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誕生之日 後篇
各種各樣的道賀和眾多年輕尊貴的少爺的追捧並沒有使蘇西利亞高興，這位小姐不耐煩的坐在五個漂亮的年輕人中間，越來越煩躁，。
“阿什亞！”她忽然站起來高聲叫。
所有人像是終於等到這個時刻，都停止了談話，望着這個原本是幽界裏的浮靈的奴隸。
阿什亞急忙走上前去，蘇西利亞低聲說：“我是怎麼跟你說的，誰讓你離開我的！”
阿什亞輕輕地回答：“我一直在，小姐。”
“你呆在這裏，”蘇西利亞說，“想個辦法別讓這些人纏着我！”
阿什亞苦笑着說：“我如果一直跟在您旁邊，那纏着您的人就會更多了。”
蘇西利亞看了看他，忽然一笑，向著旁邊的摩爾頓說了句什麼，摩爾頓直起身子，大聲向著整個大廳的人說：“各位尊貴的客人，卡非曼小姐說，我家的奴隸會寫字，要他寫給每位客人一首小詩，算做小姐的回禮，奴隸現在就去討教各位的尊諱，多謝大家的光臨！”
阿什亞略帶驚訝地望着蘇西利亞，蘇西利亞狡黠地一笑：“反正他們來一半是為我一半是為你，我也算是滿足了他們的願望。”
這時大廳里的客人全都稱謝，並且因為得到了主人的允許而不再因為顧及禮數而收斂，幾乎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轉到阿什亞身上。阿什亞只好接過僕人遞過來的紙筆，依次走到每個客人面前去，恭敬的記錄他們的名字。
蘇西利亞得意的笑着，看着這個有着宛如水晶般璀璨頭髮的浮靈戴着白金的腳鐐在她的家裏面向一個個妖靈無數次地彎下他的身子。
就在這時，門口出現一個女奴，看着大廳里滿眼的華貴，戰戰兢兢地向裏面打量，馬上有人問清了她的來意，通知了摩爾頓。摩爾頓看了那女奴一眼，躬身向蘇西利亞說了句什麼。
“什麼？”蘇西利亞驟然提高了聲音，“一束花？這樣也敢到卡非曼家裏來？”
客人們一時之間吃了一驚，都看着這位小姐和門口的女奴。
“別管他是誰，叫人拿一萬株花把他砸出去，”蘇西利亞冷笑着，“一束花！”
門口的女奴馬上跪倒，捧上一束鮮紅的花，驚恐地說：“那個人一定要我把這束花交給小姐，我，我……”
那是一束正在開放的紅色的夜百合，閃爍的瑩光在明亮的天光下依舊美麗，阿什亞看到，也禁不住一證，居然在白天開放的夜百合！
蘇西利亞大吃一驚，急促地問：“是誰？誰送來的？！”
女奴還未及答話，一個帶着笑意的懶洋洋的聲音說：“不得了，現在脾氣大了，送幾朵花來還會被砸出去。”
蘇西利亞驀地站起身來。
大廳門口斜倚着一個年輕的男子，穿着普通得近乎落拓的衣服，滿是塵土的靴子，慢不在乎的瞧着大廳里的人們。
阿什亞幾乎立刻就明白了這位小姐着迷般的喜愛青色的原因。
門口的男子有着一頭純凈的青色頭髮，而他的眼睛，看上去就似乎是兩顆最頂級的青寶石。
“你……”蘇西利亞驚訝得不知所措，然後急忙大叫，“摩爾頓，快去給我找最好的花匠，找最好的園子，把花種起來……”
“不用了，”那男子懶洋洋地打斷她，“幾朵花而已，反正你也看過了，我弄來它們都沒有費那麼多力氣。”
他說著，拿過女奴手裏的花，隨手就扔了出去。
人們再次驚訝，而後更加驚訝的看到驕傲的卡非曼小姐非但沒有生氣，反而快步跑到門口，挽住了那個衣着還不如她家裏的奴隸體面的男子，一直向裏面走來。這時，好象在卡非曼家的這位小姐眼睛裏所有的賓客都已經不再存在了。
摩爾頓趕忙追過去，剛剛跑到蘇西利亞身邊，她就不耐煩地說：“別跟着我，招呼客人！”
摩爾頓只好無可奈何地停下腳步。
經過阿什亞身邊的時候，蘇西利亞急匆匆地說：“你也不用跟着我了，你自己愛幹什麼就幹什麼去！”
阿什亞略帶驚訝的看着蘇西利亞帶着那個男子走上樓梯去，然後發現大廳里的客人和他一樣驚訝，然後他又看到還有很多客人在望着他，他只好苦笑一下，繼續剛才的工作。
最後一位客人恰巧是托森帕克的九少爺，阿什亞習慣性地躬身，輕輕地說：“請教。”
托森帕克少爺卻冷笑了一聲，說：“這場面真是難得一見，小姐把一個乞丐當作貴客，幽界的通靈師卻在這裏做奴隸。”
