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和談(1)
趙王的衝動使和談成為了泡影。冀州如今內有羅藝、杜伏威的隱患,外有唐廷的虎視眈眈,在冀南承受着無比壓力的徐世勣此時可以說是苦不堪言。不過,徐世勣並沒有氣餒或是埋怨趙王,因為在單雄信被李世民處斬的那一刻,徐世勣就已發誓無論如何也要輔佐趙王滅了大唐,殺了李世民,為自己那結義兄長報仇。
“既然趙王的衝動已經成為了一個不可挽回的錯誤。那麼,就讓我來主持大局,使冀州在這裏面得到最大的好處吧!”徐世勣如是想到。
徐世勣需要制定一個詳盡周全的計劃,將李元霸的衝動之舉變為一次有利於冀州的行動。
此時原駐守冀南的第二混合軍已經不成建制,原有的幾萬兵馬在戰事後抽調了兩個步軍共一萬士卒北援,再除去戰事中的傷亡,如今駐守冀南的正規軍中只有一個尚算完整的精銳步軍,另有當初將原夏國地方駐軍與施行兵役制后招收的新兵整編之後得到的兩萬地方軍隊。而騎兵是一個也沒有的了:蘇定方護送魏徵去北平時將風旅近衛軍帶走,魏雲光北援也帶去了風旅虎衛軍和豹衛軍,而風旅狼衛軍則接替了北援的豹衛軍在冀東船塢駐守。如今在冀南的風旅統領將軍尉遲恭根本就是一個光桿司令。看來,在軍力上支援趙王暫時是不可能了,徐世勣如今能做的就是為趙王穩固後方,同時尋得機會與大唐劍南、隴右等地的地方勢力接觸,蠱惑其動亂,以達到分化擾亂唐廷、使李世民不能傾全力去對付趙王的目的。
為此,徐世勣開始着手穩定冀南。由於冀州軍隊在戰事之初未作抵抗,唐軍一路未作耽擱便迅速通過冀南兵臨冀東,因此冀南並沒有遭受破壞,基本上沒有出現流民。冀南官員在徐世勣的帶領下很快就各自回到原職,所有的政務在短短時間內就回復了正常。在這其間,徐世勣派出了屈不歸及其統領的特戰隊,命他們分散深入唐境收集情報、打探趙王動向,並在唐境製造動亂。對於冀東和冀北,徐世勣並不擔心。冀東有凌敬和薛道衡操持,而冀北因為與北平郡相鄰的緣故,駐有八萬冀州軍隊防務,現在尚處於完全的軍事管制之下。
如今是唐貞觀二年九月初,距離李元霸領兵入唐已將近一個月了,徐世勣的策略也初見成效。隨着趙王李元霸挺軍深入,李世民的注意力主要放在李元霸身上。此時西突厥利用李世民無暇顧及其它的大好時機,鼓動與其相鄰的隴右地區起兵叛亂。徐世勣也沒有白白浪費這個機會,隨後,年前才歸附唐廷的黔中地區也在徐世勣與杜伏威的聯手蠱惑下起兵反唐。
東有冀州對持,南有黔中起兵,西有隴右叛亂,北有東、西突厥虎視眈眈,境內還有趙王李元霸的一支悍騎威逼長安!此時的李世民可謂是焦頭爛額,手忙腳亂。
但是,李世民並不驚惶。在李世民看來,黔中叛軍勢力薄弱,有屈突通在該處鎮壓當無大礙;而對西部隴右則可厚許財物奴隸與東、西突厥,繼而與之結盟交好,如此既可安撫北境,又可斷了隴右強援迫其歸附;至於李元霸,他入關中的目的不外乎是因為冀北軍的覆滅而心中不平,待得他氣憤平息后自會冷靜下來思考大唐與冀州的關係,以決定冀州的未來。李世民相信,只要李元霸冷靜了,大唐和冀州就可坐下來和談,畢竟,大家都需要時間來解決內憂外患,都需要時間來積蓄勢力。
而現在最關鍵的就是如何讓李元霸平息怒氣。
李元霸破葦澤關,繼而過禹門口擊殺前往阻截其前進的宇文成都和魚俱羅,前前後後殺戮唐軍兩萬八千卒。李世民想道:“怒氣亦如士氣,一而衰、再而竭,李元霸殺也殺乏了吧?……至多再擋他一擋,讓他的怒氣徹底平息下來!”
事實也如李世民所想,一路的殺伐使得李元霸的怒氣宣洩,在距離長安不過兩百里的合陽遭遇唐軍的大規模攔截時,他已經開始冷靜下來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辦。也就在此重要的時刻,早已潛入唐境打探情報的屈不歸與李元霸見了面。屈不歸將徐世勣的意圖告知了李元霸,二人在詳議一番之後,屈不歸立即離開了合陽前往長安。
屈不歸剛一離開,李元霸就率軍向唐軍展開了猛烈的攻擊。此次前來攔截冀州騎軍的正是三萬宮廷宿衛軍,這已經是李世民所能動用的最後力量……當然,唐廷現在的兵力遠遠不止於此,但是若要李世民抽調更多的兵力來對付李元霸,除非他已經置大唐基業於不顧,決定要與李元霸決一死戰。
合陽一戰毫無懸念,在屈不歸提供的精確情報指引下,一萬冀州鐵騎猶如一把尖刀準確插入唐軍最薄弱的環節,輕易就將唐軍的防線撕開了一道裂口。於是,冀州鐵騎在李元霸的率領下直奔大唐京師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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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極宮內東海池邊,李世民正在與左、右尚書僕射議事。
只聽尚書右僕射杜如晦道:“陛下,叛軍已經快要到長安城下了,不若令京師周邊軍隊合圍,一舉殲滅冀州軍!”
