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尉駿輕撫着吟月水亮的烏絲,看着她窩在他懷裏甜睡的嬌容,心中漾滿溫柔。

為什麼會是她?至今他心底仍忍不住感嘆,倘若她不是齊城風的女兒,也非貴為公主,那該是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只可惜事與願違,非但他們之間有着血海深仇,如今還發生這樣的事,他知道這絕不是一時的意亂情迷,而是他心底有她,她心底也有他的甜蜜相屬。

偏偏看着她那雙無辜又脆弱的眼眸,就會讓他想起同樣擁有這麼一雙眼睛的母親,連愛上這麼一個單純的姑娘都變成了罪惡!

有誰能告訴他,他究竟該如何是好?

不一會兒,吟月也幽幽醒來,當發現自己赤裸的偎在尉駿懷中,面紅耳噪地說:“我們……我們躺好久了?”

“已經天亮了。”他可以看見從窗外射入的陽光。

“什麼?”她不過才眯一下,怎麼就天亮了!

“昨晚你累了。”尉駿意有所指。

這話讓吟月害羞不已,她趕緊別開臉,不敢再與他那對的眸子對視。

尉駿忍不住勾起唇,“好了,不逗你了,我去樓下讓小二準備早膳,用過後就該回去了。”

“嗯。”她笑着點點頭,見他離開后,她也起身整理衣裝、頭髮,待一切打理好卻還不見尉駿回來,擔心他是否遇上了危險,她不放心的跟着走出房間。

才推開房門,卻驚愕的發現有幾個熟悉的人在樓下走動,雖然他們故意穿着普通百姓的布衣,但吟月見過他們,這幾個人分明就是岩林軍的護衛兵!

他們通常都得待在岩宮保護皇上的安危,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她不動聲色的接近他們,聽見他們低聲交談,“公主至今音訊全無,到底要我們去哪找,皇上天天逼問,壓力還真不小。”

“那有什麼辦法?公主可是皇上的掌上明珠,唯一的血脈,皇上當然操心。”

“但是卻苦了我們,現在可好,公主不見了,連吟月也不見了,等連爺回來找不到女兒,我們一樣不好受。”

聽到這裏,吟月趕緊回到樓上房間,訝異公主竟然還沒回宮,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公主是在從百草堂回帝京時發生意外?或者同樣被張梁他們給劫走?

不……不可能,如果真是如此,尉駿絕不會還把她當成公主,那麼鸞鸞公主到底去了哪兒?

這時候,尉駿正好端粥上來。粥才剛擱下,吟月便抓住他的手說:“我們趕緊回百草堂去吧!”

“為什麼?”他不解地問。

“剛剛……剛剛我看見樓下有宮裏的護衛在找人,他們雖然未着護衛服,但我認得他們。”她緊張的說:“快走。”

瞧她為了他的安危這麼緊張,尉駿隱隱一笑,忍不住說:“你就這麼怕我死——”

“死”這個字都還沒從他口中吐出,他已經伸手抵住他的唇,不讓他繼續說下去,“你敢說那個字試試。”

“好,我不說就是,但你也沒必要這麼緊張,表現自然些才不會被認出。”尉駿捧起她的小臉,眼中漾着柔情,“如果你剛剛下去,就可以隨他們回去,為何不走?”

“我……”她笑着搖搖頭,心想他們找的不是她,就算是她她也不可能在這時候離開,“在這時候我不會走。”

“好吧!等那些人都走了,我們就離開。”他指着桌上的熱粥,“快吃吧!涼了可不好吃。”

“嗯。”她露出一抹微笑,感受到他真心的對待,深深覺得愧疚。

她現在享受着他的溫柔與情意,可是公主卻不知下落,這讓她一顆心忐忑不安。

但願公主沒事,如此她才能安心的去愛他呀!

