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打從新婚第三天開始,每日三餐,杭傲和琴思淚都會去陪伴杭夫人用膳,還不時把杭蕊和杭蓉也給叫去熱鬧熱鬧,飯後再聊聊天,下下棋,或者只是天南地北的閑打屁,總是讓杭夫人每天都笑呵呵的心情十分暢快。

其餘時間,杭傲除了帶領琴思淚熟悉府內各處之外,大部分時間都是陪她去整理那座荒廢許久的花園。

總之,一天十二個時辰,杭傲都很安分的待在府里,再也沒出門鬼混過了。

不說其他人,杭傲自己都很訝異,往常他都是一大早就出門,不到三更半夜不回府,十天半個月不回家也是常事,因為他在府里待不住。

但自新婚夜開始,他就再也沒想到要出門了,成天在府內各處跑動、忙碌,有時杭老爺要他去哪邊幫個忙,他也都很爽快的應允了,而且不是應付應付就算了,他都拿出認真的態度把事情辦得妥妥噹噹的。

就連杭老爺都不得不承認,杭夫人評斷琴思淚是有個有幫夫運的老婆,這種說法的確很有可信度。

兩個月後,杭夫人已然能下床走動了。

“娘,要不要到檐廊走走?”杭傲曖昧的眨着眼,一臉滑稽的誘惑神情。

“走了,走了,大娘,去走走嘛!”杭蓉也慫恿着。

杭傲頭一回帶兩個妹妹到杭夫人這裏用膳時,杭夫人就要她們喚她大娘,看得出她也很喜歡這兩個老實乖巧的女孩兒,雖然她們不懂得諂媚討好人,但很體貼,很窩心,也是打從內心底真誠的關懷着杭夫人。

“是啊,大娘,三哥和三嫂要給您一個驚喜呢!”杭蕊也細聲細氣地幫腔。

“喔!老天!”杭傲忍不住翻了一個大白眼,“我說小蕊,你還真是老實到不行耶,要給說出來了,就不是驚喜了嘛!”

“對喔!”杭蕊歉然地吶吶道,“對不起,三哥,我好笨!”

“是笨!”杭傲板著臉說,再撲哧笑出來,溺愛地揉揉杭蕊的小腦袋,“但是笨得很可愛!”

杭夫人笑了。“好好好,去走走,去走走!”

一走出寢室,杭夫人就自然而然地倚向欄杆,眺目往圍繞着靜苑的磚牆外探,才一眼,她就定住了,不動,也不出聲,只是怔愣地瞪直了眼。

“娘,你好想要一座可以散心的花園不是嗎?所以了,這三個月來,我和老婆一有空就窩在那裏,監督工人以最快的速度整治起來……”杭傲很誇張的嘆了口氣,“好幾回,我和老婆都差點為了小湖要開挖在哪裏,或者假山畔要種什麼花而吵起來呢!”

杭夫人依舊沒吭聲,於是,大家也就靜靜地陪伴着她,等待她平撫下激動的心情。

許久許久之後……

“思淚。”

“婆婆?”

“你怎麼知道我就想要這樣一座花園?”

“媳婦想,大約是婆婆的喜好跟媳婦差不多吧!”

又過了好半晌,才見杭夫人悄悄用衣袖拭了拭眼角,而後轉身綻出一臉喜悅的笑容。

“走,陪我去逛逛吧!”

十多近二十年來,杭夫人首度走出寢室,走下二樓,走出靜苑……

“大娘,大娘,從那假山上的亭子,可以瞧見府外喔!”

“湖中的軒閣,挺詩意的吧,娘?”

“大娘,湖裏有魚,小妹還說要偷釣魚烤來吃呢!”

杭蓉心虛地吐了吐舌頭,杭夫人撲哧失笑。

“我倒是沒嘗過那種滋味呢,好,咱們一起釣、一起烤來吃吧,蓉兒。”

“那種事可別忘了我呀,娘!”

“你啊,就是……咦?”腳步忽地一頓,杭夫人驚訝地朝前望,“這裏居然還有竹林子啊!”

琴思淚淺笑,親昵地牽住杭夫人的手。“婆婆,我們到裏頭去。”

杭夫人又眉輕揚,“怎麼?裏頭有什麼稀奇的嗎?”

琴思淚又是一笑,沒說話,只是默默的領着眾人在竹林子間走着,直至眼前豁然開朗,出現一片空地,空地上還有兩張石桌,幾把石椅,一張石桌上置放着一壺茶和幾樣精緻的點心,另一張石桌上則是一把古箏。

“夫君提過,婆婆愛撫箏不是嗎?”

