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葉美環在電話那頭沉靜了好一會兒,才怯聲道:“我……向地下錢莊借了錢。”
“你說什麼?”她遏制不住的大吼出聲。“你再說一次,你去哪裏借錢了?”
“地下錢莊。”葉美環怯聲低喃。
她閉上眼睛,用力的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一些。“你借了多少錢?”她問。
“六……六十萬。”
“六十萬?”她再度對着手機那頭大吼,真的沒辦法冷靜下來。
雖然現在有錢人很多,但她是個窮人,至今都還不知道六十萬長得是啥樣,而她老惹禍的媽媽竟然莫名其妙的跑去地下錢莊借了六十萬,她能不吼不叫嗎?
“錢呢?你把那六十萬拿到哪兒去了?”她迅速的質問,為什麼一下子需要這麼多錢?
“就投資呀,我上次跟你說過的。”
“你說投資金額是五十萬,加上我那天給你的,只差七萬而已,為什麼你會借到六十萬?”
“……因為投資金額從五十萬變成一百萬了。”即使怕女兒生氣,她仍老實回答。
“就算這樣,金額也是五十七萬,為什麼要多借三萬塊?”
“可是你不覺得借六十萬比借五十七萬好算利息嗎?”
葉倚心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她真的、真的很想尖叫,她為什麼會有這種媽媽,誰能告訴她?
“所以多借的那三萬塊呢?”她冷聲問。
“上個月付利息付掉了。”
至少她沒跟她說花掉了。葉倚心自我安慰的想。
“所以你剛才要我小心是怎麼一回事?這個月的利息你沒有付是不是?”
“你怎麼知道?”葉美環在電話那頭驚喜的問。
“為什麼沒付?”她忍着怒氣問。
“生意失敗,我……沒有錢。”
“你連利息錢都付不出來,還敢去地下錢莊借錢用?你難道不知道借錢是需要付利息的嗎?”聽到這個回答,令她再也憋不住怒火,氣沖沖的吼道。
“我知道呀,本來我和你林叔叔打算找份工作做,用那薪水來付利息,怎麼知道工作這麼難找,找了一個多月快兩個月了都找不到。”
葉倚心完全無話可說。
“你現在在哪?”她問道。
“呃,花蓮。”
“你跑去花蓮做什麼?”
“我怕地下錢莊跑來討債,所以和你林叔叔到這邊避風頭。”
葉倚心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連避風頭這字眼都說出來了,就表示他們已經決定好要擺爛,能躲就躲,能逃就逃。所以媽媽才會打電話來叫她小心,免得討債公司找不到正主找到她這邊來,讓她措不及防。
“總之,你自己小心點,媽媽掛電話嘍。”說完,電話那頭再無任何聲息,已經掛斷。
葉倚心呆若木雞,一臉茫然的坐在床邊,感覺好像剛作了一場惡夢,如果它真的只是一場夢就好了。
六十萬本金再加上利息,這回她到底要準備多少錢才解決得了媽媽所惹的麻煩?她真的覺得好累。
伸手揉了揉有些疼痛的太陽穴,她嘆息的起身換上外出服,簡單的化了個淡妝,打算回家看看。這件事不解決不行。
背起皮包,拿起手機,她轉身走出卧房。
“小姐,你要出門呀?”李嫂看見她一副打算要外出的模樣,出聲問道。
“對。”她點頭回答,找了個借口說:“我回家一趟,找個東西。”
為了貪點小便宜,她一向都是預繳三個月房租,所以她那間套房可使用到下個月底,也因此她還有些東西堆放在那裏,沒有全部搬過來,因為不急。
“那正好,少爺讓李鋼回來拿份文件,待會兒小姐就讓李鋼載你去吧。”李嫂說。
“不用了,這裏搭車很方便。”
“是很方便,但是外頭太陽那麼大,小姐沒趕時間就讓李鋼載吧,這樣李嫂才不會一直提心弔膽的擔心小姐到外頭會不會被曬昏了。”
“李嫂,我沒這麼虛弱啦。”葉倚心聽了哭笑不得。
“可是,小姐之前就昏倒過。”
葉倚心無聲的輕嘆口氣,自知絕對拗不過李嫂,乾脆認命的點頭,坐到客廳的沙發上等李鋼回來。
約莫過了半個小時,李鋼終於回到家,只是走進家門的不只有他,還有牧少驊。
“你怎麼回來了?”她訝然的從沙發上起身詢問。
“因為想你。”
她的臉不由自主的紅了起來,不懂這種話他怎能說得這麼自然又理直氣壯?
