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江智贏坐在計程車上，回想默默不尋常的反應，眉宇不由皺起。默默可以說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只要有什麼不對勁，他就會立刻從她的表情中發現。
而她今天無神的眼睛、怪異的反應，到底說明了什麼？
猛地，他張大眸，對着司機喊道：“停車……快停車。”
司機停車后，他付錢下車，立刻拿出手機按下默默的手機號碼，“老天，那丫頭該不會是想破壞我的好事？”
等了半天都無人接聽，最後轉到語音信箱。連續又打了幾次，她索性關機，還真是讓他氣惱。
“默默，是你逼我的，那就別怪我這麼做。”擔心自己慢了一步，他連忙打了通電話給葛西煒。
正在下課時間的葛西煒看看是陌生號碼，跟着接聽，“喂，請問找誰？”
“你是葛西煒？”江智贏問道。
“沒錯，你是？”
“我是默默的乾爹。”江智贏說：“有空嗎？我有話要跟你說。”
“等我一下，六點半可以嗎？”葛西煒看看錶。
“不行，我要馬上跟你見面。”
“不好意思，待會兒我有一堂重要的課，一定得上完才行，那麼六點行嗎？”葛西煒可以提早半小時，但這已是最大限度。其實他可以不必理會江智贏的無理要求，但只要想着他曾是照顧默默的人，他就不能這麼做。
“不可以，就是現在，我不會佔用你太多時間，我就快到你學校門口了，難道你不想談談默默的事？”重新叫了輛計程車，車子直驅喬亞大學。
“默默？”葛西煒眯起眸，“好，我現在就到校門口，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好，待會兒見。”
掛斷電話，葛西煒隨即起身準備去校門口。
坐在他後面的歐陽昊天拉住他，“誰的電話？看你臉色這麼凝重！”
“默默的乾爹，他要跟我談默默的事，我去校門口見他一面。”只要是關於默默的事，他都不會逃避。葛西煒拍拍他的肩，“沒事，別為我擔心。”
直到校門外，葛西煒等了大約三分鐘，這才看見有名男子下了計程車，朝他走來。
“我是江智贏，是默默的乾爹。”
“你好，你說想談談關於默默的事，那就趕緊說吧！”葛西煒雙手抱胸，看着眼前那張陌生的臉。
“唉！其實這件事我不想說，但事後想想實在於心不忍。”
“到底什麼事？”
“其實……默默並不是你妹妹。”江智贏直望着他。
“你說什麼？”他冷睇着他，“雖然我們的母親不同，卻是同父異母的兄妹，請你不要再說這種話了。”
“如果你們的父親也不同呢？”江智贏睇着他問。
“這不可能。”
“我和默默的母親是至交，她把事情都告訴了我，當然默默也清楚自己的身分，之所以冒充你妹妹進入葛家，是為了錢。剛開始我是贊同，可是後來愈想愈覺得對不起自己的良心，這才勸她收手，但她不聽──”
“別說了，我不相信，絕不相信。”葛西煒直搖頭，利目瞪着江智贏。
“那你可以回家問問她，或許她現在因為害怕事實被揭穿，正打算落荒而逃呢！”他的話讓葛西煒震住，下一秒便立刻衝進校園的停車場，開車直奔家中。
一進門，他沒回答林叔的詢問就直往樓上跑去。
不會的！默默絕不會騙他！等等他一定會看見默默笑容滿面的迎接他……對，一定是這樣。
旋開房門后，他看見的竟是她正在打包行李的一幕！
“啊！”默默看見他，吃了一驚，“你……你怎麼回來了？你不是在學校上課嗎？”
他沒回答，冷嗤道：“怎麼？想逃？以為這樣一切就結束了？”
“你在說什麼？！”她輕咬着唇。
“真以為就這樣一走了之，什麼都可以不再追究？”葛西煒渾身在發抖，甚至覺得連心都抖得快要碎成一片一片。
默默不解地望着他，看他這副樣子，她真的好擔心，“哥……”
“不要喊我哥！”葛西煒激動的大喊，“真沒想到事到如今，你還喊得出口！”
默默睜大眸，瞬間恍然明白，“你知道了？”
“對，我知道了，知道自己笨到極點，笨到以為愛上了自己的親妹妹，整天坐立難安，想吻你不敢吻、想碰你不敢碰，還為了避開你而搬出去住，當時你是不是躲在角落大笑？”
只要一想起當時內心所受的煎熬，他就受不了，彷彿自己是個十足的大笨蛋，正被人偷偷指着竊笑而不自知。
“不是這樣的……”默默想解釋。
