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第五章

太平山頂是香港最受歡迎的名勝之一,登臨其間,可俯瞰山下鱗次櫛比的摩天高樓和享譽全球的維多利亞港景色,甚至可以遠眺繁盛的九龍,山頂纜車附近的獅子亭觀景台,坐擁最佳的景緻。

不只賞美景,還有購物、餐飲設計,距離纜車站十五分鐘步程的盧吉道觀,更盡覽廣達兩百七十度的壯麗風光,只要來此一游過,大概一生都不會忘記這樣的美景。

來香港玩了五天,白婕心覺得是該畫下句點的時刻了,再怎麽開心、美好,都有Ending的一刻。

跟歐柏偉漫步於太平山頂,享受着夜色美景時,她說出了決定。

「明天?!」他錯愕了下。

「明天是星期六,回台灣之後,星期天收拾一下行李,還有心情,接着星期一去上班啊!」她故作輕鬆愉快的說道。

歐柏偉緩步走着,沒有表示任何看法。

「是你幫我確認機位,還是我自己來?」

「你可以交給陳太太幫你處理。

「你……會跟我一起回台灣嗎?」

「不會!」

就算不會,他也不必說得這麽冷酷,好像他什麽都不在乎。

「謝謝你這幾天……」

「白婕心,現在就說起客套話,會不會太早了些?」不想聽的截斷她的話,他停下腳步。「你人還在香港!」

「我怕我會忘了說。」她只是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

「你這麽早就得了失智症了嗎?」他嘲諷道。

「你不領情就算了,還……」她不太高興了,總覺得這個男人最近很陰晴不定。

「你……歸心似箭嗎?」沉默一會後,他問了。

「總要回台灣的啊!」

「再待個幾天──」

「我們講好了兩星期。」她提醒他。

「你一直在算日子?!」他訝異。

「當你兩星期的假未婚妻,然後抵銷你修車的費用,這是說好的,我已經履行了我的義務,你也要實現你的承諾。」她不想再騙人了,所以也絕對不允許他「討價還價」。

歐柏偉不知道自己那麽多的心思是用去什麽地方,他以為自己終究可以讓她動心,讓她知道他對她的那份感覺,結果全是徒然。

「所以你的意思是,明天過後,咱們兩個互不相欠?」他眯起眼問她,隱忍着怒氣。

「當然了!」她語氣非常肯定。「這是你答應過我的,不是嗎?」她可不想良心不安了兩個星期之後,還要背着那筆債務過日子。

歐柏偉又開始邁步,但是他的每一步都帶着怒氣,還有種被撕裂的痛楚。

「你家人……暫時不會再逼你結婚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問。

「已經不關你的事了!」他冷冷回了一句。

「你不高興?」

「我『很好』。」

「你一副……」她想着貼切的形容詞。「想要把我踢下山腳的感覺。」

「被你看出來了。」他沒好氣的回她。

「你到底在不爽我什麽啊?」她拉了拉他的手臂。

「白婕心,你是沒血沒淚,還是無情無義?」

「這麽重的話……」她嘟着嘴抗議。

「這些天對你沒有任何的意義嗎?」

當然有,這幾天對她而言,是個永生難忘的記憶,她不曾有過這種被重視、被疼愛的感覺,不管是歐柏偉的家人,還是他,都讓她感到溫暖、不舍,可是終究要曲終人散的,她不能讓自己沉耽下去。

「有!」她誠實面對自己的感覺。「然後呢?」

「你沒有喜歡上我嗎?」他直接的問:「難道你不想延續這份緣份?」

「我沒那資格。」別過臉去,白婕心知道他的意思,可是,她也要掂掂自己的斤兩,他是歐氏集團的接班人,而她,不過是個家裏有負債,還是在育幼院長大的女孩,兩人之間是雲泥之別。

