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這不是他認識的十九!
十九和陌生人,尤其是陌生男人根本不可能說上一句話,更別說笑得如此甜美!
乘坐馬車去鏡花樓的路上,水銅鏡從頭到尾都看着窗外,對另一邊談笑風生的情況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但是全副心思卻始終放在十九和沈天戈身上,所以偶爾話題繞到他身上時,他會開口應幾句話。
就在他幾乎快忍耐不下去,想要跳馬車用走的去鏡花樓之時,馬車終於停了下來。
呼!終於到了!
他頭一次感覺由艷城到鏡花樓的路是這麼的遠,感覺比到永樂城的外公家還要遠。
水銅鏡一馬當先下了馬車。
“七當家。”早在門外候着的綠映靈巧地福了個身。
“銅鏡。”意料之外的,十一王爺齊壬符夫婦也在。
“七當家,日安。”花雁行先是拉拉丈夫的袖子,對他使了一記眼色,要他別太輕浮,才向水銅鏡行禮。
對他們夫婦來說,水銅鏡算是一大恩人,也是摯友,不能用這種隨便的態度對待。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青兒呢?”水銅鏡並不在意老友的態度,笑着問。
齊壬符對妻子的眼色完全不解其意。“青兒還小不適合遠行,所以留在家給奶娘帶,我們昨晚就到了。花雁說想回來看看,而且我等會兒就要送剛採收的樣品過去給你。”
齊壬符夫婦自前年初搬離開長安京,到遠離天子之都千里遠的溫暖城鎮定居,以培育栽種花朵提供艷城所需的香料原料為業,每年入冬之前都會帶着當年採收的原料回到長安京給水銅鏡看看。
“喔,又到這個時候啦!”最近忙着十九的婚事,讓他都忘了這件事。
“是啊,今年的情況很不錯呢。”齊壬符輕怯的笑言。
這時也跟着下了馬車的十九來到水銅鏡身旁,靜靜地福身,朝齊壬符請安,“十一皇叔,日安。”
“喔,是十九啊!好久不見,你還好嗎?”齊壬符一見是她,神情立刻柔和許多。
這個血親因為常和水銅鏡在一起,連帶的他也特別照顧她,算是在整個龐大的皇族血親里,他熟識的人之一。
“是的。”十九露出淺淺的笑。
十一皇叔是她在皇宮裏唯一熟識的人,也是讓她能夠好好說話的男性之一。
“你好像不太一樣了。”在齊壬符的印象中,十九一直都是怯生生地縮在水銅鏡身後的模樣,曾幾何時她能夠抬頭挺胸站在水銅鏡身旁了?
難道是因為水銅鏡的關係?
齊壬符看向老友,眼神帶着期待。也許再過不久就能喝到好友的喜酒,這教他如何不開心?
水銅鏡順勢回答,“因為十九要嫁人啦!”帶有點賭氣的意味。
十九的改變連他都感覺得出來,更何況是許久未見的齊壬符。
沒錯,十九要嫁人了,所以她會有所改變也是正常的,會對沈天戈有說有笑也是正常的。
“你要嫁人了?!可是你——”齊壬符的目光由十九轉向水銅鏡。
怎麼連皇叔都知道了?她的表現有那麼明顯嗎?
心下暗暗一驚,十九怕齊壬符說出什麼,於是匆忙的截斷他的話,“是的,我要嫁人了,讓我為皇叔介紹,這位是萬天城的沈城主,也就是我未來的夫婿。”
“十一王爺,日安。”沈天戈揚起牲畜無害的笑,向齊壬符頷首致意。
“萬天城?”向來不干涉朝政,只對一些大城有印象的齊壬符完全沒聽過萬天城。
“只是個貧弱的小城。”沈天戈的話教人分不表是客氣還是真有其事。
“既然貧弱怎麼會讓十九嫁過去?”齊壬符直率地問。
“咳、咳。”花雁行輕咳了幾聲,跳出來替說話不會拐彎的丈夫打圓場,“王爺是捨不得公主嫁遠了,沒別的意思。”
沈天戈輕笑,似乎一點也不在乎。
“快進來吧。”綠映覷了個空,招呼着。
一行人這才進了鏡花樓。
“這兒的花園還真漂亮。”經過花園時,沈天戈這麼說。
“承蒙沈城主誇獎,以前都是由王爺夫人負責的,那時開得更美。”綠映一邊帶路,一邊回首嬌笑道。
沈天戈似乎一點也不好奇堂堂王爺娶花雁行這種色妓為妻的事,反而問:“現在呢?”