吟月身着男裝又披上披風,隨着尉駿偷偷從後門離開了客棧。

雙雙躍上馬,吟月回頭對他說:“先送我回百草堂好嗎?我有些話想問白大哥,問過後我們就回山上的木屋。”

“你要問他什麼?”他板起臉色,一副醋意橫生的樣子,“別忘了,你已是我的女人。”

他這樣的口氣,讓吟月忍不住掩唇一笑。

“你笑什麼?”尉駿眉心一蹙。

“因為從來沒有人為我吃味兒,見你這樣讓我有點竊喜。”她靠在他懷裏,微微笑說。

“怎麼沒人為你吃味兒,肯定有不少王孫公子爭相向你示好,對吧?”他眯着幽邃眼眸,半玩笑半認真地說:“所以你要記住,以後不能再對別的男人笑,聽見沒?”

“有你在身邊,我哪敢呀?”吟月勾唇一笑。

“這麼說,如果我沒在你身邊,你就敢了?”他俯身逼視她的眸子,當看見她眼底的戲譫,於是敲敲她的小腦袋。

“嘻嘻。”她忍不住偷笑。

尉駿搖搖頭拿她沒轍,甩動鞭子急速往百草堂奔馳而去。

到了百草堂,他便放她下馬,“去吧!不是有話要問白磊。”

她躍下馬背後,對他笑了笑,“你不吃味兒?”

“快去吧!”如果她持續用這種笑容誘惑他,他不敢保證是不是願意放她離開半步。

對他露出一排貝齒,她隨即住屋裏奔去,沒想到裏頭空無一人,白大哥到底去哪兒了?

過了會兒尉駿也跟進屋裏,見她四處找人,於是問:“怎麼了?他不在嗎?”

“對,不知去哪兒了?”吟月有些心慌地說。

“你到底要問他什麼?瞧你緊張的。”看她那副倉惶的模樣,尉駿不禁好奇,“你可以說給我聽聽嗎?或許我可以幫你。”

“這……我是想向他打探一個人。”她只能說這麼多了。

“誰?”

“你不認識。”她敷衍的說道,又到外頭觀望好一會兒,約莫一盞茶的工夫終於等到白磊回來。

她立刻奔上前,“白大哥!”

“你們怎麼都在?”

看見尉駿平安回來,白磊放心一笑,“能看見你,知道你沒做傻事,我真的很開心。”

“你真以為我這麼不濟,去只有死路一條?”尉駿瞅着他一笑,“還有,你到底給她什麼東西,竟然讓她迷昏我。”

雖然知道白磊是好意,但想想還真嘔,被一個弱女子給迷昏,傳出去能聽嗎?

“哦!你真的用上了?”白磊問着吟月。

吟月不好意思的點點頭。

白磊這才意有所指的說道:“我雖然擔心你,但還不至於去追你,可是偏偏有個小姑娘硬是放心不下,說什麼都要跟去阻止,你說我能怎麼辦?”

吟月羞赧的說不出話來,但隨即想到公主的事,她還是對白磊說:“白大哥,我有話問你,我們進去一下。”

“到底什麼事?”白磊朝尉駿瞧了眼。

尉駿攤攤手,給白磊一個不解的表情,而後看着吟月將白磊拉進屋裏。

一進屋,吟月便壓低嗓問:“白大哥,公主沒回宮你知道嗎?”

“你就是要問我這個,不怕尉駿懷疑?”白磊眉心藏着擔憂,可以想見他已經知道此事。

其實就在吟月與尉駿離開后,他也跟着離開百草堂前往帝京,當發現帝京到處瀰漫著詭譎的氣氛,每個角落都有可疑的人走動,他便猜出這些人八成是齊城風派出來尋找公主的人馬。

倘若只是吟月不見了,齊城風不會如此勞師動眾。

接着他又來到龍蛇雜處的京關口探查,終於確定鸞鸞公主是真的失蹤,得知這個事實,白磊仿似熱鍋上的螞蟻秀焦慮難安,這才體認到公主在他心目中的重要性。

“可我着急,如果不能確定公主的安全,我根本不能安心。”吟月不解的望着白磊,“你對公主究竟是什麼想法?她是為了去找你才不見的,那她在你這裏待了多久?”

