使勁,將她拉向自己。

她嚇了一跳,來不及反應,紅唇己被他給擄住了。

「唔……」她瞪大眼,身體本能縮了下,伸手就想推開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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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友二度上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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