這回又換杭夫人不出聲了,她徐步行向石桌,愛憐的撫摸那把古意盎然的箏,再回首環顧四周竹林,漾出如夢般的微笑。

“在這裏撫箏,才真的詩意呢!”她喃喃道。“思淚,你會撫箏嗎?”

“媳婦會一點。”

“那麼,彈一曲來讓我聽聽。”

“是,婆婆。”

不一會兒,一陣悠遠而飄渺的琴音便徐徐揚起,裊繞在竹林子間。

那琴音並不華麗,更不需要什麼高深的技巧,卻淳樸得如此天然,如此淡泊,回蕩着微風的呢喃、綠樹的低訴、流水的絮語、林中鳥的歡唱,清新的旋律與自然的氣息融合在一起,催走了歲月,也染綠了心田。

“老天,從不知我老婆竟有這一手琴藝!”杭傲不自覺地低語讚歎。

丁宛君的箏曲是高雅精湛的表演,令人讚賞。

琴思淚的琴聲卻是沁心沁意的音符,足以凈化人的心靈。

“好淡泊的女人!”杭夫人嘆道。“你真是幸運啊,傲兒,要好好珍惜呀!”

“還用得着您說,娘,她可是我的心肝寶貝呢!”杭傲盯着琴思淚撫箏的恬然神態,目不轉睛的看,怎樣都拉不開眼。

新婚夜的第一眼,他就為她心動了,而後,三個多月的朝夕相處,每一日、每一時、第一刻,他愈來愈無助地沉溺於她的純凈飄然,好像一腳踩進流沙里的落難者,無法自拔地愈陷愈深。

她的一舉手一投足,總是那麼恬淡柔婉、飄逸悠然,使他痴迷,教他眷戀,她只要抹現一彎淺笑,就能讓他整個腦袋瓜子都融化了,思緒也跟着蒸發了,於是,只能傻傻的跟着她笑,彷彿被繩線牽引的木偶。

還有她的每一言、每一句,也悄悄地改變了他,改變了這個家。

她生性淡泊,但那只是對自身的慾望而言,對他人,她總是付出無限關懷,真誠的想要幫助需要幫助的人。

不像有些人,淡泊得連周遭的人都不在乎了,那已經不叫淡泊了,而是無情。

而她,是有情有性的,是一個充滿靈氣又善良的女人,她不貪不求,又毫不吝嗇地付出體貼、體諒的關懷,有時候,他都差點忍不住想跟她計較,她關心別人是否比關注自己的丈夫更多?

對,他就是嫉妒,怎樣?不可以嗎?

所以,他才會那麼熱心的幫忙她整治花園,其實是急着要趕緊把娘親大人和兩個妹妹安頓妥適,之後,他就可以要求老婆專心一意在他這個丈夫身上了。

出嫁就該從夫,不是從婆婆,從小姑吧?

“心肝寶貝被我這個老太婆搶去了一半了。”杭夫人漫不經心似的說,“很不甘心是嗎?”

耶,被老娘看出來了?

杭傲不好意思地搔搔耳後,“只有一點點而已了!”

見他竟然真的承認了,杭夫人不禁失聲而笑,於是,一曲終了后,她便揮手招來琴思淚,然後把琴思淚的柔荑放入杭傲手中。

“好了,我的身子也差不多痊癒了,又有這園子可以消磨時間,你們就不必老是跑到我這裏來陪我了,傲兒有他該做的事,可他又有好些事都還懵懵懂懂,就勞煩思淚你盡心儘力去幫幫他吧!”

老娘終於要放人了!

杭傲狂喜得差點跳起來,不過,在另一件事尚未安排妥當之前,他還不能跳,默默地,他和琴思淚相對一眼。

“沒問題,娘,不過我們也有點事想麻煩娘,還有兩位妹妹……”

他使了個眼色,琴思淚便坐到杭夫人身旁,他自己把杭蕊和杭蓉帶到遠遠的另一邊去說話。

“什麼事呀?”杭夫人狐疑地問,“這樣神神秘秘的!”