白磊掩下雙眸,緊鎖着眉心,這才道:“她並沒來找我。”

“什麼?”吟月心一提,“那你為什麼要騙我?”

“我就是怕你擔心,這才沒對你說實話。”白磊坦言道:“但你放心,我會找到公主的。”

“真的?”聽他這麼說,吟月才稍感安心,“可我不知道該不該回宮裏看看。”

“你別回去了,回去又有什麼用?”白磊指着門外,“尉駿對你很好,連我都看得出來。”

“但我不是公主……”她難過地垂下小臉。

“不是又如何?他喜歡的是你,不是鸞鸞。”白磊拍拍她的肩,“別想太多,你趕緊出去吧!他還在外面待你。”

“你真的會去找公主?”吟月確認。

“對,我會去找她,你就別太多慮了。”由於個性使然,他向來不習慣在人前表露自己的心情。

於是說完這話,他便先行走了出去,正好瞧見尉駿在外頭喂馬,於是上前問道:“你要離開了?”

“對,我要帶她回瑁西山,難不成你還不肯放她跟我走?”剛剛一路上他看見不少行跡可疑的人在帝京街坊巡視,這裏離帝京太近,他無法安心。

“呵!你們心裏都有彼此,我阻止有用嗎?你還是趕緊帶她走吧!”他也該準備一下,出發去外地找鸞鸞那丫頭了。

“白大夫,這陣子謝謝你,那我們走了。”尉駿將尾隨出來的吟月送上馬背。

“路上小心。”

朝白磊點點頭,兩人便往瑁西山而去。

一路上,吟月想着公主的下落與安危因而靜默不語,久久尉駿終於看出她的異樣,“你是不是有事瞞着我?”

吟月一怔,詫異的望着他,“這怎麼可能?”

“不是我疑神疑鬼,而是從一開始我就覺得你和白磊都有事瞞着我。”他瞅着她,“如今你已是我的女人,是不是該讓我知道你心底的秘密?”

“我真的沒有。”她心慌意亂的搖着腦袋。

她驚移不定的眼神,讓他覺得極度可疑,眸影隨之一黯,“我們不是剛認識,你的每一個表情都瞞不了我,最好老實說。”

“我……”吟月還是直搖頭。

“聽我說,我並不是非要知道你所有的事情,只是不希望白磊知道的我卻一無所知。”他沉冷的嗓音從她頭頂灌下,“難道我們的關係還不如你與白磊親密?”

“不是這樣的!”她真的很不希望他誤會。

“如果不是,那你就說說看,讓我也可以明白你心底的想法?”他沒興趣探究太多,只是想試探她的心。

吟月內心掙扎了好一會兒,不擅說謊的她只好支支吾吾的說:“對不起……我暫時還不能說,真的對不起。”

老天,她該如何說出這一切,如果他知道她的身份不過是名小婢女,並不是他一直以為的公主,又會怎麼想?

她更怕,在他得知她不是公主之後,會立即派張梁去追查公主的下落,這對公主而言實在是太危險了!

“看樣子你是在防我?”他並不傻,可以從她不定的眼神中看見她的防備。

“不是這樣的,你聽我說——”可是她到底該說什麼卻完全沒個準兒。

“好,我聽,你說。”到了瑁西山腰,他拉緊韁繩,定在原地走遍着她那兩片不斷緊抿的唇,這個動作可以說明她有多緊張、無措了。

須臾,她仍吐不出半個字,尉駿不禁嘆口氣,苦澀的笑說:“你說謊,跟我在一起你完全不能誠實以待,更少了該有的輕鬆。”

吟月有口難言,尤其在他那對犀利目光的逼視下,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應。

見她不願回答,尉駿也不再逼,而是急速往木屋而去,來到木屋前,他溫柔的將她抱下馬,“外面風大,進屋吧!”