“現在?”綠映一時間沒聽懂他的意思。
“現在由誰照顧?”沈天戈收回望着花園的目光,迎上綠映疑問的視線。
綠映愣了愣,隱隱察覺他眼神里刻意隱藏的探尋。
他在刺探什麼呢?
“嗯,誰知道呢?也許是哪個閑着沒事的人吧。”身為鏡花樓的負責人,綠映見過的大風大浪和人可多着,輕易的就應付過去。
沈天戈又注視着綠映好一陣子。
而水銅鏡始終注意着沈天戈。
他絕對是個刺眼的存在,自從沈天戈出現,他幾乎沒有辦法和十九好好說上半句話,十九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好像避着他。
如果你會怕,我就永遠在你身邊,牽着你……
他以前給過的承諾在耳畔迴響,墨潤的眼瞳垂下望着自己的手。
她曾經緊緊握着他的手,而今即使伸出了手,她也……也不會再將那隻他牽了好幾年的手交付給他了。
為何他現在無法實現自己的承諾呢?
“怎麼了?”
收回手,水銅鏡臉上浮現一貫的笑容,“沒啦!只是想到以前的事,十九,你——”
“我不是十九。”
水銅鏡猛地抬頭,好友的臉率先映入眼帘,並非他以為的十九。
啊……因為一直以來就像他關心她一樣,她也總會在其它人之前察覺他的不對勁,所以才讓他以為是她了。
“幹什麼看着手發愣?”齊壬符似乎沒有發覺他不對勁,純粹對他的舉動感到好奇。
“不……”水銅鏡正想說些什麼,眼角餘光瞄到了沈天戈盯着綠映的背影直瞧。
靈光一閃,他突然有了主意。
“雁行,能麻煩你教十九一些跟為人婦有關的事嗎?”他隨口說著,目的是要把十九給支開。
花雁行雖然不懂水銅鏡話里的意思,但是仍頷首答應。
“公主,請隨我往這邊走。”花雁行做出請的動作,同時不忘向綠映請示,“小姐,西廂能否借我們一用?”
“無妨,反正你走之後就一直空着了,只是不知道下人有沒有好好打掃。”綠映表示隨她高興。
於是花雁行領着十九先告退,十九剛頻頻回首,搞不懂到底要做什麼。水銅鏡朝她揮揮手,露出要她別擔心的笑容。
齊壬符正想跟着她們一起走,卻被水銅鏡給揪住。
“王爺,咱們是走這邊吧。”
“咦?我想跟花雁在一起……”齊壬符望着妻子漸漸走遠的纖影,伸手猛撈,卻被水銅鏡給抓得緊緊的。
“沈城主,這邊請。”水銅鏡不由分說地抓住齊壬符,一邊向沈天戈做出請的動作。
沈天戈聳聳肩不置可否,橫豎他只是來看看而已。
歌舞昇平。
這在鏡花樓本來就是不奇怪的事,只是……
“沈城主,今晚由銅鏡作東,你想吃什麼,喜歡哪位姑娘儘管說,不用客氣。”水銅鏡拍拍手,要一大早被挖起來接客的色妓們全靠到沈天戈旁邊。
是啊,既然他們即將結為夫妻,他應該要幫十九仔細鑒定這個男人是不是個配得上她的好男人才對。
首先就看看他是不是個好女色的傢伙!
“這怎麼好意思。”沈天戈坐在主位上,卻對美食美女、悅耳的音樂和動人的舞姿無動於衷,只是喝酒。
白日逛妓院,也真夠奇怪的。更奇怪的是白天卻如此熱鬧。
見他沒有動靜,水銅鏡暗暗朝綠映使了個眼色。
綠映替沈天戈把喝完的酒杯重新斟滿。“沈城主,您喜歡什麼樣的歌曲?”
