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更衣室右手邊那一排衣櫃以後都歸你用,裏頭的衣服都已經先送洗過了。」他懶懶的遙指了下更衣室的方向。
「我知道了,謝啦。」又拍拍他,「該起來了,沖個澡,準備上班吧。」
「一起?」他仍然沒放棄實行這個誘人的建議。
正想回答,床頭的手機聲突然響起,曲耘禾一把抓過,塞進他手裏,便起身離開大床,獨自沖澡去也。
樓然非常遺憾的望着那具曼妙的裸體優雅大方的走進浴室,「砰」地無情關上門,渴望得喉結上上下下滑動了下,才不甚甘願的接起這通來得不是時候的電話——
「喂,媽,早安,嗯,我起來了,有什麼事嗎……」
※※※
「高豐史上最頂級的明星臉。」最新一期的《高豐大聲說》熱呼呼的被送上二十八樓時,曲耘禾正好在茶水間加熱枸杞紅棗茶,離電梯口最近,就順便簽收了,隨意瞄了下封面,心底認命於這次頭條或許仍然還是以她與樓然的八卦為賣點,發現這期居然被放過一馬,心中不是不感動的,但……也只感動了兩秒,就煙消雲散了,因為,她看到了自己以前還是豐禾時的照片被登在封面上,不由得輕輕念出標題,一時怔愣住了。
封面上放了四張照片,並各自標示了名字——樓然、張照、豐禾、林少豐。其中豐禾因為已故的關係,照片特地用了點柔焦處理,讓人物看起來不那麼清晰,並且還以淺灰色框特別標了出來,與其他三張做了點區隔。
「咦!新一期的《高豐大聲說》出刊啦?」王小姐從小會議區走出來,手上拿着隨身碟,正要回位子上打印文件,走過她身邊時,隨口問。
「是啊。」分到二十八樓的有三本,兩本放在外頭供所有人閱讀,一本送總執行長辦公室,曲耘禾見她好奇,遞給她一本,將另一本放到公眾閱覽架后,便拎着屬於樓然的那一本,以及自己的茶,往大老闆的辦公室走去。
才踏進門就被埋伏在門后的人給劫個正着,其動作之嫻熟,就像是往上數十輩子乾的都是打家劫舍、偷香竊玉的行當,才會完全不用練習就把動作做得這樣完美……
「你這是在……哀悼沒戀愛過的青少年時代,還是在追憶似水年華?」好不容易由着他吻完了,她沒法掙脫他雙臂的環摟,只好上身往後仰,將手上的期刊輕輕拍在他肩膀上,看着他說道:「這上面的照片是你提供的吧?」
她以前留給公司建檔的照片,從來只有大頭照,沒有生活照這樣的東西。
「嗯,上個月新聞小組上來向我討你以前的照片,說是要做個特別的明星臉專題,重點是你跟我,高豐的起點,以及新一代的精英們,高豐的未來,總之說得天花亂墜,我被打動了,於是就回家隨便挑了張給他們用,怎麼,不夠帥嗎?」樓然打量着曲耘禾平淡的表情,看不出她喜歡或不喜歡。
「這張照,這個角度看起來倒是跟你頗像的。」都刊出來了,喜歡不喜歡也不重要了,她目光在樓然與張照的照片上游移。
「你或許已經不記得了,高中時我跟你說過,我爸在外面有個私生子。」
曲耘禾訝然的揚揚眉,很努力的想了一下,才依稀有一點點印象的樣子,那時因為一直沒機會見到傳說中的那個私生子,自然不會放在心上,沒多久就忘到腦後去了。
「你是說……」曲耘禾好訝異的將目光全放在張照的臉上。
「嗯。」點頭,除了告知她事實外,其他也沒有什麼好說的。
「這個角度拍得這樣像你,樓烈一定會還能不高興吧?」她隱約知道樓烈的戀兄情結里,最讓他不能接受的一點是——他們兄弟長得不像。
「他不高興的事多了去了,不差這一點。」
「……也是。」曲耘禾點點頭,指着張照的相片道:「他以第一名考進高豐,顯然能力很不錯,在哪裏都能得到重用,那麼,來到高豐,圖的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有能力的人,哪個不想日後當上集團最高領導者?」
「別人想當上總執行長,是因為那就是他奮鬥的目標,而他,大概是認為只要能爬到夠高的位置,就能讓人看見,進而被承認吧?」曲耘禾回想了下這陣子與張照幾次在電梯裏或餐廳里見過的那幾次,雖沒有交談,但現在想想,張照對她(或者站在她身邊的樓然)似乎非常的在意——即使他沒望着樓然直看,甚至還特意看向別處,但她就是敏感的覺得被人緊盯着。
「那就,加油。」樓然無所謂的聳聳肩。
「你對他是什麼看法?」她好奇的問。
「我為什麼要對他又看法?」樓然覺得有這個時間討論別的不相干的人,還不如多親吻兩個,想到就做,湊上去又啄了啄她的唇。
「好吧!不管是同父異母的弟弟還是高豐未來的總裁,現在對你而言,都沒有關注的必要,對吧?」她又推了推他,心中再次嘆氣,剛開葷的老處男真可怕……
「所以就別談他了。」
「那你怎麼會允許這次的『明星臉』專題?」這不是存心引人猜測注目嗎?
