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路順風。」

「旅途愉快。」

庸少擎就這樣帶着兩個好友的祝福，踏上了歸途。

不過他心裏有個疑惑，為什麼在送行時秋無焰的表情會那麼奇怪呢？那傢伙一向藏不住心事，莫非他們兩個在算計他什麼？

管他的，反正都要離開了，他們就算有什麼花招，也沒機會使出來了吧！

庸少擎的心情有些沉重。昨天他徹夜未眠，腦子裏想的、念的都是夏詠詠。

依她的個性，她不應該那麼輕易的就接受他的話，讓他就這樣離去的。

除非她的心裏真的沒有他，所以才能如此瀟洒。

「可惡！」他低咒一聲。

為什麼呢？他這情場浪子，竟然會逃不過一個小姑娘撒下的情網！

人家都已經忘記他了，怎麼偏偏他還念念不忘？

「該死的！」他又咒罵了一聲。

腦海里都是兩人相處的情景，她的笑和她的嬌，在在令他難以忘懷。

如果可以的話，他真想命令馬車回頭，再去見她一面，問問她到底對他下了什麼葯，讓他如此魂縈夢系。

不過他的自尊，讓他拉不下這個臉。

算了！既然緣已盡，他何苦去想那個沒良心的小妮子？天涯何處無芳草，她又不是最美的、最好的……

「讓馬跑快點。」他吩咐着馬車夫。

於是馬車在出城門后，開始放蹄奔跑。

庸少擎這才掀開馬車簾，躲進馬車裏，不讓任何人窺見他的傷痛。

「少擎哥，這車怎麼跑那麼快？我頭好暈喔！」

是誰？好熟悉的聲音！

咚！突然一個溫香軟玉的身子跌進自己懷裏，庸少擎下意識將她抱住。

「你在做什麼？小心點……」他猛地一震，「詠詠？」

「對啊！就是我。」夏詠詠給他一抹無力的笑，暈車讓她很不舒服呢！

「你——」

庸少擎張大嘴巴，好一會兒才清清喉嚨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你不是應該在秋府嗎？」

不可否認的，剛看見她的時候，他開心得幾乎無法用言語形容。

「我知道你會想念我，所以我來了。」

這丫頭，真不枉他疼她一場，多麼善解人意！

不對，他……根本不想她，堂堂一個庸大少，怎麼會受她擺佈呢？

「你在胡說些什麼？我才不想你，你麻煩死了，離我遠一點。」庸少擎故作無情地將她推開。

「哎喲！我頭好暈喔！」她苦着一張小臉。

「車夫，走慢點。」庸少擎不等她提出要求，立刻探頭對駕車的人吩咐道。

「少擎哥，你對我還是一樣的好。」

「我……其實我是覺得速度真的太快了，我也有點受不了。」庸少擎又道：

「好了，現在你可以告訴我，你怎麼會在我馬車上了嗎？」

「是平曜哥和表哥安排的，他們都很幫我。」

「是他們？」

難怪！難怪秋無焰那傢伙會笑成一副白痴蠢樣。

可惡！竟然連自家兄弟都要出賣，他絕對不會饒過他們的。

「你不該在這裏的，我聽說令慈有意將你許配給焰，而且秋姨也有那個意思。」庸少擎沒注意到自己口氣有多酸。

「你真希望我嫁給表哥？」

「我……哈哈！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怎麼會無關呢？你不是喜歡我嗎？而我也喜歡你，我們才是一對啊！」夏詠詠完全不掩飾地直接說。

「你真是……」庸少擎還沒遇過這麼直接的女人，心裏卻因她的話而開心不已，「你真愛胡說，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你了？」

