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我漆,我漆,我漆漆漆……
“你可不可以不要再笑了?”好像他非常可笑似,一點也不嚇人。
“我……我停不下來嘛!人家下雨滴的是……呵……雨滴,你滴的是油……油漆……你不難過嗎?”她光看就覺得不舒服,他不可能沒感覺。
“一點也不。”風間旭二語氣很僵。
“真的?”他看起來不像很愉快。
“當然是……假的。”兩排牙上下磨了一下,他飛快地抹好高處的粉紅漆,冷沉地爬下梯子。
唐弄曙點着頭,“我想也是,換成是我,大概非尖叫不可。”
“你是女孩子。”天生膽小。
“園長先生,你很冷靜喔!你要不要出來選鎮長?我幫你助選。”保證他會高票當選。
他表情一沉的放下油漆刷,渾身散發冷冽氣息地走到她面前。“不要。”
“啊!”捂着胸,她當真嚇了一大跳。
難怪許青芳、關月荷姊弟會自動離他遠遠的,他往右走一步,他們就跟着往右移兩步,他一抬手,三人便舉起手捂頭、蹲低,隨時保持警戒,原來那股不怒而威的壓迫感是與生俱來。
要不是從小見慣了姑姑三教九流的朋友,什麼通緝在案的大流氓、賭場大亨、政貴顯要見慣不怪,她真要被他懾人的氣勢壓倒,一樣沒用的雙腳直發抖。
哪來的懼高症,根本是抖得無法站立,一向把男人踩在腳底的高材生也有怕的一天,想想還真好笑。
“你的臉沾到油漆了。”很礙眼。
換她高喊,“不要。”
風間旭二的手僵在半空,唇抿得更緊,好似在生氣。
“你想害我變成大花臉不成。”她的臉可不是染布。
望着自己正在滴漆的手,他困窘地道歉,“抱歉,我沒注意。”
“沒關係,我原諒你的冒失,園長先生。”一想到“園長”兩個字,她又想笑了。
“……”他似要說什麼,張了嘴又闔上,唇抿成一直線。“不要叫我園長先生。”
這個稱號從別人口中說出單純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是發自那張粉櫻小嘴,感覺就是剌耳得很,像是一種叫人難以忍受的諷刺。
他知道自己的長相擔任幼稚園的園長一職的確有爭議,不過他一直自認表現得很稱職,除了有家長看到他而嚇暈的情況外,整體來說他對自己的工作成績相當滿意。
“不叫你園長先生要喊你什麼?總不能要我喊句親愛的。”唐弄曙很頑皮地做個送飛吻的動作,她原本想開開玩笑,沒想到他……
耳根全紅了。
“旭二。”他的名字。
“不好吧!缺乏敬意,不如叫聲……風間先生。”
“不理你。”他當真一轉身,拿後腦勺對她。
“嗄?!”好……好幼稚喔!
“風間先生是我父親。”他是旭二。
愣了一下,她才明白他的意思,失笑地揚起眉,“你幾歲了?”
“三十。”他毫不思索的回答。
“我二十歲,可是……”她故意嘆了一口氣,滿臉惋惜。
“可是什麼?”他問得很急,一滴油漆不小心滴到她的鞋面猶未發覺。
唐弄曙用刷子刷向他的臉頰。“你比我還不成熟,因為是幼稚園園長的因素嗎?”
幼稚園等級。
獃獃地站着被刷的風間旭二摸了摸臉,然後說了一句讓人覺得很冷的話。“不是,我童心未泯。”
一群烏鴉飛過頭頂,呼,好冷。
一個三十歲的大男人,怎麼好意思說自己童心未泯,光看那張臉也看不出童字號,看得出是個人就很不錯,他還戴着很酷的墨鏡。
墨鏡?!
笑聲方歇的唐弄曙這時才想到,三番兩次與他碰面時,他似乎都像見不得人,不分室內室外都戴着,是耍酷還是想遮醜呀!
“你可以取下墨鏡嗎?”真想看看他究竟長什麼樣,希望不會很爆笑。
“不能。”他馬上防備地退了一步,以手護着。
“為什麼不能?”看他戒慎的模樣,她心裏不太痛快,微慍。
不是說每一個男人(包括小孩)都會對她百依百順、服服帖帖,但起碼不會惡臉相向,把她當毒蛇猛獸防着,他的動作讓人很受傷。
他傷了她恍若弱柳美人的心,如果她真的孱弱得風一吹就倒,此時恐怕傷痕纍纍了。
“畏光。”很好的理由。
她維持最動人的微笑角度,美目盼兮。“你是吸血鬼後裔?”