「這算什麽爛藉口?!」

「這是事實。」

「我爺爺和爸爸、媽媽,你這一陣子也接觸到了,他們沒有那麽勢利。」他扳過她的肩頭。「如果你肯跨出你那一步──」

「然後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嗎?」她接口道。

「你在講什麽?」

「你知不知道台灣現在流行狗仔文化,如果我們……如果我們真有什麽下文,我的祖宗十八代和我這一輩子的所有大小事大概都會被挖出來。」她不想活在顯微鏡底下。

「就算會如此,那也只是短暫的。

「你不是我,你的『短暫』可能是我一輩子的陰影。」她幽幽的表示。

歐柏偉無言了

白婕心怎麽會不掙扎?她當然喜歡他,可是她必須為自己設一個停損點,他是超級績優股沒錯,問題是,她的本錢不夠雄厚。

「回去吧,我想先整理一下行李。」事情發展至此,她也沒心情欣賞美景了。

「隨便你!」丟下一句話,他頭也不回的邁開大步走向停車的地方。

最後一夜,歐柏偉自己主動睡在地上,他無法忍受白婕心明天就要走出他的生命的事實。他知道她不是在做樣子,她真的超理性,在這現實的社會,她把自己保護得滴水不漏。

白婕心一個人躺在大床上翻來覆去,同樣也睡不着,她覺得她和歐柏偉好像是對在鬧彆扭的夫妻,但其實他們什麽都不是啊!

「你睡了嗎?」她看着天花板問道。

他沒有回答。

於是她兩個翻身,趴在床沿,然後低下頭看着打地鋪的他,雖然他雙眼緊閉,但是她確信他沒有睡着,因為他的每一個呼吸都帶着一種摻雜怒氣的急促。

「你明明就醒着。」她語帶埋怨。

他還是不理她。

「不要裝睡了。」她伸出手去搔他腋下,想要逗他睜開眼。

但他不為所動。

「你不怕癢啊?」好像發現新大陸一般的興奮,她搔得更加起勁。「我不相信!」

歐柏偉當然會怕癢,他又不是機械人,但這會怒氣已蓋過一切,他強忍着,不想理這個沒肝沒肺的女人。

「不會吧?」白婕心本想適可而止,乖乖轉身睡覺去,畢竟,都最後一夜了,明天他倆要分道揚鑣,可是他的「不動如山」令她不信邪,非要逼他豎白旗投降不可,於是她搔得更加起勁。

「夠了!」他閉着眼,冷冷的拋出一句。

「受不了了?」她得意。「我就不信你多──」

她話還沒說,已經被他扯着手臂,從床上拉了下來,她整個人跌到他身上,而且還呈大字形的趴着。

歐柏偉呆了。

白婕心也是。

他們四目相交,手腳幾乎纏在一起,緊密的貼在一塊,對這樣的意外,他們彼此都沒有任何的心理準備。

如果不是身體已起了生理反應,歐柏偉不會那麽快速的推開她,他多想留她在他懷裏,多溫存那麽一下。

「滾開!」

「我又不是故意掉下來的。」被他一把推開已經很沒有面子,又再被他這麽一吼,白婕心難過得差一點掉下眼淚。

「誰教你搔我的癢!」「是你拉扯我的手臂。」

「你起的頭!」

「我是想要美好的結束。」

「結束什麽?」他兇惡的說,掩飾住身體的異狀。「你乖乖睡覺不就好了。」

「你對我那麽好,我不想這最後一夜……」

「怎麽?你要獻身嗎?」故意曲解她的話,他當然知道她的出發點,但他也有情緒,如果她乖乖睡她的,他頂多是生生悶氣,偏偏她又要來撩撥他。

「什麽?!」她馬上站起身,一副要跟他拚命的樣子。「你在說什麽?」

「不然,你碰我做什麽?」

「我是搔你癢。」

「你可以那麽隨便的搔一個男人的腋下嗎?」他冷聲指責。

「我……」我沒想那麽多。

「你是在引誘我嗎?」他再問

「不是!」她頓足。

「那就注意一下自己的行為。」他背過身,有種言盡於此的意味。

「歐柏偉……」她有股想要拿東西砸他的衝動。「你是把我當什麽了?我只是想要表現友善而已,你居然敢說我想引誘你拉你上床?!你下流!」

「是我下流,還是你沒有分寸?」他不耐煩的轉過身來。

「你是在逼我出去嗎?」她已經要動作了。

「我出去!」他吼道,站了起來,而慾火早被勃發的怒火給取代了。「我也不想再跟你待在同一個房間裏!」說完,彎下身拿起枕頭。

「我也有同感。」她不甘示弱的嗆回去。

「希望天快一點亮。」

「對!我才可以快點離開!」

第二天早上,當歐柏偉臭着臉敲門,他只見白婕心的行李已打點妥當,再看看她,眼眶底下儘是黑眼圈,看來她可能氣到一夜都沒有睡好。

無奈的嘆了口氣,他決定放下身段,好好的安慰一下她,告訴她沒事了,經過一夜,他多少想通一些事,她只是自卑才如此抗拒接受他的感情,既然如此,那他也不要再逼她,否則欲速則不達。