“婆婆,六妹及笄了,七妹也十二歲,可女人家的事她們不懂,”琴思淚柔聲道。“所以,想勞煩婆婆費心教導她們,免得將來嫁出去會被婆家嫌棄的。”

杭夫人深深注視她片刻,忽爾笑出來。

“我懂了,給我找伴是不是?你真是孝順!”滿足的輕嘆,“好,就讓她們搬到我這院子裏來陪我吧,我也會教導她們的”

“謝謝婆婆。”琴思淚這才安心了。

而另一邊……

“小蕊,小蓉,我要把娘交給你們,請你們幫三哥盯着。”杭傲來回看着兩個妹妹,“她老人家要是有什麼不開心的,或者身子不舒坦,你們馬上通知我,知道嗎?”

“知道了!”杭蕊嚴肅地承擔下責任。

“沒問題,三哥!”杭蓉也直點頭應允。

雖然杭蓉跟杭蕊一樣老實乖巧,但還是多了幾分活潑機靈,說起來,她可比杭蕊可靠多了,而杭蕊,她太憨厚了,連照顧自己都不一定行,反而不太可靠。

“很好,三哥就靠你們了!”杭傲疼愛地摸摸兩人的頭

其實,說是要把杭夫人交給她們照顧可又何嘗不是要替她們兩人找個靠山,只要有杭夫人護着,就不怕再有人輕視她們,疏忽她們,甚至欺負她們了。

至於杭龍和杭姵,他們自有蘭姨護着她們,不用他替他們操心。

再過一會後,杭傲和琴思淚就被杭夫人趕走了,轉個頭吩咐婢女去請翠姨來見她。

“大娘,娘做錯什麼了嗎?”杭蕊擔憂地問。

“沒有,沒有,你放心吧!”杭夫人笑着安撫她,“我佔了你娘兩個乖女兒,總得補償她一些吧!”

而翠姨,頭一回被召喚來見杭夫人,也很惴惴不安。

“夫人,您要見我?”

“嗯嗯……”杭夫人悠然地吃下一塊點心,“翠喜,你跟着老爺多久了?”

“十七年了,夫人。”翠姨戰戰兢兢地回道。

“十七年了?還真久呢!”杭夫人喝了口茶,“我想,該給你個名分了……”

話還沒說完,翠姨就驚恐的撲通跪下去,咚咚咚的開始磕頭。

“不不不,夫人,翠喜從來沒那麼想過呀,夫人,翠喜……”

“就是因為你從來沒那麼想過,我才想給你個名分的。”說著,杭夫人親自把翠姨扶起來,親切地對她微笑,“來,該叫姐姐了。妹妹,陪姐姐喝喝茶,聊聊天吧!”

難以置信的瞪着杭夫人,好半晌后,翠姨才信了這件事,於是又掙扎着跪到地上去磕頭,還放聲嚎啕大哭。

“謝謝夫人!謝謝夫人!”

“姐姐!”

“是,是,謝謝……謝謝姐姐!謝謝姐姐!”

“好了,好了!”杭夫人笑了,再一次親手把翠姨扶了起來,並牽着她一起坐下。“來吧,我們姐妹倆……耶,你們這是幹什麼?”

“謝謝大娘!謝謝大娘!”

杭夫人不禁哭笑不得。“起來,起來,不然我生氣羅!”

“是是是,大娘,”杭蕊和杭蓉慌忙爬起來。“我們起來,我們起來,您千萬別生氣!”

還真的以為她會生氣呢!

“你們這三個母女啊……”杭夫人感嘆地搖搖頭,“會不會太老實了點兒?”

翠姨母女頓時不知所措地面面相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杭夫人不由失笑。

“好好好,不說這了,翠喜,我是想問問你,蕊兒和蓉兒要搬到我這這裏來住,你呢,你可願意搬到我這兒來陪……”

“願意!願意!”又一次,杭夫人話還沒講完,翠姨就衝口而出。

杭夫人忍不住又笑了。

其實她也知道,杭老爺兩個通房,受寵的是蘭姨,翠姨只是在蘭姨不方便的時候“墊墊檔”而已,而蘭姨藉著自己受寵而把翠姨踩在腳底下欺負,在杭老爺的院子裏,翠姨就像個普通丫環一樣伺候着杭老爺,也伺候着蘭姨,可憐得像只耗子。

所以,她才要把翠姨叫過來,給翠姨一點好日子過。

過去,她絕不會這樣做,由於身子底不好,無法成為杭老爺實質上的唯一,那麼,她起碼要堅持住名分上的唯一。

但在這三個多月里,從那個恬淡寡慾的媳婦身上,她領悟了世俗的貪慾名利是最無意義的,於是,她不再堅持要固守莫虛有的唯一,也想要學習從付出中得到喜樂,不求回報,只求心安。

果然,效果是立竿見影的,從翠姨母女三個身上,雖然得不到實質的回報,卻得到了無形的快樂。

沒能生出女兒是她唯一的遺憾,但往後,不僅翠喜會成為她的好姐妹,杭蕊和杭蓉也會是她貼心的好女兒,她知道,她們將會愛她如同愛她們自己的親娘,而她呢,也會愛她們如同自己的親生女兒。

現在,她也有女兒了!