“不,眼睛開過刀。”多年以前。
“近視、老花眼、散光、白內障?”想騙她,門都沒有。
“車禍。”他說得面無表情,好像只是無關緊要的小事,但嘴角微揚的冷峭卻透露一絲殘佞。
“啊!”表情一怔,她顯得錯愕。
她的直覺很少出錯,難道看走眼了?他毫無車禍重創后的跡象。
“唐……唐同學,麻煩你過來一下。”許青芳在一百公尺外招手,神情緊張。
嚇!別看向我們、別看向我們,我們喊的不是你,園長老大。
風間旭二一轉頭,三人竟覺一股殺氣掃來,頓時慌亂的跌成一團。
“平時惡膽如牛,怎麼這時候全讓老鼠給叼了?!”可恥呀!
許青芳和關月荷一人一邊將唐弄曙拉到角落,關月河在前戒護。
“你不怕他嗎?”
“怕誰?”
“園長老大。”
一顰眉,她低笑,“你們不覺得他很可愛。”
“可愛?!”
三道抽氣聲同時響起,發出尖銳的驚呼,但又怕人聽見的趕緊壓低。
“我姑姑說看人不能看表面,瞧你們見鬼似的表情,真叫人失望呀!”她不無欷吁的搖着頭,感嘆心魔無處不在。
“但是相由心生,一個人的氣質是可以培養的。”
“喔,所以你們覺得人是好是壞是會寫在臉上?”唐弄曙綻露微微一笑。她笑起來像個天使,難道就代表她的心純真善良一如初生的娃兒?
許青芳三人看到她異常的甜笑忍不住心中發毛,糟了,根據他們多年來對她的認識,這女人現在心中一定不知打着什麼鬼主意……
“是不一定啦……”最佳反證就在眼前。
“那你們覺得他這天生看起來就是惡人的人,和我比起來誰比較壞?”
“當然是……”關月荷被許青芳用力拉了一下,最後一個“你”字硬生生截住,膽敢在唐家小魔女面前光明正大說她心黑,就等着下地獄去吧。“……他吧……”
園長老大贏面應該也不小,畢竟一出場氣勢就先勝一半。
“他嗎?”唐弄曙露出有趣的眼光,“那就來證明看看好了,你賭多少?”
“嗄?”證明什麼,又要賭什麼?
她不要哇,跟這惡女十賭十輸,她早學乖了。
許青芳佩服的看着唐弄曙,“你真的不認為他很可怕,渾身冷颼颼的?”她們才一靠近,就感到冷氣由腳底竄起。
“夏天到了,正好消暑。”不用怕酷熱。
“你……你比他還可怕。”敗了,甘拜下風。
“會嗎?人家我可是看到毛毛蟲就會尖叫的弱女子吶!”一說完,她眼底漾開一抹邪惡笑意,對着風間旭二大喊,“園長先生,我同學問你可不可以請我們吃冰,慰勞慰勞一下我們的辛勞?”
“什麼?!”
“不要呀!你……你居然陷害我們。”
“天哪!我要昏了,快扶住我……”
三人驚恐萬分,整個石化。
“……”像是經過一世紀長,園長先生才用粗啞的低音說:“好。”
聞言,有人兩眼翻白,直接倒地不起。
夏天吃冰很消暑?