白婕心的氣顯然並沒有消,她冷冷的指了指她已經疊好,整整齊齊放在床上的衣服,還有鞋子、皮包。

「還你。」她骨氣十足的說。

「你可以留下。」他淡道。

「不必了,我自己有衣服。」

「如果你不要,我會叫陳太太全部丟掉。」他以為這樣她會捨不得。

「那就全部丟掉。」她爽快的說,似乎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這不是歐柏偉想要聽到的話,只要白婕心給他一個好臉色,他會對兩人的未來更有信心,但她的態度總讓他感到很挫敗。

白婕心不是沒有離情,如果他剛剛進門時是一臉的歉意,她也不會再跟他嘔氣。

「丟就丟。」他也很乾脆。

「可以出發了嗎?」他冷淡的口吻讓她覺得受傷,深吸一口氣要自己別在意,她啟口問道。

對於她一副急着撇清關係的態度,歐柏偉很難叫自己不動怒。「不用跟任何人道別一下嗎?」

「我以為你不會准我這麽做。

「為什麽不準?你當我是什麽?」他的怒氣是直線上升的,想要降都降不下來。「你以為我會在這最後一刻搞砸一切?」

「所以你還是怕搞砸。」她輕聲道。

「不然呢?白演了這一齣戲?」

「所以你一直是在演戲?」曾經以為他是拿真心在對她,是真的喜歡她,渴望呵護她的,原來,還是為了家人的逼婚。

「我……」

她總有本事教他百口莫辯,他對她的一切都不是在演戲,但這要怎麽向她解釋?只怕他一說,她會躲他躲得遠遠的,避免跟他有什麽牽連。他不禁感到好笑,他的家世明明是無往不利的好條件,怎麽反倒成了她不敢跨越的阻礙?

白婕心點點頭,一副清醒過來的模樣。

「謝謝你……沒有騙我。」她竟心平氣和的感謝起他,心中再加一句:還好她沒有傻傻的抱着希望,以為王子真的看上她這個灰姑娘。

歐柏偉啞巴吃黃連,更加氣悶。

「可以去找爺爺了嗎?」她問。

「說得好像我爺爺真是你爺爺似的。」他只能把對自己的氣往她的身上出。

「行!我叫他『歐老先生』可以嗎?」她火大了。

「隨你高興。」

歐大慶看看這一對年輕人,即使他老眼昏花,但是也感覺得出他們小倆口在鬧情緒,兩個人不肯直視對方,而且好像中間隔了道台灣海峽。

「婕心,怎麽不再多玩兩天?」

「我要上班啊,爺爺!」雖然賭氣說要叫歐大慶「歐老先生」,但那畢竟是氣話,她還不至於真的這麽不知分寸。

「現在還這麽敬業的年輕女生不多了。」

「做人要靠自己,所以保住工作很重要。」白婕心回答,事實也是如此。

「等你和柏偉結了婚,可得放下工作在家相夫教子,孩子不能請保母,要自己帶喔!」歐大慶有他的堅持。

「爺爺,你想得太遠了。」歐柏偉插話,怕這話把白婕心嚇跑。

「我不能想那麽遠?」歐大慶擺明是要教訓孫子給白婕心看。「你是說,我活不到那麽久?」

「爺爺!」歐柏偉冤枉的出聲。

「我可以長命百歲,婕心說的。」說著看了看白婕心,跟她交換一記眼神。

「你當然可以!爺爺。」她點頭。

歐柏偉這會覺得自己好像是外人,好像白婕心才是他爺爺真正的孫女。她就是有這個能耐,能令任何人在最短的時間內接受她、喜歡她。

「等我也回台灣後,你要常來陪我。」

「爺爺,我不能給你任何保證。」

「那你和柏偉就快點把婚事給我辦一辦。」歐大慶發出命令。「愈快愈好。」

「爺爺──」歐柏偉忍不住又要插嘴。

「柏偉,我現在是跟婕心說話。」

「對!但你真正的孫子是我。」歐柏偉有些吃味強調。「請你尊重一下我,尊重我們,我們並不想這麽快就結婚,結婚是大事,要好好從長計議的。」

白婕心低低的發出一道冷哼。

「婕心,你不同意嗎?」歐柏偉轉頭看了她一眼,故意這麽問她。

「我當然同意。」她回他一個假笑。「一失足成千古恨,婚姻不是兒戲,絕不能當扮家家酒似的。」

「很好,我們有『共識』。」

「當然了,不然我們怎麽會『訂婚』。

歐大慶那張滿布皺紋的臉上,正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年輕真好,每個人都該有個可以跟自己一起攜手人生的伴侶,如果老伴還在,他的人生就真的圓滿了。