李世民雙眼望向東海池上,目中似是空洞無物,又似是深邃博大……也許,深、博到了一定程度也就是空吧!李世民感嘆道:“朕何嘗不想?只是如今大唐內憂外患,實不宜與冀州硬拼,徒讓他人坐收漁翁之力!李元霸要來就讓他來,反正也不過是坐下和談而已……朕曾與其並肩征戰兩年,深知此人性情雖然不夠沉穩,但是在關鍵時刻他也識得輕重。如今的形勢下,他是不會與我大唐死戰的!”
尚書左僕射房玄齡道:“陛下所言極是!如今局勢下冀州叛軍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與我大唐談和。叛軍實已將這意圖明確,合陽一戰只作突破而不再刻意殺戮便是明證。”
李世民點頭稱是。一旁杜如晦雖然口中也在稱是,心中卻想到:“不止是冀州叛軍只有這一條路可走吧?大唐不也是嗎!”
……
同在太極宮中,太上皇李淵遠離了正在嬉笑打鬧的眾儐妃,命侍衛遠遠跟隨,獨自一人信步來到了御花園中最寧靜的角落————觀雨亭。
遙想當年稱帝登基之初,自己曾與李靖在此不知論過多少國家大事,亭上“觀雨”兩字還是那日商議國事時適逢大雨,待得雨停之後自己親筆所提。想其時自己大權在握,指點江山、生殺予奪,是何等的快意!可如今……“嘿嘿!”李淵苦笑一聲,自語道:“如今朕就好比那籠中鳥,每日裏被侍衛們看得死死的,猶如囚犯一般,連內廷都出不得。哪裏還有半分快意?……”李淵正自傷懷,就聽得一語聲飄渺傳來:“太上皇陛下!”
李淵大驚,但他終究也是身經百戰之人,隨即就鎮定下來,問道:“是誰?”
神秘語聲再次響起:“陛下,不要驚惶,臣是趙王千歲的屬下……陛下,不要四處尋找,坐下來再談罷,遠處的衛士正盯着你呢!”
李淵此時心中滿是驚異,他隱約覺得大唐已生巨變。當下李淵伸袖拂去石凳上的灰塵,施施然坐下。同時他心中卻也湧起酸楚:要換作以前,早有宮女太監將一切都安排妥妥噹噹,哪還用得着自己動手拂卻塵土?……唉!現如今就只得幾個侍衛跟着自己,說的好聽是保護,說得不好聽就是監視!
李淵坐定后,輕聲問道:“你到底是誰?……為何如此鬼祟?”
神秘聲音答道:“陛下在懷疑臣的身份嗎?請陛下放心,臣的確是趙王屬下,此行專為請陛下前往冀州,以使趙王得以盡孝道!”
李淵可不是傻子,他心中略一思索便已猜出了大概緣由。
李淵冷哼一聲道:“元霸可是與世民起了衝突,想借朕這個太上皇名頭去壓壓世民?”
“嘿嘿!”神秘聲音笑道:“陛下果真厲害!只一下就將小臣來意看透……”
好久沒有被人拍馬屁了!精明如李淵不由得也有些飄飄然。可惜如此妙態並沒有保持多久,隨着神秘聲音的繼續,李淵的狀況立刻由飄然轉為了驚怒!
只聽神秘聲音說道:“趙王與皇上確實是起了衝突……皇上出兵冀州要剿滅趙王,但是很可惜,趙王大敗朝廷大軍並且殺入了關中,不日就要兵臨長安城下了!”
“兩個孽障!”李淵驚怒之下一拍亭柱,斥道:“大唐根基尚且不穩,他們倒先作起亂來!”
“太上皇陛下!”神秘聲音道:“此戰只因皇上擔憂冀州坐大而起。其時皇上他也多慮了!……想趙王為大唐征戰四方,立下赫赫戰功,手中更掌握兵權,他若要反早就反了!如今趙王兵臨京師為的也不過是求條活路,並無謀權奪位之意。個中是非曲直,尚請太上皇陛下明鑒!”
李淵一聽就已經明白,其經過情形不外乎就是世民發現元霸對他的威脅日漸增大,發兵要除掉元霸,繼而引起了元霸的反抗。以李淵一個帝王的思維來看,兩人都是為了生存、權力而戰,這其中沒有誰對誰錯。如此一想之下李淵反而不再憤怒,他現在只是關心大唐社稷的安危和他自己的前路。
雖然有心藉助神秘人的力量讓自己重放光彩,但多疑的天性卻使得李淵不會輕易相信此人。想來此人能夠看到自己的表情,李淵作出一副怡然自得,萬事無謂的模樣:“明鑒么?……朕已經退位了,這些俗事朕已經不想過問。大唐興也好,亡也好,都是子孫們的事了!”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哦,是嗎?……臣冒昧請教太上皇,常聞得人曰‘人生百年’,卻不知人壽真有百年嗎?”
李淵道:“少之又少……能過七十歲便算得長壽罷!”
神秘聲音又問道:“太上皇今歲幾何?”
李淵已知其意,他的語聲不由得有些黯然:“朕……今年已五十有二了!”
神秘聲音默然沉寂,不再開口。
“五十二了!我還有多少年可活?”李淵為自己的年華失去而感傷,竟暫時忘卻了神秘人的存在,他自語道:“光陰似箭,我已經沒有多少年可活了!……難道我能這樣寂寞到死嗎?……不!我要奪回我的權力,凌駕世人之上的權力!”李淵的語聲已顯激動,他決定搏上一搏。強自定下心神,李淵問道:“你還在嗎?朕想同你談談!”
“哈哈哈!”神秘聲音輕笑道:“陛下終於想通了嗎?……那麼,咱們來好好談談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