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是誰
天色剛剛發亮,小鎮上就有各種各樣的小販開始向鎮中央唯一的一條大街上聚集,這裏是特爾拉貢北邊的一個小鎮,許多小販都喜歡這裏,因為這裏每天都有集市,雖然周圍居住的都是普通人家,但正因為此,許多無法進入特爾拉貢的大集市的便宜的東西都可以拿到這裏來賣,特爾拉貢周圍的十幾個村子的人都會到這裏來買東西。到清晨的時候,這裏已經相當熱鬧了。
那羅在街上漫無目的的逛着,經過一個水果攤,他自得其樂的笑着,走過去了,他手裏忽然出現一個蘋果,他把它拋起來,又接住,輕輕一笑,一口咬下去。
“當心咯到牙。”一個聲音說。
那羅嚇了一跳,嗆得直咳,急忙回過頭,一個穿着灰衣服的老人站在他身後。
“森姆!”他一邊咳嗽一邊說,“你每次都要一聲不響的站在我後面么?”
“叫聲大叔死不了人,”老人從他旁邊走過去,說,“你窮得連個蘋果都買不起了?”
那羅一笑,追上去,舉着蘋果說:“要不要我也給你弄幾個,不要錢,免費的!”
“你多少也給自己留點面子好不好,”老人看了蘋果一眼,說,“你就不怕傳出去被人笑話。”
那羅哈哈一笑,說:“大家開心我也開心啊。”
“正經點吧,小子。”老人說。
“我沒聽錯吧,”那羅湊近他,指着自己的耳朵,不懷好意的笑着,說,“一個老賊在教小賊正經?”
“你做賊是我教的?”森姆老人沒好氣的問。
“好了好了,森姆,”那羅說,看看老人的臉色,又一笑,說,“森姆大叔!”
森姆老人轉過頭看了他一眼。
那羅轉到他前面去,笑着說:“我現在是真的山窮水盡了,不然也不會跑到這裏來……”
“你用不着穿着這麼一件破衣服到我這裏來裝可憐,”森姆老人說,“你就是餓死也不關我什麼事。”
“無情無義的老頭子,”那羅笑着,咬了一口蘋果,說,“不做生意你就準備和我絕交了是吧?”
森姆老人哼了一聲,一直向前走去。在這條街的中央,有一座二層的木樓,比這鎮子裏所有的房子都要大,有一扇四開的寬敞大門,這是這個小鎮裏唯一的一個客棧。南來北往的客商和周圍稍遠一點村子來趕集的人都住在這裏,森姆走進去。
那羅跟在後面,看着在大堂里進進出出的客人,大搖大擺的坐在靠牆的一張椅子上,把腳搭在了面前的桌子上,一個雇來的僕人馬上走過來,問道:“客人,您要什麼?酒?還是飯菜?”
那羅覺得好笑,說:“你是第一天來么?”
僕人一怔,這時,森姆從裏面走出來,對那個僕人說:“這個窮人沒有錢買酒,給他拿一壺水來,放一點喝剩下的碎茶葉就行了。”
僕人看了看他們,心裏雖然奇怪,但還是答應了一聲走了回去。
森姆老人踢了那羅的椅子一腳,椅子一晃,那羅只好把腳拿下來,然後森姆老人就在他對面坐了下來,那羅看看他,一笑,說:“你這裏的生意越來越好了,我看你以後靠它就能養活你自己了。”
僕人這時拿了茶壺過來,那羅倒了一杯,聞了聞,笑着說:“小氣鬼,就不肯給我喝一點好茶。”
森姆老人沒有回答。
“不過……”那羅喝了一口,舒服的嘆了口氣,說,“有總勝過沒有……”
森姆老人仔細看着他,說:“茶真的那麼好喝么?你從來也不想試試酒是什麼味道?”
“茶是可以回味的……”那羅閉着眼睛,自得其樂的說,“何況,我總認為對自己不熟悉的東西還是不要輕易去嘗試的好……”
森姆老人哼了一聲,說:“你今天來只要坐在這裏就行了?”
那羅又喝了一口茶,笑着說:“喝茶坐在這裏就行了。”
森姆老人馬上招手叫來一個僕人,說:“把茶拿走,茶杯也拿走。”
僕人一怔,但還是端起了茶壺,尷尬的從那羅手裏拿走了茶杯,森姆站起來就向回走。
“喂!”那羅又氣又笑,說,“你這個吝嗇的老頭子,你上輩子是窮死的?”
