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不要偏食,這是媽咪特地為你做的健康餐,半顆飯粒也不準剩下!」
「吃飯你們也要管?」要不要連撒尿拉屎也一起管?
「我們哪有管,只是「勸告」而已咩--,媽咪說老爸的身體不像以前那麼好了,得用營養均衡的餐飲來調養,要是老爸不吃光光,辜負了媽咪辛辛苦苦特地為老爸準備,那我會打你的小屁屁喔!」
「不對,屁屁是用來踹的,而且爸爸的屁屁也不小了!」
「對喔!嗯,老爸,你要是不吃光光,我會踹你的大屁屁喔!」
「……」請問到底誰才是老子?
於是,為免被兩個兒子輪流在他耳邊嘮叨到他抓狂,他只好乖乖煩人把前期為她準備的所有食物統統吃光,一會,兩回,三回……最後,竟然不小心愛上健康餐的口味。
「老爸,你真是不聽話!」
「我又怎樣了?」
「不是說,就算腿殘了,你也要認真工作養活我們嗎?」
「我沒有嗎?」
那他每天花七個小時在書房裏是幹什麼去了?
「不夠認真!」
「我哪裏不認真了?」
「季叔叔說公司要來季檢討會,你為什麼不去?」
該死,又抓到他的痛處了!
「我不想為了一個小小的季檢討會就特地跑一趟米蘭。」
「厚,就知道你偷懶,不想出門!」
「該死,就跟你說……可惡,不是偷懶,只是……有你季叔叔在就夠了!」
「好好好,不想出門就不想出門,那開視訊會議總可以吧?現在很流行那套喔!」
「……」
「我知道了,老爸怕怕,不敢見人對不對?」
對,他就是怕,怕見到人家同情的眼神,怕收到人家憐憫的眼光,怕死了!不過,他打死都不能承認,特別是在兩個兒子面前,所有的示弱的想法,他都必須硬起頭皮否認到底。
命就一條,要就拿去,想他承認害怕,等天塌下來再說吧!
「不是!」
「好啦、好啦、我們陪你啦,給你壯膽拉!」
「就跟你們說不是!」
「乖乖,我們會陪你的,老爸不用怕怕厚!」
「不必!我自己就行了!」邵士辰咬牙切齒地說。
於是,未免兩個不孝子又施展出高到頂點還不夠高,又努力再往上飄高的毒舌功夫來考驗他的耐性,他開始和公司里的高級幹部召開視訊會議,一次,兩次,三次……
最後,竟然變成固定一星期一次了。
「厚,老爸,就知道一秒鐘沒盯住你,你就會偷懶!」
「我?又?怎?么?了?」
「季叔叔不是說,那個客戶最好由老爸你親自和他談嗎?」
「我……」
「用視訊也可以喔!」
「……」
「喔喔喔,我知道了,老爸膽子小,不敢……」
「誰不敢了,我就談給你們看!」邵士辰怒吼。
於是,為免被兩個小鬼氣到腦筋無力,提早退化,他開始利用視訊和客戶簽談合約,一個,兩個,三個……
最後,遠在米蘭的秘書竟然又開始為他安排行事曆,遙控他的工作時間,視訊會議、視訊約談客戶、視訊協商、視訊檢討、視訊、視訊、視訊……幾乎佔滿了一整天的工作時間。
「嘰哩嘰哩,嘰哩嘰哩……」
「咕嚕咕嚕,咕嚕咕嚕……」
難得一回,兩個小鬼沒有從頭到尾地「監視」他做健身運動有沒有偷懶,中途就悄悄不見人影了。
起初,邵士辰還樂得可以放鬆一點,不過,他忍了又忍。忍了再忍,最後還好四忍不住好奇心的驅使,運動時間尚未結束,他就自己推輪椅到處去找人,想看看他們又要搞什麼鬼了?不意卻發現那兩個膽大包天又包地的小鬼,竟然像兩隻小老鼠一樣躲在起居室的牆角落裏講悄悄話。「你們兩個躲在這裏嘰哩咕嚕什麼?」
聞聲,兩個小鬼嚇了一跳地猛然轉過頭來,看見是老爸,又鬆了口氣似的聳了聳一下肩。
「也沒什麼啦,我們只是在討論,老爸為什麼「不敢」裝義肢?」
「誰說我不敢了?」
「我不喜歡。」
雙胞胎兄弟兩相對一眼,又聳了聳肩,滿不在乎似的轉回頭去,繼續小腦袋瓜子湊着小腦袋瓜子,縮在角落裏嘰哩咕嚕!那種大聲得連聾子也可以聽得一清二楚的嘰哩咕嚕。
「他怕痛!」
「不對,我說他是怕出糗!」
「喔喔,怕摔倒嗎?」
「也可能是怕走得很難看。」
「我們又不會笑他。」
「對嘛,就算要笑,也會躲起來偷笑嘛!」
「就是說咩!」
「閉嘴!」邵士辰咧嘴亮出兩排森森白牙,恨不得吧那兩顆只會對他冷嘲熱諷的小腦袋瓜子一口啃下來,或者乾脆把他們活埋到後院裏去好了。「等醫生說可以了,我自然會裝!」
報應,這真的是報應!
為了懲罰他的忤逆不孝,也為了懲罰他的背叛連熱門,更為了懲罰他遺棄親子,上天才會「派遣」這兩個可惡的小鬼來折磨他。
對,就是這麼一回事!
「厚,爸,時間還沒有到耶,你又偷懶了!」
「走,回去繼續,還要多罰你半個鐘頭!」
「……」
報應!
就在邵士辰抱着滿肚子的窩囊氣被兩個兒子「請」回健身房的同時,如過去兩個月來的每一天、每一時刻,貝曉茵也躡手躡腳地來到落地窗外,悄悄地自窗帘縫隙中窺入健身室內。只見兩個小鬼一個盤膝坐在地攤上,一個靠在划船器旁,四隻眼睛毫不放鬆地「監視」着他們的父親……
「又慢下來了,你是烏龜嗎?」
「別再偷懶了,踹你喔!」
「對,父子也沒人情講!」
「還有八分鐘,忍耐一點,快!」
而他們的父親則是一臉憤怒的瞪他們一眼,再無奈地抓緊單杠,努力把自己舉起來,汗珠兒大顆大顆地自他額上冒出來,濕了他那一頭烏黑的發,也濕了他那張俊朗的臉。
他,變了好多!
記得第一子見到他的時候,她才剛上高二,十六歲;而他二十二歲,整整打她六歲。過去,老一輩的台灣人會說這是不吉利的差距,要是相差六歲的男女結可能婚,將來註定要分離,無法白頭偕老,這種毫無根據的,現代人可能連聽都沒聽過,更別提會在乎了,可是這個可笑的迷信,卻在她的心中種下了一個大疙瘩。
因為,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愛上他了。
無論是他那頭漆黑濃密的烏髮,或者是投着混血兒味道的深邃五官,還有那高瘦有勁、挺拔修長的身材,她全都愛。
不過,她最愛的還是他那開朗快活的笑聲。
他是俊俏的,也是性格的;是優雅的,也是爽朗的,那樣出色的年輕人,相信她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對他一見鍾情的女孩子,可是,當時,她只敢背對着他,從鏡子裏偷看他。
因為,他身邊已經有個「她」了。
男的出色,女的美艷,他們站在一起是那麼的登對;男的深情,女的眷戀,他們是如此的相愛,誰也不忍心,更沒有權利要他們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