“難道你在來這個家之前，並不知道我們之間的關係？”他眯起眸。
“我……我不知道……我也是前幾天才……”她深吸口氣，心在顫抖，卻怎麼也說不下去。
“前幾天？”葛西煒一步步走近她，“不要再自圓其說了，以為成為葛家的女兒就可以分一杯羹嗎？”
默默震住，心碎的看着他，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種話！
“沒錯，我爸絕對會因為相信你是他的女兒而留下一大筆財產給你，不過你真敢拿、真拿得下手嗎？”已經氣到不行的葛西煒完全不給她解釋的機會，說完后便往外走去。
“西煒，你聽我說。”默默追了上去。
“西煒？”他頓住腳步，回頭嘲諷的睨着她，“不喊我哥哥了？不過從你口中聽見我的名字，只會讓我覺得噁心！”
他的眸光如箭，犀利地直射入她心口，疼得她凝出淚，渾身更是抖顫如飄零的秋葉。
“我承認我錯了，我不該騙你，可是我沒有欺騙你的感情，我沒有……”她上前拉住他的手，“你可以怪我、可以罵我，但你不能侮辱我的感情──”
“夠了！感情……你還好意思跟我提到感情？算我笨，我承認自己是個大笨蛋，這樣夠了吧？”狠瞪她一眼，他頭也不回地往樓下走。
默默追他到屋外，可是他卻毫不留情地跳上車，從她眼前離去，而她只能無助地望着，早已是淚流滿腮。
是她錯，沒錯，是她錯了……可是他總該給她機會說明心底的想法呀！而不是這麼對待她。
“小姐，發生什麼事了？”從剛才就瞧着他們爭執的林叔擔心不已。前陣子看他們兄妹倆的感情挺好的，怎麼今天會鬧到這種地步？
“是我的錯，我的錯……”她難過的幾乎站不住。
“小姐，小心點。”他趕緊上前扶住她。
“林叔，別叫我小姐，我不配。”默默因為太過傷心絕望，已近乎歇斯底里。
“小姐……不要難過了，我們進屋去，你是不是又要補習又要去學校上課，所以太累了？”林叔將她扶進屋裏，光瞧她那張泛白的臉，他就心急不已。
他得吩咐阿美燉些補品讓小姐好好補補身子才行。
“葛西煒，你怎麼了？”
見他回到學校后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所有人都覺得不對勁。
“我好得很。”拿着啤酒，他又猛灌了好幾口，“以後你們不用為我擋舍監，從今晚起我會回來睡。”
“怎麼？今天不溜回家了？放心吧！我們七個人可是合作無間，絕不會出紕漏的。”於痕向他保證。
“我知道你們為我做了許多，但我說的是真的，從今天起我就住校，至於換洗衣物我會找時間回去拿。”其餘他什麼都不願說，只是揉揉眉心。
“和她吵架了？”秦逸問道。
“吵架？！呵……吵什麼，只能說我是個大笨蛋！”他愈想愈嘔，重重地敲了下桌面。
“到底怎麼回事？”裴邑群眯起眸，關切地問。
“先讓我靜一靜，等我想清楚後會告訴你們。”說著，他便將空啤酒瓶往垃圾桶內一扔，直接上樓去。
“看來事情不單純，一定是出了什麼事。”尤培易搖搖頭。
“我們不是有簡訊妹的電話，要不要問問看？”宋鈺問着他們的意見。
“這樣好嗎？”尤培易猶豫着。即便是他們之間真出了問題，當事人不說，他們硬要追究到底，或許會讓他更生氣。
“不，我們先不要有動作，靜觀其變吧！”裴邑群說出自己的看法，“等西煒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
突然，他們的手機又一次同時響起，七個人很有默契地相互對望了眼，然後打開簡訊──
抱歉，請問葛西煒跟你們在一塊兒嗎？今晚他沒回家，我很擔心。如果確定他在學校，也請回個訊息給我。默默。
“看來他們之間真的出了問題。”於痕眉心輕蹙，“我打電話去告訴她吧！就算被罵也沒關係。”說著，他便按下默默的電話，當默默一接起，他立即說：“葛西煒今晚會住在寢室，你不用擔心，只是你們……到底怎麼了？”
“他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她咬唇問道。
他嘆口氣，“看不出是生你的氣，倒像是生他自己的氣。”
“不，他是生我的氣。”默默本想忍住，但她實在無法不掉淚，“是我不對，是我不好。”
