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雖然金晶瑩後來被歐柏偉轟出病房，然而傷害已經造成了，不光是那句「窮酸女孩」，知道岑芳玲為他們兩人積極牽線，白婕心其實更受傷。

原來在歐媽媽眼中，她再懂事、再體貼，還是不如一個家世背景雄厚的女孩來得強。

這就像是當頭棒喝，於是她只想讓自己徹底死心，也讓歐柏偉可以不要再來煩她。

「叫我假裝是你的男朋友？！」崔國健的鼻子一哼。「白婕心，都到這個地步了，你還要再這樣羞辱我一下才甘心嗎？」

「你就當幫我吧，你不是說想拯救我嗎？」

「假裝是你男友，這樣能救你？！」

「可以，」她肯定的點頭。「只差這臨門一腳。」

「我不是很了解。」「你不需要了解。」

「那既然你跟姓歐的要玩完了，為什麽叫我要假裝？我可以當你真正的男友啊！」

「崔國健，我們就不來電嘛！」

「即使你跟那個姓歐的玩完了，我們還是不來電？」他很嘔的，明明在女人堆里，他一向吃得開，偏偏白婕心死都不肯給他機會。

「做朋友可以是一輩子的。」她只給了他這一句話。

崔國健沒得選擇了。

「我能說不嗎？」他只得接下這個苦差事。

「我會一輩子記住你這個人情。」

「可惜……」他話中有話。「人情不能轉換成感情。」

歐柏偉說有多錯愕就有多錯愕，而且白婕心不只是跟這個男人同進同出，她還把他帶到了自己的面前，公開他們的戀情。

「崔國健，我的男友。」白婕心的手勾着崔國健的手臂，落落大方的向他介紹。

「把你的手拿回來。」歐柏偉簡短命令。

「你什麽意思？」崔國健嗆聲了。

「你……真是婕心的男友？」歐柏偉不把這會三個人的碰面當是談判，尤其是白婕心帶着這個男人來到他的辦公室，擺明示威的成份居高。

「怎麽？我不配嗎？」

「不是配不配，而是……」他也不用提高音量，或是捲起袖子，他只要點出一個事實就好了。

「婕心愛的人是我。」他看着白婕心的眼睛說。

她回視他，氣氛火花四射。

「你反駁啊！」崔國健用手肘撞了下她。「人家撂話了，你要回應啊！」

「歐柏偉，崔國健比較適合我。」

「但你不愛他！」

「你這小子……」就算是在別人的地盤上，崔國健還是掄起了拳頭。「我揍起人來可是從不手軟。」

歐柏偉才不甩他，他必須解釋的對象只有一個。「金晶瑩只是我小時候的朋友，她前不久才與家人從英國遷回台灣，只是這麽回事而已。」

「那不是正好嘛！」白婕心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擺出了一張「祝福你們」的臉。「你們繞了一圈，還是屬於彼此。」

「我和她不屬於彼此。」

「可是你們的交往是雙方家長所期許的。」她幽幽道出。

「沒有，那是她自己加油添醋，事實上從她回國到現在，我也才跟她碰過三次面，其中一次還是在醫院。」

「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白婕心嗤之以鼻。

「我說的是真的。」他慎重的解釋。「我媽是不反對我跟金晶瑩有進一步的發展，但她並沒有特別鼓勵，在她心底，她還是認可你的，至於在我心裏，金晶瑩更只是童年玩伴而已。」

「女人才不會這麽想！」崔國健突然涼涼的加上一句，存心看好戲似的。

「你是在幫我，還是……」歐柏偉有點意外了。

「崔國健……」白婕心狠瞪他一眼。

「你們……」崔國健偷笑。「繼續。」_

「總之，我和金晶瑩不可能。」歐柏偉強調。

「她在醫院陪你。」

「因為她打電話給我時，我人在醫院，為了趕快結束通話，我只好說我出了點交通意外，然後她就趕來了。」他說出經過。「事情單純到根本沒有什麽作文章的空間。」

「我聽起來好像也是如此。」崔國健忍不住又插嘴。

「崔國健，不如你先回去吧！」白婕心不知道他是來幫她，還是來壞事的。「你知道咱們公司在幾樓。」

「我想知道下文啊！」他不肯。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罵人的衝動，再開口。「我回去再告訴你。」