「平曜哥是這麼說的。」

駱平曜，你這死傢伙竟敢出賣我！庸少擎簡直有回去找人打架的衝動。

「你相信那個奸詐小人的話？」他沒好氣地說。

「我當然相信，因為我也這麼認為。」

「你別自以為是了。告訴你，我根本不喜歡你，你別自作多情。」

「是嗎？是我自作多情……」

她哀怨的臉孔，讓他幾乎要心軟了。

「詠詠！」

「沒關係，現在你不喜歡我沒關係。」

「什麼？」

她開朗地一笑，「反正我會讓你漸漸喜歡上我的。」

「這是不可能的事，我……心裏已經有人了。」

「是段姑娘嗎？」

「你怎麼會知道？」頓了一下，庸少擎恍然大悟，「駱平曜到底還說了什麼？你還是一次說完吧！」

「平曜哥人很好，他只是好心的提醒我而已。」

「好心？哼！」誰知道那傢伙存的是什麼心？「算了，既然你知道漫兒的事，那我就不必多費唇舌了。」

「你真的喜歡段姑娘？」

「你在懷疑什麼？」這有什麼好問的？

「我懷疑你只是因為輸不起，拉不下臉承認失敗，並非真心。」

這是駱平曜的分析，而她覺得很有道理，所以她才敢來找庸少擎。

追愛的心，如同夏日最熾烈的陽光；她要將自己所有的熱情，與他一同燃燒。

「你在胡說什麼？」庸少擎不想去解釋這些，「你並不能改變什麼，而且一個女孩子跟着我亂跑，只會壞了你的清譽而已，我立刻讓馬車夫送你回去！」

他不是現在才想到要送她回去，只是希望多看她一會兒，多與她相處片刻。

「不！我不回去，既然做了這樣的選擇，我就不會後悔。」夏詠詠堅持着。

「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這麼做你娘會怎麼想？秋姨會怎麼想？還有焰會怎麼想？」

「我才不管別人怎麼想，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詠詠，別那麼任性。」

其實他承認自己是很喜歡她的，但還是弄不清楚，他到底喜歡她多一點，還是喜歡段芊漫多一點。

既然還弄不清楚，何必去耽誤人家？

秋無焰雖然脾氣不好，卻是個很不錯的人，或許夏詠詠跟着他，會比跟着漂泊不定的自己好。

所以他讓自己狠下心拒絕她，為的也是不想要讓她受傷害。

何況她也不見得是認真的，否則她不會突然不告而別，什麼話都沒有，讓他一個人像傻子一樣地到處找不到人。

可惜夏詠詠無法看透他的心，所以傷心欲絕。

她來錯了嗎？難道駱平曜說錯了？他的心真的給了段芊漫，再也容不下她了！

不過縱使如此，她還是願意跟着他。

她相信終有一天，他會慢慢敞開心房接受她的。

「你到底想要做什麼？我們已經要進杭州城門了，你真的不回去？」

「不回去，我要跟着你。」夏詠詠堅持着。

兩人堅持了好幾天，為了保護她的名聲，不讓人家有說閑話的餘地，庸少擎不得已只好將馬車夫遣走，自己駕車。

眼見他家就要到了，沒想到她還是那麼固執，實在拿她沒辦法。

此時日頭正烈，兩人在客棧休息用餐，打算過午就要進家門的庸少擎又舊事重提了。

「你跟着我到杭州做什麼？難道想到我家參觀？」

「好啊好啊！我沒見過官邸，一定很氣派吧！」夏詠詠拍手叫好。

他是隨口說說的，她還真要跟來！

「那可不行，你這個樣子去名不正言不順的，你一個大姑娘家，難道都不顧自己名聲了？」

「如果我顧全自己的名聲而失去你，那對我來說更不值得。」

「詠詠，一個好女孩，不該隨便這樣對男人說話。」

「我不是隨便說說，我是認真的。」

雖然庸少擎老是想要趕她回去，但是只要她堅持，他就拿她沒辦法。

而且一路上，他對她的照顧可說是十分周到，讓她更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或許他也是喜歡她的，只是他自己不知道而已。

「少擎哥，你快看，外頭好熱鬧喔！」

突然外頭傳來鞭炮聲，她放下筷子，整個人探出了窗外。

「小心點！」庸少擎將她的身子拉回來，有時候真會讓她的舉動給嚇壞。

夏詠詠是個標準的好奇寶寶，有熱鬧就想湊上前去。他們會這麼久還沒回到杭州，有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她。