阿什亞平靜地笑笑，沒有說話。
“冥界的風景很有趣吧。”托森帕克少爺嘲弄的說。
“小姐自然有她的道理，”阿什亞淡淡的一笑，說，“這不是我該過問的。”
托森帕克少爺禁不住冷笑一聲，說：“好一個稱職的奴隸。”
阿什亞輕輕一笑，未置可否。
托森帕克少爺哼了一聲，說：“科爾拉瑪·托森帕克。”
說完他就轉身走開了。
阿什亞記下他的名字，望着他的背影吐了口氣，原來托森帕克家的少爺和卡非曼家的小姐同樣驕傲，他又想了想剛才那個懶散落拓的年輕男子，輕笑着搖了搖頭，然後他就離開了大廳。在這十天裏他跟着蘇西利亞已經熟悉了這屋子的大半部分，今天，是他這些日子以來第一次獲得自由的時間。他輕車熟路地走上第一次進入這裏時的那座樓梯。已經快到傍晚，走廊里已經點起了蠟燭，這裏本來就不允許一般的僕人和奴隸進來，原先的僕人們又都在忙碌着招待客人，現在這條走廊空無一人，阿什亞一直走到卡非曼那間藏書室外面的樓梯口，他吸了口氣，向門口一看，那紅色眼睛的男孩子不在門口，他禁不住高興起來，那男孩是形影不離地跟在卡非曼身邊的，卡非曼家的人都知道他沒有名字，因為他只聽命於卡非曼本人，卡非曼吩咐他做事情從來用不着叫他的名字，他就像是領主大人身體的一部分，隨時聽候着主人的召喚。
阿什亞知道現在藏書室里沒有人，他悄悄而敏捷地推開門閃身進去，關好門，他看着滿屋子的書深深地吸了口氣，已經顧不得如果被發現會有什麼後果，他迅速地走到那些書架前，激動得撫摸着那些厚重的書籍筆挺的皮質封面。
這間書房每面牆壁前都有四排直通到頂的書架，阿什亞迅速地在其中尋找，飛快地翻閱一些書籍，又飛快地把她們復歸原處，最後，他終於在大門對面的第三排書架上找到一本純黑皮面的書，書頁的羊皮紙都開始泛黃，封面上用暗金色的顏料寫着：天堂之路——博薩瓦記。
他翻開書頁，拉開裏面的一張地圖，那上面標明了博薩瓦大陸上的每一座城鎮、村莊、森林、河流和它們之間的道路。阿什亞搜尋着，終於在最北邊一座森林中看到了一個用亮銀色標記出來的圓點。
“朝聖之塔……”他喃喃着，出神地凝視着地圖。
許久之後，他才嘆了口氣，開始翻書頁，他看每一座城鎮和村莊的位置，看每一座森林的特性，每一條河流的寬度，看每個地域的人們的能力和靈力，然後他默默在心裏念着，最後又嘆了口氣，就算他全都能夠記住，他還有機會可以到達博薩瓦大陸上的朝聖之塔么？
就在這時，門響了一下，阿什亞馬上合起書頁，一動不動地貼在書架上，屏息靜氣地聽着。
然後居然是蘇西利亞的聲音響起來，她吐了口氣，說：“終於找到一個絕對沒有人會來的地方了。”
阿什亞懸起的心稍稍放下一點，然後又聽到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似笑非笑的說：“這倒真是一個好地方。”
這個聲音懶散而又漫不經心，阿什亞一下子就猜出了那是誰。
“那羅，”蘇西利亞委屈地說，“你騙我，我找遍了整個莊園，我家裏根本就沒有紅色的夜百合，你寫信說要在夜百合再次開放的時候才來看我，可是，我這裏根本就沒有夜百合……”
“所以，”那男子輕笑着說，“我送來給你。”
“那羅！”蘇西利亞低聲說，“你明明知道我想念你……”
然後她的話被打斷，阿什亞聽到了親吻的聲音，他嘆了口氣，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十分尷尬的境地，此時，他才明白那天為什麼會在河邊的小屋遇到蘇西利亞，也大致猜出了那封使得這位小姐大發雷霆而趕走了尊貴的托森帕克少爺的信里有些什麼內容。
“你知道的，那羅，”蘇西利亞輕輕的說，“我對你……”
“我知道，”那男子依舊輕笑着說，“我當然知道。”
“我其實什麼禮物也不想要，”蘇西利亞極其認真而溫柔地說，“我只希望能夠在今天見到你……”
“那可不行，”那男子笑了一聲，懶洋洋地說，“今天是你的成年禮，可不是普通的日子。”
蘇西利亞沒有說話。
“我為你帶來了一件特別的禮物，”那男子的聲音忽然變得低沉而充滿了危險的吸引力，“這才是真正的成年禮禮物……”
他說著，親吻蘇西利亞。