「婕心，我們三人就當面說個清楚。」歐柏偉發現自己不討厭這個傢伙，他很有趣。「你不可能跟這位崔先生是男女朋友，我和金晶瑩也不會發展出什麽結果。」

「但是她看起來就像是你那一個世界裏的人。」其實這才是她一直解不開的心結。

「崔先生看起來也像是你世界裏的人。」

「所以，他當我的男朋友比較對。」

「但你愛他嗎？」他笑笑的問了。

崔國健再次體認到現實，他當然有被打擊到，不過這一刻他已經看開許多，人家是彼此深愛的一對，他何必自討沒趣？

「感情……可以培養。」她還在嘴硬。「時間可以成就一段感情。」

「但我的心已經給了個叫白婕心的女生。」

「你他媽真會說話。」崔國健對他豎起大拇指，然後轉向了白婕心。「我看這小子是真的愛你。」

「謝了。」歐柏偉禮貌道。

「走啦！」白婕心發現自己好像是來演一場鬧劇似的。「真是……」

「婕心，決定權在你手上。」歐柏偉又加一句。

白婕心為難的看了他一眼，才拖着崔國健離開他的辦公室。

來到辦公室外，崔國健馬上拜託她放手。「你力氣還真不小！」

「崔國健，你是來拆我的台的嗎？」

「不，我只是認清一個事實，而我選擇祝福你們。」

「你……」她心亂如麻。

「如果你笨到讓他溜走……」

「怎樣？！」她火大的問。

「那我真是沒有眼光，曾經那麽喜歡你。」

金晶瑩帶了籃精緻水果到歐家探視歐柏偉，雖然那天在醫院鬧得不歡而散，但她並不死心，她覺得自己的條件要比情敵好很多，她還有機會。

歐柏偉把水果籃放在一邊，對她的到訪並不熱中。這女人好像老是要藉兒時跟他的互動向他套什麽交情似的。

「金晶瑩，你真的不必再跑這一趟。」

「我們是什麽交情啊！」

「我們沒什麽交情。」歐柏偉不得不硬下心腸。「即使有，也是小時候的事。」

「你對我這麽冷淡，是因為那個女生吧！歐爺爺知道嗎？」她試探，知道在歐家，歐大慶才是那個做主的人。

「他不但知道，而且很喜歡婕心！」他大方承認。

金晶瑩十分意外，很難相信記憶中十分嚴厲的歐大慶會喜歡白婕心，以為他是在騙她，所以並不退縮，而且她另有自己的看法。「喜歡、不排斥是一回事，但是夠不夠份量當上歐家的媳婦，又是另一回事。」

「她夠不夠份量由我決定，不需要接受世俗的標準。

金晶瑩是才回台灣不久，但是英國有狗仔文化，台灣當然也有，她並不想那麽小人，可是歐柏偉傷到她的自尊，而且她認為有必要讓他認清現實。

「那麽如果我請人打聽到那個女生所有的資料，再把我的資料一起送到狗仔雜誌，讓他們做個『比一比』，你覺得如何？」

「你就這麽無聊嗎？」歐柏偉動怒了。

「那個女生不堪一比嗎？」

「她根本不需要拿來跟你比！」

「為什麽？」她要爭一口氣。「比了才知道誰比較適合你啊！」

「現在又不是在選蘋果或是梨子，我愛婕心，就是愛現在這樣的她，哪怕她樣樣都輸你，我還是會選她。」他沒有一丁點動搖。她的臉垮了下去。

「小時候的事就讓它們成為記憶，我們都這麽久沒有聯繫了。」他勸着她。

「我總覺得你欠了我。」

「就算我欠你，也不是用感情或是婚姻來還。」

「歐柏偉……」金晶瑩仍想力挽狂瀾。「人家總說龍生龍、鳳生鳳，你……真的不想找個跟你門當戶對的女人嗎？」

「我只想找個我愛的女人。」他本來不想說的，但既然金晶瑩這麽不死心。「你剛才提到我爺爺對吧？那你想不想知道他對你的觀感？」

金晶瑩頭皮發麻了，基本上，歐柏偉會在這關頭提到那個嚴厲、不苟言笑的老人，她自覺那評價一定是負面的。

「我跟他提到你。」

「怎邥O？」她的聲音流露出一絲不安。

「爺爺對你的看法不是很好。」他實話實說。「他認為你遇事退縮，只會躲在媽媽的背後，對我的捉弄，從來不會反擊，沒有自己的個性，當然，人的個性會變，但要當歐家的媳婦或是孫媳婦，好像要更強的女人才行。」