現在她的好奇心又起了。

「那裏有個人在朝我揮手耶！我去看看他要做什麼。」

「揮手？哪有？」庸少擎回過頭去，並沒有看到什麼。

這些天裏，他老是覺得身邊有些奇怪的人出現，所以格外小心。

「有啦！你看，他又在揮手了。」夏詠詠說道。

那是個矮小的男人，戴頂斗笠，模樣十分奇特，讓她更加好奇。

「詠詠，我還要趕路，你別胡鬧。」

說好不帶她來杭州，卻又放不下她，真是為難。

「你真的不陪我去？」一雙大眼睛痴痴地望着他。

庸少擎決定這次一定要堅持不答應她。

「那我自己去，你先在這裏等我一下，先等我一下嘛，我去去就回。」總歸一句話，好奇心還是戰勝了一切。

「詠詠！」

「或許人家有事要我幫忙，一會兒就好啦！」

夏詠詠一下子就跑得不見人影了。

庸少擎哪裏放得下心，當然也是緊緊跟隨了。

夏詠詠來到方才那戴斗笠的男子所站之處，才發現他又在另條街的轉角跟她揮手，好奇心驅使下，她又跑上前去。

就這樣笨笨地隨他跑了一段路，前面的人終於停下了腳步。

「請問你在跟我招手嗎？有什麼事啊？」夏詠詠氣喘吁吁地問。

「小姑娘，久違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那矮小的男人轉過身來摘下斗笠，露出了原本的面目。

「是你這個大壞蛋。」夏詠詠怎麼可能忘記他呢？

眼前這個人就是當初在京城街上使壞而被她修理的人，也因為他和那個大熊般的男人追殺她，她才會認識庸少擎。

「呵呵！你還記得我，我老羅真是太榮幸了。」這男人正是當初街頭上的惡霸老羅。

「哼！當初還沒被修理夠嗎？想找我麻煩？我告訴你喔！我可不是自己一個人，少擎哥也有來喔！」夏詠詠四處尋找庸少擎，心裏有些緊張。

怎麼還沒瞧見庸少擎的蹤影？他不會真的在客棧休息，不理她了吧？

「哈哈！如果不是有備而來，我怎麼敢輕舉妄動？」老羅邪笑說。

夏詠詠心下一驚，知道自己中計了。

「那……那你自己就慢慢玩，我不奉陪了。」她假笑了一下，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哪裏跑！」面前一個巨大的熟悉身影，矗立在她眼前。