何止消暑而已,根本就冷死了,冷到牙齒打顫。
室外高溫三十七度,室內低溫降到零度,刨冰機轉個不停,雪綿綿的碎冰加上糖水和佐料,一盤盤地端到面前。
不只離冰塊最近的老闆覺得冷,連原本一身冒着熱氣的客人也感到寒意陣陣,越吃越冷快受不了,猛搓手臂好生暖意。
這是春風鎮最負盛名的“避暑勝地”,連外地觀光客都不辭千里而來,料好實在又富創意,不少電視美食節目曾慕名來拍攝,讓其名氣更是響亮。
平時大概有八成滿,假日更是一位難求,大排長龍為嘗一口冰,人擠入,擠得把其他店家的門面都擋住了。
而今天店裏卻只有小貓兩、三隻,而且坐立難安的想奪門而出,老闆和七名工讀生閑得打蒼蠅,直嘆生意難做。
“她一定是故意的。”肯定句。
“沒錯,絕對是存心的。”加強語氣附和。
一瞧她笑得多淫蕩,一顆心都往人家身上飛過去……啊!好痛,你們幹麼打我腦袋。”會把人打笨的。
關月河吃痛地撫着後腦勺,半顆蜜餞黏在鼻頭上,差點整張臉埋進冰里。
“淫蕩是你能說的嗎?你也不秤秤自己有多少斤兩。”想吃味還輪不到他。許青芳舀了一口冰往嘴裏放,然後冷得打顫。
“就是嘛!笨小河你是活膩了是不是,那個妖女是你能得罪的嗎?”不知死活。
關月河吶吶地改個話題,“那我可不可以不要吃冰?好冷。”
兩人互視一眼,笑得有些詭異,就在他察覺不對勁的時候,吃了一半的冰增加了兩倍,滿得他的盤子快裝不下,愛玉、仙草凍猛往外掉。
“多吃點才會長大呵!”許青芳惡笑地看向他下體。
“小河,姊姊的體質畏冷,麻煩你了。”毫無愧疚的關月荷吃着冰上的裝飾品──櫻桃。
面對兩雙陰惻惻的眼,孤鳥難鳴的大男孩含着委屈,一口一口吞下讓人直打哆嗦的冰。
窩在角落竊竊私語的三人有如荒島上的孤兒,互相依偎着取暖,怪罪店家的空調壞了,把店內搞得像冰原時期,必須多加幾件外套才不致凍僵。
他們的懷疑沒有錯,唐弄曙的確是故意的,她一入店就挑了個近門的位子坐下,非常顯目。
試想若有人發現店內坐了個貌似黑道大哥的男人,還有誰敢上門,十之八九選擇繞道而行,絕不冒險進入。
門可羅雀絕對不是店家的錯,老闆的招牌還穩當地掛着,目前的現象是暫時的,只要成功送走兩澳客,就可大發利市,財源廣進。
不過還是有不長眼的傢伙自己送上門來,唐弄曙的追求者之一正好路經此地,看見心上人頓時眼睛一亮的湊過來。
“弄曙同學,你也來吃冰呀,我正想說天氣這麼熱,要來買冰送去給你吃呢,正好正好,真是心有靈犀呀!”
嚇,黏皮糖年必堂?!真煩,纏了她五年了還不死心。
“這位是……”風間旭二目光投向面貌清秀的男同學,有點羨慕其斯文英俊的外表,這樣的男人……應該沒有一個女人不喜歡吧?!
“呃……嚇!他他他……你你你……”年必堂這時才發現喜歡的女生身旁還坐着這麼個凶神惡煞,他畏懼的咽了咽口水,難怪他剛還在奇怪,今天的冰果室外頭怎麼沒有排隊的人龍,原來是有這尊擋財門神在此。
可就算腿軟,他也不能在唐弄曙面前丟臉。他鼓起畢生的勇氣道:“你別怕,我、我、我馬上帶你走……”這裏離門口很近,等一下跑快點就是了。
“走去哪裏呀!”唐弄曙懶懶的開口,眼神似笑非笑的,“對了,那堂‘休閒遊憩研究方法’的筆記抄好沒?”
“抄好了抄好了。”他馬上從背包里拿出寫得工整的筆記本邀功,這可是他打敗眾多情敵才搶得的可以表現的機會,這門課上得比他本科系的課還認真,每堂必到不說,做好的筆記也會再謄一遍。
就盼佳人會被他一片誠心感動,答應和他出遊,然後,嘿嘿……
他在想什麼啊?口水都快流出來了!唐弄曙不着痕迹的隱藏好自己的嫌惡,口氣非常甜美的道:“那就謝謝了,我和朋友在吃冰,你沒事可以先走了。”
嘖,被他一打擾冰來不及吃,都化成水溢出盤子了,真噁心。她抽了張桌邊放置的衛生紙,把水漬擦掉。
“可、可是……”我想約你。
“有事改天再說吧,你的恩情……”她拿起桌上的筆記本,“有一天我會報答的。”不過有一天不知會是哪一天,他就慢慢等吧。
“喔……”失望的年必堂視線無意間轉到風間旭二身上,看到他的身形似乎動了動,馬上誤解人家要對他不利,緊張得打算拔腿就跑。“那、那我先走了,你們慢用。”
她向周遭梭巡一下垃圾桶的蹤跡,準確的將用過的衛生紙一拋擲進。
啊啊,沒有利用價值的人就像這張衛生紙,直接當廢物處理。
看着那人倉皇離去的背影,風間旭二若有所思的問:“他很喜歡你?”但不必她回答,他也知道答案是肯定的。
帶着甜美微笑的唐弄曙一臉理所當然,“嗯,誰不喜歡我呢?”
隔壁幾桌的幾人聽到這句話受不了的翻個白眼,這個自戀的女人!
想不到風間旭二卻正經的點點頭,“這倒也是。”
“那你呢?你喜不喜歡我?”