他筆直的走到她面前,然後牽起她的手說:“來,我們談一談。”接着便將她帶往書房的方向。
葉倚心完全搞不懂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他會突然回家,又為什麼一回到家就說要和她談一談,他到底要談什麼?
“怎麼了?”進入書房后,她一臉茫然的問。
“你要去哪兒?”他靠坐在書桌邊緣,將她拉至他雙腿間,定定的看着她柔聲問道。
“回家一趟,找個東西。”她沒想太多,便將剛才對李嫂說的話又說了一遍。
“你不打算告訴我嗎?”
“啊?”她愣了愣,還沒進入情況。
“地下錢莊的事。”
葉倚心不可置信的眨了眨眼,終於恍然大悟的明白他怎會突然跑回家來。
之前她跑回房間接電話時,並沒有關上房門,再加上她情緒激動時講話聲音會不由自主的提高、加大,大概是被李嫂聽見她講電話時的內容了,然後再告訴他。
只是,他們會不會太有行動力、太緊張了?
“我並不打算要隱瞞你這件事,只是想再多了解一點之後再告訴你,因為我還要請你幫忙,靠你幫我解決這件事。”她帶着些許無奈與尷尬,還有深深的歉疚的表情看着他說:“對不起,馬上就替你添麻煩了。”
“我不在乎。”他輕搖了下頭,“現在告訴我是怎麼一回事?”
葉倚心輕輕的嘆了口氣,才將之前媽媽打電話來的事跟他說了一遍。
牧少驊聽完之後整個放鬆,只是六十萬而已,這事好解決,還錢就是。
“走吧。”他倏然起身,牽着她的手說。
“去哪兒?”她問。
“還錢,把借據拿回來。”處理這種事最好速戰速決。他帶着她往房門走去。
“我不知道我媽媽是去哪間地下錢莊借的錢。”她老實說。
“打電話問她。”
“她的手機關機了,聯絡不上。”她之前有試着和媽媽聯繫,但她已經關機了,牧少驊倏然停止開門的動作,轉頭以無言又難以置信的表情看她。
“所以我剛剛才說我想再多了解一點之後再告訴你這件事。”她無奈的嘆息,一頓后說:“我媽媽就是會做這種事的人,你現在知道了吧?如果你……”她欲言又止的停了下來。
“如果我什麼?”他眯眼問道。
如果你後悔的話,現在結束還來得及。她在心裏說,卻沒把這話說出口。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說出來只會惹惱他而已,動搖不了他的決定。
“如果我什麼?”他目不轉睛的瞅着她,再問一次。
“沒什麼。”她搖頭道,少說少錯,決定不說。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接着突然言歸正傳的問:“既然你不知道是哪間地下錢莊,你剛才準備要出門去哪裏?”
“回我住的地方和我媽住的地方去看一看,也許可以找到一些線索。例如他們留下的字條,或是遇到那些上門討債的人。”她老實回答。
他聞言后,生氣地瞪她一眼,冷嘲熱諷的說:“你的膽子真大。”
“只要拿出誠意,願意還錢,對方不會對我怎麼樣的。”她說。
他再瞪她一眼。“你怎麼知道?”