偷偷瞄着他那冰冷的背影,她怯怯的隨他走進屋裏。

眼看婆婆正在打掃屋裏,尉駿客氣的對她說:“婆婆,能不能幫忙沏壺熱茶?”

婆婆微笑點點頭,不一會兒一壺香氣濃郁的熱茶便沏好上桌。這時婆婆對他比手畫腳着,尉駿理解的說道:“你去吧!”

聞言,婆婆便開心的離開了。

吟月好奇地問道:“婆婆要去哪兒?”

“她去找一位老相好。”他簡單的回道。

“原來婆婆有伴,那太好了!”她開心的說。

“你高興什麼?”這丫頭竟然不知道他在生氣,還為婆婆樂成這樣。

瞧他板起臉色,吟月不禁噘起小嘴,“幹嘛這麼凶,婆婆老來有個伴,我真的替她高興呀!”

“是嗎?可是你卻沒有把我當伴看待。”丟下這話,他便捲起衣袖到後頭打水,沖了下臉。

吟月倚在門旁,瞧着他生悶氣的模樣,頓時像泄了氣的皮球,再也提不起半點勁。

此時,遠方傳來馬蹄聲,尉駿先是警戒的拉着她藏在門后,沒多久便聽見張梁的喊聲。

“少爺……少爺……”

尉駿這才鬆口氣的從門后現身,“我在這裏,你怎麼會這來,不是說過沒必要千萬別上山來,以免被發現公主的行蹤。”

“我知道,但是事態緊急,我不能——”張梁正想說什麼但因瞧見吟月而噤了聲。

“有什麼話你就直說。”瞧他吞吞吐吐的,尉駿隨即意會道:“你跟我來。”

“是。”張梁隨他到屋后的空地。

“說吧!”尉駿轉向他。

“是這樣的,齊城風好一陣子找不到他寶貝女兒的下落,終於不再堅持隱瞞女兒被劫走的事實,張貼出公主的畫像尋人。”

張梁從腰間掏出一張紙,並以詭異的眼神望着尉駿,等着他打開。

尉駿接過手,與他對視了眼便抖開一瞧,頓時……他雙眼圓膛,倒吸了口氣!

“你這是打哪來的?”發沉的嗓音從喉中吐出。

“帝京各個街坊弄堂的牆上都貼滿了,可見齊城風有多心急,不過這畫像上公主的容貌和她完全不同。”張梁一陣憤慨,“該不會是劫錯人了?如果這個是假的,為何公主也不見了。”

尉駿眉心一鎖,隨即道:“你在這裏待一會兒,我會問出個答案。”

“那好。”張梁難堪的說:“如果真是劫錯人,少爺你就怪我吧!”

“這不能怪你,當初我潛進岩宮時,在公主的寢宮裏看見的也是她,這才令我百思不得其解,就不知是不是齊城風刻意故弄玄虛。”尉駿很認真的思考。

“我想也是,那我晚點再過來,否則她看見我在場應該不會吐實。”張梁走回馬兒身邊,在與吟月錯身時,他的眼中藏有深深的疑惑。

若不是少爺在,他定會上前逼問她,將心中所有的疑問解開。

一躍上馬,張梁快馬加鞭往山下而去。

吟月疑惑的望着他離去的背影,好一會兒才說:“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到底有什麼事瞞着我?”

“你……”她心一提,“你怎麼又來了?我現在不知道該怎麼說,求你別再逼我了!”

“哼!”他重重一哼,“你不說也沒關係,我已經知道了。”

“你知道什麼?”她心一驚。

尉駿將手裏的畫像拿給她,雙眸深沉闈黑,“說,這畫像上的人是誰?”