“噗!”
這語不驚人死不休的女人!這樣問他怎麼回答?!
喜不喜歡她?廢話,答案當然是……
喜歡。
當肯定的兩字浮現腦海時,風間旭二被嚇到了,震驚的情緒讓他的表情看來更加可怕,僵硬鐵青。
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對了,好像從那天自車站分開后,他就沒有一日忘記過她……他不知道這樣是不是就算喜歡,但他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討厭兩字。
“這樣是表示……不喜歡?!”
“不、不……”他急忙想解釋,一張臉慌亂的漲紅。
唐弄曙滿意的一笑,她果然魅力無敵呀!“不喜歡?”
“不是不喜歡,我……”忽然,他不知看到什麼,倏地站起身。“你等我一下,別走!”
冰店緊臨鎮上最大的馬路,平時大小車輛往來頻繁,今兒個不知怎麼回事號誌燈故障,一下子紅燈一下子綠燈的亂跳,路上險象環生,喇叭聲、煞車聲不絕於耳。
一個手拄木杖的老太太彷徨無助的站在馬路邊,看到綠燈慢吞吞的往前走沒幾步,哪知竟又變紅燈,駕駛沒耐心等她通過,橫衝直撞的從老太太身邊呼嘯而過,場面看來讓人忍不住為老人家捏一把冷汗。
就見風間旭二大步跨向前,半拖半扶地攙起老太太,還引得對方驚恐的不住尖叫,以為是哪來的惡徒要擄人勒索,頻頻叫着,“我沒錢!”
他想安撫老太太,跟她回了句,“我不要錢!”但也許是表情太兇狠,反倒讓老太太更害怕了,顧不得木杖掉地,大呼小叫起來,“難道你要劫色!”
冰店內眾人全看得捧腹大笑,這位阿桑你嘛幫幫忙,看起來沒有七十也有六十五了,哪裏還有色讓人家搶。
一陣掙扎拉扯之後,老太太順利的被送到對面馬路,她咒罵連連,一點感激之意也沒有,指着掉在馬路中央的木杖要風間旭二撿回來。
“你們輸了唄。”唐弄曙的聲音響起,擲向身後的幾個同學。
表面上看起來像壞人的人,其實心可能善良得像天使一樣。
不知怎地,看到這幕她心底漾起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怎麼說呢,不只是他的體貼、溫柔,而是他在對人家好的時候,是不求回報,為需要做而做的。
她想起那些接近自己的人,尤其是那些男孩子們,哪一個不是想要跟她有進一步的發展才對她好,他們存心不良,她當然也不用太天真,毫不客氣的利用回去。
看看他,那個老太太沒說一句謝的就走了,他也不以為意,像是習慣被誤解,臉上沒有什麼特別表情的走回來。
“喔,不會吧,我這個月的零用錢!”關月荷第一個哀號,這個園長老大還真是愧對他父母給他的“好皮相”,不去殺人放火就算了,幹啥還扶老太太過馬路呢?
“願賭服輸,等會回去后賭資記得奉上啊!”
嗚嗚,她哪有“願賭”呀,根本是被迫一定要跟她賭好不好。
“你們在講什麼?”風間旭二比比靠過來的關家姊弟及許同學。
三人馬上咻地縮回去,不過老實說,經過剛剛的事後,他們對他的懼意已少了些,他“中看不中用”啦,今天算是再度見識到那句老話──人不可貌相。
“我同學說你是‘人體冰風暴’。”
唐弄曙現在看他的眼神有些不一樣,除了興趣外,還多了抹卸下心防的欣賞。
“呃?”看向擠眉弄眼的三人,許青芳的唇形似在說著──被你害死。
他兩道黑色濃眉皺在一起,似不太能接受……批評。
“你不同意?”她倒認為滿貼切的。
“沒人願意被當成冰。”
唐弄曙聳聳肩,接着像想到什麼的慫恿着,“大概是你不常笑的緣故吧!你要不要笑一笑?洗刷污名。”
“不要。”不提還好,一提他又抿起唇,表情難看得好像有人欠他幾百萬。
“不要?”偏着頭,她一臉好純潔、好純潔的迷惑樣,看得他心生罪惡感。
“我不會笑。”他的聲音由齒縫擠出來,聽起來有幾分彆扭。
“啊!”她噗笑一聲,隨即忍住。“笑是一種本能,小孩子不用學就會笑。”
“我不會。”他說得很堅定,好像笑是對他男人的自尊心的羞辱。
“不可能不會,你笑一個讓我瞧瞧,別害羞……”除了死人,沒有人不會笑。
“不是害羞。”風間旭二忸怩地將頭轉開,悶着頭吃冰。
“喔!我懂了,是我太討人厭了,所以你才不肯笑給我看。”她故意露出傷心的表情。
他倏地抬頭,顯得慌張。“不是、不是,和你無關,是……沒人教過我怎麼笑……”
“等等,你的意思是說笑要人家教?”她有沒有聽錯,他是天生情感缺乏症者嗎?