「只要是事實,我不怕人說。」樓然笑笑地看着她道:「別人想說就去說吧!我們的時間是如此寶貴,就別用在這些人身上了。」
曲耘禾沒被他的嬉皮笑臉給轉移掉心思,一手勾住他頸項,將他臉拉低,與她的面頰相貼,一同看向期刊封面,輕聲道:「你想讓全高豐的人都知道,或,不要忘記,高豐最先開始,是由你跟我一同創立的,之前,因為我死了,所以你無法接受拿我做文章的任何事,不管是為了利用還是煽情的緬懷,而現在,你終於可以去所顧忌啦。」
「所以,謝謝你活着。」
「應該是我謝謝你,讓我分享你的成功,其實我真的沒為高豐做什麼,高豐還在最艱難的時候,我就生病了,全是你一肩扛起發展的重任,還得忙着照顧我,那時我在想,或許你會把高豐給結束掉,回家繼承家業去呢。」
「我這樣還不算繼承家業嗎?」樓然哼笑。
「也是,把樓家的所有產業與李姨家的產業全都整合在高豐集團下,也算是繼承家業了。」她好奇的問:「我很想知道樓叔和李姨為什麼會同意把所有家業都冠名在高豐旗下?」大公司給小公司並了,也真是商界奇聞了。
樓家父母當然一直在勸樓然收掉高豐,或把高豐放在樓家旗下,然後乖乖回家接班,但沒想到後來被說服的卻是他們自己,樓然把這件「高豐存亡攻防戰」當成商業談判處理,用各個攻破的方式來分化離間父母的合作關係——父親曾靜的出軌(不管是不是真被設計的),就是最好的突破口,而且外公家的事業規模並不比樓家小,母親多年來親自打理,卻始終沒併入樓氏,就是不想讓李家的事業成了樓家的附庸……當然私生子事件,絕對是很大很大的心結,致使她堅決不肯將娘家事業併入樓家。
不給樓家,卻是給自己兒子的,然後,樓母被策反了,而且火速將手中事業丟給兒子去整合,只有一個要求,儘快。
總之,當樓爸回過神來,還來不及指責妻子的叛變,就發現李家所有事業都冠上高豐的姓啦,而他的妻子正無事一身輕的開始打包行李,打算長居美國,悠閑度日去也……當然,不帶他。
樓然沒去打聽父母談判了些什麼,反正,結果是,父親也將樓家的事業丟給他去整合進高豐里了,才剛過完六十歲大壽、身體非常健朗、還沒步入老年大關的樓爸,自稱該退休了,追隨妻子的腳步,跑到美國去了……
「其實他們是被你逼得只好妥協吧,何必這樣呢?心底記得我們共同經歷的一切就好了,其他不重要。」
樓然回想了下,輕道:「那時,我媽將事情交給我之後,也曾這麼說過,還說你如果地下有知,一定不希望我這樣做。」低笑,眼中帶着一種無法撼動的執着凝望着她,「我跟我媽說,如果豐禾有意見,就讓他自己來告知我。」
「……好吧,我現在自己告知你了——親愛的樓然先生,我覺得人要向前看,死抱着過去的回憶不放,只會困住自己的腳步,對自己的未來沒有幫助。」
「怎麼會沒有幫助?你不是回來了?來到高豐,回到我身邊。」
曲耘禾也知道不可能說服他,畢竟她的存在就是一個天大的BUG,讓她不管說什麼都缺乏底氣,但表達一下自己的看法卻是需要的,就算他不會接受。
樓然也不想與她辯論,這個話題沒意思透了,沒有辯論的必要。
他摟住她腰,下巴靠在她肩膀上,輕輕搖着她,呢喃道:「無論如何,我們總是要在一起的。」
人在,就跟人在一起,人不在,就跟公司在一起。
快樂與悲傷什麼的,都不在考慮之內。
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
「媽,她們是誰?」張心雲很有耐心的等着那兩個看起來很貴婦名媛的女人做完整套護膚美容,被整個美容中心的人給恭送出大門之後,才從辦公室里走出來,拉了拉母親的袖子問道。
張玉順沒理會女兒,目光有些複雜的看着那兩名女子搭着一輛豪華車離開后,才嘆了口氣,轉身走回辦公室。
張心雲緊跟着母親進去,把門關上后,才又問:「那個富家太太是你認識的人嗎?怎麼以前沒見過?」
「她叫劉美憐,二十幾年前跟我一樣在『樓開實業』當業務公關,算是交情還不錯的同事。」張玉順好感嘆的望着窗外,滿臉落寞。
張心雲「哦」了一聲,用她很有聯想力的大腦分析出一個應該不至於太離譜的猜測——
「也就是說,你們有着相同的『人生理想』,以及相似的人生經歷,只不過,呃,她成功了,而你沒有,對吧?」
張玉順回頭狠狠的瞪了女兒一眼,卻只得到女兒裝出來的「好怕」表情,一口鬱悶之氣化為怒火,罵道:「你這是在瞧不起我嗎?啊?你也不想想,如果我不是生了你哥,你能過着優渥的生活嗎?說是千金小姐也不為過了!你這不知感恩的,居然這樣對我說話!」
張心雲覺得自己真可憐,總是得負責安撫中年婦女的更年期癥狀。
「媽,我只是在說明事實,沒有夾帶任何批判性的字眼,而且你是我媽啊,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不會瞧不起,再說了,既然你那麼以哥哥為榮,就不會覺得做了什麼讓人瞧不起的事吧?」其實她倒覺得真正令老媽憤怒的是,想當小三卻沒成功,生了兒子也沒能晉身豪門,反而被一筆錢永遠的打發掉,孩子的父親甚至不願意看這個私生子一眼……
被女兒好聲好氣的安撫,張玉順雖然沒有覺得好一點,但至少讓女兒不敢在她心氣不順時還白目的招惹她,她這陣子自從與劉美憐聯絡上后,心情就不好到現在,卻只能在劉美憐面前小心賠笑,聽她抱怨着豪門生活有多少辛苦、人際往來有多麼複雜……哼,分明是在炫耀,還一副需要人理解安慰的假惺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