沈天戈的眼神在觸及綠映時停留了片刻。
“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他對歌曲沒興趣,對上妓院也沒興趣,會想跟來全是想看看鏡花樓是個怎樣的地方。
“那麼您喜歡怎樣的姑娘呢?”不是她老王賣瓜自賣自誇,雖然她們這裏的姑娘都是賣笑不賣身,但可全都是上乘之姿。
“我對女人不感興趣。”沈天戈一臉意償闌珊的模樣顯示所言不假。
了解主子想幹什麼的綠映向水銅鏡投去了一記眼神,無奈地搖搖頭。
沈天戈看起來不像在說謊,如果他不喜女色的話,綠映也拿他沒轍。
水銅鏡則使了眼色要她再努力一些。
綠映頷首表示了解,悄悄地交代一旁的丫鬟去叫鏡花樓里當家的姑娘月季出來。
“那麼,沈城主有其它喜歡的嗎?”綠映交代完事情以後,繼續問。
“例如?”沈天戈反問她,眼底有着玩味。
“也就是喜歡的事物,任何都行。”綠映沒有被問倒,靈敏的反應。
沈天戈放下酒杯,嘴角勾起別具意義的淺笑,朝她勾勾手,要她靠上來。
綠映不置可否地靠了過去。
她還從未被任何客人吃過豆腐,或受到難以啟齒的對待過,全是因為她擁有八面玲瓏的手腕的關係,所以她並不怕在這樣的場合里會受到沈天戈的調戲。
“等我們單獨相處時,我再告訴你。”沈天戈在她耳邊以只有她聽得見的聲音道。
“沈城主的意思是要跟我私下談談?”綠映漾起嬌笑,以同樣的音量問。
“你說呢?”沈天戈露出邪氣的笑,只讓綠映一個人看到。
“我以為沈城主對女人沒興趣。”綠映故意提起他才說過的話。
“我對其他女人沒興趣,對你倒是挺感興趣的。”沈天戈直言不諱地承認。
到手了。
對綠映來說,這句話就是決定性的一句,她趁着掩唇輕笑時,朝水銅鏡使了一記眼色。
水銅鏡立刻了解她的意思。
很好!他就知道不可能有男人不近女色,絕對要揪出沈天戈的小辮子,到聖上面前參他一本,讓十九看清沈天戈的真面目。
他小呵護的十九可不是用來給人糟蹋的。
“百合、牡丹、水仙,你們還愣着幹什麼?快替沈城主倒酒啊!”打定主意,水銅鏡拍拍手催促她們。
“是。”女人們立刻爭着替沈天戈倒酒。
這時丫鬟附耳說了幾句話,綠映馬上露出笑容,“月季來了。”
“月季?”沈天戈望着退開的綠映。
“是咱們鏡花樓里最好的姑娘。”
最好?
一般來說應該會用“最美”來形容吧!
“來了來了。”綠映迎出穿着華麗衣裳,妝容精緻的月季。
月季一出場,沒有多餘的招呼和請安,水袖一揮,翩然舞起,朱唇微啟,嘹亮的歌聲隨之而出。
確實,月季不但是鏡花樓里最美,也是最有才情的姑娘,一出場的氣勢就壓倒了在場所有的姑娘,也難怪綠映不是用“美”來形容她,因為“美”的範圍太狹隘了。
水銅鏡滿意的看着手下最完美的姑娘,充滿自信地朝沈天戈望去,只見沈天戈冷眼看着月季的舞姿,平靜的面容看不出心情的起伏。
不可能啊!長安京里多得是捧着大把銀子排隊等着見月季一面的男人,沈天戈不可能會無動於衷……會不會是因為人太多的關係?
於是,水銅鏡趁着月季舞到沈天戈面前時悄悄離開座位,來到綠映身邊。
“這裏就交給你了。”他悄聲囑咐。
話落,水銅鏡把齊壬符和沈天戈留下,不驚動任何人離開。
垂首聽着水銅鏡交代的命令,綠映的雙眼閃過一抹驚詫,隨後頷首抿着嬌笑。
“是,七當家。”
“十九!”
正和花雁行一起喝花茶的十九聽見水銅鏡的聲音,立刻回過頭。
是了,就是那樣擔憂的眼神。
這才是他認識的十九。
水銅鏡眼神不自覺地放柔,走向她的步伐加快。
“銅鏡。”十九急急忙忙地起身迎向他,劈頭就問:“沈城主呢?怎麼沒跟你一起?”
他的腳步突然慢了下來,原本的興奮被某種不知名的情緒給取代。
她這麼在意沈天戈嗎?