“上輩子我不知道,”森姆頭也不回的說,“不過要是總給你喝免費的茶,我這輩子就可能真的會窮死了。”
他說著向樓梯走去,說:“老地方有好茶,想喝就來。”
那羅看着他走上二樓,消失在拐角,只好笑着站起身來向樓梯走去。剛剛走上二樓,就從右邊一個房間裏走出幾個穿着黑色斗篷的人,他們都有着黑色的眼睛和頭髮,走廊很窄,那羅閃到一旁,讓他們走過去,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們的背影。這是一群飄族人,飄族是冥界裏最低級的妖靈,他們沒有任何能力,嚴格來說都不能算做靈體,由於他們沒有任何能力在冥界的任何一塊大陸擁有自己的勢力範圍,所以飄族人只能在冥界流浪,受雇傭做最粗糙的工作或者乾脆淪為乞丐,在五年前的戰爭里,因為他們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飄族的人口下降得最多。幾乎所有飄族人都過着食不果腹的生活,而這幾個飄族人卻穿着體面的衣服,住在客棧里。
那羅看着他們走出客棧,想了想,吹了聲口哨,向右邊最裏面的一個房間走去,推開門,一股濃重的香氣撲面而來,森姆就坐在窗邊的桌子旁。這個房間昏暗而悶熱,四壁空空,簡樸得就像苦行僧的住處。
那羅揮了揮手,咳嗽着,說:“你非得要這樣么,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在這兒活下去的。”
“你都來過多少次了,”森姆老人冷淡的說,“還不習慣?”
“都怪我去伊茉拉那兒的次數太少了,”那羅嬉笑着,在他面前坐下來,“不然可能早就習慣了。”
森姆老人端起桌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茶,說:“幸虧你去得少,你要是再多去幾次,連她這輩子可能也要窮死了。”
“伊茉拉到底是不是你的女兒?”那羅笑着說,“她要是你撿的你就告訴我,免得我總是替你不好意思。”
“靠本領賺錢,”森姆老人說,“你們誰都用不着替誰不好意思。”
“做妓女是靠什麼本領賺錢?”那羅忍不住笑起來。
“做賊是靠什麼本領?”森姆老人說,把茶推到他面前。
那羅只好苦笑着端起茶杯,聞了聞,笑着說:“這可真的是好茶,我喝了?你可別心疼。”
森姆老人淡淡的說:“你敢白喝我的茶試試。”
那羅笑着,一邊喝一邊把手伸進懷裏去,再拿出來的時候手裏托着一個精緻的用一整塊青寶石雕制的杯子。
森姆老人的眼睛不由得亮了起來,要雕成這樣一個杯子,這塊青寶石最小也要有白鷹卵那麼大,而且這個杯子色澤均勻,晶瑩剔透,毫無瑕疵,就算在特爾拉貢大集市裡最有名的珠寶商人也不一定有這樣好的貨品。森姆接過這個杯子,仔細的看着。
那羅得意的笑着,說:“怎麼樣,值這壺茶錢吧?”
森姆老人仔細端詳着這個杯子,然後若有所思的抬起頭,看着那羅,說:“這種東西,恐怕只有特爾拉貢的卡非曼家才有……”
“好眼光,”那羅舒服地往椅背一靠,向森姆眨了眨眼睛,說,“老前輩就是老前輩。”
森姆老人絲毫不理會他嘲弄的語氣,看了看杯子,又看着他,說:“你從卡非曼家弄到的?”
那羅忍不住一笑,毫不在乎的說:“我要是去得了天界,就把神域裏的神像給你弄回來了。”
森姆老人把杯子湊近窗口的亮光,仔細看着,說:“你要多少?”
那羅笑了笑,說:“你出個價吧。”
“5個墨金幣。”森姆老人說。
“什麼?”那羅差一點把茶噴出來,說,“你有多少這樣的杯子,我給你10個墨金幣,你全賣給我算了!”
“6個。”森姆老人說。
那羅忍不住笑出聲來,說:“我不如送給你好不好?”
“那就謝謝了。”森姆老人說。
那羅笑着,說:“我的大叔,你是真的不知道它值多少錢么?你拿去隨便給誰,要是少於15個墨金幣我就把我的腦袋給你!”
“我要你那難看的腦袋有什麼用。”森姆老人擺弄着杯子,頭也不抬的說。
“我這顆腦袋你拿去賣了,至少也有一打姑娘搶着出價,”那羅笑着說,“其中也包括你那寶貝女兒伊茉拉。”
“我就給你10個墨金幣算了。”森姆老人說。
“我真的搞不明白,”那羅笑着注視着森姆老人,說,“你要那麼多錢做什麼?你的客棧每天賺那麼多,你只吃最便宜的東西,屋子裏還不如死人墳里東西多,老婆跑了,只有一個女兒你還讓她去做妓女,你要那些錢做什麼?”
“那是我的事,”森姆老人不以為然的說,“你只要說賣還是不賣。”
那羅妥協的笑着,說:“賣,賣。”
“10個墨金幣?”森姆老人緊跟着問。
那羅眼睛一閃,說:“不,1個墨金幣。”
森姆老人吃了一驚,然後把杯子放回桌子上,乾脆地說:“我不要了。”
“咦?這倒奇怪了,”那羅笑着說,“這麼合算的生意你為什麼不做了?”
“15個墨金幣。”森姆老人說。
這次是那羅驚訝的笑起來,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講道理了?”