吟月這一瞧已然說不出話,渾身更是止不住的顫抖,心跳加速的往後退……看着畫像中公主妍美的姿容,她突然覺得好難過,不知公主現在到底在哪兒?是否平安?

“不肯說嗎?”他沉下嗓。

吟月抬頭,看着他那張輪廓分明、極端好看的粗獷臉龐,一直以來他就算再生氣,也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她,可現在……

萬分艱澀的吐出話,“鸞鸞公主……”

“誰?”太小聲了!

“這畫像上的人才是公主,真正的鸞鸞公主。”吟月就算一生為婢,也從不認為自己卑賤過,但是此刻他的眼神讓他覺得自己好渺小、好卑微……

“為什麼要騙我?”她明知道他對誰懷抱着深仇大恨,也清楚殺母之仇不共戴天,可她卻為齊城風隱瞞他!

“我怕……我怕說了我的身份……你會不死心,又去找公主。”她咬着唇說。

“所以你就一直瞞騙下去?”

被她這嚴厲的嗓音一吼,吟月直覺腦子昏沉,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你是啞巴嗎?為何就是不說話?那你又是誰?”

從以前到現在他不知道祈求了多少回,就是希望她不是公主,可如今夢想成真,他着實該開心才是,又為何想起她刻意的隱瞞,他會如此難以忍受?

“我是公主的貼身宮女,只要是為了公主好,我會一直隱瞞下去。”她垂下腦袋說。

“然後讓我一輩子活在喜歡上公主的煎熬中。”尉駿擰起眉,激動的漲紅臉。

“對不起……”她抬頭看着他激憤的臉孔,忍不住說:“公主是無辜的,我不希望你傷害她。”

“是呀!她是無辜的,那我娘呢?我娘就該死嗎?”他一拳重重擊向身旁的柱子,鮮血直淌下來。

“你別激動,會受傷的。”她心急的抓着他的手。

“另碰我……我現在心情亂得很。”尉駿猛地推開她,轉身步入屋內。

他在屋裏來回走了好幾趟,焦躁的問着隨後進屋的吟月,“告訴我,鸞鸞公主會去哪裏?”

吟月搖着腦袋,“我不知道。”

“是不知道還是不肯說?”

“不知道也不能說。”她含着淚。

“被逼急了我會——”他的眸子佈滿血絲。

“就算殺了我也不知道,公主向來極少出宮,我根本不知道她會去哪兒。”

吟月認真的說道:“況且公主對我有恩,我不能背叛公主。”

尉駿瞪着她,狠狠的深吸口氣,握緊拳頭又鬆開,“算了!”

猛地推開她,他到灶房裏拿來一瓶婆婆釀的酒,坐在木桌邊狂飲了起來。想起這陣子他像傻瓜一樣被她玩弄於股掌間,他就覺得氣悶。

“你為何會穿公主的衣裳,還假扮她去福安堂?”

“這事說來話長,那是因為……”她將原委道出。

“哦!難怪你這麼袒護她,你還真是忠心的奴婢。”他憤恨的又為自己倒了一杯酒,就此不再說話。

吟月只能無言的站在他身後,望着他一杯接一杯的將酒吞下肚,卻什麼話也濂。

老天,她究竟該怎麼辦才好?

“別喝了。”

半個時辰過去,尉駿還是一杯接着一杯,吟月忍不住上前勸道。

然而他只是瞧了她一眼,什麼也不說。吟月看不出他眼神里含帶的是什麼,是輕視還是敵意?抑或是恨意?

此刻的他心情非常紊亂,已不知該用什麼樣的心情面對她。

吟月無助的站在門口,知道自己說的那些話已徹底傷透他的心,可她別無選擇。

畢竟公主是善良的,她絕不能讓他傷了她。

就在這時候,張梁回來了,只見他提着一些小菜與一壇烈酒進屋,見尉駿正在獨飲,他立即道:“少爺,你怎麼一個人喝,那多無趣。我帶了些小菜來,咱們一塊喝吧!”