花園位於靜苑右方,而傲苑就在花園的正前方,穿過傲苑的後門就可以進入杭三少的傲苑了。

離開靜苑后,杭傲就直接回傲苑,一踏入他的地盤上就開始發飆了。

“老婆。”

“夫君?”

“現在,你不用再為娘操心,也不用再擔心妹妹了吧?”

“是,妾身安心了。”

“那麼,可以開始專心在你的責任上了吧?”

她的責任?

琴思淚困惑地瞟他一眼,“夫君,恕妾身,呃,不太明白……”

杭傲吃味地哼了哼,“你是我老婆耶,可是這三個多月來,你的心裏只有娘和妹妹,根本沒有我!”

聽這口氣,他……不會是在吃醋吧?

這種可笑的猜測不過出現了一剎那,琴思淚就自己對自己搖搖頭,否決掉那種可能性。

就算他小她五歲,也已經是個二十歲的大男人了,怎麼可能吃那這種醋!

“夫君,是妾身哪裏做錯了,但請直言無妨。”

“對,全都是你的錯!”杭傲恨恨道,“是了,是了,每天清晨起床后,你是有親自伺候我梳洗更衣了,但之後,你不是伺候在娘那邊,就是窩在花園裏,整天忙碌下來,到了夜裏,你都累得一躺下就睡著了,想找你做做愛做的事都捨不得吵醒你,害我憋得鳥頭都快吐血了,你說,這是不是你的錯?”

撲哧!

後面傳來兩聲偷笑,杭傲立刻回過頭去瞪兩眼,碧香和添福慌忙低頭,裝傻什麼也沒聽到。

由於嫌礙事,杭傲身邊原是沒有貼身僕人那種東西的,但婚後不久,他就主動向老管家要求派給他一位貼身僕人,因為他連一時一刻都不想離開老婆身邊,偏偏又常會碰到那種非暫時離開去處理不可的情況,所以,一個跑腿的僕人就變成迫切的需要了。

而添福就是老管家精挑細選出來的,夠機靈,也夠有耐性,不然肯定伺候不了偉大的杭三少爺。

“……”琴思淚漲紅了臉,不知該如何回答才好,只好不回答。

“總之,以後你要做什麼都得先想到我。”杭傲一本正經地交代,“不會礙到我,你才可以去做,知道嗎?”

“是,夫君。”琴思淚認真的懺悔,男人都很喜歡做那件事,她一定要記住。

以後上床后千萬不能自顧睡着,必須等到夫君熟睡后,她才能夠入睡,不然夫君會吐血……呃……

鳥頭?

夫君有養小鳥嗎?

她怎麼不知?

“很好!那現在……”杭傲略一思索,兩眼驀地一亮,“對了,好久沒出去逛逛了,走陪我出去散散心!”

“咦?”琴思淚錯愕地瞠圓了眼。

“咦什麼咦,又不是沒出過門,有什……”頓住,眉頭疑惑地攢起來。“呃,你……出過門吧?”

琴思淚猶豫了一下,“有,十六歲嫁到何家,還有這回嫁到杭家來。”

杭傲怔了怔,然後好像瞪着三頭怪物一樣瞪着琴思淚,委實不知道該看三顆頭裏的哪顆頭比較好。

“你是說,除了嫁人時被迎娶到婆家之外,你都沒出過門?”

“是。”

還真的是咧!

“沒出門逛過廟會,看看花燈什麼的?”

“沒有。”

了不起,居然真的有這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被燒香供奉在深閨內院裏的女人,怎沒瞧見她身上哪裏被煙熏黑了?

“你不喜歡出門散心?”

“才不是呢!”為免難得一次出門的機會被“剝奪”,碧香忙上前替主子“辯駁”。“是我們老爺說未出嫁的閨女不宜出門拋頭露面,而何少爺也說,既然早晚要被休,最好不要出門被人瞧見,不然我們小姐也想出去走走的。”

好好好,一個是迂腐的老人家,一個是自私的龜兒子,聯手“監禁”他的寶貝老婆二十五年,哼哼哼,給他記住!

