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公敵
林少秋長嘆一聲，閉目待死。
忽的大堂一陣劇烈的搖晃，轟的一聲堂頂癱塌下來，堂頂都是用巨形條木構造而成，小的少說也有三百斤，大的何止千斤，這一砸將下來，力道何止千斤，群雄紛紛躲閃不及，更有的甚至被砸破了腦袋，頓時大堂中迷漫塵灰，哪還看得見人影，呼喝聲，呻吟聲一片，待得稍微看得清時，卻哪還有林少秋的影子。
空見大師仰天嘆道：“我佛慈悲，阿彌陀佛。”吩咐少林弟子救助受傷的人，又命其餘各堂弟子全力搜查林少秋的下落。
快活張怔怔的立在那兒心道：“這到底是什麼回事？難道我看錯林兄了，不行，我無論如何也要找到他問問？中原十二大門派掌門人全部遇害，難道真要讓江湖遍佈血腥？”領着四小僮，下得少華山來。儘管沿途美景無數，哪還有吟詩作對的心情。
卻說林少秋閉目中忽聞一陣劇響，背部一緊，一股巨大的力道將自己的身體從大堂破頂而出，苦於胸間三處大穴被封，就是動根手指頭都難，又哪能發得出半聲聲響。只覺負着自己的人一路踏花踩木，如流星墜地般，幾個縱躍，已下了少華山。
忽的那人停住了腳步，將林少秋放在地上，斜靠在一棵樹下，解開了他的穴道。
林少秋一躍而起，那人背對着他，臉上除了兩隻眼睛露在外面，一身夜行衣，全身遮得嚴嚴實實的。哪能看清他的面目：“閣下是誰，為什麼要救我？”
“我是誰並不重要。”聲音冷得不帶一絲感**彩。
“你為什麼要救我？”
“這是我的任務。”
“我不明白，還請閣下明示。”
“不明白更好。”
“我想請問閣下，那解藥是怎麼回事？”
“只有下毒的人明白。”
“誰是下毒的人？”林少秋迫急的問道。
“不是你，也不是我。”
“那是誰？”
“你問得太多了。”蒙面人顯得不耐煩了。
“其實閣下救不救我又有什麼兩樣，我現在成為武林罪人，活着還有什麼意思？還不如死在劍下好？”
“救不救你那是我的事，至於你想不想活那是你的事。”
“既然閣下救了在下，還沒請教閣下尊姓大名？”林少秋拱手道。”忽聽前面一陣說話聲，還伴隨着一陣吆喝聲：“大家找仔細點，別讓那廝跑了。”卻是一眾少林弟子朝這邊走來。
蒙面人一個輕躍，已消失在樹林中。林少秋站在那裏心想：“我現在解釋還有什麼用？誰會相信我？武林人士全都看見是我殺了他們，算了，還不如死在他們手上乾淨。”想到這裏，就乾脆躺在地上。剛一躺下，眼中又浮現出師傅師娘的影子，從小就把自己當成他們的親生孩子似的，師弟師妹們更是親如姐妹，他們的大仇還沒報，如果自己這一死了之，他們一定會死不瞑目的，到底是誰陷害我，那傳紙條的到底是什麼人？那蒙面人又是誰？他們為什麼要殺害十二派掌門而來陷害我？是血刀門還是三絕教？”這一連串的疑問在腦中盤旋着，一個念頭在不斷的提醒着他：“我還不能死，我還有很多事要做，這一定是個陰謀。”呼喝聲越來越近，馬上就要發現自己了，連忙從地上爬起來，鑽進一叢矮樹叢中。
那叢少林弟子走了過來，還不時用手中的兵器在兩邊敲打，其中兩個人朝林少秋這邊走來，林少秋暗暗捏了一把汗，卻見那兩少林弟子徑直坐在林少秋剛才斜靠的那棵樹下，距離林少秋不過三米之遠。卻聽一人說低聲道：“沒想到中原十二大門派掌門全部被華山林少秋那廝害死，真是想也想不到的事。”
“你知道什麼？”另一個弟子道：“我聽說林少秋早就是血刀門的人了。”
“什麼？他是血刀門的人，你怎麼知道的？”另一個人驚問道。
“現在江湖上都在傳言，血刀門要報復武林，如果林少秋不是血刀門的人，他害死十二大門派的掌門做什麼？”
“我還聽說他跟血刀門的妖女有一腿呢？算了，不說了，被大師兄聽見了，又要挨罵了。”兩人說著又站起身來到另一邊搜索去了。
林少秋聽得暗暗心驚：“自己跟血刀門仇深似海，恨不得將血刀門碎屍萬段，又怎的會成了血刀門的人？況且絕情化水散是三絕教的鎮教之寶，又不是血刀門所有，可我跟三絕教無冤無仇，他們為什麼要陷害我。”真想跳將出來解釋清楚這一切，可誰又會相信呢？唉，江湖之大，竟沒有我林少秋的容身之處，一想到這兒，心中不禁一陣酸楚。自己該上哪兒去呢，是去找血刀門，還是去找三絕教，還是……現在看來只有先上華山了，或許在華山能找到什麼線索。可這終究是十分渺茫的事。只好抱着這一絲孤注一擲的想法。
這天華山腳下，走過一道疲憊的身影，疲勞，孤單，籠罩在他身上，顯得那麼的的不堪一擊，每走一步，都好似要摔一個跟頭。他就是林少秋。