“有過經驗。”
牧少驊驚愕的看着她。
有過經驗?
意思就是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與地下錢莊或是討債公司接觸,之前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就對了?
她那個媽媽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過去一個人又是如何解決這些由她媽媽所帶來、製造的亂七八糟的麻煩與禍事?
他光是想就覺得心疼。
他一把將她拉進懷裏,用雙手緊緊地環抱着她,然後溫柔卻堅定的在她耳邊對她承諾道:“以後有我。”
葉倚心的心震了震,感覺眼眶有點熱,鼻頭有點酸。
她什麼也沒說,也沒問,只是倚在他懷裏輕輕地應了一聲,“嗯。”然後聽見他再次堅定的重複——
“以後有我。”
三天後牧少驊便幫她解決了媽媽向地下錢莊借錢的事,連本帶利的給了對方七十幾萬,才把借款單據給贖了回來。
她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
其實不是這樣啦,只是那天晚上當他拿着有着媽媽簽名蓋手印的本票給她時,她真的是既激動又感激又覺得抱歉,還有一種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簡而言之就是百感交集,然後一不小心就掉下眼淚哭了出來。
畢竟過去這些年來,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在扛這些壓力與責任,沒有人可以替她分擔,或者是讓她依靠,直到現在,直到他出現,直到他對她說“以後有我”且用行動證明他的諾言。
當時她也沒想過自己會突然哭出來,還哭得涕泗縱橫,一發不可收拾,而他也沒有阻止她,只是溫柔地環抱着她,任她盡情的將積壓多年的淚水全數宣洩出來。
她不知道自己在他懷裏哭了多久,只知道後來他不斷地替她吻去眼角、頰上的淚水,直到他的唇覆上她的,然後不知不覺、自然而然的兩人就滾上了床。
那晚是她的第一次,即使他萬般溫柔,她依舊還是痛了一回。
不過除了疼痛之外,那種被他緊緊擁抱、用力衝撞的感受還是很驚人,讓她每回想起都忍不住面紅耳赤,心臟像是要從體內飛出來一樣劇烈的跳動。
好喜歡他,這輩子她第一次有光想到一個人就心跳加速的感覺。
這種感覺她不會形容,只知道如果媽媽對和她交往的叔叔也有這種感覺的話,因而沒時間顧及她這個女兒也是應該的。這或許就是所謂的身不由己、情不自禁吧?她理解了。
“倚心?倚心,葉倚心!”
突然一聲雷響般的巨吼讓葉倚心被驚嚇到回神,她轉頭看向吼她的路人丙,疑惑的問:“怎麼了?”
“我才想問你怎麼了,你在發什麼呆,想什麼想得這麼入神呀?”芮妙華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說。
葉倚心哪敢承認自己剛才在想什麼,只能作勢低頭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然後疑惑的問:“我們的壽星怎麼到現在都還沒來?”
自從路人甲和路人丙相繼成為人妻之後,她們四姐妹真的有好一陣子沒單獨的進行女性聚會了,因為總有兩位先生離不開老婆,愛跟來插花。
今天她們好不容易利用壽星最大,不希望有男士到場為理由,將那兩位男士給擋了下來,怎麼她們的壽星卻姍姍來遲,至今不見蹤影呢?
“主角總是要到最後才會壓軸出場的你不知道嗎?”芮妙華說。
“即使如此,她也遲到太久——”葉倚心話還沒說完,就見姍姍來遲那位出現在餐廳入口處。
“瞧,這不是來了嗎?”芮妙華笑道,也看見丁綺玉了。“不過她怎麼哭喪着一張臉?”她疑惑的開口。
真的,看見她們,然後朝她們走過來的丁綺玉臉上連一點笑容都沒有,反而是一臉欲哭無淚、如喪考妣的神情。
“綺玉,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未等到她走到她們這兒,賈菲菲已起身兩個大步迎向她,一臉擔憂的柔聲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