“既是如此,老婆,現在你的責任就是……”

“是?”

“陪我出去玩個過癮!”

三個多月前,杭三少爺成親娶了老婆,聽說那位杭三少奶奶原來是個被休再嫁的老女人,還是只不能下蛋的老母雞,於是,平陽老百姓開始進入戰備狀態,唯恐……不是唯恐,是深信杭三少一定會跑出杭府來到處惹禍出氣。

誰知一等三個多月,杭三少不但沒出來找人出氣,甚至連影子也不見,彷彿從人間蒸發了似的。

難不成他活生生被氣死了?

“老婆,這裏就是城裏最熱鬧的平陽大街,瞧瞧有什麼想買的跟我說,嗯?”

活像是怕被人搶似的,杭傲把琴思淚緊摟在身旁,一邊討好老婆,可琴思淚卻毫不領情,規規矩矩的垂首斂眉,啥也“不敢”看。

“是。”

“……老婆,地上有什麼寶貝嗎?”

有人掉東西嗎?

那她得趕緊拾起來還給人家去。

琴思淚仔細看看地上……“沒有啊!”

杭傲哭笑不得,“難不成是岳父大人教你出了門啥都不許看的?”

琴思淚遲疑一下,“這倒是沒有。”

沒有?

也對,既然不許她出門,自然也不會告訴她出門該怎麼著,嘿嘿嘿,這好辦,沒人教她,就該他來教。

“我說老婆。”

“夫君?”

“既然岳父大人沒教過你,就該由我來教,出嫁從夫,你也應該聽從我這個做丈夫的,對吧?”

“嗯嗯,理該如此。”

“很好,那麼我要告訴你,一出了門,你就得用兩隻眼睛給我用力的看,死命的看,看到喜歡的就告訴我,讓我買來孝敬……不對,我是說討好……也不對,總之,就是買給你,不喜歡的就別理,懂嗎?”

好一會兒沒動靜,而後,琴思淚才徐緩地舉起雙眸,疑惑的注視着杭傲。

“但我爹說,有教養的閨女不應該……”

“我還龜頭咧!”杭傲沒好氣地說。“你嫁人了,不是閨女,是婦人,別又跟我提大閨女該怎麼著!”

有道理,她是婦人了,是跟未出嫁的閨女不一樣了。

“妾身懂了,夫君。”

“那麼,抬頭挺胸……呃,胸就不必挺了,總之,兩隻眼睛給我用力的看!”

“是,夫君。”

琴思淚果真睜圓了眸子看,愈看愈新鮮、愈看愈新奇,慢慢的,不知不覺的,忘了規矩,忘了教訓,開始驚嘆地東張西望。

原來外頭是長這個樣子的!

“夫君,那位……”她遲疑地着問,“該是未出嫁的閨女吧,她怎能出門?”

“是你沒出過門才不知道,就愛到處亂跑的未嫁姑娘家多得是,像杭姵不就是了!”杭傲正好把現實狀況說給她了解,“南方有,北方就更多了,滿街都是,沒啥好稀奇的!”

“原來如此。”受教了。

琴思淚放心了,並不是只有她一個女人家大膽踏出家門的,也就不必擔心會招惹來什麼不堪的蜚短流長了。

不過……

“夫君,為何大家都瞪着妾身看呢?”

“你是杭府三少奶奶,大家好奇呀!”

何止好奇,根本就是被嚇到了!

杭三少玩過的女人多多,愛慕他的女人更多,可沒見他這樣寶貝兮兮的摟着女人出現在人前過,再偷聽他們的對話,那女人竟是那個被休的再嫁女人,新任杭府三少奶奶。

她不是應該早就被休了?

“老婆,你在幹什麼?那匹布料花色並不適合你啊!”

“可是很適合大嫂呀!還有那匹,很適合二嫂……至於這匹,適合……”

“停停停!”杭傲頭痛的揉揉太陽穴,“我說老婆,買禮物給妻子是為人夫的責任,要是被你搶去那種責任,大哥、二哥會不開心的!”

責任?

琴思淚怔了下,柳眉輕蹙,“原來如此,那麼……”視線在布荘老闆堆出來的布山上仔細搜尋、審視,片刻后,她又拿起另一匹布料,一看就知道是適合杭蕊和杭蓉那種年歲的花色,“這……”

杭傲啼笑皆非,“老婆,”他嘆氣,“在尚未出嫁之前,寵女兒是娘和翠姨的權利,要是被你強佔了,娘和翠姨都會哭的!”