“那羅……”蘇西利亞軟軟地叫他的名字。
“來吧，”那年輕男子用一種令人無法抗拒的充滿了致命的誘惑的聲音說，“我來送給你一個名副其實的成年禮……”
阿什亞苦笑了一下，在心裏嘆了口氣，現在他更加無法脫身，只好更加小心地隱藏起自己，無可奈何地聽着這對情人親熱的耳鬢廝磨。他想到托森帕克少爺，禁不住嘆了口氣，愛讓卡非曼家驕傲的小姐趕走了尊貴領主的兒子，愛又讓這位驕傲的小姐心甘情願地褪去衣裙，溫柔地獻上自己最寶貴的美麗青春。
過了許久之後，阿什亞才聽到蘇西利亞輕輕喘息着說：“那羅，我愛你……”
她的情人用熱烈的親吻打斷了她。
親吻過後，蘇西利亞似乎輕輕哭泣着，低低地說：“你要愛我，那羅，你要愛我……”
她的情人依舊用那副懶散的聲音說：“這麼寶貴的一份禮物，你還能說我不愛你？”
蘇西利亞很輕的嘆着氣。
然後，阿什亞聽到他們整理衣衫的聲音，在門口，他們溫柔地親吻，蘇西利亞問：“你會很快再來的，是么？”
那男子忽然就輕輕地一笑，說：“下一次紅色的夜百合開放的時候。”
然後他就很快地閃身出了門。
“那羅！”蘇西利亞壓低了驚訝的聲音叫，然後垛了垛腳，追出門去。
阿什亞終於鬆了口氣，又看了那本書一眼，然後迅速地把它放回原處，輕手輕腳地離開了藏書室。
直到晚飯結束，蘇西利亞才回到自己的屋子，她看上去無精打采，一走進客廳，就躺在了軟榻上。女奴們馬上忙碌起來，為她脫去鞋子，捧上香茶。蘇西利亞馬上就注意到阿什亞正坐在她卧室門口的地毯上，膝上放着一張羊皮紙，手裏握着羽毛筆。
“這倒是件新鮮事，”蘇西利亞懶洋洋地一笑，說，“你今天好象不討厭這塊地毯了。”
她的小貓跳進她懷裏，她漫不經心地撫摸着它。
阿什亞看着她，微笑着說：“我在完成您交給我的工作。”
“我給你的工作？”蘇西利亞重複着，然後哦了一聲，說，“對，那麼，你做的怎麼樣了？”
阿什亞輕輕一笑，說：“我已經寫好一首了。”
蘇西利亞哼了一聲，說：“一首？這麼長的時間你只寫了一首？”
阿什亞輕輕笑着，沒有回答。
蘇西利亞心不在焉地問：“寫給誰的？”
“科爾拉瑪·托森帕克少爺。”阿什亞說。
“托森帕克？”蘇西利亞微微閉上眼睛，無精打採的說，“念給我聽聽。”
阿什亞一笑，輕輕地念道：“即使世界如織錦般絢麗，然而，在滿天霞光中，我只期待一雙眼睛。”
“就這麼兩句？”蘇西利亞像要睡著了，喃喃着，“我只期待一雙眼睛……”
她忽然驀地坐起來，推開小貓，盯着阿什亞，沉聲問：“這是什麼意思？”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發亮，臉頰通紅。
阿什亞平靜地一笑，說：“沒有什麼意思，大部分的詩其實都沒有什麼意思。”
蘇西利亞像是要生氣，卻又沒有發作，她怔怔地看着阿什亞，最後哼了一聲，向她的卧室走去，在門口，她停下來，俯視着坐在她腳下的奴隸，忽然輕輕地說：“哪天你真的要好好為我占卜一下，看看我的未來究竟是怎樣的。”
阿什亞沒有回答，只是垂下頭望着手中的紙。
蘇西利亞正要進門，一個女奴在她身後說：“小姐，這條帶子……”
女奴手裏的是一條鑲着青寶石的衣帶，用帶扣連着的另一半不知所蹤，剩下的半條落在了她剛剛躺着的軟榻上。
蘇西利亞看了一眼，擺了擺手，心不在焉的說：“你拿去吧，不要了。”
說完她就進了卧房，關上了門，留下驚喜的女奴捧着那條名貴的帶子站在門口。
此時，卡非曼正在他的藏書室里，手裏捧着那本《天堂之路——博薩瓦記》，臉色十分難看。
“烏達多！”他低沉地向站在門口的大管家問，“有人來過這裏么？”
大管家吃了一驚，急忙說：“不可能，大人，沒有人敢來這裏！”
卡非曼只是看着手裏的書，沒有說話。
“大人，”烏達多忽然從桌角後面撿起一樣東西，微笑着說，“我想，是小姐來過。”
他手裏是半條鑲了青寶石的漂亮帶子。
卡非曼看着那條帶子，臉色緩和下來，也微笑了一下，合上手裏的書，說：“我差點忘了，我們家的小姐最喜歡這本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