「歐柏偉，我不一樣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她嚴厲反駁着。

「對！我們長大了，過去的兒時記憶，」他順着她的語氣。「就讓它們過去吧！」

金晶瑩做了。

她真的做了！

反正玉石俱焚吧，換個角度也算是為自己在台北的社交圈打知名度，歐柏偉小時候教她受了那麽多罪，還有他爺爺的評語，她就教他們瞧瞧，其實她也是會反擊的。

最新一期的狗仔雜誌，果然刊出金晶瑩與白婕心的「比一比」，報導指出她們都是有希望嫁進歐家的人選，但一個是真公主，一個是育幼院長大的灰姑娘，內容既聳動又灑狗血。

白婕心才一進辦公室就感受到各方的關注，是崔國健遞了那本還熱呼呼的雜誌給她，要她自己看。

「想哭就到我的懷裏哭吧。」他還搞笑的補上一句。

「這麽……『悲情』？」

「我現在才了解你，如果雜誌寫的是真的。」他口氣里有着心疼。

但立即的，歐柏偉衝進白婕心的公司，然後在眾目睽睽之下拉着她就走，而她的手上還拿着那本雜誌，所以在上他的保時捷之前，他又搶走雜誌，扔進資源回收桶。

「別看那種垃圾。」

「寫了什麽？」她反倒平靜的問。

「就是垃圾啊！」

「我的成長過程、家世背景嗎？」

「不就那些。」

「我被『比一比』了？」她看過那種雜誌，也深知狗仔文化，唯恐天下不亂。「跟誰？」

「金晶瑩。」歐柏偉知道瞞不了，因為已經是公開刊登出來的東西

「誰放的消息？」

「我想是她請人查的，再放消息給那家雜誌社，我跟她……」他亟欲澄清。

「不要說了！」她打斷他的話。「我要下車！」

「婕心──」

「我要回去看看那篇報導，我要知道我在那份雜誌的報導下，是個怎樣的女孩。」她無畏的直看着他。「我必須去面對事實，就像今後的每一天，我得面對每一個知道我故事的人。」

「婕心，其實沒那麽糟。」他握着她的手，給予她支持。

「因為不是你的故事。」

「你知道我永遠會跟你在一起！」

「如果金晶瑩比我更──」

「夠了！」他的食指按在她的唇上。「連我媽看了雜誌都打電話去罵金晶瑩，我想，我媽對她是徹底的失望了。」

「歐柏偉，不管未來如何，」她拉開他的手，打開了車門。「此刻我需要的是靜一靜，否則我怕自己連這一關都過不了。」

他不再阻止，讓她有時間整理自己的情緒。「婕心，你會想通的，我相信你可以的！」臨分別前，他不忘為她打氣。

她沒有回答的下了車。是嗎？連她自己都沒有把握了。

這次是有人主動報料，會起多大的波浪？還有以後呢？

她窮，但她不偷不搶，問心無愧。但她真的準備好跟他在一起了嗎？走在路上，都會被人指指點點……

她愛他，只是人言可畏，她真的沒有把握面對未來的一切啊！

白婕心請了兩天假，回到台南的育幼院一趟，本來就不是秘密，現在就更是攤在陽光底下。

育幼院院長一看到她回來，熱情的給了她一個擁抱，當然，她也看到雜誌的報導，可是她相信這個孩子很快就可以再站起來，因為她一向是那麽的勇敢、樂觀。

「婕心。」

「院長。」

院長摸着她的頭髮。「這陣子辛苦你了，一定吃了不少苦吧？」

她用力搖頭。「院長，我很好。」

「我就知道我們婕心是最堅強的孩子，不過……」

「怎麽了？」

「你真的跟報導里的那位歐先生在交往嗎？」

白婕心點頭沒有否認，對她而言，院長比她的親生媽媽還要親。

「這樣啊……這就難怪了。」

「院長，你在說什麽我怎麽都聽不懂。」

「婕心。」院長握住她的手。「從三個月前開始，每個月，一個叫歐柏偉的男人都會匯五十萬到我們的育幼院來。」

白婕心一怔。

「如果不是真的把你往心上擱，他不會為你做到這種地步。」

「歐柏偉……」一說完他的名字就紅了眼眶，她沒想到他會有這種舉動。

「你媽媽來過電話。」院長又說。

「她說了什麽？」

「她只是要我姶你加油、打氣，就這樣。」

「她沒說別的了？」

「希望你幸福而已。」

眼淚終究是潰堤了，這來自她最親的人的溫暖與支持，令她再也無法豎起自己的心牆，棄械投降了。

「回家看看他們吧！」院長微笑拍她的肩。「我有他們的新地址。」

「好。」

「好好把握那個男人，我相信，」院長鼓勵着她。「錯過他，你肯定會後悔一陣子。」

「嗯！我知道。」白婕心彷佛整個人浴火重生，她決定奮戰到底。

從前，他只在乎自己的感受。她的痛苦、她的擔心，他以為只是一時要脾氣而已。如今他用行動證明，因為在乎她的一切，他主動幫助育幼院，甚至做出一些太少爺的他從不會做的事。

既然他有心，她也可以是個鬥士。生活原就不可能事事平順，但因為他的用心，她願意相信，他們可以攜手共度未來。

「要記得請我喝喜酒。

「你坐主桌。」

「那我要開始挑那天要穿的衣服了，不能讓我的寶貝沒有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