權利?

琴思淚又呆了呆,柳眉攢得更深,沒想到買個東西還有這麼多學問,爹爹怎沒教過她?

啊,是了,她是不宜出門的,不能出門就不能買東西,教那種學問又有何用?

“那這匹呢?很適合夫君……”

杭傲簡直想哭,“老婆,我說你喜歡什麼告訴我,我要買給你,你幹嘛盡挑別人的東西呢?”

“你不是別人,是妾身的夫君。”

對,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別人……

不對,他們說的又不是這個!

杭傲深深吸了口氣,“現在,老婆,我非常慎重的警告你,要是我說要買東西給你,你就只許挑你自個兒中意的講,不許提到任何其他人,包括我在內,出嫁從夫,你得聽我的,懂了沒有?”

“……懂了,夫君。”

“好,挑吧,有沒有你自個兒中意的?”

“沒有。”

這女人……這女人……

真想敲破她的腦袋!

“老婆,怎不走了?”

“敢問夫君,那對母女是……”

“她們是乞丐,蹲在哪裏乞討。”

“……夫君,可否給妾身幾錠元寶?”

要買東西給她她不要,現在居然跟他要起元寶來了,是怎樣?她不想買東西,倒想買人嗎?

“你又想幹嘛了?”

“她們好可憐,妾身想……”

為什麼不先可憐可憐他?

“甭想了!”杭傲沒可奈何地嘆了口氣,“添福,把那對母女帶回府里,請老管家給她們安排住處和工作。”轉注善良過頭的老婆,“可以了吧?老婆。”

“那另一位……”目光移向另一邊,琴思淚眼底依舊是憐憫。

她可真是意猶未盡啊!

“那傢伙就不必管他了!”杭傲嗤之以鼻地擺擺手,“他是個無藥可救的爛賭鬼,你給他多少他就賭多少,要是帶回杭府里他可就樂了,儘管偷東西去賣吧,賣了錢再去賭,沒救了。”

琴思淚沉默了一會兒后,輕嘆,轉身離開了。

過去雖然沒出過門,但也聽爹爹和哥哥提起過,這世間裏,大有成就的人比比皆是,無藥可救的人可也不少,那種人想幫他都無從幫起,也只好放棄了。

“老婆,餓不餓?咱們上酒樓吃點東西吧!”

“夫君餓了嗎?那就聽夫君的。”

於是三人一道進了平陽城內最大的酒樓,正是午膳時間,酒樓里忙得很,不但店小二忙,連掌柜的也忙得很,聽到有人進酒樓里來,還忙着敲算盤,頭也沒抬地招呼着,因為忙不過來,口氣也有點不耐煩。

“客滿了,沒桌位,請排除等候!”

“……叫我等?”

嘖,這聲音……

掌柜的驚恐地猛然抬頭看,旋即砰一聲摔下椅子去,不過,他也不敢摔太久,連滾帶爬的立刻跳起來,老臉白得就像抹了麵粉。

“對不起,對不起,不知是三少大駕光臨,老朽立刻請人讓桌位……”

“請等一下!”見老掌柜驚駭得好像就快昏倒了,琴思淚忙和聲安撫他,“老先生,人家用膳用一半,怎好請人讓桌呢?我們可以等,是吧?夫君。”

等?

要他等?

要杭府三少爺等?

杭傲翻了一下白眼,“等就等吧!”

一天,杭三少奶奶才露面一天,就傳遍了整個平陽城。

從布荘老闆嘴裏,從眼見乞丐母女被添福領入杭府的路人嘴裏,從酒樓老掌柜的嘴裏,從偷聽杭三少和杭三少奶奶的對話的路人嘴裏,大家得知了一項令人錯愕的事實——

杭三少奶奶不但不會被休,杭三少還疼她疼得緊!

這就怪了,聽說杭三少奶奶都二十五歲了,又不能生,姿色也只有少少幾分而已,杭三少有什麼道理要疼她呢?

但是,也聽說杭三少奶奶溫柔得很,也十分的善良,是因為這緣故嗎?

然爾,杭三少玩過的女人差不多足夠塞爆平陽城了,裏頭應該也不乏溫柔善良的女人,他會特別希罕嗎?

不解,不解!

不過,大家倒是興起了好奇心,若是不打算休棄現任妻子,杭三少又打算如何安排花魁丁宛群和小師妹雲燕燕,甚至那位北方大美女竇艷梅呢?

三妻四妾,左擁右抱?

八成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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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絲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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