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尾聲

【尾聲】

隆冬,大雪紛飛。

御書房內,燒着融融火焰,火光映出一道娉婷倩影,勤奮地於案上審批奏書。

忽地,一件輕軟的披風覆落於她肩上,跟着,一道低沉的嗓音揚起。

「累了吧?」

德芬回眸,迎視夫君關懷的俊容,淺淺盈笑。「我不累。」語落,她將螓首往後仰,偎靠於黑玄溫暖的胸膛。」孩子們呢?」

「都睡了。」黑玄抬起雙手,輕輕替嬌妻按摩。

德芬閉上眸,享受這貼心的服務,安逸地嘆息。「將貴族私兵收歸中央的行動,進行得比我想像中順利。」

「是嗎?」黑玄微笑,他喜歡愛妻於忙碌一天後,向他娓娓道來對於國事政務的感想。

「這都是無名替姊姊布的局啊!」德芬威嘆。「若不是他起兵叛亂,誘導那些貴族與反動勢力加入,恐怕這些人至今尚且潛伏於朝中,伺機而動。」

「所以你王姊才說,無名之所以發動此次叛變,是為了證明對她的愛。」

「嗯,他要告訴她,他對她的王位從無野心,相反地,他寧願犧牲自己的性命,也會替她掃蕩所有的妖魔餘孽,讓她這個王位能坐得更怡然安穩。可是啊,他大概料想不到,失去了他,我姊姊也對這世間無所眷戀了。」

黑玄靜靜咀嚼德芬的言下之意,想了想。「你認為他們如今在一起嗎?」

「也不確定姊姊是生是死,但……」德芬頓了頓。「天上人間,我想他們終歸會在一起的。」

「我想也是。」黑玄頷首同意。

氣氛靜謐,兩人都默默遙想着那對杳無音信的有情人。

「姊姊這人,就是太過死板了!」半晌,德芬驀地悠悠感慨。「她心裏自有一把尺,衡量世間所謂的正義與真理,這雖然好,但這原則也會過分束縛了她,教她透不過氣。我可不同,我比她瀟洒圓融多了,說實在的,即便後世評價我不按牌理出牌,偶爾又對政務偷懶不認真,不是個好女王,那又如何?我也是人啊!總不能時時刻刻只想着江山百姓,也得想想自己的丈夫孩子,是吧?」她往後翹首,凝睇夫君的臉龐。

他微微牽唇,倚下頭,溫柔地親吻她眉眼。「你會是個好女王的。」

心口霎時滿滿地融化甜蜜,她嬌睨他。「你便如此信我?」

「嗯,我信你。」他毫不猶豫。

她笑了。有時候,一個人的信任抵得上千千萬萬顆人心。「有你在身邊,我什麼都不怕。」

她甜甜細語,握住他的手,十指交勾,纏結的是一生一世的情緣。

他握着她的手。

恍恍惚惚地,采荷由夢中醒來,明眸揚起,最初映入眼帘的便是自己的夫君。

開陽。

他坐在床邊,深深凝望着她,眼潭蘊着濃烈情意,還有幾分隱約的慌張,閃爍着微光。

她心弦一緊,連忙坐起身。「你又作夢了嗎?」

他點點頭。

又夢見他在大火過後的殘礫瓦堆里絕望地尋着她嗎?

采荷綿密地嘆息。「我不是說了嗎?我在這裏,會一直在你身邊。」她柔聲道,偎進他懷裏。

他順勢摟住,緊緊地抱住她,似是怕她無端消失。

「我夢見自己在找你,一直找不到,然後真雅出現了。」

「真雅?」她訝異。

「嗯。」他沙啞地應道,回憶起方才的夢境。「她說她來跟我道別的,說她過得很好,也希望我過得好。她還要我好好對待你,她說,對不起自己深愛的人,必會悔恨終生。」

「她真這麼說?」采荷不可思議。

開陽頷首,墨眸凝定她,神情略顯憂鬱。「有時候我忍不住會想,采荷,你究竟喜歡我哪一點?」

這傻瓜啊!采荷又甜又酸,又是滿腔不舍,螓首揚起,纖纖素手捧握他俊顏,眼波溫柔似水。」我喜歡到如今還會問我這種問題的你。你總是很傲很冷,可我知道,你內心是孤寂的,渴望着愛與被愛。」

他渴望着愛?開陽悵然無語。

采荷盈盈一笑。「我愛你,瑤光也愛你,你莫擔憂,我們一家會過得很幸福很幸福的。」

幸福嗎?

開陽心弦激顫,有好長一段時間,或許是自從出生以來,他從不敢想像這樣的畫面。

幸福,這就是他現今過的日子嗎?