森姆老人哼了一聲,說:“給你錢比替你做事合算多了。”
那羅笑起來,說:“森姆大叔,如果這次我們成功的話,這樣的杯子我可以送給你兩個。”
森姆老人的眼睛亮了一下,但仍舊沒有說話。
“我什麼時候失過手?”那羅繼續說,“你放心,這一次絕對是個好機會,我誰也沒找第一個就想到你了,姜還是老的辣,我們合作誰都不會吃虧。”
森姆老人撫摸着杯子,說:“這樣的杯子?”
“這樣的杯子!”那羅肯定的說。
“兩個?”森姆老人又問。
“兩個!”那羅笑着點點頭。
森姆老人深深吸了口氣,說;“這個1個墨金幣?”
那羅啞然失笑,說:“1個墨金幣,你這個奸商!”
“好!”森姆老人終於大聲說,“成交!”
“這就好了,”那羅笑着喝了一口茶,忽然又想起了什麼,說,“你這裏還住了幾個飄族人?”
“6個。”森姆老人一邊仔細看着杯子一邊說。
“他們哪裏來的錢住客棧?”那羅問。
“那我管不着,”森姆老人的目光仍舊盯在杯子上,“只要他們有錢付帳就行了。”
“我就知道你會這樣說。”那羅笑着站起來,向外走去,說,“明天早上我再來找你。”
“今天你幹什麼去?”森姆老人問。
那羅走到門口,回過頭來一笑,說:“去惠顧你的寶貝女兒啊。”
森姆老人哼了一聲,不再理他。
那羅哼着小調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氣十分晴朗,趕集的人流絡繹不絕,在長街的盡頭,有一座滿是鮮花裝飾的漂亮小樓,這就是這座鎮裏的妓館,除了妓女,這裏還有各種各樣的歌女,舞女,雜耍班子,每到夜晚,這裏就是周圍十幾個小村鎮裏最熱鬧的地方,不過現在這裏十分安靜,只有幾個小夥計在櫃枱後面打盹。那羅沒有叫醒他們,直接上了樓,找到伊茉拉那間綠藤條編的門,進了門,屋子裏一股和森姆老人屋子裏同樣的香氣就包圍了他,這使得這間也同樣昏暗的屋子顯得神秘而充滿誘惑力。屋子裏擺着各種各樣的水晶製品,在層層帷幔的床上,女主人正在睡覺。那羅走過去,坐在床邊,望着熟睡的伊茉拉,她穿着薄稠的睡衣,渾圓細緻的胳膊和白皙的脖頸都露在外面,那羅俯下身,輕輕吻着她的脖子,伊茉拉動了一下,醒過來,看到那羅,忍不住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
“我的門是鎖着的,你怎麼進來的?”她坐起來,斜倚在床上,問。
她醒過來的時候,眼睛中充滿了冶艷的魅力,捲曲的栗色長發垂在胸前,美麗而又迷人。
“我要見你……”那羅吻着她的耳垂,說,“你的門擋得住么?”
伊茉拉推開他,問:“你從哪兒來?”
那羅只好坐回去,看着她,一笑,說:“從你親愛的父親那裏來。”
伊茉拉冷笑了一聲,說:“這次又是誰佔了誰的便宜?”
“我什麼時候佔過他的便宜?”那羅湊近她,吻她的臉頰,說,“我怎麼佔得了他的便宜?”
伊茉拉又推開他,說:“所以你就跑到我這裏來找回去,是不是?”
“聽聽你在說什麼啊,”那羅輕笑着,撫摸她光亮的頭髮,說,“你爸爸現在發財了,連飄族人都去住他的客棧。”
伊茉拉哼了一聲,說:“那幾個人還來過我這裏呢。”
那羅吃了一驚,看着她,說:“他們還有錢來這裏?”
伊茉拉看了他一眼,冷笑着說:“你想來找我打聽消息就直接說,用不着跟我假惺惺。”
那羅笑了,抱住她,說:“人人都知道要打聽消息一是去客棧,一就是去妓館,沒錯啊,不過我只是想來看你……”
“反正我也只知道這些,”伊茉拉又推開他,淡淡的說,“這次你白跑一趟了。”
那羅在心裏失望地嘆了口氣,但臉上仍舊笑着,再次把伊茉拉抱在懷裏,吻她,說:“我說了只是想來看你……”
伊茉拉被他吻着,輕笑着說:“現在是我的休息時間,你要給我雙倍的錢啊……”
那羅用溫存的吻打斷她,說:“好,好,反正遇到你們父女兩個我總之是要倒霉就對了……”
床上的輕紗垂了下來,那羅吻着懷裏美麗的姑娘,在心裏感到麻木的快樂,生活就是這麼簡單,茶是便宜的飲料,姑娘到處都有,錢他想要就可以輕易的弄到,他不知道還需要什麼,日子就這樣一天天的過,然而,這樣的生活究竟是屬於誰的呢?
“那羅……”伊茉拉在他懷裏軟軟的叫他的名字。
那羅?他幾乎是冷冷的一笑,那羅是他的名字,是一個到處都有愛着他的姑娘的,只喝茶的盜賊的名字,他在心裏嘲弄的想着,那羅究竟是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