“能不能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我……其實我不是他的親妹妹，就這樣。”默默深深吸口氣又說：“請他回家來吧！只要他回來聽我說幾句話，我就會離開。麻煩你幫我轉達了。”
於痕還想說什麼，可是默默已經掛了電話。
“她說什麼？”眾人問。
“她說……她不是西煒的妹妹。”於痕迷惑地看着他們。
“什麼？”
“對，她不是我妹妹，沒想到到現在她還不肯放過我。”葛西煒站在房門口看着他們，“現在你們知道我有多愚蠢了吧？”
“別這麼說，我們怎麼會這麼認為？”見他臉色都變了，可見他的打擊一定不小。
“不必安慰我，我知道我這副樣子很可笑。”葛西煒冷嗤一聲，“知道嗎？我一直為愛上自己的妹妹而受良心的譴責，但是既然收不了心，我也有了陪她一塊兒沉淪的準備，可沒想到她居然從一開始就處心積慮的欺騙我，只想貪圖葛家的財產。”
葛西煒用力爬着頭髮，表情轉為陰沉，“我出去走走。”
“等等。”歐陽昊天伸手擋住他，“這麼晚了你要去哪兒？我們沒有人會笑你的。”
“只是去散散心，不用為我擔心。”拿開他的手，葛西煒便迅速離開寢室，許久還沒回來，讓幾個好友操心了一整夜。
三天後，葛西煒才找空檔回家打包住校的衣物。
才進門，就發現默默待在客廳，只見她綻放笑顏，關切地問道：“你回來了？”
葛西煒睨了她一眼，“不是已經整理好行李，怎麼還不走？”
“我在等你。”她一雙小拳頭緊緊握着，等着他停下腳步。
果真，他停了下來，回頭說道：“我以為你在等我爸。”
“什麼意思？”她不懂。
“等他回來好分給你一些錢不是？因為我爸一直以為你是他的女兒。”他撇撇嘴，笑容里滿是譏諷。
“為什麼要這麼說？”她寧可他罵她，但不要用這種方式羞辱她，這會讓她受不了，十分受不了！
“為什麼？這不就是你的目的嗎？”他鄙夷的眼神讓她渾身發抖，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步上樓。
默默咬咬唇，隨即跟上，站在他房間外看着他整理東西，“你要搬出去？”
“你不會看嗎？這個家就留給你這位大小姐，我不屑和你一起住這兒。”隨便整理了一些東西后，他便要離開。
“不要走。”默默擋下他，“聽我說幾句話好嗎？”
“我什麼都讓給你了，你還不知足嗎？”他眉心緊蹙着。
“我要的不是這個！”默默痛苦的吼出來，“我……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明明該恨你、該恨你的……”
“恨我？”葛西煒眯起眸。
“對，我恨你，好恨好恨你……是你母親害我媽自殺，是你母親讓我媽從來沒有快樂過。”
“那你母親呢？在外頭偷人還來勾引我爸，誰是無辜的正室、誰又是狐狸精，隨便抓個路人來問都知道答案。”他丟下行李，轉而抓住她的衣領。
默默張着雙水眸，直勾勾望着他，“你說我媽是狐狸精？”
“沒錯。”
“我知道我的出生是個錯誤，但……但當初是爸……是你爸謊稱未婚，勾引我媽的……”這就是女人的宿命嗎？被騙了還得被罵得這麼難聽？
她明白自己該永遠的消失在他面前，但是她告訴自己不能就這麼離開，至少要將事情的原委解釋清楚。
“那也只能怪她自己太不小心。”葛西煒吐了口氣，“算了，既然人都不在了，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麼，你讓開。”
“我不是故意要騙你的。”默默沒有讓開，而是堅持要將話說清楚，“當初會來找你的確心存不良，但我不是為了財產，只是想報仇。”
“報仇？！”
“知道我媽為什麼自殺嗎？那是因為你母親去我家狠狠羞辱了我媽一頓，讓她活不下去，隔天就上吊了。”她淚眼蒙蒙地看着他，“你說我能不恨嗎？一夜之間我變成孤兒──”
“這事我會查清楚，但我了解我媽的個性，她溫柔婉約，從不會逼迫人，即便知道我父親外遇，她也只是氣自己看不住自己的丈夫，從沒怪過你媽。”他點點頭，“你說要報仇，打算怎麼報仇呢？”
“誘惑你。”她咬着唇說。
“哈……誘惑我？！”他搖着腦袋，激狂的大笑出聲，“真是絕招呀！讓我陷於水深火熱之中，的確是個報復的好方法，那我告訴你……你辦到了，可以心滿意足的走了吧？”
“我沒有要騙你的意思，一開始我也以為我們是親兄妹──啊！”