“嗯。”他點頭。
很想暈倒的唐弄曙扶着額,一臉難以置信。“從小到大你一共笑過幾次?”
“一次也沒有。”他老實的說道。
“一次也沒有……”天哪!他是怪物不成,“你的父母不難過嗎?”
生了個不笑的孩子,相信每個父母都會淚眼汪汪,難展歡顏。
“他們覺得很好。”
很好?“你父母一點也不痛心,認為是自己的錯?”
難道他們一家人是火星移民,不懂得情感表達。
“不,他們覺得這樣的我有大將之風,足以肩負重責大任。”他的表情為之一沉,室溫又驟降了好幾度。
“呃……”頭一回,唐弄曙有啞口無言的感覺,無言可問天。
是什麼樣的父母不讓孩子笑,還刻意栽培成冷漠的樣子,笑是人的天性,無法遏止,她實在沒辦法想像人若不笑是何等可怕的情景。
雖然經歷了父母雙亡,親戚間爭產的醜陋嘴臉,但她從不曾因為悲傷和失望而失去笑容,笑是所有情感的潤滑劑,能將世界帶到更美好的境界。
“你笑起來很美。”像從森林中走出來的小仙子。
突如其來的讚美,她頓感赧意地緋紅雙頰。“咳!謝謝。”
真要命,她怎麼突然變笨拙了,一點也不像平常伶牙俐齒的她。唐弄曙在心裏數落自己的無措表現,居然為了一句常聽的話而高興不已。
“你可以……呃,教我笑嗎?”風間旭二微窘的開口,耳根熱得都要着火了。
頓了頓,她笑開了。“沒問題,笑是我的專長,不過……”
“不過什麼?”不論她有何要求,他一律同意。
“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奇怪,為什麼會不安,她明明是甜美的小女人,為何他有種她頭上長角的錯覺?
“我要看你的臉。”明亮的水眸中閃過一絲興奮。
“嗄?”
“拿下你的墨鏡,讓我瞧瞧你長什麼樣子。”她實在太好奇了,沒瞧上一眼很不甘心。
他驚跳地護着墨鏡,“不行、不行,你不能看,我有雞眼。”
話一出,兩人為之一怔,繼而一陣爆笑聲由唐弄曙唇瓣逸出,而一臉懊惱的男人則低下頭,十分自厭地不發一語。
“哈……我以為雞眼長在腳上,你……哈哈……你的醫生一定非常頭痛。”不知該動腳部手術,還是讓眼科醫生開刀。
哇靠!這個女人未免笑得太開心了,沒瞧見客人因為他們那一桌全走光了嗎?而她竟然毫無愧疚感,笑着拍桌子。
太不像話,她百分之百被魔鬼附身,才會如此邪惡不堪,大家應該唾棄她,揭穿她的假面具,讓惡魔無所遁形,還大家平靜的生活。
很想離開的許青芳三人先用充滿怨念的眼神一瞧,低聲的請求老闆開暖氣。
“你不要笑了。”風間旭二頓感難堪,可明明是難為情的神情,在他臉上卻形成陰厲的狠戾,當下讓一位走過店門口的小四男生嚇得哭出來。
看着哭着跑開的小男生,他的表情更凶了,“人體冰風暴”之名果然不負眾望,店裏的人瞬間結成冰棒,僵直着四肢。
“為什麼我覺得你在害羞呢?”她又忍不住逗弄他。
“不是。”他絕不承認。
“你是不是在臉紅?”膚色黝黑,着實看不出來。
“沒有。”只是面頰發燙而已。
“要不要拿面鏡子照照,我有帶哦!”唐弄曙拿出一面小鏡子,在他面前一晃。
“不要。”他又不是女孩子,照什麼鏡子。
“拿下墨鏡好不好?”她還是不死心。
頓了一下,他口氣兇惡的回答,“不好。”
“那我當你女朋友好不好?”她笑得好不燦爛,等着他拒絕。
“好。”
風間旭二的眼底閃過淡淡的笑意,凝視着突然傻住的她,他有種很想大笑的感覺,不自覺地揚起嘴角,然後──
一群人全驚恐的奪門而出,因為大家都以為他生氣了,他的笑容比哭還慘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