“銅鏡?”她催促着他回答。
不是這樣的,她總是笑逐顏開的喚他“小七”的。
“沈城主呢?”她又問,表情顯得心急。
不是這樣的,叫他就好,不要提起別的男人。
“他在哪裏?”
不要這樣!看他就好了!只看他就好了!
心底冒出的話令水銅鏡猛地一凜。
不對,他在想什麼?再過不到十天十九就要嫁給沈天戈了,會擔心他也是正常的,他怎麼能那麼想?難道心裏感覺到的寂寞比他所認知的還要強烈嗎?
“沈城主……在前頭,綠映正在招待他。”原本想要把十九帶過去看沈天戈“淫亂”一面的主意,在見到她單純的憂慮時,又全部吞了回去。
“這樣啊。”聽見他這麼說,十九明顯的鬆了口氣。
太好了,人是由她帶出來的卻出了任何差池,要她如何對父皇交代?
見狀,水銅鏡漂亮的黑眸一凜。
“你喜歡他嗎?”也不知怎麼著,他想都不想,脫口問。
他這是什麼意思?
“沈城主是個好人。”十九揣測不出他的用意,但仍是回答。
光是她能夠自在的和沈天戈談話卻不感到害怕這點,就足夠讓她做出這樣的結論。
“你跟他認識不過幾天,怎麼知道他是好人?”水銅鏡又問。
“當然你說的也對……我認識沈城主不過是昨天晚上的事情……”十九吶吶地開口,顯然沒料到他會這麼問。
昨天晚上……?昨天晚上?
他們孤男寡女的在晚上碰面?
“在哪裏?!”水銅鏡忍不住拔高嗓音問。
“什麼?”十九被他突如其來的大聲給嚇到,下意識地退了一步。
“我問你們在哪裏碰上的?”處在氣頭上的水銅鏡沒能察覺她的畏懼,反而跟着上前幾步。
“這個……”十九隻好再退。
“在哪兒!”他的語氣已經稱不上是詢問,咄咄逼人還比較貼切。
“在、在寢宮裏……”十九囁囁嚅嚅地回答。
“寢宮?!”話尾不敢置信地上揚,水銅鏡那張美麗的臉上佈滿了怒意,一路將十九逼進角落。
“嗯……”十九不敢點頭也不敢搖頭,僅是發出虛弱的聲音。
她第一次聽見溫柔的水銅鏡用這種語氣和自己說話,而且很明顯的是在生氣。
為什麼呢?她做了什麼惹他發怒的事?
“七當家,您要不要喝杯水?”花雁行不卑不亢的軟嗓介入,有效地制止了水銅鏡的激動。
在角落裏的兩人同時看向花雁行。
“喝水?”這都什麼時候了,喝什麼水?水銅鏡蹙起眉,對眼前的事被打斷感到不悅。
“我以為七當家說了那麼多可能會口渴。”花雁行捧着兩杯水來到水銅鏡面前,不由分說地將杯子塞進他手中,接着把另一杯交給十九,“公主也喝一些吧。”
“謝謝……”十九接過花雁行遞來的杯子,小小聲地道了謝。
“這是喝水的時候嗎……”知道花雁行是在阻止自己過於激動的情緒,水銅鏡邊咕噥,邊仰首一飲而盡。
十九輕啜着茶水,同時偷覷水銅鏡略顯鐵青的側顏。
水銅鏡生氣的模樣令她想起母妃,雖然只是一點點感覺,卻讓她把母妃的影子重迭在他身上。
一想到,十九便剋制不了發抖。
冰涼的茶水滑過喉頭,終於令水銅鏡冷靜下來,“十九——”
“嗄?”聽見他的聲音,十九一驚,手上的杯子跟着滑落,碎了一地。
水銅鏡雙眼一眯,眉心的皺痕更添了幾道。
好刺耳。
那聲音聽起來就像她在拒絕他靠近一樣,她臉上經過掩飾卻失敗的惶惶不安,令他錯愕。
宛如驚弓之鳥,她警戒地盯着他。
即使只是一點點,他也不願意讓她感覺到害怕。可是他做了什麼?竟讓她連靠近都不敢!