話才說到這兒，葛西煒已用力抓住她的肩，一雙利目佈滿血絲地瞅着她，“你說什麼？以為我們是親兄妹？知道是這種關係還要誘惑我，你……夠狠的！”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我以為我不會愛上你……”她滿心愧疚，當看着他可怕的眼神時，身子不由顫抖，“可是，事情的發展完全出乎我意料之外……”
“你的意思是你是真的愛上我了？”他半眯着雙眸，哼笑道。
“對，我愛你，我甚至可以把心掏出來給你看……”她對他早已是死心塌地、滿懷深情了。
葛西煒被她那無怨無悔又滿懷真心的凝視擊中心底最脆弱的角落，但他不願相信，也不肯相信。
“真是可笑。”他仰首大笑，“你的愛還真廉價，居然這麼容易愛上一個你想報復的對象！”
“不要笑，我說過不要隨意批評我的愛。”她心痛的淚流滿面。
“哦～～你那廉價的愛不容我批評嗎？”葛西煒將她推抵在書桌邊，“不要用這種眼神看我，我真的很恨你、真的真的好恨你。”
“我寧可讓你恨，也不要你誤解我，我不要……”他犀亮的眼就像鋒利的利刃直在她心上千刀萬剮着。
“好，那我知道了，你要的不是我們葛家的錢，只是想戲弄我的感情，現在是不是可以讓開了？”他猛地推開她。
“我沒有戲弄你的感情。”她吸吸鼻子，不斷重複着，“我沒有戲弄你的感情，我沒有……唔！”
她的小嘴霍然被他咬住，唇上傳來的疼揪得他的心漸漸枯萎，但隨即他的吻由霸道轉為溫柔，輕輕含舔着她，彷彿內心的埋怨已緩緩消失在這個吻中。
葛西煒不想騙自己，他愛她，他是愛她的，只可惜這愛竟讓他遍體鱗傷，心碎不已。望着她脆弱的眼神，他多想避開她眼中那一道道如磁石般的吸引力，但是愈抗拒反而愈深陷。
他的大手無法控制地探進她衣襟內，撫上她的胸，另一隻手則撩起她的長裙揉撫她纖細的腳踝、小腿，一直到大腿內側……
默默的身心顫抖着，但她並不想拒絕……她真的好想念他溫暖的懷抱、他的疼寵。
然而，就在她發出細碎嚶嚀，小手輕撫上他背部的瞬間，葛西煒像猛然清醒般張大眼，下一秒便重重推開她。
他冷睇着她，勾起邪惡的嘴角，笑得邪魅，“現在不喊停了？這就是你的愛嗎？想要我的愛又想要我的身體，多麼貪心哪！”
“你！”她沒想到他會這麼說。
“以為我真會要你嗎？告訴你，我厭惡你、唾棄你，就算碰你也是可憐你，不要再擺出一副軟弱的姿態，知道你這樣有多可笑嗎？”他的目光掠過一抹教人膽寒的冰冷。
“非得這麼傷我，你才會消氣嗎？”她緊抓着剛剛被他扯松的領子，“好吧！如果非得這樣，那你就罵吧！盡量罵吧！”
“我現在不想罵了，只想請問你，你哪時候離開？”他雙手抱胸，毫不留情的問。
“馬上。”她吸吸鼻子。
“很好，回去告訴你乾爹，謝謝他了，也請你走得遠遠的，最好不要再讓我看見！”說完，他便拿起行李繞過她離開。
默默徒留在原地，渾身血液泛涼。
他說的沒錯，她是該走了……她是該離開了。
回到自己房間，她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行李下樓。
“小姐，你這是做什麼？”林叔見她提着行李下樓，上前關切地問道：“剛剛我聽見爭吵聲，你和少爺吵架了？”
“沒有。”她笑着搖搖頭，但淚水還是忍不住流下。
“那你手上的又是什麼？你要離家？”林叔望着她手中提着的行李。
她點頭，輕咬下唇，“如果爸回來的話，請幫我轉達，說我對不起他，真的對不起……”
“對不起？！這是什麼意思？”林叔拉住她的行李，“不說清楚，我不可以讓你走，否則先生回來會生氣的。”
“他不會的，當他知道原因后就絕不會生氣。”默默哀求着他。
“到底什麼原因？不說我就不放。”
默默拿不回行李，難過的衝口而出，“我不是小姐，我不是葛家的人，我不是爸的女兒，更不是哥的親妹妹──”
林叔鬆了手，詫異地問道：“這……這是真的？”
“對，所以我已沒臉再待下了，林叔，這下你該懂了吧！”看了眼林叔怔忡的表情，她心痛又不舍地說：“再見了，林叔。”
回過身，她急步離開，每一步都帶着心碎，從此以後，她將跟這個家徹底斷絕關係，而她也將徹底的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