「柏偉、婕心,我很高興你們這麽有默契。」歐大慶笑道。

兩人互看了一眼,其中的電流火花,只有彼此明白是什麽意思。

「好了,你們去趕飛機吧!我們台灣見了。」歐大慶已經在計劃婚禮上他該穿什麽、說什麽。

不知道以後還有沒有機會再見到歐大慶,白婕心忽然一個箭步,伸長雙臂,擁抱一下坐在太師椅中的他,她是完全的真情流露,沒有一絲虛假。

「爺爺,你要保重喔!」她哽咽的叮嚀,眼眶一紅,只差沒有哭出來。

「傻女孩……」他也回抱了下她。「我下星期就回台灣了。」

「反正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快快樂樂的。」她又哭又笑的強調,這才放開了他。

「你怎麽這麽多愁善感啊?」歐大慶感到好笑的取笑她。

「你答應我了喔!」

歐柏偉看着這一幕,真不知道自己是該抱她還是該打她一頓。情況根本無法收拾,如果爺爺知道他和白婕心一出這個別墅大門可能就要一拍兩散,那爺爺會親手宰了他的。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的。」歐大慶安慰她。

「爺爺,我會永遠記得你。」

「你這孩子……」

歐柏偉只好拖着白婕心,不然這一場戲怕落不了幕。「爺爺,婕心還得去向爸媽告別。」

「走吧!大家都很快會再見。」

「走啦!」歐柏偉催促她。

「小力一點啦!」

「你是在演八點檔嗎?」他消遣她的說。

「我捨不得爺爺啊!」

「等一下你是不是也要捨不得我爸媽?」來到爺爺的門外,他隨即嚴聲警告她,「白婕心,你難道不知道我爺爺會當真,我希望你適可而止就好。」她捨不得其他人,唯獨對他這麽絕情,他氣到一時口不擇言。)

「是你要我好好配合,演完這齣戲的。」她提醒他。

「所以你剛剛跟我爺爺……是在演戲嘍?」他不敢相信,這陣子的一切,她都只是假情假意。

她不回答。

「說話啊!」

「不用你管,你也不需要知道。」

「你……」他激動的雙手握拳,很想捶牆壁。

「趁我還想演,快點去跟你父母道別吧!」

歐柏偉忍了下來。

反正,戲還沒有結束。

在香港的赤臘角機場,歐柏偉和白婕心沉默的一起辦登機手續。

拿到登機證後,白婕心急着要去驗證,出境,她要趕快離開歐柏偉,從他的眼前消失,然後從此一刀兩斷。

但是歐柏偉再一次的扯着她的手臂,當離別就在眼前,火氣也就沒有那麽大,想到她剛才可以跟他媽那麽自然的道別擁抱,而他媽居然一點也不排斥,他嚇了一跳。

難道他媽也被白婕心收服了?!

「飛機會等你的,你急什麽?」

白婕心本來就不想跟他當仇人,要不是他昨晚惹怒了她,她是很想跟他好聚好散的,畢竟她對他並不是像表現出來的那麽無所謂。

「要握手道別嗎?」她開玩笑的說,眼睛瞄了下他扯着她手臂的手。

歐柏偉收回自己的手。「我沒有想要跟你握手道別,你想太多了。」

「好!算我自作多情。」她故作大方。

歐柏偉知道該管管自己的舌頭,明明他不是要說些不中聽的話,但是離別在即,想到她的狠心……

「就到這裏了?」他一語雙關,別有所指。

「到這裏了。」她給了他答案,但心裏超酸、超痛的,他居然說放就放。

「一路平安。」

「只飛八、九十分鐘而已。」

「你就不能坦率接受我的祝福嗎?」他為之氣結。

「那就再見了。」她心一橫,決心立刻就走。

歐柏偉禮貌性的揮了下他的手。還沒有結束呢!

還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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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天未婚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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