“呵!還是你了解我。”尉駿扯唇一笑。

“當然了,我知道少爺心裏一定覺得很嘔,居然被一個女人玩弄這麼久。”張梁重新為他倒了杯酒。“那個假公主究竟是什麼身份呢?”

聽他這麼說,尉駿幽然的目光忍不住瞟向吟月方才站立的地方,然而她已經不在那裏了。

“她是位宮女。”尉駿揉揉眉心。

“宮女?”張梁大笑出聲,“哈……想她一個小小的宮女竟妄想爭奪未來的皇后之位?”

“別胡說,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而且我也不想當什麼皇上。”尉駿說道。

“你可是先皇的血脈,你不接皇上之位,那由誰來接?”張梁立即道。

“不是還有位大皇子流放在外?”

“難道你真的連一點野心都沒有?”張梁搖搖頭,“憑你的才幹和智慧,絕對當之無愧。”

“好,既然少爺不願意談,那就算了。”張梁又為他倒了杯酒,“至於那個宮女你打算怎麼處置?”

尉駿斂下眼,沒回答他的話。

“既然只是個宮女,你也不必將她留在這裏,我看不如殺了她,好給齊城風一個下馬威。”張梁也察覺到少爺對吟月特別照顧與關心,長久下去定非好事,再說羽欣喜歡少爺,若成了大事他自然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得到少爺的青睞。

尉駿猛抬頭瞪着他。

“呃,我只是說說,要不然就打發她離開,這種下人跟在你身邊只是累贅,沒有好處。”張梁又道。

待在隔壁房間的吟月,清楚的聽見他們的交談聲,她怎麼也沒想到尉駿居然是那樣的身份!

他真是先皇遺留在外的血脈嗎?

張梁說得沒錯,自己不過是名宮女,而他身上既然流着皇族的血統,不論將來會不會成為皇上,她與他都猶如雲泥之別。

為何老天要這樣懲罰她,讓她的感情變得如此不堪一擊?原來她還有讓他恨的資格,可現在卻只有被打發離開的下場。

一向堅強的吟月再也隱忍不住地低首垂淚,低泣中的她依稀又聽見張梁提出她爹的名字!

“少爺,你聽說過連江嗎?”

“連江,他不是齊城風的得力助手?”對於此人他早有耳聞,據聞他很有才幹且武功高強,只可惜跟着齊城風那個賊人。

“沒錯,他前陣子離開帝京,但聽說他今兒個一早回來了!此人不但武功與智慧都高,還精通跟蹤術,我怕我們的行跡遲早會被他查出來。”

張梁這番話說中了尉駿的擔憂,這也是令他煩躁的原因之一。

“可惡,我要直闖岩宮殺了那賊人!”尉駿激動地說道。

“少爺,萬萬不可!”張梁立即勸道:“你這樣無異是自尋死路啊!”

“只要能殺了齊城風,就算死也無所謂。”醺醉之下,尉駿已然失去理智。

“少爺!”瞧他說得這麼認真,張梁渾身不禁緊繃了起來。

“你別再說了,我的家仇我自己會報,你別干涉,你就多吃點,這陣子你辛苦了。”尉駿親自為他斟上一杯酒。

“讓我也為你斟一杯吧!”張梁隨即站起,恭敬的為他倒滿酒杯。

貼在牆邊偷聽的吟月渾身戰慄,她怎麼也沒想到他居然會打着犧牲自己的主意!不,他不可以這麼傻、這麼笨呀!

還有,爹爹回來了,得知她也不見了,肯定以為她和公主一塊兒被劫,假如讓爹找到尉駿他們那還得了?

不行,她不能讓爹爹傷害尉駿分毫!

可自己被困在這裏,哪裏也去不了,又該怎麼辦?

走到門邊,她看見張梁的馬兒就綁在屋前,如果她偷偷駕着馬兒離開,就算被發現,等尉駿去後頭馬廄牽馬時也來不及了!