華山道依舊還是那麼熟悉，老樣子一點都沒變，它記載了華山千年的歷史，或許只有它知道這裏所發生的一切，深秋快過了，兩旁的樹木早已是萬般凋零，只剩下幾根枯枝孤零零的準備着嚴冬的到來。
華山道依舊是那麼的寬闊平坦，依舊那麼狂傲的延向華山，迎面吹來的不是秋風，而是冬風。但它比秋風更冷，更絕情。
林少秋卻不感到冷，早已穿破的鞋子，一身單薄的衣服，還有幾條劃破的口子，凍得烏青的腳在齊膝的褲管下哆嗦着，刻在臉上除了極度的疲憊還有一絲淡淡的憂容，過往的人除了看出他是一個無家可歸的乞丐，又能看得出什麼？
走了半個時辰，終於到了山頂了，林少秋驚呆了，這還是華山么，這還是半個月以前自己剛剛離開的華山么，孤立的山門，落葉遍地的練功場，昔日香火旺盛的華山派如今卻不見一個人的身影。昔日的一片輝煌如今卻已是一堆灰燼，只留下幾根未燒毀的木柱搖搖欲墜，向在場的每一個人訴說著這裏的往事。但聽往事的卻只有一個人。一個同樣和它們有着悲慘遭遇的人。
林少秋怔怔的立在那兒，彷彿看見師傅師娘正從一堆廢墟中走出來，笑着望着自己，不好，一個黑影拿劍朝師傅刺去，林少秋驚呆了，狂叫着向黑影衝去，他撞上了，撞上了一根燒得焦的柱子。整個頭碰在柱子上，一團漆黑。
“小子，你幹什麼？我正在睡覺，你撞我幹什麼？”一聲怒喝。卻似一個小孩子似的聲音。
林少秋嚇了一跳，還以為是柱子在說話，待回過神來時，卻從柱子後面走出一個身高不足一米的童子來，看上去只有七八歲的年齡，叉着腰瞪着眼望着他。卻是武林三聖之一的神手妙飛。林少秋如何不識，慌忙道：“晚輩拜見妙老前輩。”
別看那妙飛一副小孩樣子，真實年齡卻有六十多歲，但無論從皮膚，長相，還是從身高看上去都像只有七八歲的孩子。妙飛忽的一跺腳，地上立時陷下一個深深的腳印，怒道：“你小子什麼意思，剛才睡覺打攏我不說，現在又在這老前輩長老前輩短的胡說些什麼，我有那麼老么？再在這裏胡說八道。看我不打爛你的臭嘴。”
林少秋一時不知說什麼好，懦懦的道：“這……這……
“這什麼這？我呸呸呸，”說著直往地上連連吐口水，好一會兒才道：“我見過這麼多小孩子，就是你們年輕人最難纏，算了，不和你玩了，我要睡覺了，哎，對了身上有銀子沒有？銅錢也可以？”
林少秋搖了搖頭。
“哼，我就知道白說，一看你就不是個有錢人。不過我喜歡，我就是喜歡窮光蛋。哼，你知道我一生中最恨的是哪個嗎？”
林少秋又搖了搖頭。
“哎，我說窮光蛋，你怎麼除了搖頭，連點頭都不會呀？”
林少秋苦笑了一下。
“哎，算了，還是實話告訴你吧，我最恨的就是鐵手打造那個老兒，有錢是第一個原因，可最大的原因就是連我都不記得是哪次借了他幾吊錢，到現在他還向我要帳。你說可恨不可恨。你知道我上華山幹什麼嗎？”
林少秋正要搖頭，妙飛忽然跳起道：“別搖了，我知道你又要搖，告訴你吧，我是躲帳的，呵，那鐵手打造老兒向我要帳要了三年了，這時說不定就在這山下，我可告訴你，這可是我一生中最難啟齒的事情，今年對你小子說了，算了幸運，你可不要對第三個人說，不然看我的拔了你的舌頭。”妙飛瞪着眼睛威嚇道。
林少秋差點被他逗樂了，微笑着道：“在下決不透露半分。”
“那你發誓。”妙飛一擺手道。
“我都說了不說了為什麼不要發誓？”
“你沒聽說過童言無忌嗎？你不同童子了，所以要發誓。你說這是不是理兒呀？”
林少秋無法，只得說道：“好好我發誓，如果我林少秋把今日妙老前輩所說的一番話再透露給第三人，叫我天打……
“停停停，誰要你這麼發，這不算數，聽我教你，如果我把今日老前輩所說的一番話再透露給第三人或者第四人或者第五人以上，叫我一輩子長不大，見小孩小孩不理，沒有糖果吃，沒有遊戲玩，天天都坐在屋裏。說照我說的這麼說，快點呀，說！”
林少秋哭笑不得，只得照原樣說了一遍。說完之後，妙飛拍手笑道：“就這樣，窮光蛋，交個朋友，我以後就叫你小兄弟怎麼樣？”
林少秋心想，自己虛歲不過二十三歲，這神手少說也在六十歲以上，況且又是自己的前輩，這小兄弟怎的叫得。慌忙道：“前輩這樣說在下可就不敢當了，在下姓林名少秋，前輩以後就叫我林少秋就行了。”
“什麼，敬酒不吃吃罰，我說小兄弟就是小兄弟。小兄弟你說怎麼樣。”
“嗯……嗯……
“哈哈，你答應了，你答應了。”妙飛拍手笑道。
“我沒有答應呀？”林少秋奇怪的問道。
“誰說沒有，剛才我問你小兄弟怎麼樣，你說嗯嗯，那不是答應是什麼？”說完拍着手跳到一邊去了，留下林少秋一個人莫名奇妙的站在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