正是那個像大熊般的男人！

「你——」夏詠詠只好退了一步，「你想做什麼？」

「我先收拾你這個臭丫頭，再去找你的老相好算帳。」

「你別……別亂來喔！少擎哥的武功很厲害，你不會是他的對手的。」

「別替我擔心，杭州這一帶可是我們的地盤，幫手可多着呢！」

大羅的手放進嘴裏吹了一聲響亮的哨音，旁邊又跑出了許多長相猙獰的人。

不會吧！真的這麼倒霉，誤闖了這些賊頭的地盤？

「你們沒王法了嗎？眾目睽睽之下，你們竟敢……」

「哈哈哈！眾目睽睽？這裏哪有其他人？小姑娘，你嚇壞了嗎？」大家鬨笑成了一團。

夏詠詠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那麼笨地被引到荒涼處，這下可完蛋了。

「給我抓住她，看她長得不錯，我看今晚咱們幾個先好好享用一番，再將她賣到妓院去算了。」

一群人當她不存在似地高聲討論起來。

「你們這群卑鄙的人渣，無恥下流到極點……喂！你們想做什麼？做什麼啦！救命啊——」

夏詠詠突然被其中一人拉住衣袖，心想這下自己恐怕凶多吉少了。

「放開她。」突然一道冷冷的聲音揚起。

眾人回頭一望，看到一抹俊朗的身影走來。

「少擎哥！」夏詠詠趕忙撲向他，「對不起，是我不好。」

「別再說了，我們走。」庸少擎攬着她道。

「好啊！你這臭小子當我們不存在嗎？竟然說走就走？」大羅氣急敗壞地大叫：「兄弟們，就是這個小子壞了我的好事，快將他抓起來！」

一群人就這樣將庸少擎和夏詠詠給團團圍住。

「少擎哥……」

「別擔心，你站到一旁去。」

「可是他們……」

「你在這裏只會礙手礙腳，你不知道嗎？」

庸少擎乾脆將她推到一旁去，免得她受到傷害。

夏詠詠眼眶一紅，她只是想要跟他一起面對而已，雖然自己沒什麼用，但禍已經闖了，她是真心想幫忙，難道他就真的這麼討厭她嗎？

「兄弟們，上！」

縱使覺得難過，她的心還是牽挂着他的安危。

這麼多人，他有辦法對付嗎？

她雙掌合十地為他祈禱。

另一邊，幾個大漢將庸少擎圍住，開始群起而攻之。

「兄弟們，今天就讓這小子見識一下我們的厲害。」

那群大漢仗着自己人多又有刀劍在手，個個都想着，縱使眼前的人武功再厲害，也不可能是他們的對手。

「小心點，少擎哥！」夏詠詠在旁邊擔憂得要命。

誰知道庸少擎的武功竟然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高，雖然沒有武器在手，但是憑一雙猶如利刃的掌刀，一下子就收拾了好幾個人。

「哎喲！」

「哇！」

「好痛啊！」

這群烏合之眾，庸少擎根本不放在眼裏，沒一會兒他們全都被他打得叫救命，一點也神氣不起來。

「怎麼？你們的本事就這樣嗎？」雖然大戰了一場，但他仍維持着一貫的優雅，高傲地問道。

那個叫老羅的矮小男人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卻突然從懷裏拿出一把短刀，朝在旁觀看的夏詠詠扔去。

「臭丫頭，你去死吧！」他狠狠地說。

庸少擎沒想到他竟然會去攻擊她，立刻飛身過去將那短刃給掃偏。

他專心地保護夏詠詠，卻使自己的防守露出了破綻，讓其他人有機可乘。

他們立刻朝他身上丟了許多暗器。

「少擎哥，小心！」夏詠詠從頭到尾心思都在他身上，自然立刻注意到了。

庸少擎果然厲害，他反應極快地趕緊將近身的暗器掃開，但是那暗器實在太多，眼看有個暗器就要射中他了！

突然夏詠詠跑上前撞開他，那暗器不偏不倚射在她身上。

「詠詠！」庸少擎趕緊接住她的身子，整個人一陣發冷，宛如浸在冰窖之中。

「好痛！」夏詠詠按住自己的左胸嚷着，感覺痛徹心扉。

她是不是快死了？

庸少擎眼中原本的溫煦和柔和在轉瞬間變成一股騰騰的殺氣，惡狠狠的看向在場的這些下三濫之人。

那些人全都被他給嚇壞了，紛紛退了兩步想拔腿就跑。

可惜已經來不及了。

庸少擎大喊一聲，凝聚了所有力氣在掌心，朝幾人劈去！

「啊啊啊——」

幾個人頓時摔成了一團，統統重傷倒地不起，是死是活沒有人知道。

「少、少擎哥……」

夏詠詠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發怒的樣子，真的好可怕，她簡直被嚇壞了。

「別擔心，你不會有事的。」在轉過頭面對她的時候，又恢復了溫柔的表情。

他慢慢地抱起她，疾步向前奔去，打算在最短的時間內為她找到大夫醫治。

「我好痛，我痛得快……裂開了。」她氣若遊絲地說。

「你怎麼這麼笨，為什麼要去擋那暗器？」

「我不想看到你……受傷害。」

他現在的心比她的傷痛上千倍、百倍。

「你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庸少擎熱淚盈眶，更加快了自己的腳步。

「我好冷、好冷……」夏詠詠的視線有些模糊了，整個人幾乎要暈死過去，

「我好累，我想睡了……」

「不！你別睡，詠詠，看着我，不許睡，聽到沒有，你到底聽到沒有？」

「可是我……真的好……累——」

「看着我！詠詠別睡，這一睡你可能永遠再也看不到我了。」他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

「下雨了，少……擎哥，為什麼好端端的……會突然下起雨來呢？」

她的眼前一陣金星亂冒，所以看不到那水滴是他的眼淚。

「別睡，千萬別睡！詠詠……」