主意一定,她便躡手躡腳的往馬兒的方向走去,隨即輕巧的躍上馬,喝的一聲往山下直奔而去。

屋裏的尉駿聽見聲響,大叫一聲,“糟,她跑了。”

“她一定是聽見我們的談話了,我馬上去追。”張梁遂道。

“不,我去。”尉駿快步往馬廄奔去,翻身上馬後便毫不延宕地急起直追。

吟月的騎術並不差,知道尉駿已追上來,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快馬加鞭的與他拉開距離。

隨着馬兒前進的速度愈來愈快,她的淚也控制不住的落下……從沒想過她與尉駿之間的關係會變成這樣,更沒想過有一天他會這麼拚命的追她,就因為怕她會通風報信!

不會的……我不會通風報信,也不會泄漏你們的行蹤,回去只是希望爹能夠瞞過皇上,放過你們一馬。

“站住……你不能走……”尉駿揚聲喊道:“你叫什麼名字?我還不知道。”

狂風直灌入吟月的耳里,她根本聽不見他的聲音,只是任憑淚水不停奔流而出。

“天快黑了!就將起山風,你快停下來——”他仍在她身後不停呼喊着。

偏偏他愈接近,她就愈緊張,甩鞭的動作愈來愈急切,這一幕看得尉駿心驚肉跳。

“傻瓜,我要你停下。”

就在他吼完這句話之後,蝕骨的山風刮過她的臉頰,令她疼痛難當。

可是她不能停下,這一停或許她再也逃不了,她很清楚爹的武功,在江湖上沒有幾個人是他的對手,倘若爹找上尉駿一定會對他不利。

“啊……”突然一道猛烈的山風朝她席捲而來,細石與枯葉刮傷她的臉與手,她的雙手無法控制的略鬆開韁繩,整個人在馬背上搖晃了下,眼看就要摔下馬!

尉駿見狀心一驚,嘶啞的大喊,“小心。”

瞬間,尉駿只覺得心跳快要停止,恨不得可以立即飛奔到吟月身邊。牢牢接住她的身子。他不敢想像萬一她墜馬身亡,他該如何是好?

此時此刻,他不怨她的欺瞞,也不氣她的逃跑,只希望她停下馬來,平安的站在他面前。

所幸她及時穩住身子,免於摔下馬的命運,繼續往山下馳騁。

才短短片刻,尉駿彷彿經歷了生與死,是如此的折磨人心,瞧她無懼利如刀刃的山風,仍不停的往山下直奔,他的心都快要爆開來!

直到瑁西山腳下,他看見一名男子坐在駿馬上堵在前方,而她已然哭癱在他懷裏,無力的喊了聲“爹”。

尉駿眼底燃起火光!他認得這個男人的眼睛,他就是殺了娘並將他打落懸崖的蒙面人!

他的眸光轉向吟月,“你剛剛喊他什麼?”

“尉駿,對不起,讓我跟爹走,所有的一切我會跟我爹說清楚的。”吟月拉着連江的衣袖,“爹,求您別傷他,帶我離開吧!”

“別走,我要知道你究竟是誰?”尉駿衝上前擋住他們,“為什麼要殺害我娘?”

吟月聞言震驚的看着父親,嘶啞的問道:“爹,他說的是真的嗎?”

連江沒有回答女兒,只是看着目光中滿懷恨意的尉駿,“我姓連,連江。”

“連江!”尉駿恍然大悟,冷然的笑出聲,“原來是為齊城風賣命的走狗。”

“隨便你怎麼說,現在我要帶我的女兒離開,你快讓開。”

話聲方落,連江便將吟月拉上自己的馬背,似風般呼嘯而去——

隨馬兒奔馳而遠離尉駿,吟月忍不住回頭望向他,淚水再次潰堤。

她知道他將會恨她一輩子、怨她一生一世,或許他倆將永遠不會再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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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皇子假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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