“我今天不太舒服,先走了。”臉色一沉,放下茶杯,水銅鏡頭也不回地離去。
此刻心情煩躁,他也不保證不會再像適才那樣傷害到她,只好選擇先行離開。
十九目送着他離去的背影,頭一次沒有跟上去。
她怎麼也想不出到底哪裏惹到他了,原本想追出去,又因為畏懼他的怒火而遲遲沒踏出步伐,最後只能眼睜睜地任由他消失於眼裏。
……無法追上去。
他的背影,第一次散發出拒絕她靠近的氣息。
重重的步伐一路踏進艷七別院。
水綺羅步伐雖重,但儀態仍是優雅,令人懷疑那殺氣騰騰的步伐聲是由她製造出來的。
“水、銅、鏡!公主的嫁裳要用的布料再不快點決定是哪一塊,我會叫你自己親手做!”水綺羅雙手抱胸,站在么弟辦公的桌子之前,用最鄙夷的眼神居高臨下瞪着他。
明明公主已經決定用哪一塊,偏偏這個龜毛的弟弟又在最後一刻喊停,結果到現在還沒決定,根本是在打碴!
“喔……”水銅鏡心不在焉的應着。眼前擺着許許多多和十九的婚事有關急着要做決定的事,他卻一點動靜也沒有。
煩。
這大概是他活到這把年紀,頭一次體會“煩”這個字的真正意義。
可是他為何會感到如此煩躁?
明明已經離開鏡花樓好一段時間了,但是腦海里卻不斷上演着一幕幕十九和沈天戈有說有笑的,畫面,甚至還會想着在他離開之後他們怎麼了。
十九……還是笑着嗎?是否笑得比見到自己還要開懷?他給不了她的東西,那個男人給了嗎?所以十九才會那麼關心他?
水銅鏡焦慮不已,雙手爬了爬一頭隨興紮起的長發,完全不在意弄亂。
水綺羅看向坐在一邊含笑不語的水青絲,眼裏有着疑問。
水青絲聳聳肩,表示她也不清楚。
“唉……”深沉的嘆息逸出水銅鏡嘴角。
兩姊妹同時交換了一記眼神。
這還是她們第一次聽見這個堪稱無憂無慮、逍遙自在的弟弟嘆氣,實在怪哉!不過倒不難猜出是因為什麼。
“如果你無法認真的話,就給我滾回鏡花樓去。”水綺羅不悅地數落。
平常他就甚少上艷城來工作,只知道鎮日窩在鏡花樓里搞那些有的沒的玩意兒,難得把工作交給他負責又這麼心不在焉,注意力不集中,簡直討罵。
“綺羅,話別說得這麼狠。”水青絲難得跳出來幫弟弟說話。
“我只是把事實說出來。”水綺羅別過螓首。
“小七也有他自己的事,所以才會心有旁騖吧。”
“不,我沒別的事!”聽到水青絲這麼說此水綺羅的話還更有威脅性,水銅鏡急忙澄清。
“那就是憑你的能力無法負責這件事了。”水青絲恍若未聞,“或許是我太高估你了,趁現在還來得及,公主的婚事交由我來處理。”
水銅鏡一聽,可急了。
“三姊,我可以的!”
“就如你所說的,要你負責實在是件不可能的事。”水青絲沒將他的話當一回事。
你會為我帶來快樂的……
由時間堆砌出的高牆在瞬間被翻倒,心底突然竄出一道尖銳刺耳的尖叫聲,繃緊了他的神經。
“不是的!我可以……”他仍是堅持着,但表情越來越不對勁。
“算了,由我來接手吧。”水青絲蓋上食盒的蓋子,下了結論。
負責、負責……你說我會快樂的……
在記憶的深處,那個曾經用着怨憤的眼神、憎惡的語氣指責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每個字都化成銳利的銀針扎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不……”水銅鏡抱着頭,神情顯得痛苦不堪。
水綺羅看出來弟弟的不對勁,正想要水青絲別再說下去,卻聽見重物落地的聲音,再回過頭去看,水銅鏡已經從椅子上跌落,在地上不住抽搐。
“啊!七當家!”水青絲的貼身丫鬟妝日尖叫着。
“銅鏡!”水綺羅快步跑到案后。
“銅鏡,你怎麼了?”水青絲也跟了過來。
陷入昏迷前,水銅鏡聽見了好多聲音,但是都沒有腦海里的聲音來得清楚——
你要負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