「爹,娘!」瑤光歡悅的聲嗓穿透了窗扉,化開了他心頭最後一抹愁緒。「快出來看,下雪了!」

「你聽見了嗎?下雪了。」采荷牽他的手。

他微笑,為她披上大衣,繫緊了帽帶,方才與她攜手走出戶外,肩並着肩,欣賞這美麗的銀色人間。

雪花,漫天飛舞。

雪花,漫天飛舞,輕盈地降落於廣闊無垠的沙漠。

四周靜寂,曠野無聲,許久,遠處忽地傳來一陣踢躂的馬蹄聲,蹄聲由遠而近,於沙漠裏悠悠迴響。

一匹鬃毛墨黑的駿馬撒蹄奔來,背上坐着兩人,後方是一名男子,披着藏青色風衣,及肩的長發隨意用一條髮帶束在腦後,墨眸目光如炬,閃耀着野性,姿態率性不羈,而他身前坐着一個男裝打扮的紅妝,容色冰清,韻味出塵,十分英氣之中亦不失一股柔媚。

黑馬後頭,跟着一匹白馬,馱着行李,乖順地隨從主人。

來到沙漠中央,男子一扯韁繩,停定坐騎,地平線遠在極目之外,前方只見沙丘起伏,空中雪絮翻揚,更添天地蒼茫之威。

「美嗎?」他低聲問身前的女子。

「嗯。」她應道,眸光依戀地流連於眼前難以言喻的美景。

「我沒騙你吧?沙漠飛雪,確是人間難得的奇迹。」她盈盈淺笑,一時思緒迷濛,憶起好多年以前,他是那麼激昂地嚷着要與她共同見證這般奇迹,如今,總算實現這心愿。

曾經,她以為自己永遠看不到了。

思及此,她輕輕嘆息。

「后侮嗎?」他誤解了她的感嘆,劍眉蹙攏。「還念着那片江山嗎?割捨了你的人民,不難過嗎?」

「我說了,我不難過,也絕不後悔。」她懶懶地往後靠,偎進他懷裏,用堅定的言語安撫他的疑心。「若是放手讓你一人獨自去到另一個世界,我才會痛徹心腑,悔不當初。」

「可是,你為我拋棄了一切。」他仍是不免旁惶。

「我得到了更多。」她微笑,水眸揚起,深情款款地凝睇他線條剛毅的下頷。「何況我沒什麼好不舍的,我把江山交給一個比我更優秀的人,相信她會將家國百姓照顧得更好。至於我嘛,我這下半輩子,就負責照顧你吧!」

說著,她噗哧一笑,笑聲如銀鈴,搖蕩於他心房。

他不覺展臂摟緊她。「這話說反了吧?怎麼看都該是我這個野人來照顧你這位千金大小姐。」

「好吧,那就當我們彼此相互照顧好了。」她俏皮地眨眨眼。

他心弦一動,忍不住俯唇親吻她的發。

「要吃糖嗎?」她忽然問。

「當然要。」他最愛吃糖了。

見他神情歡快,彷佛一個等不及的孩子,她嫣然揚唇,由懷裏取出一個精緻的綉荷包,荷包里藏的不是銀兩,而是一顆顆晶瑩剔透的彩色糖球。

她揀了一顆粉桃色的,他欲伸手接過,她卻對他搖搖蔥指。

他訝異地挑眉,正奇怪時,她盈盈轉過秀顏。

「我來喂你。」她輕聲細語,唇畔噙着甜蜜,眼波流媚,然後,她將糖球銜進自己唇間,嘴對嘴,哺餵給他。

怎麼也想不到她是用如此香甜的吻來喂他糖球,他頓時暈了,心跳奔騰,情熱如沸。

他咬過糖球,嘗到的不是糖的甜,而是她溫柔婉轉的情意。

他簡直要醉了,這比他不能喝的酒還醺人,他全身顫慄,幾乎想在這空闊的沙漠裏與她激情纏綿。

但,不行,他得好好控制自己野蠻的慾望,免得嚇着最珍貴的她……

「我們走吧。」他虛弱地貼着她耳畔低語。」得在入夜以前趕到下一個驛站才行,否則就得露宿於這荒漠雪地了。」

「嗯,我們走吧,早點啟程,就能早點去到海的另一邊。」

海的另一邊!

兩人遠眺不着邊的地平線,忽地都感到熱血沸騰,沿着這條絲路,前方迎接他們的,將是多麼絢爛壯闊的冒險旅程,而這一路行去,又將有多少英雄豪傑,美人裙釵,等着與他們相識——

而最幸福的是,不論到何處,他們都有彼此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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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妝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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